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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一夜細雨,楊柳岸的枝芽原就是新綠,此刻浸罩在朦朦的濕氣中便顯得愈發(fā)嬌嫩,仿佛豆蔻年華的少女,抵不過涼風的嬌羞。乘著微風蕩在山間的還有泠泠的琴音,錚錚颯颯,匯訴萬般情長卻不落綿弱嬌柔,仿佛世外仙人灑落的棋子,點破晶澈的水面,撩撥陽春三月的旖旎風光。這時,一個半大的童聲打破懶懶的閑適,
“姐姐,你彈的曲子真好聽!
“這是鳳凰于飛,將來涯兒長大了,姐姐就用這曲送涯兒出嫁,好不好?”
“姐姐~涯兒還小啦,姐姐才要出嫁呢。”孩童顯露出一絲害羞,隨即想起什么,很快恢復活潑的本性,“對了姐姐,容哥哥怎么還不回來啊!
“他啊”,溫雅的年輕女子目光深幽,潺潺水聲在耳中變得遙遠——
“楊柳依依,你自珍重!
“你不留我?”
“不留。”
“萬一……”
“心若執(zhí)念,君身必返。”
“容哥,人家做不來啦,你教人家嘛!本碌呐永C閣內一位俏麗的佳人不耐地甩開手中的毛筆,氣惱地嘟起嘴瞅向一旁認真看她習字的藍衣男子。男子被她看得無奈,只好自己拾起滾落一旁的筆,重新蘸墨舔筆,邊寫邊扭頭對身邊的佳人道:
“喏,要像這樣,懸筆圓而穩(wěn),韌而不拙,你再試試!
男子遞出手中的筆,佳人看看他,勉強接過又寫了幾個字,突然把筆往桌案上重重一拍,氣狠狠地道:
“這什么破筆!本姑娘不要寫了!”
男子見狀也不生氣,只是搖搖頭淡淡道:“姚小姐此時心氣不沉,不宜學書!
佳人聞得此話卻不滿意,眉頭一挑道:“你怎么還稱人家姚小姐!
“這不是教習時間么”,男子說話間去看佳人,見佳人臉色依舊陰沉,便又接著道,“不過此刻起便不是了,所以——晴莫,好晴莫,你就大人大量,寬恕則個?”男子雙目含屈扯著佳人的衣角,就像一只可憐巴巴討錯的小狗,佳人見此“撲哧”一下便再也繃不住,咯咯笑著道:“好了好了,這次就饒過你了。”她牽起男子的手,“既然不宜學書,那咱們游園去!”
“沒想到春殘凋敗,此處竟如山寺桃花!睗M眼爭奇斗妍的景色,男子由衷地感嘆。
“這些花草都是我爹特意從外地移栽的!迸託g快的語氣中是毫不掩飾的得意。
“令尊大人真是太寵愛你這丫頭了”,男子搖頭,“唉,我也算明白了,他心里根本不樂意我,咱這寒舍陋室可是會委屈了他的掌上明珠的。”
“容哥……你……又生氣了?”女子突然變得小心翼翼。
“沒有,我哪敢啊!
“你就是生氣了。”女子語氣任性,卻又籌措著解釋,“容哥,其實我爹不是故意拖著咱們的婚事,只是……只是有一些原因我現(xiàn)在不方便說,你再耐心等等,要不了多久了。”
一間陳設古樸的樂器鋪子內,華服的嬌俏女子在認真地挑揀,“容哥,你是要竹笛,洞簫,還是琴箏呢?”
“都不用!
“這里的絲竹是蘇南最好的,你細細看看,總能選出一件合意的”,女子的手在一具桐木琴上隨意撥弄,古琴錚然如金石,“若是真的都不合意,那就讓我爹從京城帶幾件回來,不過,那就不由自己選了。”
“燈燭雖明,于盲人何用?”這些東西單看外表就頗精巧雅致,男子卻只能搖頭嘆息,“晴莫,不是我看不上這些,是我實在不通此道!
“怎么會?你學富五車,怎么會不善絲竹?”女子回頭,一臉的質疑。
“承蒙大小姐錯愛,可鄙人實在不會,要不——”男子兩手交握,稍稍踟躕,“這教習先生——”
“好啦好啦,又不是讓你教我這個!迸庸緡佒驍啵凉值乜囱勰凶訌陀州p快起來,“那我?guī)闳タ纯雌穼汖S的松煙墨吧,保準讓你挑花眼!”
又是一年花燈時節(jié),熱鬧的街市被熙熙攘攘的人流塞得都快溢出汁來,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卻絲毫不懼擁擠的人潮,她拉著身后年輕女子的手蹦跳地往前擠著,
“姐姐,這里的花燈好漂亮啊!
“涯兒看中哪盞了?”縱然身陷人海,女子卻依舊神色自若,絲毫不見慌亂和煩躁。
“我喜歡這個兔子燈,不過剛才那盞荷花燈也不錯!
“那涯兒更喜歡哪個?”
