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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言惑眾•妄言
妖言惑眾•妄言
作者:Snowind
李升最近遇上了麻煩,確切地說是自己惹上的麻煩。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國家扶貧,縣政府進(jìn)了幾臺電腦。作為縣政府唯一的大學(xué)生而且是懂電腦的人,李升理所當(dāng)然地成了電腦操作員。當(dāng)縣長楊德財來視察的時候,發(fā)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情——縣長指著電腦屏幕沖李升吼到:什么“我的電腦”,這電腦是用扶貧款買來的,是大家的電腦,還不快改過來!
李升哭笑不得,只得改。從那時起,他覺得縣長的腦袋和豬一樣。
災(zāi)難往往因一時的念頭而起。在一次聚餐醉酒后,醉醺醺的李升編了一條“楊德財是豬”的短信,想發(fā)給以前的大學(xué)同學(xué)看。誰知他陰差陽錯地按了“群發(fā)”,這下,麻煩大了。
那些平日里看李升不順眼的科長科員們紛紛打起李升的小報告,就連那些最閑散的、和李升無冤無仇的歐巴桑們也摻和進(jìn)來,說李升年輕氣盛,不尊重她們。一時間,謠言四起,墻倒眾人推。
唯一幫李升說話的是縣長的司機(jī)小陳——因?yàn)閺睦钌抢飳W(xué)會了如何打網(wǎng)游,小陳對李升是奉若神明。眼看著壞話越來越多李升卻茫然不知所措,他忍不住跳了出來。
“我一個剛分來的大學(xué)生能有什么辦法!崩钌桓钡人赖谋砬。
“哥們兒你放心,有我撐著呢!大不了咱三十六計走為上!”小陳倒是信心十足。
因?yàn)樾£惔蚵牭娇h里某家飯館的廚子也叫楊德財,恰巧那家飯館是李升經(jīng)常光顧的地方——最巧的是廚子楊德財肥頭大耳,長著一副豬樣。小陳用手機(jī)偷偷將廚子楊德財拍了下來,逢人便說這才是李升罵的人。眾人見縣長的司機(jī)幫著李升說話,而且李升又是剛分來的大學(xué)生,年輕不懂事,也就不和他計較了,只是偷偷地在背后嚼舌頭。
這下,可把廚子楊德財苦壞了。
因?yàn)樗緛砭褪且活^豬!按輩分兒還是天蓬元帥的第十五代孫哩!自從他知道別人說他是豬之后,便陷入惶惶不可終日的狀態(tài)——他的真實(shí)面目暴露了,誰知道哪天會來個和尚道士收拾自己。想卷鋪蓋逃,又不甘心,飯館老板欠了自己半年的工資,他還想指著這筆錢給兒子買輛二手卡車跑運(yùn)輸呢。
只能忍著,忍到年底再說。
惶惶不可終日的不僅僅是廚子楊德財,縣長楊德財同樣過著寢食難安的日子。因?yàn)檫`規(guī)采礦的事,上面已經(jīng)派人來查了,是誰?什么時候派來的?他不知道。也許只是一時的風(fēng)聲,縣長楊德財想,可在官場混跡多年的經(jīng)驗(yàn)告訴他,有些時候謠言并非空穴來風(fēng)。和廚子楊德財一樣,他也在忍,一邊觀望事態(tài)的發(fā)展一邊為退路做好準(zhǔn)備。
這一天,縣里的企業(yè)家們請縣長楊德財吃飯,對于這種飯局,縣長楊德財早已習(xí)以為常,只不過這次的飯局上多了一副新面孔——一個算命的瞎子,被板廠場老板奉為座上賓,坐在楊德財旁邊。
“這位是吳半仙,算卦算得可準(zhǔn)了!”板材廠老板忙不迭地介紹。
縣長楊德財不屑地哼了一聲——他平日里最看不起這種裝神弄鬼的人,只不過看著板材廠老板的面子上,也就不計較什么了。幾輪敬酒過后,算命瞎子顫顫巍巍地站起來,舉著酒杯說:
“祝楊縣長官運(yùn)亨通……”
一提起“官運(yùn)”二字,縣長楊德財便想起了那該死的采礦場——他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都搭在上面了,紀(jì)委的人不知道還好,倘若知道他入了干股……
他敷衍地將酒干了,恨不得把煩惱也一起吞下去。瞎子敬完酒坐定后,神秘兮兮地豎起一根手指頭。
“楊縣長您碰上麻煩了……”他輕聲說。
楊德財瞄了那瞎子一眼,沒說話。
“楊縣長屬豬,今年是您的本命年,時運(yùn)不利啊……”
楊德財歪了一下腦袋:的確是不利。
“敢問吳半仙如何化解?”
