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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夢
吉穆利忽然仰天倒下去的時候,萊戈拉斯一挑眉毛,有些詫異。畢竟剛才是他先說可能會醉,可是吉穆利一邊嘲笑著他的酒量一邊卻自己先倒了下去,還是以四腳朝天的不雅姿態(tài)。
萊戈拉斯只有表示遺憾的聳聳肩,“GAME OVER.”
他把原先已舉到唇邊的酒杯放回桌面,不去理會躺倒在地面的友人,轉(zhuǎn)身面對正向這邊走來的阿拉貢。
“你可是喝了不少!卑⒗暣┻^人群,站在他桌邊打量被堆放整齊的大量空杯。
“我在和我們的矮人兄弟競賽,誰先停止誰就輸了。不過,”萊戈拉斯作出一個難以忍受眼前事物的表情,“老天,原來酒這種東西這么難喝。”
這是實話,如果不是不愿敗給吉穆利,他真是不愿意灌下這些東西。
阿拉貢看了看身軀被凌亂的空杯擋了大半,胡須上滿是酒末,正呼呼大睡的吉穆利,不僅微笑:“看來是你贏了。”
“似乎精靈天生不那么容易醉!比R戈拉斯為自己的勝出做了客觀的評價,“我對‘醉’非常好奇,不過現(xiàn)在不想嘗試了!
阿拉貢隨著他的目光又看了一眼睡相慘不忍睹的吉穆利,“也未必都如我們的矮人兄弟那樣。有時候醉酒也是一件讓人心情愉快的事!
“比如……”萊戈拉斯等著他的舉例。
“說不定它會讓你看見一些不一樣的東西,就像做夢!卑⒗暯忉專瑫r又懷疑地問出一句,“你做過夢嗎?”
“沒有……不過聽說過!比R戈拉斯誠實地回答,“夢里面會看見原本不會發(fā)生的奇妙的事情,是不是?”他環(huán)顧四周喧擾的人群,“你們都很喜歡夢,是不是?人類總是喜歡得不到的東西!
“這不一定!卑⒗曊J(rèn)真地告訴他。
萊戈拉斯看著他。
那眼神帶著天真的好奇,以及期待。
“這里太吵了!蹦抗夂鋈灰晦D(zhuǎn),萊戈拉斯已望向了廳堂外,“我們出去?”
阿拉貢略點頭,灰色的瞳抬起,連低頭的時候,都還是盯著精靈的臉。
時至如今,都還是覺得這就是最接近于夢的存在,美麗——以及,抓不住的虛幻感覺——當(dāng)然不會這么對他說。
他們走出去。
薄暮時分。
“不一定,是指不一定夢里的事情都不會發(fā)生,還是不一定人類都喜歡夢!比R戈拉斯望著夕陽繼續(xù)剛才的疑問。
“應(yīng)該說,這都不確定。夢是不確定的。”阿拉貢說,“夢之所以為夢,這是它的不確定,不需要任何努力,沒有前因,沒有后果,也許發(fā)生過,也許會發(fā)生,也許永遠(yuǎn)都不會!彼恍Γ耙苍S人類也并不是那么喜歡夢,這是最后的打算,如果是絕對得不到的東西,只有在夢里,才有可能再出現(xiàn)!
“會夢見什么呢?”
“反復(fù)思念的事情!
“什么時候它會出現(xiàn)呢?”萊戈拉斯側(cè)過臉來看他,淡然笑了,“我現(xiàn)在有一點期待它了!
那笑容如同久未出現(xiàn)的靜謐月光,久遠(yuǎn)而幽然,不染塵埃。
阿拉貢凝視這一抹笑顏,半晌,釋然開口:“我不知道,萊戈拉斯,沒有人知道夢會在很么時候來臨,它就像是,愛情。”
突如其來的詞匯隨著他聲音放輕幾不可聞。
萊戈拉斯眼底有什么微微一閃,隨即黯淡。不過他還是繼續(xù)了自己的笑容。
“有的時候,醉酒比較容易帶來夢境,至少容易忘記現(xiàn)在的事情!卑⒗曊f,抬了抬手中的酒杯,他現(xiàn)在無心酒醉,所以手中的杯子依舊是最先前的,沒有動過。
萊戈拉斯笑意更濃了一些,以至于不那么自然,然而仍然優(yōu)雅并且美麗。
“如果酒不是那么難喝的話,我倒是想醉一次試試看!彼f。
“如果酒不是那么難喝的話,我倒是想醉一次試試看!
