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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泣
一
二世夫妻,這一世,我們只能陌路。
二
我是一只玄狐。狐分五種,庸狐、紅狐、白狐、黑狐、玄狐。庸狐與普通狐貍沒什么區(qū)別,可若它修煉百年,便會成紅狐,毛色呈赤紅,但還不能得人身?扇羰羌t狐再修煉千年,便成白狐,雪白而高貴,得人身。其實這也不算什么,白狐修五千年成黑狐,黑狐修萬年才成玄狐。
此之謂玄,是因為一旦修到此,命數(shù)便會脫離星軌。
我起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聽爹娘說,修成玄狐后生命便會永恒。后來才知道,黑狐便已是半神了,若成玄狐,便成真神,上天控制不了玄狐的命運了。
這便意味著,你此生全成未知。我覺得很好笑,真神竟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掌握。
但實際上,修成玄狐的狐貍太少太少了。在修成白狐得了人身后,狐貍們幾乎都會到人世去暢玩,有的沉迷于凡間的奢靡而日漸墮落,有的沉醉于凡間的情愛歷劫而亡,還有被其它妖物當果腹之食的?傊,能活下來繼續(xù)修煉的少之又少,你想,成為黑狐的都那樣少了,更莫說玄狐了。
所以我覺得我是幸運的,但也是不幸的。
第一世時,我是從一只庸狐開始修煉的,那時我生活在西荒,那里沒有人---沒有人過得了弱水和北麓山所形成的天然屏障。狐族和其它妖族都在西荒,所以便構(gòu)成了一個局面,離端大陸為人世,由弱水和北麓組成的屏障將西荒與離瑞大陸分開。
其實在遠古洪荒時代,妖、人、神同住于大陸之上,只是當時有個叫公孫軒轅的人王,在統(tǒng)一整個離端后,為免種族之亂,便將妖逐去西荒,而神則住往傳說中的緲洲。三族之中,只有人族留在了大陸上,世世代代地進行統(tǒng)治,千百年來,三族幾乎各不相擾,卻相安無事,也證明了,那個人王的所做是對的。
然而一直以來,有些妖族卻偏要與人作對,心懷不甘---為什么我們妖就分到了這個爛地方?于是鬧了許多事,但終被人世那邊四大家族的勢力擺平了。
我并不覺得西荒哪兒不好,除了延邊長著枯草外,西荒里面也有樹林、山谷、河流,和人世并無太多區(qū)別,卻比人世安靜,但不正好可以讓自己好好修煉嗎?
我以前就在溪邊修煉,溪水發(fā)出“叮咚”的聲卻并不擾人,有時累了便可徑直倒下,渴了就掬一捧溪水來喝。這時候從旁邊的樹從中竄出一只雪白的狐來,他早已能幻出人形了,可在我面前總是現(xiàn)的狐身。
他叫清風,是九尾白狐。
九尾狐族的狐貍生下來便是白狐,還能任意幻化人形。若是庸狐,即使得人身,也只能變一個模樣,且在月圓之夜會變回狐身。所以許多庸狐都會在那些不方便的時候,心里咬牙切齒地喊,為什么沒有投胎到九尾狐族。然而人無完人,狐也無完狐,九尾狐族有個致命缺點---多情。因為情劫,九尾狐修成玄狐的更是少之又少。
“嘿,木頭,你還沒修成人身呀!天份真差!彼偟哪槪劬Σ[成一條縫,有些淺淺的鄙意:“修煉時要專心,一會兒喝水,一會兒休息,你幾時才能修成人身呀!”
此時我只作充耳不聞,但心里是感激的,我知道它故做如此,其實是希望我早日成白狐。果然,和以往一樣,它過來悉心指導(dǎo)我的術(shù)法了。
當然,對此我也有些愧疚,我知道它來找我,必也耽誤了它自己的修行,但細想來,這種愧疚又不限于愧疚了。
在它細心指導(dǎo)我時,我總會希望它是一只九尾玄狐,如此,它便能無所顧忌地陪在我身邊了……不知從某一刻起,我已是如此依賴它了。
后來,我把這段感情叫做愛情,然而真正讓我意識到這段感情卻是在很久的以后了。
那是離我千年之期已不遠的時候,它幾乎天天來,有時還會帶些幫助修煉的芝草,可我還是沒能突破千年之關(guān),那時我第一次看到它臉上有了嚴肅的表情。
那張狐貍的臉上,雙眉緊扭,整張臉也繃著,我多想用手去捏他的臉,如塑泥一樣捏出一個溫柔的笑,可我沒有,因為我只有爪子。
照常理,在術(shù)法要更上層樓之際,靈力大都會不怎么靈活,可像我這樣完全停滯的幾乎沒有,這個事實,我知道,它亦知道。
原本恬淡的心煩躁了起來。我開始有些自暴自棄,西荒不分四季,我卻時刻冬眠起來。以我的修為,早已不食煙火,每日做的便只有睡覺,醒了發(fā)現(xiàn)毛色仍是霞一樣的紅,便兩眼一閉,又睡。
它要做的,便是一次又一次叫醒我,奈何我睡得太沉,每次都使它搖著頭離去。那時我的心是痛的,我張著嘴想要留住它,但又覺得它走了最好,于是什么也沒說。
我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過了多久,直到有一天,它終于叫醒了我。
“籟,醒醒吧!
