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錦鯉抄
錦鯉抄
扶桑有位畫師,名叫淺溪。
早些年在京城為人作畫謀生,因看遍官場險惡,骯臟諂媚,便效仿古人隱居于泰安。卻樂得清閑,每日喝酒作畫,游山玩水,好不快活。
一日游玩歸來,途中路過一方池塘,見池中一尾魚兒游得正歡,好生喜歡,巧逢一漁夫路過,將魚兒捉起遞給他,說:“這錦鯉與你有緣,不妨帶回去做個伴吧!睖\溪心下正有此意,謝過漁夫便欣然接受了。
錦鯉被帶回家里之后,淺溪將它放入荷塘中,每日看著它肆意遨游,心中真是歡喜得緊。與此同時,淺溪作畫的靈感也隨著錦鯉的到來日漸豐富。到后來,便有許多人慕名而來請他作畫。
一日午后,淺溪剛剛打發(fā)了一群前來求畫的人,便不由自主的踱到荷塘邊。微風拂過,驚起一片漣漪。他坐在石沿上,以手逗弄那錦鯉,只見錦鯉擺動著尾巴在荷葉中若隱若現(xiàn),真真像極了淺溪前幾日未完成的畫作。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連日子都變得不再太平。
山下的百姓早就逃命去了,而淺溪卻遲遲沒有動作。
“公子!這街坊鄰居們已經(jīng)開始準備遷走了,我平日飽受你的恩惠,不能看著你在這里等死!”
“王伯,你還有兒孫,不妨逃命去吧,我想留在這!
“公子!你怎么這么糊涂。
“我意已決。”
王伯無奈,搖搖頭走了。
“打過來就打過來吧,天下之大,倘若真的要打,又能躲到哪去?”。淺溪望著漸行漸遠的百姓,喃喃地說道。
傍晚,淺溪向荷塘走去,紅蓮夭夭,荷葉青青,錦鯉灼灼。這世間的事情變化太快,轉(zhuǎn)瞬即逝,可這錦鯉還是如初見一般,讓他無論如何都放不下。淺溪輕嘆一口氣,向塘中灑了些碾碎的魚食,那錦鯉仿佛餓極,只消一會兒便吃得干干凈凈。
“或許,我們也沒多少時日了!
一語成讖。
兵戈終于逼近泰安,偌大的庭院唯剩一人一鯉。
今夏紅蓮開得尤其熱烈,如一團火焰燃燒在池塘上。那日,淺溪坐在荷塘邊執(zhí)筆作畫,連太陽西斜都未發(fā)覺。入夜,他回到書房,繼續(xù)自己的畫作,直至深夜。
“著火了!好大的火呀!”一陣尖叫打破了入夜后的寧靜。
由于百姓們紛紛逃難,待有人發(fā)現(xiàn)情況的時候,火勢已經(jīng)蔓延開來。
“淺溪,淺溪怕是還在房間里呀!
這時,一陣輕霧騰起。池塘里的錦鯉消失了。
黑煙中,淺溪被濃煙嗆醒,待他看清情況之后,飛快地跑進書房取了兩個時辰前完成的那幅畫作,想要向屋外跑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雙腿已無法支撐整個身體的重量,暈倒在書桌旁。
如果,我的生命注定要了結(jié)于此,那也沒什么的遺憾吧。夢想,遠方,畫作,還有……錦鯉。我所鐘愛的都曾經(jīng)擁有過了。只是不知,到了陰間還能不能這樣隨心做自己喜歡的事。
“淺溪!”突然間,濃煙向兩邊撤開,露出一條小路。
淺溪感到一絲清涼從印堂直達心間,一只纖細柔軟手覆上了他的前額。
“這是陰間嗎?地府還有郎中?”淺溪想睜開眼睛,無奈眼皮像被重重鎖住,根本抬不起來。
“你被濃煙傷了身體,現(xiàn)在不宜說話!
“姑娘,你是何人?為何知道我的名字?”
“我本奉命來取你性命,如今卻對你動了感情。淺溪,你說得對,我們在一起的時日,真的走到盡頭了!
隨后,一股暗涌般的氣息從女子的指尖注入淺溪的眉梢,又漸漸擴散到全身,所到之處無不讓人身心舒暢。
“淺溪,淺溪……”
不知過了多久,淺溪慢慢睜開眼睛,只見自己躺在一間木屋里,身旁是本以為此生再也不會見到的王伯。
“王伯……咳咳……你回來了……”
“傻孩子,你的房子早就被一個月前那場大火夷為平地了,那日大火燒了一天一夜,你能保住這條命,真是菩薩庇佑。他們將你送至我這里,你已經(jīng)不省人事了,幸好山下還有人沒搬走,要不然啊……淺溪,有戰(zhàn)亂了就要躲避,人啊,好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以后你就和我生活在一起吧,我們相互間也有個照應……”
“王伯,您剛才說是誰送我過來?”
“是山腳下住的南笙啊!
淺溪發(fā)瘋一般地跑回自己的院子,跑到池塘邊,只見池水干涸,蓮葉干枯,錦鯉不知所終。對著殘敗的池塘,他滑下兩行熱淚,低頭想用衣袖擦去淚水,卻發(fā)現(xiàn)袖子的暗扣中藏著那日他拼死從書房救出來的畫作,畫上是一條火紅的錦鯉,在盛開的荷花中若隱若現(xiàn),正是他花費幾個日夜作出的那幅畫作。淺溪恍恍惚惚地走向大門,火雖然熄了,但他的家卻已經(jīng)被大火燒得面目全非。
“王伯,我池塘里的那條錦鯉去哪了?”
“淺溪,你在胡說什么。你院子里的那個池塘里,除了幾朵荷花,什么都沒有過啊!
“王伯,我好像做了個夢!
“或許吧,只是個惡夢,你醒來就好了,以后我們好好生活!
寧武皇仁光九年錦文軒刻本《異聞錄》載:
扶桑畫師淺溪,居泰安,喜繪鯉。院前一方荷塘,錦鯉游曳,溪常與嬉戲。
其時正武德之亂,潘鎮(zhèn)割據(jù),戰(zhàn)事頻仍,魑魅魍魎,肆逆于道。兵戈逼泰安,街鄰皆逃亡,獨溪不舍錦鯉,未去。
是夜,院室倏火。有人入火護溪,言其本鯉中妖,欲取溪命,卻生情愫,遂不忍為之。翌日天明,火勢漸歇,人已不見。
溪始覺如夢,奔塘邊,但見池水干涸,蓮葉皆枯,塘中鯉亦不知所蹤。
自始至終,未辨眉目,只記襟上層迭蓮華,其色魅惑,似血著淚。
后有青巖居士聞之,嘆曰:魑祟動情,必作灰飛。猶蛾之投火耳,非愚,乃命數(shù)也。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