他推開人們勸酒的手臂,走出人聲鼎沸的宮殿。
不算是逃離,兩千多年的時光足夠他閱盡世情冷暖,即使精靈的天性使他不可能喜歡這樣的場合,但不會妨礙他維持住完全的氣定神閑。
他只是討厭酒,如果坐在里面就不得不面對它們。
他不想醉酒,正如同拒絕做夢。
“那么討厭喝酒嗎?連這個時候都不肯再沾一點!卑⒗暤穆曇艉芸煸谏砗箜懫稹2]有真正的責(zé)備,相反是體諒,嘆氣一般問起。
他這么跟出來,不顧自己原是晚宴的主角。
“我應(yīng)該為什么而干杯呢,阿拉貢!比R戈拉斯不回頭,“為你登基為王,還是為……你與阿爾溫的重逢!
阿拉貢加快了幾步直到與他并肩而行。
“或許我們可以歡慶勝利,可是原諒我……我并不快樂!比R戈拉斯說,“當(dāng)然,飲酒也許可以讓人快樂起來,但是我很愿意感受現(xiàn)在的心情。我不愿意去忽視它!
他停下來,向虛空中伸了伸手,想要去接住遠(yuǎn)天的星辰似的,然而只有風(fēng)來將一瓣白花放入他掌心!澳銈儯沂钦f人類,你們的感情太濃烈了,也太多了,也許需要酒來沖淡一些,但我是不同的!
“有什么不一樣的……”阿拉貢低聲說。
“你告訴我酒可以帶來夢,這是它唯一吸引我的地方。”萊戈拉斯打斷了他,“可是你也說沒有知道夢會不會出現(xiàn),沒有知道會夢見什么。沒有開始,沒有結(jié)果,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并且總會醒來!
他的眼眸終于緩緩,緩緩的,望向了阿拉貢。
“……你在害怕。”阿拉貢從他的目光中知道了這一點。
而萊戈拉斯帶著一種惶然與迷惘看著他,甚至不肯稍稍眨一下眼睛,自顧自說了下去,“我不知道它會怎樣來臨,我不知道它會帶來什么,所以我不敢……你說沒有人知道,就像是,愛情!
那個詞再次突兀的跳出來。
柔美而又尖銳。
他用精靈語重復(fù)了一次:“就像是,我對你的愛情!
幾個音節(jié)短促地頓挫,在空氣中淡然而迅速的流散開了。
他睜大的眼睛告訴人皇他清醒得無可置疑。
這句話仿佛并不是第一次被說起。
沒有任何的鋪墊,不會有任何結(jié)果,可是它一定會發(fā)生。
阿拉貢早知道,他知道萊戈拉斯也是早知道。所以絲毫不必懷疑。
也許曾經(jīng)被反復(fù)思量,甚至反復(fù)夢見,可這已經(jīng)不重要。
“如果做夢,”萊戈拉斯繼續(xù)用著精靈語,“我害怕看見更殘酷的結(jié)局。是的,我只是怕這個。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夠了!
那瓣手心的白花自指縫間漏下,
我對你的愛情猶如一場夢境,可是它確實發(fā)生了,可是你聽見了,就無法再當(dāng)做夢了。
夢里只是一個人,無論遇見多少人,遇見多少事,其實都是一個人。我害怕它,那樣虛妄而又寂寞。
而現(xiàn)在,你就在我身邊。即使只有現(xiàn)在,你在我身邊。你會懂得,這是真實的,而你無法像所謂夢醒一樣,憑空消失。
萊戈拉斯低下了頭,試著讓自己的語調(diào)變得更為輕松,“如果不是知道我已經(jīng)失去你,我一定不會這么說,原諒我,阿拉貢!