它的聲音傳入我的耳中,悅耳動聽。
我睜開眼,看著它疲憊的眸,心莫名一動。
“該修煉了,我讓你休息了那么久,已經(jīng)夠了!
我面無表情地搖搖頭,對面的卻它目光驟冷,連語句也鋒利起來---它今天是下定決心要將我叫醒:“籟!你別再自欺欺人了!你想睡到什么時候,你如此恣睢自己,你考慮過別人的感受嗎?你、你想過我嗎?”
此時我在它身上看到了與平不一樣的氣勢,有些氣吞山河的王者般的氣質(zhì),可他現(xiàn)在如此對我,我只有冰冷地回應(yīng),但眼卻不敢直視它---終究,還是我欠它多。
“籟天份不高又放縱自己,修不得人形,辱了你清風的威名,這一切皆是籟的錯,還請清風另覓高徒。”
它目光更冷,用爪將我的頭擺正,示意我看著它:“在你心里,是這么想我的?你認為我?guī)湍阈逕捠菫榱宋易约??br>
我一怔,繼而答到:“是!
它終不再說什么,掉頭便走,一會便沒了影。
那一刻,我想,我們完了。
可我仍有些欣慰---從此以后它便能無牽無掛地修煉了?裳蹨I卻不爭氣的流出來,恐怕此生都無法再見他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饑餓感,我想,可能是我睡得太久了,以至于修為都提供不了肉身的需求了。我起身,抖了抖全身的毛發(fā)---若是從前,那定如火焰一般美麗;可現(xiàn)在卻如楓葉一般諷刺。
我在林中漫無目的地走,準備隨便吃些什么,卻不料從林中突然竄出一條巨莽來。
那莽渾身泛黑,卻依稀有一些金絲從鱗甲中冒出,這只莽,要過千年之期了。
莽與狐不同,每當修為要更上層樓之時,都要去吞食有相當靈力的妖物,現(xiàn)在看來,我就是它的目標。
我平撫了內(nèi)心的慌亂,道:“我只是一只紅狐,怕是不能供你過干年之期!
然而巨莽只是金光更耀,直直地向我撲來---它已經(jīng)到了饑不擇食的地步了。
我一驚,忙后退,然后召喚出我的佩劍與他搏斗,我知道,單憑我的靈力面對一條饑不擇食的巨莽,那是必敗無疑,但我仍然堅持著,心中守候著那白色的希冀……
我睡了太久了,動作都不如以前靈活,我推測我最多還能堅持十招,然后我開始在心里數(shù)數(shù),看我到底會在第幾招落敗。
然而在第六招的時候,我剛剛費力地擋過了巨莽尖利的牙齒,又迎來了它肥大的尾巴,可我的劍還卡在它牙齒里,若不棄劍,我必躲不開那巨尾,可若我棄劍,即使我躲過了那巨尾,也再難對抗那血盆大口……
我閉上了眼,心里竟沒有絲毫的懼怕,只是浮現(xiàn)出那些我與清風一起的日子。清晰、模糊,鮮艷、灰暗。我終于明白我為什么我那么依賴他了,因為我愛他。
這卻是在我死前明白的。
可上天并沒有讓我絕望太久,一道皓皓的劍光從左側(cè)破竹而入,將巨莽的尾巴斬斷,巨莽的眼睛瞬間血紅,那是發(fā)狂的跡象。
“清風!”那個名字從我口中脫口而出。眼前是一執(zhí)劍的俊逸男子,說不出的驚才絕艷。
狐身使劍十分滑稽,然而人身使劍,人也如同出鞘的劍一般。
老實說,我沒見過清風的人身,可我認定,眼前那白衣使劍的男子一定是他。
清風的修為遠在我之上,對付一只即將過千年之期的莽是夠的,可現(xiàn)在的情形卻并不如此,他面對的,是一只饑不擇食、眼紅發(fā)狂的莽。
在清風與巨莽打斗之際,我則在一旁糾結(jié)去不去幫他。我怕自己會拖他后腿,卻又擔心巨莽會傷害到他。于是我遲遲沒有出去。
我看見巨莽的尾巴和血盆大口不斷地攻擊清風,我也提心吊膽起來。我終于決定去幫他了,可正當我運起靈力之際,樹叢里又竄出了一條莽!
竟然還有一條莽!
