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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他在雞鳴聲中醒來,聞到一股農(nóng)家特有的燒火煮飯的香氣。睜開眼看見的就是幾根陳舊的房梁和之上的瓦片。
在看見自己變得稚嫩只如七八歲孩童的手掌后,他嘆了口氣。
他這輩子啊,叫云清。
他很喜歡這個名字,沒想到農(nóng)家子也能取個這么雅致的名。本來他還以為自己不叫狗蛋就叫狗剩呢。最重要的是,這個名字,和另一個人很像。
每天幫著這世的父母做點力所能及的農(nóng)活,也不去跟其他孩子玩。話不算少,但基本沒必要就不說。不去聽,也不去問,整個人活得就像已經(jīng)七老八十了一樣。那種散漫,仿佛對自己這得來不易的第二次生命一點也不感興趣。
直到他無意間知道自己所在這個村子叫太平村,村子位于一座名為青鸞峰的山下時,他整個人都像被電了一樣,緊咬舌尖才遏制住全身的痙攣,眼角都滲出生理性淚水。從那一天起,這個世界于他,終于不再是無關(guān)緊要的停滯之地。
他開始練劍,用樹枝做成的小木劍練習(xí)劈、砍、挑、刺,每天都練,沒有規(guī)定次數(shù),只每次都剛剛練習(xí)到會對身體造成長久性傷害之前。換句話說,每日都將自己逼到極限。
他開始積極但不著痕跡地探聽村里那個叫云天青的搗蛋孩子的故事,今日嚇了這家的雞,明天打了那家的狗。每次聽到,他都能想象到那家伙鮮活的神情,然后兀自笑個不停。偶爾也會遠遠地看上一眼。但從來不敢靠近。大概是近鄉(xiāng)情怯;蛟S是不想擾亂劇情,也或者,是因為別的什么。
直到云天青被逐出太平村,他也沒和他說上一句話。
只是看著那個有些頹喪,卻更顯瀟灑的身影提了把破劍走遠。
他想,該去瓊?cè)A了。
山上歲月悠悠。但是因為一直等著一個人。所以幾年的時光都被他熬著來過。
當(dāng)初上瓊?cè)A通過須臾幻境后,因為資質(zhì)不錯且自幼習(xí)劍,他被鑄劍長老宗煉收作親傳弟子。道號玄清。雖然不明白用劍和鑄劍到底有什么必然聯(lián)系。但既然如此,就也認真學(xué)習(xí)起鑄劍來。感謝曾經(jīng)的物理化學(xué)老師吧,盡管在這個神奇的世界里已經(jīng)不存在科學(xué)了。
曾有人說十年磨一劍。他倒是沒用十年。只是在熟練掌握了鑄劍技能后,開始費盡心血鑄造一把風(fēng)屬性的靈劍。能夠找到的最好且適宜的材料都用上去,每日除了練劍修煉就是顧著劍爐。用心程度不下他師父對羲和望舒的態(tài)度。自然,此劍縱使讓他費了再多心思,也不及羲和望舒那般凝結(jié)歷代鑄劍長老的心血鑄就的神兵?墒牵癖倮,不過為全一派妄念,執(zhí)劍之人只會成為宿主。而他鑄的這把劍,只為一人。
鳳凰花又開的時候,他等的那個人上了山。
今日是那把靈劍鑄成之日。打開劍爐,一把劍不等人拿起,就借著鑄成時爐內(nèi)尚存的靈力飛出劍爐,圍著他上下飛動,輕盈若風(fēng),卻又鋒利至極,其上青光時隱時現(xiàn),襯著昆侖山脈的千山皚皚白雪,竟是說不出的肆意快活。
他笑著將這把劍握住,準備將它送給它的主人。
“我說師兄~你我入門兩天,吃睡都在一起,好歹也有過同床共枕之誼,可你跟我說話的次數(shù),連十根手指都數(shù)不滿,也太不夠意思了吧?”
遠遠看見一個青絲散亂笑意盈盈的青年圍著一個氣質(zhì)清冷之人說著不著調(diào)的話。玄清不由彎了嘴角,滿目柔光。
等云天青調(diào)戲(不)完畢,他這才走上前去,與兩人問好之后,便將手中靈劍遞與云天青:“天青師弟,此劍是我前些時候無事所鑄,今日開爐,正是一把風(fēng)屬靈劍。天青師弟乃是天生風(fēng)靈體質(zhì),正與此劍相和。欲將此劍贈與師弟,還望師弟切莫嫌棄才好!