“我們?nèi)ズ染啤!卑⒗曊f。
萊戈拉斯不解地盯著他。
“我陪你喝酒,不用害怕。”他說。
兩個人一起的話,還會不會害怕。
萊戈拉斯纖秀的眉微微一挑,“我不是開玩笑,酒難喝極了。”
“我們看看誰先醉。我的酒量和吉穆利可不一樣!卑⒗暣钌纤募,強硬地把他帶回大廳。
“要贏得過精靈可沒那么容易!比R戈拉斯終于提起了些微的興致,“我們可以賭點什么,如果你能贏得了……”
“愿你做個好夢!
“嗯?”
“若你先醉了,愿你做個好夢!卑⒗暅厝岬,說。
“即使酒醉能讓人學(xué)會做夢,但我以后一定不用這方法!比R戈拉斯在露臺邊上嘆著氣揉自己的太陽穴,“我甚至不記得我是否有做夢!
“不過我記得是我輸了。”阿拉貢這么說,臉上卻幾乎沒有宿醉的痕跡,“并且我知道,我見到了你!
“在夢里?”
“也許!
“是好夢?”
“也許!卑⒗暫Γ澳阏J(rèn)為什么叫‘失去’我,萊戈拉斯!
萊戈拉斯不回答。
“在不得不做夢的時候,你得學(xué)會做夢。不過這是最壞的打算。”阿拉貢告訴他,“而現(xiàn)在你并不需要,你并沒有離開我,我也沒有失去你!
酒精的作用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弱于預(yù)想,可是萊戈拉斯還是恍惚了一下。
“我愛你,這可不是醉話。你知道!卑⒗曊f,“從前我覺得我可以留到很久的以后說,不過很抱歉,我想我是錯了。你擁有很漫長的以后,可是我沒有。你會失去我,但是還好,不是現(xiàn)在!
萊戈拉斯注視他,這個角度看見的阿拉貢的側(cè)臉?biāo)圃嘧R。他突然想也許自己真的夢見了什么。
我愛你,這不是醉話。
這句話真實得以至于在很久以后,萊戈拉斯依然可以清晰回憶起那呼吸將每一寸被刻意掩飾的顫抖。
他早知道的,是不是?
不知所來,不知所往,過去與未來都空白一片,這便是他的愛情,不知所蹤,不知所終。
他也就彎眉一笑,“我知道!
他想他知道的不止這個。沒有人會不懷著對夢境的向往,可是也沒有人會永留夢境。
他的夜太漫長,這個夢,也太短暫了。他忽然覺得沒有把握,是否在非常遙遠(yuǎn)的以后,都還不會忘記。
阿拉貢重重地反駁了他,“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
再提起這句話時仍然是某個清晨。
萊戈拉斯握著垂死的人皇的手,一語不發(fā)。
“不過你很快會知道的。你并不會這樣就失去我,是我得離開你了!眹跤终f!艾F(xiàn)在你得學(xué)會做夢。不過也許我在也,看不見你了!
那個游離于生死之外的生靈,此刻表情,恒定,如死。
然后萊戈拉斯松開了手,起身,離去。讓出位置使同樣年邁的王后得以陪伴國王身邊。
知道那個時候他終于想起自己第一次做夢,到底夢見了什么。
是別離。此時此刻,它終于真正發(fā)生。它總是會發(fā)生的。但是他不那么害怕了。
他回頭,阿拉貢看著他微笑。
萊戈拉斯便也笑了笑,走出寢殿。
那并不是他見阿拉貢的最后一面。
萊戈拉斯確信自己明白了阿拉貢的意思,他的確并沒有離開過。
喝酒會忘記夢里的事情,所以即使吉穆利再吵鬧萊戈拉斯也不肯沾酒了。萊戈拉斯開始有了夢,有時一天,有時兩三天,有時是好夢,有時是惡夢,但不管怎么說,
不管怎么說,至少每次,都見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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