看得出來清風也有些驚訝,然而他的劍卻因此而越來越快。而那條莽的修為顯然低于發(fā)狂的那條莽,卻不要命地護著它,將清風奪命的厲招全部引到了自己身上。
一條發(fā)狂的莽和一條不要命的莽,如今清風已有不敵的跡象。我不再移動了,這種情況我只會拖累清風,便只是念動咒語,在清風身上下了層防護結(jié)界。
我閉上眼睛,有些害怕地逃避。匯聚我所有的靈力保護著清風。不知過了多久,我覺得臉上濺上了冰冷的液體。我猛的一睜眼,當看到清風仍持劍而立時才放下了懸著的心。
風吹來,帶著一股蛇血的腥味,我看到,巨莽發(fā)狂而血紅的雙眼直直地盯向某處,它的身旁,而伏著另一條莽,顯然也已力竭而亡。
隨后,我又看到,清風的身體晃了晃,倒在了地上。
他沒有受傷,因為我的防護結(jié)界沒有破,然而他的靈力卻在這一戰(zhàn)中使用過度,已經(jīng)開始枯竭了。靈力一旦枯竭,對于我們妖物來說便只有打回原形等死了。
我伏在他身上,鼻尖一酸,想起他給我的愛是那樣的安靜卻又如水一般毫無斷絕。他知道我尚無人身,于是只在我面前顯示狐身;他一直盡心指導(dǎo)我術(shù)法,不離不棄;他在我最黑暗的時光內(nèi)為我擔心為我愁,一次又一次地把我叫醒……那些愛濕了我的眼眶卻堅定了我的信念---我要救他!
源源不斷的靈力穿透我的楓火的爪子進入清風體內(nèi),這是舍命的救法,然而我卻無怨無悔。我用被眼淚模糊的雙眼望向他,有些清瘦的臉龐,原本無限俊逸瀟灑的面容卻愁云滿布。
“清風、清風、清風、清風……”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道著他的名字,他是我的執(zhí)念,我是他的魔障,我突然奇怪地這樣想,仿佛命中早已注定了此后的歲月,我們將糾纏不休。
三
當我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我看到清風正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他是那樣好看,以至于我伸出手去捏了捏他的臉頰。
等等,手?!
清風的笑意更深,他握住了我的手把我拉到了河邊。我看到了水中女子的倒影,不過分美麗,卻如此真實。
我就這樣哭了出來,卻笑得燦爛。我本來報著必死之心去救清風,卻意外過了千年之關(guān)修得人身,也算是因禍得福了。然而回想起剛才的經(jīng)歷,我卻又那樣地害怕,怕我會永遠失去他。
他把我緊緊地抱住,我也將臉深深埋進他的懷里,眼淚打濕了他的衣裳,我也哭出了聲音。
“清風,不要離開我。”我不知道我說這句話時是怎樣的感情,我只知道我心里從那時開始,就一直回響著這句話,既使是此后兩世,這也一直是我心底的愿望,可是我卻再沒把它說出口。
清風摸摸我的頭發(fā),替我將眼淚揩掉,眼里的柔情如汪洋大海,我卻自愿溺死其中,我聽到他說:“笨蛋,我才懶得離開你!
自那以后,我們果真沒有分開。我們在西荒內(nèi)四處玩耍,有時,我會為他說哪個女妖可愛而醋意大發(fā),有時,他又會為我稱贊了哪個男妖而半天不理我。
清風總喜歡把我緊緊抱在他懷里數(shù)落我的不是:“籟,你說你是不是懶蟲變的,怎么那么懶!被蚴恰盎[,你這個小腦瓜里裝的是什么?喝個水都會被嗆到,笨死了!”再者“籟,你怎么那么不聽話,我不在你豈不是要鬧翻天?乖拉!比欢徽撍趺凑f,最后的結(jié)論一定是:“所以你看只有我才會要你這樣又懶又笨還不聽話的妖怪,你只能喜歡我!
我則靠在他的肩膀上,用雙手捏著他的臉,故作不屑地嬌嗔道:“我才不信。”
他便在我的頭上輕輕一敲:“你必須信!”
我無奈,看著他那既認真又霸道的表情,只好松口到:“好好好,我只喜歡你。”
他卻不肯松口,又些不滿道:“哼,那么勉強!
然后我才會像只小貓一樣,溫順地貼著他,如夢中囈語,心中是暖暖的滿足感:“我只喜歡你。”他將我抱得更緊。
我們便這樣真實地喜歡著,直到---
“你是誰?”我警惕地看著前面衣著華貴的老頭。原本我與清風約定在此見面,卻遲遲不見清風,反而出現(xiàn)了這個老頭。我見他身后靈光乍現(xiàn),便知此人起碼也是黑狐,不敢招惹,這才問道。
“你等的人不會來了!彼_口,肅穆威嚴,隱有王者風范。
我心下一涼,雖然平時我不會信陌生人的話,然而此刻我卻覺得他說的話是真的,清風真的不會來了,可我一想到此,一股前所未有的孤獨與彷徨便油然而生,即使是我趕清風走,以及清風靈力枯竭之際,也沒有如此過。
“不會的,”我壓下心中的恐懼,犟嘴到:“你騙人,你到底是誰,清風在哪兒?”