云天青看到靈劍,眼眸一亮,也不客氣,接過靈劍便道:“我還正愁原先那把劍不是靈劍,無法御劍飛行呢。此劍如此精妙,想必玄清師兄定是費了不少心思?晌矣謱嵲谙矏,便只好占了這個便宜了。只是......不知玄清師兄何時也給我?guī)熜肿鲆话寻。俊闭f罷還擠了下眼睛。
“云天青!休得無禮!”玄霄方才還未恢復(fù)冷靜的臉又有變黑的趨勢。
玄清笑道:“無妨。天青師弟真是時刻不忘你師兄啊。只是這你便不用擔(dān)心了。你師兄,自會有他的劍。不會遜于此劍的!
云天青一笑,也不再糾結(jié):“好吧,不過玄清師兄,你還未曾告訴我此劍何名呢!毙寤氐溃骸皠偝鰻t之劍,哪有什么名字。既然是贈你,便是由你取名罷了。”
云天青想了想,忽抬頭看向上方一片朗朗青天:“此劍青光閃爍,飛揚肆意,正好讓我遨游于青天之上。不若就叫青天吧。也正合我名。”
玄清點頭,頗為認同,也不駁他這狂妄口氣。他自知曉,云天青,本該如此的。
玄清正在五靈劍閣檢查著貯存的靈劍。云天青忽然來找他喝酒,手上提了他自己偷溜下山弄到的兩壇竹葉青。
于是他倆就一起爬上一處屋頂,邊喝酒邊看著天上星河天懸。
半晌,玄清擱下手中酒壇:“天青,你這么晚找我來喝酒,不會就是為了張揚你私自下山的吧?”
云天青灌下一口酒,笑了聲:“玄清你真是開門見山,讓我賣個關(guān)子的機會都沒有!
“有話就說!毙灏祰@一聲,不知道是不是被云天青發(fā)現(xiàn)了。他那么聰明,即便自己竭力壓制,也多少會露出端倪的吧。
果然,云天青歪頭一笑:“也沒什么。我拜入瓊?cè)A已有兩年,你我相識也就兩年了。卻偶爾會覺得你對我的態(tài)度很奇怪。”
“怎么奇怪?”
云天青注視著玄清:“那樣的眼神,我當(dāng)初在江湖行走時也見過不少,都是些兒女情長?赡愕挠峙c他們不同。就好像......你活在這個世界上,能看到的人...只有我一個。”云天青搖頭一笑,又道:“可你看的卻又不是我。當(dāng)初你贈我那把青天,材質(zhì)珍貴難尋,鑄劍技藝高超,我雖不通曉鑄劍之術(shù),卻也知道這劍絕不是如你所說那般隨便鑄成的。這也就罷了,或許我得了你眼緣,將這珍貴之劍贈與我就是了。可青天與我何止是屬性相符,簡直是量身而定。便是叫我自己來鑄,恐怕也不會造出比這更與我契合之劍了。此劍鑄成至少要幾年,當(dāng)時我上山卻不過兩日。我卻是不記得何時與你見過,又讓你如此上心了。”
眼見得云天青化身名偵探,玄清仍然面色不動,卻似是因飲酒帶上了幾分倦意,將酒壇抵在下巴上,懶洋洋道:“所以呢?你到底想說什么?又想問什么?”
云天青看他這副模樣,也干脆把喝完的酒壇往下一扔,隨意躺在了屋頂上,雙手枕在腦后:“你透過我看的......到底是何人何物呢?”
