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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飛狐
文/莫空
天上一日,人間一年,可從來無人知道天上一日,地獄多少光景,只因我們是妖,我們沒有心脈,只有靠修行千年換得每甲子之八月十五陰陽混沌,天人魔三界秩序不穩(wěn)的時刻,才有機會重新投胎,或是做人,或是修仙。
我叫雪兒,并不是在這煉獄中修行最長,法力最強的人,但卻是這里最年長的人。你沒聽錯,我是最年長在這煉獄中修行的人,連魔王都沒有我年長,但他的法力卻足矣讓我困在這冰封的窖井中,毫發(fā)不可動。
想轉(zhuǎn)生為人或者得道為仙,不是毫無代價,除了抓住毎六十一甲子的陰陽混沌,一片開疆拓土之元氣,想轉(zhuǎn)生為人必須有人愿意與之心甘情愿獻出心臟,而得道為仙,則更需要在一夜之內(nèi)承受脫胎換骨的萬年煉獄之苦,否則,一切轉(zhuǎn)頭為空,且在這地獄中會受到加倍的懲罰。
我叫小唯,千年狐妖,魔王封我于此當然是為了懲罰我在人間犯下的兩個滔天罪行——對于魔界來說。當然封我在此,也的確是為我續(xù)命,以免我千年的修行被我總是輕易毀于一旦。魔王雖沒心跳,可卻有心思的,他是想借著我們的修為轉(zhuǎn)身為仙道,哼。不過如此。
窖井中不止我的封印,金木水火土,均有,每個封印上都刻著每個人的封號,比如我的封印一定刻著“雪“”字。但冰封印除了我卻另外只有一個,且就在我的對面,當我漸漸恢復了些法力之后,妹妹告訴我那封印上刻的是“唯”。
每個被封印了的人為了續(xù)命,也為了修行,魔王都會派一只下等精來護我們,這都是老規(guī)矩,我在這冰窖里三進三出,有些下等精我都知道他們已經(jīng)轉(zhuǎn)世成人了,只有我為了一個人間的男子,為了兩段無望的愛情,依舊與這寒天凍地的修行殊死較量日日夜夜。
直到有一天,我感到焦躁不安,環(huán)繞在我周身的冰柱顫抖起來——我知道要出大事了。
“轟”只見旁的那個和我同樣大小的冰封印渾然炸開,一大塊冰應聲破出,隔著我的冰封印,我看到一個長發(fā)及腰,清秀冷冽的面龐在扭曲的痛苦面龐中,慢慢綻開來——原來是她,那個地獄中年紀最長的妖,雪。
我應聲倒地,千年的冰封使我一時難以適應,我看到了魔王如炬的目光,更感到不知從哪里來的燥熱。
“鐘馗已得到升仙,但他有一支精魄始終就留在了人間,現(xiàn)在他的這一脈已經(jīng)做了將軍,若你能助他大敗敵軍,并獲取更多的精魄,你就是將功贖罪,可考慮你的轉(zhuǎn)生。”魔王躲在黑面罩中,手持銀光水球指點道。
我看著水球中那人的面龐,那么似鐘馗,我心下竟然劃過一絲顫抖。
“啊!”突然我感到脊背處灼燒感的炸裂,比冰封的疼痛更甚,我知道魔王又在顯擺他的功力,震懾我們這些法力不低他的妖。大家都身處煉獄,竟還有高下之分,本就可笑。我是年紀最長者,魔界向往人世間尊老愛幼那套優(yōu)良的傳統(tǒng)并沒有學會,卻學會了人世間下作的一套套,還倒過頭指責人是天下三界中最蠢最愚笨之物,簡直是大笑話。
但奈何在煉獄中我的法力始終在他之下,疼痛就會讓我低頭,我終于拜倒在他的王位下。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過了盡千年,你的修為也不過如此,但這次為了魔界,不許你再有任何閃失,我會另派能力者助你,并且你們也恰好互相監(jiān)督,如果誰要是違命,或皆違命,你知道不會再有冰封這么好的下場!”
魔王說完一陣怒吼,我感到整個魔界都在顫抖,突然我的封印就這樣毫無預兆的被打開了,而以我數(shù)千年的修行,我沖破封印的那一刻并沒有太痛苦,沖擊力過后,我很快將自己整個身軀——沒有心跳的身軀調(diào)整到我覺得舒服的姿勢,落地。
我第一眼就看見隔著冰封印中那個若隱若見的妖,她精力不足,趴在地上大喘粗氣。抬頭一股寒冰魄力直射我周身,那冷冽與兇狠,怕是妖中不多見的,一雙現(xiàn)著人形的眸子忽閃忽閃的,朝我有太多深意,亦敵亦友,剎那間我對上她那藍黑的眸子,用我在她之上的法力,閱盡了她的前世今生。
呵,竟也是個情種!
