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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6月22日,農(nóng)歷五月初七,夏至……”電視里的聲音幽幽飄來,梁弋伸手拿煙的動作稍有停滯,繼而拿起煙走到露天陽臺。他點燃一根煙,忽然想到年復(fù)一年的夏天就這么過去了,有些事還真是“過了這個村兒就沒這個店了”,想到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耳畔甚至還能回蕩出當(dāng)初那姑娘說這話的口氣,漫不經(jīng)心又難掩緊張,鎮(zhèn)定自若又欲蓋彌彰。
時間拉回到大一。梁弋收到異地戀女友短信的時候,程晗一正趁男生宿舍宿管大媽在樹蔭下做擴(kuò)胸運動的間隙,偷偷溜進(jìn)門口的收信箱處,猥瑣地翻找著什么。梁弋從床上坐起來,利索地沖下樓,靠近收信箱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那人背影有點眼熟。
“喂,你干嘛偷看我的明信片?”
女生聞聲一哆嗦,轉(zhuǎn)身站起來的同時懷里的鐵盒掉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一張張方正的明信片散落在地,上面的收信人一致寫著“梁弋”兩個字。
“程晗一,你截我信?”
“我…那啥…那啥——”
“我們好像不是很熟吧?請你自重!绷哼\絡(luò)好地上的明信片,站起來面無表情地打斷了無地自容的程晗一就轉(zhuǎn)身走了。
梁弋和程晗一是在校樂隊認(rèn)識的,梁弋本是對音樂一竅不通,恰好那天被一哥們兒給拽上去湊熱鬧。程晗一也是個人來瘋的角兒,撥弄不了幾根弦已是和在座的人都打成一片了。程晗一晃到他跟前,互知了姓名,他對她印象只停留在她的名字和那利索的男式短發(fā)上。后來也沒怎么見過,畢竟校園這么大,兩人也不同系。但這次截信事件未免太過分,梁弋之前還納悶為何女友每次說給他寄了明信片他都沒收到。
梁弋再次遇到程晗一是某次樂隊活動,完工后他被程晗一叫住,她說:“上次的事…挺抱歉的…我請你吃飯?”梁弋想想上次那么說話有點重,就點了點頭。
那天程晗一剛一坐下就豪邁地喊了句“老板,半打啤酒。”后來程晗一越喝越多,喝多了啥都說,說什么羨慕梁弋和他女友那種感情,一點不害臊。那次之后他倆幾乎就成了形影不離的狐朋狗友。
后來程晗一跟他說她要買把泰勒的吉他,得省吃儉用,就每天死乞白賴地跟著他蹭飯。再后來程晗一終于省下了錢買了吉他,梁弋的異地戀也走到了盡頭。那時候梁弋特消沉,程晗一就拉他去校門口他們常光顧的那家店。這次她坐在塑料藍(lán)椅子上,依舊豪邁一揮,卻說:“老板,先來一打!”
那次梁弋喝了很多,一如當(dāng)初的程晗一,他滔滔不絕地講起他的故事。兩人是高中同學(xué),很純很簡單的校園戀愛,始于教室外走廊上的驚鴻一瞥,長于單車球場和圖書館。他說她有個好聽的名字叫漪禾,他說她穿白色連衣裙的時候最漂亮。程晗一撐著腦袋聽,聽的兩眼放光。她仰頭喝下滿滿一杯酒,說:“不就是失戀嗎,誰沒有!你肯定能找到個更好的,要真到時候可別忘了請我吃飯呢!”可這句話的安慰作用似乎微乎其微,她索性打開吉他包拋給梁弋,自己抱著吉他唱起來:“有女朋友別忘了請我吃飯,這讓才不會給你帶來負(fù)擔(dān),有女朋友別忘了請我吃飯,大不了喝口啤酒沖掉心酸…”唱得太high以致周圍的人都圍過來起哄。梁弋仰頭看著眼里溢著光的程晗一,說:“你喝多了!彼那俾暆u漸弱下去,眼里的光也一點點熄滅,繼而拿起桌上剩的那半瓶酒仰頭一飲而盡,之后撂下玻璃杯朝梁弋尷尬地笑了笑。