玄清側(cè)頭看了看云天青,一時也不知道怎么回答這問題。
當(dāng)初玩仙四,知道這只是個游戲,云天青也不過是個NPC,還是個出場沒幾次的死人,可是他就是愿意相信平行空間理論,相信在另外一個世界里,有這么一個叫云天青的人活著。這樣的相信,是幸福的,也是痛苦的。因為他明白,窮盡一生,他也不可能靠近這個人。只能隔著一堵透明的墻,看這個人的嬉笑怒罵、情仇喜悲。
可是當(dāng)現(xiàn)在,當(dāng)世界與世界的隔閡消失,云天青離他這么近,近得只要他伸出手,就可以擁住這個帶著酒香和草木氣息的懷抱。他卻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絕望了。
他愛的人就在這里說說笑笑,他的面前,仍然只有一堵透明的墻。
云天青說得對。他愛的不是一個叫云天青的人,而是一個NPC,一個他心中腦補出來的最美好的形象,愛他的最后抉擇,愛他的人生經(jīng)歷,愛他的道。可是,不愛這個活生生的人。
他壓抑住這種驀地想要放聲大哭的沖動,笑了起來,笑得要抽筋。
云天青就等著他笑完。
等他漸漸冷靜下來,止住了笑,問云天青:“為何現(xiàn)在來問我這樣的問題?天青你看似糊涂,卻最是通透,自當(dāng)早已知曉。只是不想挑明惹麻煩罷了。如今你來問,卻是為什么?”
云天青伸了個懶腰,坐起來:“師兄和夙玉師妹在禁地修行得越發(fā)努力,舉派也開始戒嚴。瓊?cè)A將要升仙的契機將至?晌覅s怎么都覺得不對勁!彼D(zhuǎn)頭看著玄清,目光灼灼:“你定然知道什么,對不對?”
“你倒是真夠聰明的,”玄清苦笑,“這般逼我,只是為了知道真相如何?”他搖搖頭,頗有天機不可泄露的神棍樣:“我不管你猜到了什么。將來之事,自然只有走到那一步才知道。天青你,不是會害怕退縮之人?v使...要面臨最痛苦不過的離別,要做出最艱難不忍的抉擇,也請你,一如既往地,隨著你自己的心意!
云天青轉(zhuǎn)過頭去,看著漫天星辰,那一瞬間那些少年意氣瀟灑肆意全然不見,竟然仿佛有些冷漠:“真的無法阻止無法更改嗎?”
“我不能!
不能,而不是做不到。
云天青自嘲一笑,也不再多說什么。
凡是該來的總會來,這瓊?cè)A多年謀劃之事,又哪能苛求一個人就能改變?nèi)帜兀克K究,只能如玄清所說,隨自己心意而一、穿了個越
他在雞鳴聲中醒來,聞到一股農(nóng)家特有的燒火煮飯的香氣。睜開眼看見的就是幾根陳舊的房梁和之上的瓦片。
在看見自己變得稚嫩只如七八歲孩童的手掌后,他嘆了口氣。
他這輩子啊,叫云清。
他很喜歡這個名字,沒想到農(nóng)家子也能取個這么雅致的名。本來他還以為自己不叫狗蛋就叫狗剩呢。最重要的是,這個名字,和另一個人很像。
每天幫著這世的父母做點力所能及的農(nóng)活,也不去跟其他孩子玩。話不算少,但基本沒必要就不說。不去聽,也不去問,整個人活得就像已經(jīng)七老八十了一樣。那種散漫,仿佛對自己這得來不易的第二次生命一點也不感興趣。
直到他無意間知道自己所在這個村子叫太平村,村子位于一座名為青鸞峰的山下時,他整個人都像被電了一樣,緊咬舌尖才遏制住全身的痙攣,眼角都滲出生理性淚水。從那一天起,這個世界于他,終于不再是無關(guān)緊要的停滯之地。
他開始練劍,用樹枝做成的小木劍練習(xí)劈、砍、挑、刺,每天都練,沒有規(guī)定次數(shù),只每次都剛剛練習(xí)到會對身體造成長久性傷害之前。換句話說,每日都將自己逼到極限。
他開始積極但不著痕跡地探聽村里那個叫云天青的搗蛋孩子的故事,今日嚇了這家的雞,明天打了那家的狗。每次聽到,他都能想象到那家伙鮮活的神情,然后兀自笑個不停。偶爾也會遠遠地看上一眼。但從來不敢靠近。大概是近鄉(xiāng)情怯;蛟S是不想擾亂劇情,也或者,是因為別的什么。
