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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曉夜叢林的花又開了。血一般從夜明小鎮(zhèn)鋪散開去。
在玉心侯的統(tǒng)治下,夜明城曾獲得過難得的生機。可惜女魔將如預言所講早早隕落,連帶著這小鎮(zhèn)也失去庇佑。北溟賢者來到水晶洞窟的時候,新立的玉心侯雕像前已放了一排花朵。
是紀念。
雕像很小,不過半臂高,卻雕刻得精細,安置在洞壁下一小方平整的巖石上,正對著洞窟中央裸露出的月神雕像。
上一次,它還只是一個粗糙的、勉強能看出頭和身子的石塊。
他已有三五年不曾回來過了。他又見了許多生離死別,也差點死了好多次;但重回故地,昨日所見依然歷歷在目。記憶這種東西,就像封印一樣,一旦碰上解封的鑰匙,就全都清晰地涌出。
那時夜明城才易主不久,北溟賢者正要繼續(xù)他的旅程。他想起鎮(zhèn)子西邊的鐵匠提過,幾個孩子說要給偉大的城主做個雕像,在曉夜叢林的洞窟里。于是他來到了這,算是來道別。
只是他沒想到會遇上光朱侯。
玄暉拿著鑿錘,尋著腳步聲的方向點了點頭,又看回那成形的石塊,像是在思考從哪里下手。
賢者向新上任的魔侯行禮!跋氩坏,光朱侯還有此等手藝。”
“只怕手藝不精,刻不出尊上半分氣魄!蹦乔叭文Ш钜驯恍䲡熡H手送進牢獄,他卻還喚他尊上,言語間并無半分不屑譏諷之意。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談話。上一次是在鐵匠屋外,賢者向太古銅門那邊過來的人類感嘆了一下玉心侯的命運。沒有人知道,是幽都王早就謀劃好了一切,還是僅僅只是命中注定。
“以我這卑微之軀,在這北溟暗夜中行走千年……見過無數(shù)的傳說如流星般隕落……也不差玉心侯這一顆!
“只是,當我們的生命如塵埃般消逝、無人記起時,她卻會變成北溟永恒的傳說。”那時,還是玉心麾下的玄暉這么說。
玉心侯愛將玄暉,溫良謙恭,清華高貴。有時北溟賢者也不禁想,若是玄暉擔下夜明城主,這片小鎮(zhèn)也許能繼續(xù)祥和下去。
鎮(zhèn)民過得安穩(wěn),并且每個魔都有信仰和希望。
可惜玄暉,不只是玄暉。
沒有誰知道他懷著怎樣的心思回憶那被他推翻的君主,也沒有誰知道那漆黑的山洞里,光朱侯,或者東皇太一,矮著身子小心翼翼地刻了多久,才有發(fā)絲纖痕畢現(xiàn)、手持戰(zhàn)戟神態(tài)傲然的玉心侯雕像。
“她是誰?”望舒仰著小臉問。她眼中的哥哥一臉十分認真的神色。
“一個值得尊敬的魔!睎|皇太一答。
雕像前落了一捧櫻花。
這不是北溟常見的色彩。
柔和溫軟,紛紛揚揚。這該是太古銅門那邊的景色,卻在這浮冰凍土之上幽暗潮濕的洞窟里暖了陰冷的風。
洞窟中央裸出來的巨大月神雕像神態(tài)安詳悲憫,垂落的目光似在與玉心對望。
魔族青年在兩座雕像前添上下幾枝新折的櫻花,對北溟賢者露出些微的笑!昂镁貌灰姟!
“好久不見!
鋪了一地的慘紅收斂,白色的霧氣拂過,漸漸顯出楊柳青翠的色彩。三五間簡陋的木屋零散地分布著,瀑布聲夾著捶衣服的聲音遠遠傳來。
“鐵匠勸我們能走的帶著婦孺早些離開。我們在這里遇到了一些云麓弟子,他們一撥一撥地離開,卻很少有人再回來!鼻嗄暾f道!澳阕吆蟛痪,光朱侯也離開了。夜明城由君朔掌控,搜捕潛逃的云麓門人,不少無辜的魔族也受到牽連。直到被幽都魔君接管!
一路走來,暗處有幾雙眼睛一直追著他們。沒有任何不友好的感覺。他們甚至都沒怎么收斂氣息,除了還隱著的身形,都算不上是在躲藏。北溟賢者略略思索,開口道,“這里還有孩子?”
青年對著路邊石頭笑著喚道,“出來吧,跟沒躲一樣!
幾個魔族小孩從石頭后跳出來,好奇地圍過來,問,“你不是壞人?”
青年收了笑板起臉說,“幸好不是。教給你們的隱蔽技巧都忘了嗎?”