現(xiàn)在想來,梁弋早就知道程晗一是喜歡自己的。
大三樂隊的跨年活動上程晗一自彈自唱了一首《如果你要離去》,那時只有一束高光打在安靜的程晗一身上,梁弋站在黑暗里,和其他人一樣靜靜仰頭凝視著舞臺上的程晗一。她的短發(fā)遮住了她的半邊臉,情到深處聲音已然哽咽。
“一個人的生活并非你想象的那么好,要我怎么說,你才會知道。我要你別走,我要你回頭……”
她抬起頭來的時候梁弋看到了她眼里的淚光,舞臺下一片黑暗,梁弋卻能感到程晗一死死盯著就是自己。良久,他嘆了口氣,先從這場無聲的較量中抽離出來,轉(zhuǎn)身出了禮堂。
梁弋有點搞不懂那時候的自己,為什么能那么倔也那么絕,他也搞不懂那時候的程晗一到底是多么一腔孤勇才敢死磕到底。
大三暑假的有一天他倆走了很長很長的路,印象里他們走到了田野和山崗。那天程晗一穿了條白色的連衣裙,搭上她的男頭顯得格外別扭。她快走幾步到橋的最高點,轉(zhuǎn)過來俯視著幾米外的梁弋,白駒過隙間,她的裙子搖曳出一道好看的弧度,梁弋不是沒有看到。
“喂梁弋,跟你商量個事兒唄。”
他仰頭瞇著眼等她的下文。她身子大幅地起伏了一下,開口的同時橋洞下的火車破光而出,巨大的鳴笛聲蓋住了程晗一的聲音。半晌,火車遠(yuǎn)去,梁弋說:“你剛才說什么,我沒聽見!
她瞥了瞥眼,鞋尖蹭蹭水泥的橋面說:“我說,過了這個村兒就沒這個店了,你要不要考慮讓我做你女朋友。俊
梁弋盯著她許久,面無表情地說:“程晗一,你腦子進(jìn)屎了吧!
程晗一也盯著他許久,視野里的程晗一眼睛漸漸彎成一條縫,彎成一道月牙兒,她笑得那么心無城府,說:“梁弋,我他媽腦子進(jìn)你了!
從那以后程晗一再沒有對他有過什么暗示,他最后一次見她是在他們常去的那家館子,她拿到來自另一座城市的簽約書,他為她踐行。那天她拿起手上綠色的玻璃瓶,用起了元曲的唱腔對他說道:“梁君,悲歡聚散一杯酒,東西南北萬里程!彼琅f仰頭看著她,看她的標(biāo)志性動作,仰脖子,然后,一飲而盡。好像把他們這些年喂狗的青春咽下去,酸楚的淚就盈上了眼眶。
梁弋嘆了口氣:那時候真是有花不光的力氣啊,可以和一個人沒有結(jié)果的死耗下去。很久以后梁弋想起程晗一都覺得她是個壯士,要不是因為看走眼喜歡上的人是同樣戰(zhàn)士的他,肯定早已長征二萬五千里跋山涉水插紅旗了。過了這個村兒就沒這個店了,如果真能回到過去,說不定他就不會那么回答她了。
因為程晗一真正想說的那句話,被飛馳而過的火車湮沒的那句話,其實梁弋聽到了。
那天她穿了白色的連衣裙,因為她聽喝醉了的他說他女朋友穿白色連衣裙的時候最漂亮。那天她轉(zhuǎn)身之際裙擺搖曳出好看的弧度,她的短發(fā)也跟著轉(zhuǎn)了個小圈。那天她站在藍(lán)太白云間,逆光為她鑲了道金邊,勾勒出她因緊張而起伏的輪廓。這些這些,他都盡收眼底。
她說:“我喜歡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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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前面:昨晚上睡不著想的一個故事,也是覺得自己已經(jīng)很久沒正經(jīng)寫點東西,都快把這項技能給丟掉了。另引用曹禺先生那句話,“然而在起首,我初次有了《雷雨》一個模糊的影像的時候,逗起我的興趣的,只是一兩段情節(jié),幾個人物,一種復(fù)雜而又原始的情緒!睂戇@個故事的起初,大概也只因為一句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