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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笳十八拍
“我要救他,我還有一次機會,最后一次機會!
蒼木野的林子內(nèi),盤曲著一條百足蛇,它的每一條腿,代表一個年輪,一足一百年。
只有彈奏出世間最完美的‘胡笳十八拍’,方可進入蒼木野,方可有機會接近它。
暗夜的星辰越來越少,直到某日,天地間只剩了一輪明月和一顆星星。天星官百里吉掛在玄鏡寺內(nèi)的耗仙柱上,被一千根銀針定得死死。他微喘著氣息,閉目等待。聽說一個云女為他進了蒼木野,為他去斬殺百足蛇,為他去搶奪壽命。
蒼木野被幻境層層覆蓋,‘胡笳一拍’奏起,云霧中走來一對年輕男女,手執(zhí)玉簫,與笳合鳴!斩摹嗥穑恢话谆淙胙矍,男女共騎白虎之上,引著奏曲之人緩步前行。幻境的四周是已逝的過去,女子匆匆的一生,不堪回首的往事。透過玄青色的薄霧,在某一點上現(xiàn)出這樣一幕。
百里吉立于星宿塔內(nèi),在空鏡內(nèi)排列著夜幕時職守天空的星仙,云女唐素疾步而來,腳下清風(fēng)速度非常,未來得及停穩(wěn),撞在了百里吉的身上。手中一塊兒星仙牌子落在空鏡的浮水中,一瞬化為泡影。
唐素已知闖下大禍,想要伸手從空鏡的符水中撿起牌子,剛剛觸碰浮水的蒸汽,一團火將整只手臂吞噬。她本是云霧化身,傷了身子可以通過吸收天地精華慢慢修成,所以并未在意,看向一臉擔(dān)憂的百里吉,匆匆跪地,“天星官饒命!
百里吉做天星官三百年,第一次遇到此種情況,盯著完全消失的牌子,并未言語,看向驚恐低頭的唐素,偶有愣怔,再看她消失的手臂,伸手慢慢將她扶起,淡淡一語,“云女來此所謂何事?”
“月官想要今夜的星宿布陣圖!碧扑匾荒樓敢,看向眉頭緊蹙的百里吉。
“晚些再來拿吧,方才的星仙牌子需要另備一副,本尊此時不方便為你布圖!卑倮锛哉Z淡淡,余光中不時地看向面前女子。
蒼木野的玄青薄霧慢慢消散,‘胡笳三拍’一瞬而起,幻境的畫面調(diào)至一處房屋內(nèi),百里吉面前跪著一個男子,面容消瘦,氣若游絲。
“求天星官救救她,那日的事情,她并非有意。”男子幾乎胸脯貼地,言語間滿是不忍和擔(dān)憂。
百里吉伸手將他扶起,垂目半晌方緩緩道:“鷹奇先回去,這件事本尊自然知道如何處理!
“不!柄椘嬉廊徊灰啦火,“求天星官帶我去見執(zhí)刑上仙,他看到我并未因為星仙牌子而灰飛煙滅,一定不會重罰唐素的!
百里吉將他扯拽自己的手輕輕推下,冷聲道:“唐素犯下大錯,不知悔改,不能輕易繞過。那日她不小心之事,幸好毀的是你的牌子,若是其他星仙的,她怎能活到現(xiàn)在。”
“她是有錯,可罪不至被剔除仙籍!柄椘嬷笄橐呀(jīng)無用,所幸攤牌道:“你如今這樣對她,是不是因為她已經(jīng)不認得你,而是選擇了跟我這個下仙在一起!