法力這東西,只需看一眼便知強弱,我一眼對上了傳說中的千年狐妖小唯的雙眸,然而我這千年藍黑的眸子卻只是掃了她一眼的功夫便敗了下來,她那黑的發(fā)綠的眼色,實在是我從來沒見過的狐妖,難怪那么多人想要她的血,那么多仙想奪她的魄!
“大王,多日不見可是越發(fā)會保養(yǎng)了,怎么,是那股妖風讓您惦記起早就被您打發(fā)得永世不反身的小唯了?”我一邊暗中觀察那雪妖,一邊靠近魔王,千年塵封的我忽然扭動起來還真是有些不適應。
大王從鼻翼里煽動著氣息,“哼”冷笑一聲,突然伸出魔爪,我本能的推了那還在不自然扭動的狐妖一把,“小心!”,接著一招來自仙界法力無邊的烈焰掌就落在我身旁,不遠處我無力的伏在地上,感到渾身即將融化的灼燒。
“大王都已修成仙界法力,還要欺負我等魔界一個修為連我都不足的雪妖作何?”盡管我語氣中充滿著戲謔,但我毫不含糊的跑過去,俯下身看看那雪妖的狀況——畢竟若不是她,剛才捱那一掌的就是我。
我氣息不均,甚至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但我知道,有股力量在給我疏通精魄穩(wěn)定氣脈,我淺淺的望去,那個黑的發(fā)綠的眼眸近在咫尺,我不敢多看,生怕看多了會被硬生生吸走魂魄——妹妹說當年狐妖小唯二次被降解后,卻深得魔王歡喜,有一陣甚至派她在天庭邊界竊取仙魂,不僅成就了魔王如今一身仙界法力,更是養(yǎng)成了自己降解后的不敗之身,魔界中當時除了魔王之外最怕的恐就是這狐妖了,只是天下總有會敗露的事,事敗之后自然有替罪羊,狐妖小唯便再次入了冰封印。
“剛才的事,我就不多重復了,你們面前兩碗湯,一碗喝了以后你們在二十天之內(nèi)可以有心跳,一碗喝了之后可以讓你們保留千年修行!
“那分別都有何種代價?”我太了解這魔頭了,當初蠱惑我去天庭邊界攝去仙精,最后事敗,不僅在天界將我說的一無是處,在這魔界也差點無法讓我有容身之處,念在我曾為他的利益付出,他才為了我的安危再度將我封印。此時我手邊的雪妖動了動,似掙扎著想起來,但我摁住了她。
“能夠有二十天心跳的湯,代價是忘卻前塵記憶,且只能保證你們在二十天之內(nèi)維持這千年的法力,二十天之后,你等不但沒有心跳,法力也將降解,到時候也不會再有救兵;而這碗可永保你們法力的湯,只能維持你們現(xiàn)有的法力,且除了你們的基本念力功能,在外形上將永世化為原型,不得超度,并發(fā)配于無妖灘!
可笑,魔界的無妖灘,就是人間的無人區(qū)么?可我心下還是劃過一陣悲涼,這無非是讓我選擇要命還是要魄,對于妖來說這兩樣都是極其重要的,沒有命,連超度的機會都沒有,可是有了永久的命就意味著永世不得超度,那要命對于妖有何意義?我心下一沉,剛剛被小唯續(xù)了一些力的身軀,竟然又感到癱軟起來……
“魔王,事關(guān)重大,這次不僅是我一個人,還有雪姐姐,待我與雪姐姐商量商量!蔽医吡Ψ鲎∮行┌c軟的雪妖,清冷的看著她,竟徒生幾分同情,畢竟我就算化為原型也不過是一只白狐,而她竟要化作一堆飄散的雪花。
“雪姐姐…”我聽見有人在喚我,但定不是妹妹,定睛一看果然是那狐妖小唯,剛才為我續(xù)力現(xiàn)在又如此甜蜜的喚我,難怪魔王這樣歡喜她。只是她法力在我之上,我還不能斷然全盤都相信她。
“我知道,因為曾經(jīng)與那魔頭的關(guān)系,姐姐不信任我,理所應當,但姐姐也聽到了剛才那廝的口氣,是我們有了二十天心跳,二十天可以有痛感,二十天可以聞到花香,甚至二十天可以日對夜對你的心上人,那有如何?我下過兩次人間,經(jīng)過兩次都比這煉獄更讓人苦痛,但,卻值得永世不忘!蔽矣悬c忘情,說到人間,臉上似乎洋溢出了笑容。