“清風?”他眉目一凌:“他被關(guān)在狐王宮的地牢里,自然來不了了!比缓笪矣致牭剿f:“而我,便是他的父親,狐族王者!
我突然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掏空了,并不是因為清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貴的身份,因為我清楚我對他的感情,在我以為我會永遠失去他的時候就明白了,所以我不在乎他的身份。也不是因為站在我面前的老者,乃狐族之王,我不畏權(quán)勢,哪怕他的靈力足以在瞬間將我灰飛煙滅。在愛情里,我的一切幾乎都與清風有關(guān),那種滿滿的感覺,非經(jīng)歷不能明白。
我抬起頭,輕聲問他:“清風怎么了?”
他似乎不屑回答,但最終仍告訴了我。事情的起因,便是清風斬殺的那條發(fā)狂巨莽。那原是莽族之王的小兒子,死在清風劍下,莽王自然不肯善罷甘休,要求清風一命抵一命。狐王也不愿,清風是他唯一的孩子,是他夫人死前留下的唯一的小生命,所以狐王再三勸阻,但也只換來了個將清風關(guān)進大牢,稍后再議。
我終于明白狐王為什么來找我了,他的意圖再明顯不過了,他要我替清風認罪。
“此事最初本就因你而起,加之若你為清風死后,清風必能過情劫,他本就天資過人,此后必能修煉成玄狐!彼D(zhuǎn)過頭來問我:“你如果愛他,想畢應(yīng)該會為了他好吧……”
從狐王的語言中,我恍惚明白了為什么狐王會不待見我了,從認識我起,清風便不再好好修煉了,大多時間他都與我在一起。狐王應(yīng)該覺得是我害清風如此的吧。
我對上狐王冰冷的眼神,里面沒有乞求,我卻總覺得那雙眼里,曾經(jīng)一定滿是溫柔的。想來狐王一定很愛清風的母親吧,九尾狐一向?qū)G,以至于致愛死后多年,還一直念念不忘,如此栽培自己的孩子。
于是我點了點頭,答應(yīng)了他的請求。
我不怪他如此自私地將我推向死地,也不怪他讓我與清風陰陽相隔,我與他只是用不同的方式愛著清風,愛著一個人,不,一只狐。
我只是那么地害怕死后將忘記清風,那么地害怕清風得知這一切時會難過,我多想我還在清風的懷抱里,剛才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夢,醒后還和他互相吃醋打鬧,然而這一切都只是我的執(zhí)念而已了。
我摘下手上的靈石鐲,把我的執(zhí)念裝了進去,希望狐王能將它帶給清風,這是我死前的唯一心愿。
清風,不要難過,乖,我愛你。
然后我出發(fā)去了蛇王宮,我與清風相愛的第一世,我死了,死在蛇族的酷刑下,換回了清風的自由。
四
第二世時,我出生在弱水以東的離端大陸,是個人類。
我出生在一個普通的農(nóng)家,是一個天生的野丫頭。
七歲那年的一個冬日,我一如既往的到村外的小溪舀水。天氣干燥寒冷,水也結(jié)成了冰,整個溪面如一塊巨大的水晶。
我哈了一口氣,搓搓有些僵硬的手,這才拿起一旁的扁擔開始撬冰。
我看到從前連綿磅礴的青山變成了一條用淡墨抹出的長帶子,我看到清晨的村莊已經(jīng)升起了淺淺的炊煙,我看到寒鴉飛來,在已落光了樹葉的枝干上停下開始梳理羽毛。而當我看到如鏡的冰面有一個人影的時候,才注意到,溪上的青石橋,站著一個白衣公子。
我揉了揉我的眼睛,以為他是我的幻覺,可我再次睜開眼,看到更真切的他出現(xiàn)在了我的眼里,我才知道這是真實的。然而這種真實又讓我陷入了虛幻,我看到那白衣公子的眼神,如水般清冽,又如水般柔情,總讓我心中萬般感慨。就像原本天真純潔的內(nèi)心,突地涌出各種感情,欣喜、激動、平靜、釋然……
那時我才七歲,不明白為什么我會有如此復(fù)雜的感情,便孩子氣地壓下,抬起頭問了一聲:“大哥哥在干什么?”