“我都喜歡。姐姐,我們兩個都買好不好?”小姑娘回身朝女子綻出甜甜的笑,不料女子卻并不買賬,“只能挑一個。涯兒好好想想,到底選哪個!
小姑娘聞言不悅地皺起眉頭,撅起小嘴不再說話,只有一雙亮閃閃的大眼睛仍是滴溜溜四處轉悠,未幾,突然就歡快起來,“哎,姐姐!我好像看見前面有更好看的。咱們去前邊看看!走啦走啦……”小姑娘興奮地推搡著人群,女子見狀只是輕笑卻并不阻止,任由她鬧嚷著拉扯著往前去了。
華燈紛呈,光怪陸離,偶然地,小姑娘的目光掃過花燈和糖葫蘆交錯的間隙,突然面上一喜,當即叫道:“容哥——”剛張口立時就被捂住了嘴,只能亂舞著手臂唔唔地發(fā)不出任何有意義的音節(jié)。
行了一段路,身后的手終于收回,小姑娘氣惱地瞪向身后,“那是容哥哥哎,姐姐你為什么不讓我叫他?”
這時,同一條路上沿著另一個方向看花燈的一個嬌美女子也疑惑地問身邊男子:
“怎么了?看到熟人了?”
男子回視女子輕和一笑,伸手撥開女子臉龐散落的碎發(fā),“沒有,就是看到那邊店鋪的珠花挺漂亮,想來你戴上一定很美!
女子雙目氤氳,重新拉起男子的手,“真的?那咱們去瞧瞧!
撇開那邊的柔情如水,這邊的溫淡女子卻不得不面對連珠炮似的發(fā)問。
“姐姐,容哥哥身邊的那個姐姐是誰?”
“容哥哥不是去江南了么,怎么回來了?”
“姐姐,他回來怎么不來找我們?他今年還沒給我做花燈呢!
“姐姐,你說話啊!
生性溫潤的女子有點無奈,她瞅著小姑娘也作出好奇的模樣,“涯兒,你是十萬個為什么嗎?”
“姐姐,我就是想知道為什么容哥哥回來卻不告訴我們,還跟那個姐姐在一起!毙」媚锱[出一副小大人的樣態(tài),作出認真傾聽的準備,不料卻等來女子悠悠淡淡的回答,“他許是要成親了!
什么?!他的容哥哥怎么會成親呢!!她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姐姐說的話,他的容哥哥不是姐姐的嗎?
小姑娘瞪大了眼睛明擺顯著震驚,而珠寶鋪子里的女子眼神變化卻有點復雜,她捻起擺放顯眼嵌金鑲玉的銀釵,神色稍顯奇怪。
“容哥,你方才看到的就是這根珠釵?”
“恩。來,我給你戴上!蹦凶硬挥煞终f便拿過珠釵,溫柔地插到女子發(fā)間。
“怎么樣?好看么?”女子蹙眉。
“很美!蹦凶涌粗优恍Γ恿r眉眼彎彎,“掌柜的,這支釵我要了!
花燈雖美,但夜深寒重,戶外不適久留,兩人便動身回家,路上,女子依偎男子肩頭嬌聲道:
“容哥,我們明天去做喜服吧。”
“為何?你爹不是都準備了么!
“人家一輩子就穿一次喜服,想自己挑嘛,好不好嘛!
女子輕晃削肩,櫻唇微動,眉梢眼角藏盡嬌態(tài),男子心頭一熱,頓時沒了脾氣,只得寵溺地笑著應下。
戰(zhàn)亂點烽火,角吹血連天,夕陽缺處侵瘦影,鐫刻幾度風華。
此刻,嬌俏的女子雖然身披艷紅嫁衣,卻再不見昔日神采,她的聲音似乎抽去了所有生氣,“容哥。你騙了我!
“晴莫,對不起……”
“呵呵,該說對不起的人其實是我才對。是我,固執(zhí)地選擇相信,是我,一廂情愿地沉淪,是我!親手毀了我爹……爹!女兒對不起你啊!”面色蒼白的女子突然情緒激動,嚎啕大哭起來。
“你……這是何意?”男子覺出一絲不妙。
女子涕淚縱橫,冷冷而視,“你還記得身上的喜服是誰所做?而我頭上,又戴著誰買的珠釵?!”
“你是說你爹早就懷疑我……”男子再說不下去,女子卻頭一次不顧及他的言語,散著空洞的眸子凄慘自語,不知是哭是笑:“我用我的命甚至我全家的命去賭你的真心……呵呵……我終究是輸了……輸?shù)酶C囊!”
“我不會傷害你的!蹦凶余嵵氐卦S諾,盡管這個許諾現(xiàn)下看來是那么無力。果然,女子立馬射來凌厲的目光,“那我爹呢?你們會容許他活著么?!”