直到云天青被逐出太平村,他也沒和他說上一句話。
只是看著那個有些頹喪,卻更顯瀟灑的身影提了把破劍走遠。
他想,該去瓊?cè)A了。
二、修了個仙
山上歲月悠悠。但是因為一直等著一個人。所以幾年的時光都被他熬著來過。
當(dāng)初上瓊?cè)A通過須臾幻境后,因為資質(zhì)不錯且自幼習(xí)劍,他被鑄劍長老宗煉收作親傳弟子。道號玄清。雖然不明白用劍和鑄劍到底有什么必然聯(lián)系。但既然如此,就也認真學(xué)習(xí)起鑄劍來。感謝曾經(jīng)的物理化學(xué)老師吧,盡管在這個神奇的世界里已經(jīng)不存在科學(xué)了。
曾有人說十年磨一劍。他倒是沒用十年。只是在熟練掌握了鑄劍技能后,開始費盡心血鑄造一把風(fēng)屬性的靈劍。能夠找到的最好且適宜的材料都用上去,每日除了練劍修煉就是顧著劍爐。用心程度不下他師父對羲和望舒的態(tài)度。自然,此劍縱使讓他費了再多心思,也不及羲和望舒那般凝結(jié)歷代鑄劍長老的心血鑄就的神兵?墒,神兵再利,不過為全一派妄念,執(zhí)劍之人只會成為宿主。而他鑄的這把劍,只為一人。
鳳凰花又開的時候,他等的那個人上了山。
今日是那把靈劍鑄成之日。打開劍爐,一把劍不等人拿起,就借著鑄成時爐內(nèi)尚存的靈力飛出劍爐,圍著他上下飛動,輕盈若風(fēng),卻又鋒利至極,其上青光時隱時現(xiàn),襯著昆侖山脈的千山皚皚白雪,竟是說不出的肆意快活。
他笑著將這把劍握住,準備將它送給它的主人。
“我說師兄~你我入門兩天,吃睡都在一起,好歹也有過同床共枕之誼,可你跟我說話的次數(shù),連十根手指都數(shù)不滿,也太不夠意思了吧?”
遠遠看見一個青絲散亂笑意盈盈的青年圍著一個氣質(zhì)清冷之人說著不著調(diào)的話。玄清不由彎了嘴角,滿目柔光。
等云天青調(diào)戲(不)完畢,他這才走上前去,與兩人問好之后,便將手中靈劍遞與云天青:“天青師弟,此劍是我前些時候無事所鑄,今日開爐,正是一把風(fēng)屬靈劍。天青師弟乃是天生風(fēng)靈體質(zhì),正與此劍相和。欲將此劍贈與師弟,還望師弟切莫嫌棄才好。”
云天青看到靈劍,眼眸一亮,也不客氣,接過靈劍便道:“我還正愁原先那把劍不是靈劍,無法御劍飛行呢。此劍如此精妙,想必玄清師兄定是費了不少心思。可我又實在喜愛,便只好占了這個便宜了。只是......不知玄清師兄何時也給我?guī)熜肿鲆话寻?”說罷還擠了下眼睛。
“云天青!休得無禮!”玄霄方才還未恢復(fù)冷靜的臉又有變黑的趨勢。
玄清笑道:“無妨。天青師弟真是時刻不忘你師兄啊。只是這你便不用擔(dān)心了。你師兄,自會有他的劍。不會遜于此劍的!
云天青一笑,也不再糾結(jié):“好吧,不過玄清師兄,你還未曾告訴我此劍何名呢!毙寤氐溃骸皠偝鰻t之劍,哪有什么名字。既然是贈你,便是由你取名罷了!
云天青想了想,忽抬頭看向上方一片朗朗青天:“此劍青光閃爍,飛揚肆意,正好讓我遨游于青天之上。不若就叫青天吧。也正合我名!
玄清點頭,頗為認同,也不駁他這狂妄口氣。他自知曉,云天青,本該如此的。
三、喝了個酒
玄清正在五靈劍閣檢查著貯存的靈劍。云天青忽然來找他喝酒,手上提了他自己偷溜下山弄到的兩壇竹葉青。
于是他倆就一起爬上一處屋頂,邊喝酒邊看著天上星河天懸。
半晌,玄清擱下手中酒壇:“天青,你這么晚找我來喝酒,不會就是為了張揚你私自下山的吧?”
云天青灌下一口酒,笑了聲:“玄清你真是開門見山,讓我賣個關(guān)子的機會都沒有!