他這才看到了我,原來石橋之下,還有一個正在撬冰的農(nóng)家丫頭。
那是一個清逸的公子。當他的眼睛對上我雙且時,我就是那樣想的。他的白衣如飄飛的風雪,眉如利劍,然而卻有一雙我無法理解的眼睛,如同冰雪荒原。
他身上有一種王者之氣,我甚至可以想象,那應(yīng)是一雙如星辰一般明亮又攝人的眼睛,然而現(xiàn)在卻是一雙將一切作為陪葬品的寂然的眼睛。
他轉(zhuǎn)過了頭,繼續(xù)凝望,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卻無聲地告訴我,他在等待、在尋找。
“籟……”
風中送來了他的低語,因為壓抑了太多熾熱的感情,最終湮滅在了風里。
而我也將撬好的冰放進木桶里,一路跌跌撞撞回了村里。在走到村口的時候,我又回頭望了一眼,溪上的青石橋,已空空如也。
后來我才知道,清風在看到我的第一眼便認出了我,我無法想象他那時的感情,可是我知道,無論是如何的感情,都歸結(jié)那一個字,如夢魘卻甜蜜深刻的字---愛。然而他那時卻將愛用力的壓下,不僅僅是因為我還只是個七歲的孩子,也因為,他的父王將他急召回了狐王宮,阻止了他。
我甚至可以想象,在狐王宮里,早已心生嫌隙的父子,又一次正面交鋒。
“為什么攔住我!”清風毫不畏懼地質(zhì)問著王座上那個滿臉威儀的,他的父親。
“好生修煉,渡過情劫!蹦侨似届o地答到。
“呵……”清風卻嗤笑了一聲:“你又何必說我,你自己過得了情劫么?”
狐王終于被這句話激怒了,不再平靜:“是!我過不了情劫!所以你才拿你娘的眼睛向冥界交換了她今生的消息?!”
清風的母親是九尾狐族中僅剩的唯一一只雪狐了,這種狐理生前與其它狐貍并無區(qū)別,修煉、歷劫、死亡……而死后,它們的眼睛便會變成寒魄珠,因為雪狐的稀少,再加上寒魄珠自身的一些特別之處,寒魄珠早已是無價之寶。數(shù)干年來,一些人專門捕捉雪狐來取得寒魄珠,以致于本就稀少的雪狐一族最終成為了妖族口中的傳說,清風的母親,便是因此而死。
“真不愧是狐王,消息真靈通,”清風冷冷道,他自然明白,那兩顆寒魄珠是母親留在世間的唯一念想,父王自然珍惜萬分,少了一顆,他定會追查,但他還是與那貪心的冥差做了交換:“我才不管你能否過情劫呢,這一世,我定要和籟相守!”
“在失去籟的這段時間里,我拼命修煉,為的就是以后遇見她可以讓她不再受人擺布,從現(xiàn)在開始,我會寸步不離地在她身邊,這輩子都別想有人將她帶走!”
“你,你……”清風私拿寒魄珠狐王已然氣結(jié),再加上這番話,狐王更是不顧威嚴地摔下了王座。
修煉千年,已得不老之身,更別說修煉了五千年已是黑狐之身的狐王。可就在狐王癱坐在王座之下的時候,他仿佛瞬間蒼老了千歲。
清風卻依然冷漠,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狐王宮。
五
又是一個冬日,已經(jīng)十七歲的我一如往常在清晨來到了村外的溪邊。
我父母在我十歲那年感染了瘟疫,與村中大多人一樣,永遠地沉睡在了離村莊十里外的那片荒地下了,而我卻僥幸活了下來。
至從七歲的那個冬日之后,我總會在舀水之前望一眼那青石橋,然而那個白衣公子卻不再出現(xiàn)?晌铱傆X得,他一直在我身邊,只是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日子與我相聚。
會是今天嗎?真是個奇怪的想法,這是不是李家那個秀才說的,少女懷春呢?
我搖搖頭,打消了那些奇怪的想法,開始專心地撬冰。撬著撬著,我突然有種做夢般的感覺,然后果真聽到了一聲囈語。
“簌……阿音!
有人叫我,我便回了頭。
他逆光而行,炫麗的朝霞成了他的背景。他的長發(fā)在風中飛舞,勾勒出最美麗的弧線,他的白袍也被風吹獵獵做響,讓他如翱翔的鷹一般,驕傲而自由。然而他的眼里卻是壘起的款款深情。
“你……”我還沒說出口,便被他緊緊抱住,所有的話都湮沒在了這個突如其來的懷抱里。我不明白為什么我居然不抗拒這個懷抱,我已經(jīng)失去了前世的一切記憶,所以我把一切都歸結(jié)為,爹娘去世后我所久違的溫暖。
這個冬日,我不再是一個人,一年以后,我與清風結(jié)為夫婦。
離端上的習俗是,洞房花燭之夜,男子要執(zhí)女子的手,用一種紅色的纓絡(luò)將女子的青絲盤起,結(jié)同心,這樣夫妻才會白首不相離。
在那個月華如水的夜晚,清風就坦白地告訴我,他是妖,可我沒有害怕,我只是嘟著嘴將他抱住,問他:“那些女妖怪是不是很好看?”
他卻反手將我抱住:“可我只愛阿音!
我笑著去捏他的臉,然后又蹭回了他的懷里。
有時候,清風會說一些胡話,害我以為妖都是那樣邏輯不著調(diào)的:“阿音,我不會再讓你孤身一人了,你當時一定很害怕的對不對?”