“楊縣長命中犯小人,只要小人一除……”
這時有人起身敬酒,楊德財丟下那瞎子,起身說客套話去了,可瞎子的話,卻神不知鬼不覺地放在了他的心上。
命中犯小人……命中犯小人……瞎子的話就像一根刺扎在楊德財?shù)哪X袋上。
小人到底是誰?
回到辦公室,縣長楊德財坐立不安。他的老上級剛剛打來電話讓他這幾天小心點(diǎn)兒,雖不知紀(jì)委的人何時來,但風(fēng)聲已經(jīng)很緊了。
走廊上,幾個會計在嘰嘰咕咕嚼著什么。楊德財起身離開辦公桌,將耳朵湊在門邊上偷偷聽著。又是在議論那個大學(xué)生了,他想,我都沒和他計較你們倒是興師動眾。聽了一會兒,他搖著腦袋離開,突然,像是被雷劈了似的,僵立在原地。
命中犯小人……命中犯小人……
那個冒冒失失的大學(xué)生,楊德財越想越覺得他討厭,整天拿電腦打游戲,什么事都不干,更可惡的是那條短信!
他緊緊攥著拳頭,撥通了兒子的電話。
李升原以為風(fēng)聲過去了,又開始每天下班后的聚餐。正當(dāng)他和幾個哥們兒喝得正開心的時候,小陳冒冒失失闖了進(jìn)來。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李升你快走!縣長正找人收拾你呢!”
李升斜著一副醉眼:“啥?”
“縣長今天中午和人喝酒,也不知哪個混蛋說他命中犯小人,誰知他一下子就想起你來了!這不,他正給他兒子打電話讓□□收拾你呢!”
李升的酒被嚇醒了,縣長的兒子可是出了名的地頭蛇,□□的頭把交椅!倘若沾上了他,甩都甩不掉。
“真的假的?”
“我路過縣長辦公室,剛剛聽來的,哪里還有假!我說哥們兒你快逃吧,此地不宜久留……”小陳比畫著說。
抓起衣服,李升連滾帶爬地逃出酒館,小陳原想開車送他的,發(fā)現(xiàn)車被另一個司機(jī)開了出去,只得將自己的自行車借給李升。
“哥們兒你現(xiàn)暫時躲躲,等風(fēng)頭過了再回來也不遲,我等著你教我打傳奇……”小陳眼淚汪汪。
李升千恩萬謝地跨上小陳的自行車,駛出全身力氣向汽車站方向騎去,逃命一般。
當(dāng)李升向汽車站一路狂奔的時候,廚子楊德財也在往車站方向趕——他也呆不下去了,不僅越來越多的人說他是豬,而且連做夢能都夢見自己出現(xiàn)在豬圈里!他不是動物是妖怪!雖說名聲差了一些但也不至于落得個遭眾人嘲弄的尷尬境地。人有尊嚴(yán),妖怪更有尊嚴(yán)——何況他祖先是天蓬元帥——想到這里廚子楊德財一肚子的氣:人可以拿我們妖怪當(dāng)猴兒耍我們怎么就不可以了!
精神上的打擊倒是其次,物質(zhì)上的危機(jī)才是最重要的。因?yàn)殒?zhèn)上的人都擠來看廚子楊德財那一副豬相,飯館的生意不但沒紅火反而開始走下坡路,名聲更是越來越臭。飯店老板開始扣楊德財?shù)墓べY,并經(jīng)常向他發(fā)火,讓他賠償名譽(yù)損失費(fèi)。名譽(yù)受到損失的是我!廚子楊德財想。眼看無法討回大半年的工資,他咬咬牙一卷鋪蓋——走人!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因?yàn)樯眢w肥胖,還沒走到汽車站,廚子楊德財便累得氣喘吁吁,再也邁不出一步。只得坐在路邊歇息,正巧,一個叼煙卷的小青年推著自行車走了過來。
“哎哎……師傅,自行車賣不賣?”
小青年一見是楊德財,笑了:
“趕巧了,我正想把著車子賣了呢!100要不要?”
“50!”
“哎呀,我這車子可是花……”
“你買這破車子沒花一分錢!睏畹仑敍]好氣地說,“50你賣不賣?不賣我可就走了!