“有話就說!毙灏祰@一聲,不知道是不是被云天青發(fā)現(xiàn)了。他那么聰明,即便自己竭力壓制,也多少會露出端倪的吧。
果然,云天青歪頭一笑:“也沒什么。我拜入瓊?cè)A已有兩年,你我相識也就兩年了。卻偶爾會覺得你對我的態(tài)度很奇怪。”
“怎么奇怪?”
云天青注視著玄清:“那樣的眼神,我當(dāng)初在江湖行走時也見過不少,都是些兒女情長?赡愕挠峙c他們不同。就好像......你活在這個世界上,能看到的人...只有我一個。”云天青搖頭一笑,又道:“可你看的卻又不是我。當(dāng)初你贈我那把青天,材質(zhì)珍貴難尋,鑄劍技藝高超,我雖不通曉鑄劍之術(shù),卻也知道這劍絕不是如你所說那般隨便鑄成的。這也就罷了,或許我得了你眼緣,將這珍貴之劍贈與我就是了。可青天與我何止是屬性相符,簡直是量身而定。便是叫我自己來鑄,恐怕也不會造出比這更與我契合之劍了。此劍鑄成至少要幾年,當(dāng)時我上山卻不過兩日。我卻是不記得何時與你見過,又讓你如此上心了。”
眼見得云天青化身名偵探,玄清仍然面色不動,卻似是因飲酒帶上了幾分倦意,將酒壇抵在下巴上,懶洋洋道:“所以呢?你到底想說什么?又想問什么?”
云天青看他這副模樣,也干脆把喝完的酒壇往下一扔,隨意躺在了屋頂上,雙手枕在腦后:“你透過我看的......到底是何人何物呢?”
玄清側(cè)頭看了看云天青,一時也不知道怎么回答這問題。
當(dāng)初玩仙四,知道這只是個游戲,云天青也不過是個NPC,還是個出場沒幾次的死人,可是他就是愿意相信平行空間理論,相信在另外一個世界里,有這么一個叫云天青的人活著。這樣的相信,是幸福的,也是痛苦的。因為他明白,窮盡一生,他也不可能靠近這個人。只能隔著一堵透明的墻,看這個人的嬉笑怒罵、情仇喜悲。
可是當(dāng)現(xiàn)在,當(dāng)世界與世界的隔閡消失,云天青離他這么近,近得只要他伸出手,就可以擁住這個帶著酒香和草木氣息的懷抱。他卻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絕望了。
他愛的人就在這里說說笑笑,他的面前,仍然只有一堵透明的墻。
云天青說得對。他愛的不是一個叫云天青的人,而是一個NPC,一個他心中腦補出來的最美好的形象,愛他的最后抉擇,愛他的人生經(jīng)歷,愛他的道?墒,不愛這個活生生的人。
他壓抑住這種驀地想要放聲大哭的沖動,笑了起來,笑得要抽筋。
云天青就等著他笑完。
等他漸漸冷靜下來,止住了笑,問云天青:“為何現(xiàn)在來問我這樣的問題?天青你看似糊涂,卻最是通透,自當(dāng)早已知曉。只是不想挑明惹麻煩罷了。如今你來問,卻是為什么?”
云天青伸了個懶腰,坐起來:“師兄和夙玉師妹在禁地修行得越發(fā)努力,舉派也開始戒嚴。瓊?cè)A將要升仙的契機將至?晌覅s怎么都覺得不對勁!彼D(zhuǎn)頭看著玄清,目光灼灼:“你定然知道什么,對不對?”
“你倒是真夠聰明的,”玄清苦笑,“這般逼我,只是為了知道真相如何?”他搖搖頭,頗有天機不可泄露的神棍樣:“我不管你猜到了什么。將來之事,自然只有走到那一步才知道。天青你,不是會害怕退縮之人?v使...要面臨最痛苦不過的離別,要做出最艱難不忍的抉擇,也請你,一如既往地,隨著你自己的心意!
云天青轉(zhuǎn)過頭去,看著漫天星辰,那一瞬間那些少年意氣瀟灑肆意全然不見,竟然仿佛有些冷漠:“真的無法阻止無法更改嗎?”
“我不能!