那最小的女孩躲在哥哥后面,飛快地說了一句,“可是你們聊的很開心的樣子!
“這可不是躲不好的借口。今晚訓練加倍。”
一片哀嚎。
“又在嚇唬孩子了?”端著衣服回來的婦人笑著說,卻在看見北溟賢者的時候立刻垮下了臉。
“近來可好?”
“好不好,你算算不就知道了,預言師。”瓊英說。她不喜歡他。少頃卻是又口氣生硬地說道:“阿祁在那邊跟人類學法術(shù)。他從小就崇拜玉心尊上,也很喜歡你!彼碜右晦D(zhuǎn)就要離開,又回過頭,“玉心侯那樣的君主,不應(yīng)該死去!焙蛶啄昵耙粯,她對預言了魔侯隕落的魔實在沒有好感。雖然他說的沒錯,而她只能這樣表達她的不滿。
青年斟酌了一會兒才開口,道:“您知道,瓊嬸并不是真的討厭你。”
北溟賢者搖搖頭表示無礙,“我隨意走走罷!
青年再次表示了歉意,便去跟孩子們強調(diào)不要被陌生人發(fā)現(xiàn)的重要性!罢f多少遍了,看見不認識的一定要躲好,情況不對就立刻跑遠千萬別回來找我們……”
風帶著花草的香氣,謹慎而輕柔地游動著。
盡頭處是一掛瀑布養(yǎng)的一方池水,水里幾朵急著開放的荷花已冒出了尖。瀑布旁是幾叢灌木,十步開外的櫻花樹下,一位云麓弟子正在給魔族少年講解仙居的法術(shù)。
“是預言師!”少年遠遠看到北溟賢者就跳了起來。
皮膚白皙的人族女性也站了起來,向北溟賢者做了個揖。
“您是預言師!
“不敢當。只是活得久些,看得多些,知道的多一些罷了!
女子沉默,眼瞼翻動間似有暗流涌動。
“你看上去有些不安。”北溟賢者說。
“您看這小村子,很平和!彼f。“有時候我會以為我回到了太古銅門那邊,回到了江南!
屋子上飄出了炊煙,少年回家去幫忙。
“我們是在祭奠玉心侯的時候遇上的!北变橘t者說。
“她是和其他魔族不太一樣,幸好最后我們有了共同的敵人。”女子眉間舒展了一些,很快又鎖了回去。她看著遠處,眼里醞釀著一些激烈而堅定的東西,卻又有一絲茫然。
“你們的敵人很強大。”女子偏過頭,目光轉(zhuǎn)向北溟賢者,后者繼續(xù)說道:“北溟的土地上少有安寧。后來的王者也是樂意看它繼續(xù)混亂下去!
山巖上飄下來的另一個云麓弟子,拉著女子低聲說著些什么。北溟賢者正想離開,就看到魔族少年端著飯菜走過來。
“師父。師叔。”他規(guī)規(guī)矩矩地對二人行了禮,又招呼北溟賢者一起吃。那后來的云麓弟子哼了一聲:“鞠什么躬,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供飯呢,想我們早死啊!鄙倌曷冻鲂┎恢氲哪樱游⑽⑿χ诉^碗說:“沒事,別往心里去,她就是嘴毒!
“師父會走。就像玉心尊上會離開我們一樣。”少年說。他正陪著北溟賢者往出口走。他并不愿直言死亡。
這里的人和魔都對未來可能的悲劇心照不宣,不說破,只小心翼翼地享受著這仿佛偷來的安寧。
“我記的你的夢想是當百夫長!北变橘t者道。
少年笑了笑,說,“我們的榮耀,只有玉心尊上能賜予!
“玉心尊上給了我們短暫的安定,狄戎將軍留了這地方,給了我們選擇!蹦ё迩嗄贲s了過來!澳淮蛩愣啻舳螘r間嗎?”
“我怕留久了,就不想走了!
“為什么一定要走?”少年問。
“不知道!北变橘t者說!爸皇怯X得應(yīng)該走了!
風過。慢悠悠地游到這峭壁圍城的唯一的出口,就忽然變得凌厲,洪水猛獸般刮了出去。
青年遞過來幾只櫻花,“請向玉心尊上道個別吧。這里的櫻花真的很漂亮,雖然她也許并不喜歡!
“但狄戎將軍一定喜歡!鄙倌暾f。
青年笑。北溟賢者也笑了。
青青綠草就要被血紅替換,那一片大荒的風景被白霧覆蓋。北溟賢者回頭,看見他倆遠遠地行了一個武將的禮。北溟賢者知道,他們并不是想說武運昌隆。那只是一種表達祝福的方式。
愿你平安渡過所有命定的困境,愿你內(nèi)心安定、不懼任何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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