“行行行行行……50就50,我事先說好了,您可別騎著這破車在縣城里到處晃悠,出了麻煩是您自找的,可別來找我……”
楊德財從口袋里掏出一張50元的票子,雖說心痛,但最后還是交了過去。
李升絕望了。
當(dāng)他從車站售票廳出來的時候,手中空空如也——他沒買到回市里的長途車票,更可怕的是停在車站外的自行車不見了蹤影——這就意味著他暫時無法離開這可怕的縣城,任何交通工具也沒有。
“啊啊啊啊啊為什么倒霉的總是我——”
伴著太陽最后一抹光輝沉入地平線,李升心中那微弱的希望之光也漸漸熄滅了。他仿佛能看到縣長那張恐怖的臉,還有自己被□□群毆時的景象。
“你是小人!。 笨h長說。
費(fèi)盡心血考上公務(wù)員,費(fèi)盡心機(jī)地拉關(guān)系進(jìn)入政府機(jī)關(guān),為了他能在縣政府上班,爹媽的笑臉都陪盡了,一次又一次地送禮,請客……為什么要發(fā)那條該死短信?為什么要想人家是豬?為什么大好前途會被自己親手葬送了?老老實(shí)實(shí)地坐辦公室拿工資不挺好?
李升抱著頭慢慢蹲下,痛哭流涕。
黃昏之中,有人騎著自行車從自己身旁經(jīng)過,肥頭大耳,長得的確像豬。但李升驚異的不是人那而是那人屁股底下的車,那車分明就是小陳借給他的!
“站住!”李升拔腿便追,連臉上的鼻涕淚也顧不得抹。騎車的那人見有人在追,卯足了勁兒騎得更快了。
李升一直追他追到鎮(zhèn)外的大橋上。
那人因?yàn)榕,沒有力氣騎上坡,李升更是沒力氣追,只能一邊向前晃一邊無力地嚷:
“還我車子……”
那胖子推著自行車靠在橋的欄桿上:
“還……還……還……什么……”
李升一手扶著膝蓋一手指著自行車。
“車子……是我的……”
胖子無言地盯著自行車盯了半天,最后一屁股癱在地上,自行車沒立穩(wěn),咣當(dāng)一下倒了。
“明知是麻煩,干嘛自找……”
李升走近了,想去推自行車——這可是他離開這里的唯一希望了。但是,他卻愣住,癱在地上的那人分明就是廚子楊德財!
“……”李升結(jié)結(jié)巴巴,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好。
“我以后再也不想自找麻煩了!崩钌f。
楊德財喘了半天,抬起頭:“小伙子……人只要是活著……就是麻煩不斷……一個接一個。除非把心態(tài)擺正了,否則……會在麻煩的漩渦里越陷越深,再也出不來了……”
掛上電話,縣長楊德財很惱火。
這已經(jīng)是他打出去的第13個電話,可那小子死都不愿意幫老子出氣——他媳婦兒到了預(yù)產(chǎn)期,算命的說他要積德他媳婦兒才能生男孩——只是含含糊糊答應(yīng)會派手下的弟兄去收拾收拾。你手下那幫草包能干些什么?!縣長楊德財憤憤地想,倘若再耽誤會讓那小子跑了的!
小人一天不除,他一天睡不安穩(wěn)。采礦的事,還有紀(jì)委,都因小人而起。
直到天黑,縣長楊德財仍沒等到兒子的手下,倒是有人反映,大學(xué)生李升逃了。
縣長楊德財當(dāng)然是暴跳如雷,叫上派出所的人,準(zhǔn)備拿兒子出氣。
其實(shí)縣長兒子并不是沒有派出任何手下,接到老爹的電話后他立即行動起來,從礦上找來三個混混兒,把事情交代一番后,那仨混混兒便共騎一輛摩托車直撲縣城。當(dāng)他們路過一個小鎮(zhèn)的時候,一個精神病人站在路口,手持一柄平底鍋,將那仨混混兒從摩托車上掀了下來,摔得是頭破血流。
一個星期以后,縣長的孫子降生了,是個男孩,又白又胖,肥嘟嘟的像小豬——美中不足的是那嬰兒屁股后面長了一條豬尾巴。醫(yī)生說這是返祖現(xiàn)象,動個小手術(shù)就能解決?h長楊德財也沒放在心上,只顧著漫天花錢辦喜宴——因?yàn)轱L(fēng)頭過去了,紀(jì)委的人始終沒來。至于那個討厭的大學(xué)生,也沒出現(xiàn)在他眼前。
小人消失,皆大歡喜。
但是,誰又能知道紀(jì)委是否真的放過縣長楊德財一馬,他的后代會不會真的生出一只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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