不能,而不是做不到。
云天青自嘲一笑,也不再多說什么。
凡是該來的總會來,這瓊?cè)A多年謀劃之事,又哪能苛求一個人就能改變?nèi)帜?他終究,只能如玄清所說,隨自己心意而已。
命數(shù),哈。
四、結(jié)了個局
云天青手中抱著一個妖獸幼崽,帶著夙玉在夜色掩蓋的山林中穿行。
但他驀地停下腳步,因為前面站在一個人。
那人轉(zhuǎn)過頭來,正是玄清。
云天青卻并沒有因此放松,只是笑道:“玄清,你竟會來攔我?當(dāng)日你曾對我所言,我可還記得!
玄清看看從樹林間隙依然可以窺見的無數(shù)星光,又看看眼前這個被光映得斑駁的人影,悵然道:“這當(dāng)真是你想要的嗎?...天青...你心中所系之人,你...就舍得把他丟下?”
云天青一怔,低頭一笑,隨即微微仰頭看天上星河。
夙玉站在一旁,頗為疑惑。
半響,云天青淡然道:“那又如何?我云天青今日...想要成全自己的道,便要舍棄自己的心。”
玄清看著這樣的他,搖頭:“天青,你真狠!睙o論是對別人,還是對自己。
“不過,”正當(dāng)云天青做好一戰(zhàn)準備時,玄清卻忽然笑了起來,“這樣才是你啊。今日之后,你我再不相見。等他年,故人皆去。也不知道天青你可會難過!
他從懷中掏出一塊圓形的碧綠翡翠,遞給云天青:“我并非來攔你的。你素來思量周全,怎忘了這孩子既然身為妖獸便有妖氣,若不加掩蓋恐招來災(zāi)禍。此物為帝女翡翠,乃我昔日下山歷練所得,佩戴于身可遮蓋妖氣。你便替我贈與這孩子吧。愿護她一世安好無憂...也多少,為瓊?cè)A減損些罪孽!
云天青接過帝女翡翠,突然想這人是否真的早已知曉一切,連這些物什都準備妥當(dāng)。然而無論如何,的確如他所言,此后恐再無相會之期!靶迥...保重!弊罱K,他也只能留下此言。
“保重!毙搴c頭,隨即離去,卻在經(jīng)過夙玉身旁時輕聲道:“夙玉師妹。天青他,是再好不過之人。你...便珍惜罷。”
昔日贈你青天,愿你乘此劍隨風(fēng)踏遍山河萬里。今日送你一去,只愿你日后于那石沉溪洞旁能嘆一句無愧于心。
哪怕早已知道結(jié)局。我也還是想要祝福你的。
保重啊,我的天青。
他一步步踏上卷云臺。
遍地血腥氣不減,尸體卻都收拾干凈了。那網(wǎng)縛幻冥界的雙劍之柱已然消失,因為其中一劍已經(jīng)隨著它的宿主被帶離此地。
掌門戰(zhàn)死,全派死傷無數(shù),大師兄玄震也已葬身。此刻卻要由那素來端莊持重的大師姐來擔(dān)下這殘局。夙瑤站在卷云臺中間,對著玄霄不知在說著什么。
玄清走上前去,才知夙瑤是在告訴玄霄夙玉被云天青帶下山去了。
玄霄緊握著羲和,低頭強忍怒意,長發(fā)無風(fēng)自動,全身陽炎燃燒,仿佛能將這冷寂無比的夜也給點燃。卻最終,只拂袖轉(zhuǎn)身離去。將夙瑤留在原地。
玄清就站在一旁,不說什么,也不做什么。仿佛是個局外人。
夙瑤卻看到玄清到來,連忙轉(zhuǎn)身問他:“師弟,你不是去攔云天青和夙玉了嗎!他們?nèi)四??br> 玄清站在那里,還是不說話。
夙瑤卻仿佛明白了什么,忍不住退后一步,狠狠閉上眼又睜開:“你們...一個二個,都當(dāng)真不愧是瓊?cè)A的好弟子!我的好師弟好師妹!”
“大師姐,對不住。”玄清有些不忍,這一番,誰能如往昔無憂。
“勿再多言!好,你不去,我便親自帶著弟子前去。幻冥界雖已遁走,望舒卻不能落于瓊?cè)A之外!”夙瑤說著便執(zhí)劍轉(zhuǎn)身。
玄清卻忽然一動,正攔在夙瑤之前。
“今日有我在此,便不會讓人阻攔他們。師姐,對不住!