他說的是我第一世孤身去蛇族代他受罰的事,可這是我的第二世。我在他手上畫畫,聽到他這樣說,我以為他說的是爹娘剛?cè)ナ乐畷r,便支唔地答到:“嗯,是很害怕!
通常,他都不會理我,自顧自在浸在他的邏輯中:“阿音,我不會讓你再受苦了,那曰我最后看到你,你還笑著說要和我一起在那溪里抓魚吃,還問我是烤著好吃還是來煮湯好吃,可……”我卻先赴了黃泉。
“你看好不好看?”我打斷他,指了一下我在他手上畫的大作,是兩只毛茸茸的狐貍互相依偎在一起,他這才走出了他那個邏輯,親了一下我的額頭,道:“好看!
我想,他那個邏輯里,一定滿是悲傷,因為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的是刻骨的哀慟。但我不希望他那么悲傷,我希望我每一次抬頭,看到的都是他的淺笑、他的柔情。
仿佛一切都如清風所想一樣,這一世,我們沒有分離,狐王并沒有出來阻撓。我們在一起的日子,如同浸在蜜糖里一樣,甜蜜而幸福。第一世時我們也有過這樣的曰子,可是對于有千年修為的我們來說,實在太短了,但這一世,于一個人類來說,一輩子的相守,便像?菔癄一般,已經(jīng)很知足了。
可是,清風還是妖。
從他告訴我他是妖那一刻起,我就明白,我所能給他的幸福是我的一輩子,可于他而言只有短短幾十年。然而我沒有為了讓他以后不痛苦,就放棄這幾十年的甜蜜,我只想讓他能在我還活著的時候活得開開心心的,過去、未來,都沒有現(xiàn)在重要。
但即使這樣,也無法阻止那一天的到來。
我知道,讓清風看著我一點一點老去,昔日恩愛的夫妻,已成了兩代人的模樣,一定是十分痛苦的,可我仍然固執(zhí)地要讓他開心。
離端大陸上經(jīng)常說人妖殊途,并非是說人妖一定不能在一起,而是人妖之間,必定沒有子嗣,所以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里,我都沒有給他一個孩子,所以,當我終于走到了這一世的盡頭時,清風又將孑然一身。
窗外飛起了雪花,院子里,我和清風一起種的白梅也盛開了。我依偎著清風坐在門口,看著世間被白雪染出一片寧靜的樣子。
“冷么?”清風握著我的手,依然滿眼柔情地看著我,我卻還看到他的瞳仁里倒影著一個蒼老的身影,但清風卻依然俊逸瀟灑是二十歲左右的模樣:“不如進去吧!
“才不要,”枯澀的聲音從我嘴里發(fā)出,雖然我已是一個老婆婆了,卻仍像以前那樣同他說話:“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呢,我得好好看看!币院缶涂床坏搅恕
“那好吧,你靠緊我。”他將我抱緊,如同生怕失去我一樣,然后用妖力制出暖氣,為我驅(qū)寒。
“清風?”我突然叫他。
“嗯?還冷嗎?”他問我,溫熱的氣息在我耳邊嗜舔:“冷要告訴我,聽話!
“不冷!蔽以谒麘牙锊洳洌缓笪覇柫怂粋我一直很難開口問的問題:“清風,如果我死了,你怎么辦?”
他沉默了,一直沒回答。
我一笑:“笨清風,我還能活很久呢,別想這問題了!蔽矣秩ツ笏哪,手奮力地向上伸著,可還沒捏到,就被他抓住了。
他直視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找你,不管千世萬世。”
我眼眶一熱,將他緊緊抱。骸扒屣L……”
“傻瓜!彼檬帜ㄈチ宋业难蹨I,可他在我的眼里已經(jīng)開始模糊了。我扯出一個笑容,想用手再去觸摸一下他的臉龐,但我的手再也沒有觸到了。
我死了。在這個漫天飛雪、白梅盛開的冬日。說起來,我這一世第一次遇見清風,也是一個冬日呢,生命兜兜傳,一切也回到了原點,留下了清風一個人。
可清風卻沒有放手,他依然抱著我,在風雪中,終于沒有讓我孤單。
第二世,清風兌現(xiàn)了他的承諾,沒有人將我們分開。分開我們的,是生死。
六
原來是這樣……
我不斷后退,有什么溫熱的東西從我眼眶溢出,在那一瞬間,前世的記憶也涌現(xiàn)在了我第三世的腦海里。
第三世的我,出生在狐王宮,是狐王唯一的女兒,是清風的妹妹。
妹妹……
在旁邊冷冷看著我的狐王,眼神終于閃爍了一下,可最終變回了堅冰:“你明白了?”
我埋著頭,將臉隱于黑暗,反問了他一句:“是你干的對不對?”