“他官場勾營,甚至欲起兵謀反,皇上的意思,恐怕……”
女子臉上的妝面早就花了,她癲狂地笑起來,“呵呵呵呵……我早知道!我這一敗,罪孽深重!罪孽深重啊——”
男子扭過頭去不忍再看,忽見床邊滴落幾滴血跡,他驚惶地抬頭,發(fā)現(xiàn)女子唇角淌血,倚著床框搖搖欲墜。
“晴莫!你,你做了什么!”
“雖然你在珠釵中藏藥讓我肢體麻痹,不過我早在牙縫藏了劇毒,呵呵,其實,我自己也沒有信心,不是么?”她忽然劇烈地咳嗽,口中涌出更多的血,紅得發(fā)烏,男子慌忙用手去擦拭,卻根本徒勞,女子半垂著眸子聲音漸弱,“天若有情……莫欺……”
鶯飛蝶舞,茸茸的綠意驅走了寒寂,帶回了生機。天地間,一段琴聲錚然奏響,如鳳音悠鳴,游于九天,而后簫聲洽入,龍吟清越,契然相和,龍追鳳逐,鏗鏘蕭颯,一曲笑傲江湖,帶著行醉江湖的快意回響在幽靜的山谷。
一個八九歲的小姑娘忽地從草地上爬起,快步跑到風雅的藍衣男子身邊,扯住他的衣袖。
“容哥哥,你的簫聲還是很好聽呢,什么時候教我呀。”
“不知道以前是誰嫌指頭疼不要學的!币簧戆滓碌难澎o女子輕輕撫著懷里的琴,戲言輕笑。
“哎呀,姐姐你又笑我,那時候我才六歲嘛,太小了不懂事,現(xiàn)在我肯定乖乖學,容哥哥你就教我吧!
藍衣男子看看白衣女子,也對著小姑娘笑道:“這拜師呢都是要行拜師禮而且還要交束脩的!
小姑娘歪歪腦袋,“束脩是什么?”
“就是送給師父當學費的東西!
小姑娘點頭,當即退開兩步倒頭便對男子拜了兩拜,口中還喊道:“師父在上,徒兒趙其涯這廂有禮了。”
她也不管對不對就這么隨口亂喊,逗得其他二人眉開眼笑,藍衣男子好奇這小姑娘還會做出什么好玩的驚人之舉,便繼續(xù)笑著逗她:“好好,這拜師禮我受了,不知道你這束脩又是什么呢?”
“這就更簡單了”,小姑娘得意地揚眉,站起身跑到女子身邊,挽著她的胳膊大聲道:“姐姐!就是我送給師父的束脩!”
不是沒料到這小姑娘會語出驚人,但這也太超乎所料,藍衣男子表情瞬間呆愣了下,為掩飾尷尬,他馬上解釋道:“這個束脩——”
“哎呀,我知道,束脩是送給師父的學費!毙」媚飬s是沒耐性聽他解釋,“你是我姐姐的,所以我姐姐也是你的。我知道,就算我不把我姐姐送給你她也是你的,不過既然我把她送給你了,你就得負起責任把我教好,不然,你就愧對師父二字!
這一段繞口令似的話聽起來也頗為有趣,若不是經(jīng)歷過之前的事情,他肯定又要笑上好一陣,不過,往事歷歷在目,愧對二字如冰射寒箭直擊心底。那時,他也是身為人師,卻自始至終都在設局營騙,他,還有什么資格再為人師!
白衣女子覺察男子心緒轉變,幾句話打發(fā)小姑娘去附近玩耍,她走近男子身旁,輕攬衣裙坐下,男子感到身邊動靜,愧疚地道:“對不起,我不該再為那事傷懷!
女子搖頭,輕聲卻認真地道:“不,她如此義無反顧地戀你,你心里,也該為她留一席之地!
男子聞言,驚異地抬頭,“你怎會如此想?”
“我想,她對你的愛戀,一點不會少于我,只是她沒我幸運,和你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她輸?shù),不過是時間。”
“念,我不會——”
“容執(zhí)”,女子打斷他的話,“若我二人同時出現(xiàn),你不一定會堅定不移地選擇我。容執(zhí),你不必口上急于否認,你沉靜下來想想,敢說不曾愛過她分毫?”
男子懊惱地垂著頭,不知道如何言語。
“容執(zhí),我不怪你,也不怪任何人。”女子語氣淡淡,聽不出是悲涼或是淡漠,“雖然我曾說過,只要一生一世一雙人,但我們終究不是生活在桃源,你要去扛起你的忠義,你的責任。那日楊柳岸分別我就想過了,你生,我離合不怨,你死,我替你盡忠盡孝,你生得死得,什么樣子我都可以接受,難道還會計較你心里存一個已不在人世的女子?”
男子望著女子,久久無言,直到遠處小姑娘揮著雙臂遙遙叫喊,男子方才動了動,夕陽下,人影暗渺,一點沙鷗。他緩展衣袍,幽幽低語,“我心執(zhí)念,然念者,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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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起意寫這個故事就是按短劇本來構思的,所以初稿基本是一個個場景的對話和內心獨白穿插,后來硬給改成小說,感覺還是不太適合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