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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可待
又是扶桑花開時,殷紅遍野。
它拎著一壺濁酒,坐在孤墓旁獨飲。人說,酒解千愁,卻為何始終解不得它之愁。
它輕嘆,清河,你看,你最愛的扶;ㄓ珠_了,你為何還不回來看我?
它已在這朱槿山上等你四百九十九年,十七萬七千又二十一天。
初遇時,它還是一只小狐妖,剛修得人形,只是個少年模樣。在山林中玩耍時,聽到如水的琴聲,時而舒緩如流泉,時而急越如飛瀑,如珠落玉盤,如呢喃細(xì)語。琴聲悠悠,蕩進(jìn)它心里。忍不住循著聲音過去,躲在大樹后面偷偷看那個一襲紅衣的男子行云流水似的撥弄琴弦。
隨著琴聲跌宕起伏,它也漸漸入迷。
“誰在哪兒?”男子像是聽到了些動靜,停下手,向這邊看來。小狐貍連忙跑開,留下盛夏的樹葉嘩嘩作響。
那個人的琴聲真好聽,聲音也一樣好聽,嘿嘿,小狐貍天真的想。那略顯清冷的聲音仿若一股清風(fēng),在這酷熱的天氣給了小狐貍一絲愜意。從那天起,它每天都會去那兒聽他彈琴。
那日,細(xì)雨斜風(fēng)。它又去了那兒,卻不見他。它在雨中佇立良久,倏爾一把傘遮上頭頂,“下雨你都來了?”
是他。他依舊一身紅衣如火,打著把油紙傘,傾身跟它說話,蒼白的臉上笑的很是溫和。
“要不要去我那兒躲躲?” 它愣愣的點點頭,隨著他到了一間竹屋前。他請它喝茶,請它吃他做的點心。它怯怯的問,“你今天怎么不彈了?”
他說,“今日雨,你若喜歡,我在這里彈與你聽!
它聽著熟悉的曲調(diào),也笑了,“這曲叫什么名字?”
“空山寂!薄拔蚁矚g!”
它問,“你一個人住嗎?”
他笑,“你要來陪我嗎?”
它低頭思索,半晌抬頭,睜大亮晶晶的眼睛,“好啊,可是你要彈琴給我聽,還要做好吃的給我!
他摸摸它的頭,看著漏出來的狐貍耳朵,“好!
它就這樣住了下來。他教它寫字,教它彈琴,教它做點心。
只是,在它看不見的地方,他嘆,人妖畢竟殊途。
它跳到他跟前,“清河清河,你看我會寫你的名字了!我是不是很厲害!”
他抱抱它,“真乖,要是會寫你自己的名字就好了。”
它委屈撇嘴,“我沒有名字!
“那你叫阿槿可好?就像外面的扶;ㄒ粯!
“阿槿,阿槿!我喜歡這個名字!”
“清河,我寫你的名字好不好看?”學(xué)了這么久,它還是只會寫清河這兩個字。
阿槿問,“清河,你會不會嫌棄我?”
“為什么?”
阿槿委屈的對手指頭,“我彈不好琴,做的點心也不好吃,什么都不會呀!
清河默默它的頭,“怎么會呢,阿槿這么可愛,我喜歡都來不及呢!
“哇,我也最喜歡清河了!”它撲進(jìn)他懷里,兩人笑作一團(tuán)。
日復(fù)一日,它漸漸長大,比清河還高了?墒呛镁安婚L,清河的身子愈來愈差,整日咳嗽。
“清河你不要起來,好好躺著。”
“咳咳咳,我,咳,沒事!
它壓下他的身子,掖好被角,“我去給你拿藥,你老實呆著!
清河看著它離去的背影,微笑,當(dāng)年的小狐貍,也終是長大了。只是自己,還能陪他多久呢。
待它取藥回來時,他已熟睡。它看著他日漸消瘦的面容,胸口止不住的疼。手指撫上他的眉眼,“清河你要快點好起來呀,我還有驚喜要給你呢!
可是,清河吃了藥還是不見好,每天睡著的時間越來越多,陪伴它的時間越來越少。甚至有一次,它還看到清河偷偷將吐了血的帕子藏起來。清河咳嗽得都要把五臟六腑咳出來的聲音,一下又一下,像沉重的石鐘,敲在它心上。
那日天灰蒙蒙的,清河把正在煮飯的它叫進(jìn)屋,摸著它的頭說,“咳咳,阿槿,你,咳,下山去幫我,咳咳咳,找一樣?xùn)|西吧。”
它看著今日精神稍稍好些的清河,振奮問,“你要我?guī)湍阏沂裁?我一定會找回來的!?br>
“咳,玉當(dāng)歸,咳咳!
“好!我這就去!”它這就要走,清河扯住它的衣袖,“咳咳咳,扶;ㄔ匍_,咳咳,之日之前,咳咳咳,要回來,我有話,對你說。”
“好!你要等我,等我!”它沖下山去。出門之時,冥冥之中聽到清河彈琴之時常說的,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dāng)時已惘然。
它已無暇顧及,只盼快些找到“玉當(dāng)歸!彼奥犌搴诱f,人固有一死。它不要清河死,它只要清河陪它,哪怕不成仙不飛升。它哪兒也不去,只要留在清河身邊就好。思及此,它跑得更快了。
可是,為什么。
為什么它這么快回來,清河還是離它而去了。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它在雨中踉蹌,一下跪倒在地。雨水順著它的臉龐滑下,流向地面,一滴又一滴。
說好的扶;ㄩ_之日呢,說好的陪我到學(xué)會彈曲,說好的陪我吃一輩子不好吃的飯菜呢。我還沒來得訴衷腸,你怎么能就這樣棄我而去。
它在雨中嚎啕大哭。屋內(nèi),清河的身子冰涼,面上帶著微笑。
年復(fù)一年,它在朱槿山上,守著清河,守著竹屋,守著大片的扶;。
撫琴,寫字,煮清河喜歡吃的東西。它已經(jīng)等了四百九十九年,為何清河還不回來找它呢。
清河,你看,我都能把自己的名字寫的很好了。
清河,你聽,我都能完美得彈出你當(dāng)年彈的曲子了。
清河,你嘗,我都能把你喜歡的東西做的特別好吃了。
那,你為什么還不回來?
你為什么還不,回來?
我耐了四百九十九年,再有一年,我就可以飛升了。我已嘗遍百年孤寂,你不回來嗎,清河。
日升日落,終是到了離去的時候嗎。它摘下一朵扶;,飲下最后一口濁酒,拂袖而去。
三十年之后,一個名叫青何的男子來到這朱瑾山,看到大片大片艷紅的花海。那顆大樹后面,仿若有一個靈動的少年身影,揮之不去。
青何輕嘆,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dāng)時已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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