他震驚地看了我一眼,很快又深邃了起來:“沒錯!彼哪抗庖葡蛄颂摽眨貞浟似饋恚骸霸灸愕谝皇浪篮,我以為清風也該死心了,畢竟,你是為他而死,可我萬萬沒想到,他居然用寒魄珠向一個冥差交換了你第二世的消息!第二世的你是個人類,你死后,我想與你相守了一輩子的清風也該知足了,終于能好好修煉了,但他竟還要去找你的轉(zhuǎn)世與你重聚!”
我聽到狐王憤怒的敘述,我當然知道清風會繼續(xù)找下去,那是他在我死前給我的承諾,他不會讓我一個人的。但我說不出我應(yīng)該高興還是悲傷,我看到狐王的臉漸漸扭曲,道出了事情最后的原委:“可我不能眼睜睜地看他身陷情劫!于是,我去找了冥王。我抓著那個冥差去找的他,對他說:‘冥界一向以規(guī)矩來維護天地秩序,可這冥差竟然為了私利,而將轉(zhuǎn)世機密告知于冥界之外的人,如果傳出去,世人對冥界的看法、對冥王你的聲譽,也不太好吧!勤ね跻簿,聽到我這番話也明白了我的意思,便直接問我要干什么,我的要求也很簡單,自然是---”
“讓你轉(zhuǎn)世為我的女兒,與清風做永世兄妹!”
“他再也找不到你,因為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愛了兩世的人,會成為他的親妹妹!
“哈哈哈!哈……”
我抬起頭,看到在我面前狂笑的狐王,那老淚縱橫的臉變得猙獰無比,如同一個魔,可我卻在心里道,那是我的父王。
從我一生下來,我就知道,我的父王并不喜歡我。我只是他一次醉酒后,與一個侍女生出的孩子。在他心里,他愛的是他已死去多年的狐后,他的孩子,也只是他與狐后的孩子,我同父異母的哥哥,清風。
我沒想到狐王竟留下了我,可他還是賜死了我的母親,那個可憐的小侍女。臨死之前,母親用了狐王的姓氏,為我取名清歡。
當真是“清”歡。
我不明白狐王為什么會留下我,但即使他留下了我,我也知道他的心里是不會認我的。
每一次,他只要遠遠地看見是我,便會調(diào)頭就走,我在暗處看到他為狐族之事忘得焦頭爛額,偷偷在他案上放一杯安神茶,他也只是淡淡地掃一眼然后賞給侍衛(wèi)喝。
父王不喜歡我,他的心里只有哥哥。
我很少見到我哥哥,自我有記憶起,我就只見過他幾次面,屈指可數(shù)。照顧我的老嬤嬤說,他在履行一個承諾,在赴一個生生世世的約。
但狐族的人似乎都對此事諱莫如深,那種忌諱來自我的父王,所以我也只能隱約知道,他在找一個人,是他的摯愛。
但對于我哥哥,我的心里卻充斥著一種特別的情感,若即若離,那樣淡,卻不能忘,如此地難以釋懷。
我知道世間萬物皆有因果,人能從因果里悟出禪,妖亦能感知其中的道。我覺得冥冥中有什么在指引著我,我仿佛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或者是一種感覺。只有在夢里,才會稍顯清晰,那些無法解釋的感覺有了畫面,有時是一只在水邊掬水的紅狐,有時又是冬日青石橋上的白影……
“你想知道嗎?修煉成玄狐,便可開天眼,洞息萬物,知曉因果。”
那是父王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從那時起,我便久居于藏書閣,閱遍術(shù)法典集,專心修煉。
有時候累了,腦里遍會閃現(xiàn)出父王的冷語,哥哥的背影,嬤嬤的叮囑,以及,那些夢中的場景。于是便又坐起來,翻閱典集開始修煉。
終于,在我一百零八歲之時,我修煉成了玄狐,這是個奇跡,幾乎還沒有狐妖做到過,可我做到了,并如愿以償?shù)刂獣粤艘蚬?br>
可我知曉這一切的時候,我說不出來我是應(yīng)該高興還是悲傷,我知道,或許這一生,不,是永遠,我都不能釋懷了。
那一剎那,我也明白為什么狐王會讓我修煉成玄狐了。因為修煉成玄狐,變會得永生,他是要我永遠與清風是兄妹。
兄妹……
兄妹!
一滴淚從我眼里劃落,我看見它滴到我的手上,從這滴淚里,我仿佛看見了我與清風的因果。
“回你寢宮梳妝一下吧,等會來參加狐族為慶祝你成為玄狐的宴會!