劍未出鞘,卻已然決絕。
“孽徒!”一聲呵斥傳來,卻是宗煉趕到了卷云臺。
玄清轉(zhuǎn)身,那一直慈愛和藹待他如親子的師父就站在身后,面上的與其說是怒氣與責(zé)備,不如說是失望和蒼涼。
他心里一痛,撩開袍角便直直跪下,然而頭卻不曾低埋。
“徒兒不肖。愧對師尊師姐,愧對瓊?cè)A。然而...今日之事,徒兒不曾做錯!”
宗煉聞言怒氣更甚,拂袖一道氣勁便打在這昔日疼愛的唯一弟子身上:“好一個不曾做錯!你倒是說說,瓊?cè)A如今這般,你們卻一個個背離而去,是何道理!”
玄清被那氣勁一掃,悶哼一聲,嘴邊溢出血來,卻只淡然伸指抹去。抬頭注視宗煉道:“師尊曾言,鑄劍是為斬妖除魔,是為守護想要守護之人?森?cè)A如今,卻是為全貪欲,斬殺無辜,以至兩敗俱傷之局!
“修仙怎可稱貪欲!妖魔又如何無辜!瓊?cè)A如今死傷慘重不過是妖魔之錯,怎可如此顛倒是非!”宗煉未曾回話,夙瑤卻在一旁怒而駁斥。
“究竟是誰顛倒是非?”玄清一笑,一字一頓道,“何為是非,何為錯對?天地之間眾生平等,為何人便要自詡正道。幻冥界與世隔絕,不曾對人界造成任何傷害。瓊?cè)A不過是想奪取靈力以供飛升,卻端得好一個冠名堂皇的借口。說什么斬妖除魔。不過是搶劫殺戮還要標(biāo)榜正義罷了!”
宗煉聞聽此言,仿佛一身氣力卸去,卻猶自言道:“縱使如此,身為瓊?cè)A弟子。不為本派著想,反替妖魔說話。這便對了嗎?”
玄清不知怎么,聽到這樣的話,忽然就有些倦了,話里也頗帶幾分疲憊:“師尊。難道你當(dāng)真以為,瓊?cè)A如此行事,還可以成仙嗎?弟子...弟子又何嘗不愿替本派著想?可是如今,瓊?cè)A已然行將踏錯。若是及時收手,怕還有休養(yǎng)生息的機會,此后仍是修仙第一門派。若仍然執(zhí)迷不悟,最后會如何...師尊你知道嗎?”
宗煉已是說不上話,抬頭閉目,那往日仙風(fēng)道骨的長者卻一瞬間變成了再普通平凡不過的老人,逃不過這人世間百般苦楚。
“一派胡言!”夙瑤咬牙怒喝,雙目卻忍不住泛淚。也不知道是否在害怕著什么。
玄清此時卻站了起來,身形不見絲毫搖晃。
“師尊,師姐。今日我所言,你們聽也好,不聽也罷。終究都與我無甚關(guān)系了。時間終究會證明一切。這萬般因果,最終都會一一應(yīng)驗!
宗煉聞聽此言,忽然有了一陣不詳預(yù)感。睜眼看向那將劍柄死死握住之人。
“鬼界有六道輪回,今世為人,或許來世便要為妖。這話...我是替天青說的,畢竟他說時,你們也不會知道了,”他搖頭輕笑,方才那據(jù)理力爭苦口婆心都不再,仿佛什么也不在乎了,“無論如何,還是愿師尊師姐早日放下執(zhí)念?v使位列仙班又如何,還不是要被天庭束縛驅(qū)使?心里快活自在才是最接近道的啊!
話音未落,他手中之劍便那么輕飄飄地拔出,仿佛一片落葉般輕拂過他自己的脖頸,然而速度卻前所未有的快,快到近在咫尺的宗煉也無法阻攔。仿佛他這十幾年如一日的練劍,不是為了殺敵,卻是特意為了今日的自盡。
鮮血噴涌而出,卷云臺上又要多一具尸體了。
昆侖山的雪......真的很涼啊。
我說你想說但沒來得及說的話,做你想做卻不會做的事,我用生命來比你更決絕。
終于更靠近你了啊,天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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