“對,就算最冷是人心,很多東西都值得!蔽已b作自然的撩起了她的手,與她打量著,相互試探彼此態(tài)度。一個女人的手型這么多白毛,也是能望見她曾經(jīng)歷經(jīng)的苦難。突然我摸到她手心中有塊缺缺的傷口,不大不小,像是很久以前被劃過的傷,我的法力從傷口中就這樣望見了那段幾乎已經(jīng)被埋葬的前塵舊事。
————千年前,雪兒只是雪花,一堆想練成人形的雪花,沒有感情,沒有心機,只是一心想修煉成型,超度,然后離開這苦難的魔界。然而雪花的先天不足導致修行起來總是特別困難,當看到那些蛇精,兔精不一會兒就后于自己修煉成型,雪花十分沮喪和傷心,一次聽同伴說只要成功破得動物的精血,法力就會翻倍增長,成型也不會是傳說,于是雪花開始了秘謀……
可雪花的力氣畢竟太小,在魔界,剎那間就會被碎成水滴,一次次重來,雪花已經(jīng)煉得精疲力盡。就在這天一只調(diào)皮的小白狐闖入雪花的視野,小白狐似乎還并不知魔界等級森嚴,斗爭殘酷,嬌弱卻頑皮的她甚至都不為自己的生存著想,孩子心的在撲騰著雪花的同伴們,追逐打鬧。肉肉的小爪子綿軟的打在雪花同伴們身上,卻也沒有其他物種那種狠毒辛辣的疼痛感。
然而雪花知道這是她唯一修煉成型的機會。于是,她集結(jié)當時身上所有的法力,朝那肉肉的小爪心劃去,只聽一聲哀嚎,小白狐早已跑得老遠,留下一串血印,雪花就躺在其中一個血印中,她卻并沒有任何快感,而是聽著小白狐的嗷嗷聲,第一次感到了愧疚……
“雪姐姐,我知道你是誰,我是有過心跳的,永世無憾,不過既然魔王讓我們在一起,這天魔人三界之大,也算是我們姐妹的緣分,就算你想體驗心跳,我也會陪你,了卻心愿。至于之后任天憑說吧!”其實我早知她便是當年傷我的雪花,可我并不氣急,這大概也是在兩次被封印后的一種修行,世態(tài)炎涼,天人魔三界都如此,有一個身邊能信任你,伴你的,無論是人或者是妖都好好珍惜當下。至于超度的事,造化使然,天庭邊界那么多等著排隊的,又有多少能擠進去。笑我天真?也許是天真,可我也僅剩下這點天真了。
我看了看那邊還在閃閃的水球,又看了看壓在我永世難忘的黑影——魔王大人,身為雪妖的我竟打了個寒顫!澳醮笕,我有一個不情之請!蹦跻呀(jīng)非常不耐煩的側(cè)過身,掃了我兩眼,“快說!”魔王幾乎是咆哮的沖著我說。
————能不能只讓我一個人去完成您的偉業(yè)!
這是我在魔界說的最后一句話,后來,沒有后來,只看見一道劃破魔界最雄渾的光束從魔王氣息中迸發(fā),我終于暈了過去……
“雪兒姐姐,等等我…”我用念力發(fā)出魔語,她應該聽得到,雖然我現(xiàn)在回歸了當年的白狐身。我用肉肉的爪子想去抓她,可她總是一眨眼就飛不見了。
終于,我還是慢下了腳步,落在她暖暖的鼻尖上,把玩著她一如既往調(diào)皮的氣息。“你為什么要為我如此奮不顧身?我們其實素昧逢生。”我用念力淡淡的問著。
“這樣不好么,有我們各自的念想,有我們各自的記掛,但永遠不會再傷害彼此,傷害他人!蔽覍⒀┙憬銖谋羌馓蛳,放在當年她劃過我的傷痕處,用臉柔柔的碰碰她,示好。
“你為什么要為我如此奮不顧身?我們其實素昧逢生!蔽矣媚盍Φ膯栔
“這樣不好么,有我們各自的念想,有我們各自的記掛,但永遠不會再傷害彼此,傷害他人!蔽覍⒀┙憬銖谋羌馓蛳,放在當年她劃過我的傷痕處,用臉柔柔的碰碰她,示好。
————世上再無雪妖或狐妖禍害人間的傳聞,魔界的無妖灘上卻有了一只總是飛奔的小白狐和一群散落在小白狐周圍像是晝夜保護她的雪花。那是一個新的傳說,叫雪山飛狐。
完
乙未年正月初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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