然后狐王走出了我的視線,我有些分不清楚是他真的離開了藏書閣,還是眼淚模糊了我的世界。此時,我心里所以的悲愴,都化作了一個人。
他孤傲的臉龐卻有一雙滿是柔情的眼睛,他會竭盡所能不讓他愛的人孤單,他會用自己的妖力為人類女子驅(qū)寒,他會不停地尋找去赴一個已不可能的約定……
“清風……”
七
這場宴會,幾乎匯聚了妖界各族首領(lǐng),極度奢華。當我出現(xiàn)在門口之際,那些人便將杯盞舉起,向我表示慶賀,隨后又是一派觥籌交錯、宴酣之樂之景,似乎忘了我才是這場宴會的主角。
我在人群中掃了好幾次,才在一個角落里發(fā)現(xiàn)了清風。
他的清逸被沉重的滄桑蓋過,他頭發(fā)零亂還不停地向嘴里貫酒,他只給了我一個孤單而寥草的背影。但我依然可以想象出他那墨般的眸子,此刻定然充滿了迷茫、哀慟,與思念。
“清風……”我叫了他一聲。
他回過頭,眼神瞬間閃過一絲亮光,不同于以前如火的灼熱,那是如冰般的冷漠。
我終于看清了這距離,也認清了自己的身份。我明白,他所有的溫情都給了一個人,是一只苦苦修煉的小狐妖,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女子。但,都不再是我。
“哥,”我嘴里艱難地發(fā)出了一個單音節(jié),上前一步,端起酒盞,敬了他一杯,他也敷衍地回敬了一杯,又背過頭去。
狐王冷眼看了一眼,也不再管我了,他想,如今知道真相的我,再也做不了什么了。
我望向狐王宮的庭院,用我的靈力,幻化出一庭白梅、漫天飛雪。數(shù)不盡的浪漫,卻也是道不盡的清愁。
清風詫導(dǎo)地回頭望了我一眼,不明白我為何這樣做,突然又想起我已是玄狐之身,又有什么可以瞞過我呢,便不可置否地一笑,又喝起了酒。
我望著用靈力幻化出的白梅,輕輕開口:“我知道離端有個習俗,兩情相悅之人要是用白梅花汁涂在眉毛上,便可一起到老。白梅,白眉!
他抬頭,望向院中,似乎看見了前世的我與他在梅林里嬉戲,執(zhí)手畫眉。
我也看向他,看到清風竟對著那滿院白梅笑了起來。我突然有了一個選擇。
在我成為玄狐的第二日,狐王宮的門口停下了一輛青鳳鸞車,來接我前去神所居的緲洲。
歡宴之人已散盡,出來送我的,只有兩個人,狐王和清風。
我一笑,向他們敬酒,又將一杯酒灑在了地上。他們父子倆齊齊地望向我,目光不解,我卻不解釋,一聲輕笑,第一次覺得他們那么像。
我不會告訴他們,那一杯酒在祭奠誰。
晨霧漸消,露珠晶瑩,萬物一片祥和安寧。不得不說,這是個好清晨?吹贸鰜,狐王和清風的心情都有些好,只是清風的眼里還有些道不明的情愫。他的手里是第一世我留給他的靈石鐲,此刻奕奕生輝,應(yīng)是感應(yīng)到了周圍有我的存在。
我對著狐王,我知道他有多愛自己的兒子,但他的所作實犯了大忌,若不知返,必墮魔道。我攤開手,在手心里幻化出一滴水交到他手里:“我聽說,當年離端大水泛濫,繇為治水,便用大石堵去水流去處,卻適得其反,被處死了。他的兒子禹又來治水,反令人開鑿河道,引導(dǎo)洪水匯入東海,最后治水成功,還當上了人王!蔽铱吹剿粲兴嫉臉幼,知道他已明白我的意圖,想畢以后,他與清風便能好好相處了。
狐王接過我的水,神色已有些釋然,他問我:“你不恨我嗎?如果我早明白這道理……”
“不了,”我打斷他,亦回答了他:“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執(zhí)念,少一分為愿,多一分為障,并非所有人都能看穿!边@句話,是我對狐王所言,亦是對清風所言。
我轉(zhuǎn)過頭,看向清風,如今我對他的千言萬語,都化作了一句話,似一聲長嘆:“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他似有些無法接受,我卻沒有直視他:“佛說,前生的五百次回眸,才換得今生一次擦肩,可緣生緣滅,不過大夢一場。就像你和她的相遇、相識再到相知、相守,似是如花美眷,卻是浮生亂了流年,倒不如痛痛快快醉一回,醒后將一切當作一場夢,不要辜負了這世間的大美山川!”
我始終沒有回頭,不知道清風是否釋然,此時我已坐在青鳳鸞車之上,去往了傳說中的緲洲。
然而這只是個幌子,以后,我便會與天地同化,或是路旁的小草,或是漫天飛雪,或是江南梅子黃時的細雨,或是蘇皖庭院中盛開的白梅。若是清風聽了我剛才的話,便會在世間發(fā)現(xiàn)我的蹤跡。
我想,我終于以另一種方式永遠與清風在一起了。
又一滴淚從我眼角劃出,帶著我與清風糾纏三世的愛,帶著我對清風最好的祝福,帶著我所有的一切的一切,作為我最后卻永遠的印跡給了這片大地。
又是明媚的一天,不知何處吹來了一陣清風,我聽到了一對戀人的山盟海誓。
“?菔癄,矢之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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