星宿塔內(nèi)燭火通明,已經(jīng)勝過漫天耀眼的星光,光線打在百里吉臉上,照著他毫無情緒的面龐。他想起五十年前自己下界歷劫時所到的那片紫竹林,和竹林內(nèi)一席青衫的女子,舉著竹筒問她是否需要飲水,在他喝下水后,問他索要銀錢。
那時的他身上并沒可以買水的財物,唯有脖子里的項南珠可以兌換。女子不知那顆珠子值一座城池的價錢,捏在手里端詳半晌,拒收了珠子,不滿地拉他走到竹林內(nèi)的一口深井前,要他挑水抵債。
他只覺有趣,做事皆按女子吩咐,不多時,兩缸水已經(jīng)打滿,附近村人都聽說一個俊朗清秀之人在紫竹林擺了水?dāng),紛紛跑來瞻仰,女子將他的面匆忙遮上,收取三珠錢方能一睹他的容貌,比賣水要掙得多出幾倍。
女子性格爽朗,入夜分錢時,感謝他的幫忙,將一半兒錢毫不吝嗇地塞給了他,卻被他又塞了回去,要女子留他住宿一晚。并得知女子名為‘唐素’,住在紫竹林盡頭的山腳下,與爺爺相依為命。
巧的是,那夜村內(nèi)遇山匪搶劫,為護住老伴兒留下來的琉璃珠釵,唐素的爺爺被斬殺刀下,百里吉趕至屋內(nèi)時,救下了差點兒被砍掉手臂的唐素,兩人從村落逃往別處。唐素從此無依無靠,跟著歷劫的上仙百里吉開始了云游四海的生活。
她起初并不知百里吉是神仙,只覺得他處事言談頗為不同,眸色里對事物總是淡淡,卻在日后的相處中發(fā)現(xiàn)了他的與眾不同。而百里吉所要經(jīng)歷的劫難他并不知曉,出行前曾向天命官悄悄打聽,卻得了他給的兩個字‘遇’和‘忘’。
朝夕相處五年之久,百里吉深知自己需要體驗人間的種種,包括與一個女子共結(jié)連理,他選擇的這個女子,自然是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唐素。
七夕破觀內(nèi),百里吉拉著唐素在老君面前叩拜,對新婚妻子道出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唐素并未驚訝,只是淡淡一語,會陪他走完劫難,要他好好愛她。良宵過后,帶著滿目幸福的唐素輕輕推醒了整夜都在蹙眉淌汗的百里吉,‘夫君’之詞剛剛出口,百里吉將她猛地推走,不可思議地看向周圍一切。
他只顧自言自語,似乎所有記憶都停留在下界歷劫之前,已經(jīng)全然忘記眼前女子是誰,更不知本在星宿塔內(nèi)的自己為何流落人間。他拿起衣服踉蹌走出,使出全身解數(shù)想要飛升上天,卻毫不奏效。
他惱怒地看向依靠著木門的唐素,眼中的哀色無法用言語描述,良久,抱著衣服跑出院門。
唐素為了尋他,找到了通曉一切的妖僧,用一只耳朵換來了百里吉的行蹤,尋他而去。
公主府內(nèi),一席紅衣的百里吉從馬上跨下,端著大紅花綢從轎內(nèi)迎出公主,走過滿面淚水的唐素,余光中撇到她的模樣,眼中偶有愣怔,被他匆匆隱下,拉著公主走入府內(nèi)。唐素打聽后方知,他在郊外救了因為馬兒受驚而險些喪命的公主,在得知公主名字中有一個‘素’字時,突然抱住了她。公主對他存有好感,將他詔為駙馬。
蒼木野的玄青薄霧里,響起‘胡笳四拍’,騎著白虎的男女一旁走著一個手執(zhí)長劍的軍士,三人一虎引著吹奏曲子之人繼續(xù)前行,過往的畫面又在霧氣內(nèi)慢慢浮現(xiàn)。
妖僧拿著唐素的一根小指,點了個如何喚回百里吉記憶的法子,要她入公主府,要她出現(xiàn)在百里吉面前一次,遞一杯竹筒水給他。
三個月后,唐素跪求公主府內(nèi)招工的管事,終于得了一個洗衣的活計,奈何丫鬟仆人的院子在府衙最末,唐素很難同百里吉碰面,她想盡各種辦法都無濟于事,終于在某日清洗百里吉的衣服時,想到了一計。
她借了針線,在衣領(lǐng)口繡上了‘唐素’二字,又繡上一句疑問,“你可記得紫竹林內(nèi),那個問你要水錢的女子?你可記得,你答應(yīng)過那個女子,要好好愛她!
衣服上的繡字被為駙馬整理衣物的侍女發(fā)現(xiàn),公主大怒,重打了她二十大板,扔出了府門。百里吉恰巧入府,看著一身血跡的頹廢女子,只是微微蹙眉,猶豫著是否應(yīng)該抬步入府,公主跑來淡淡一語,“是家中不懂事的奴婢,你不必管!
未等唐素抬手喚他,公主已經(jīng)拉著百里吉入府,抬眼示意一旁侍衛(wèi)將唐素扔遠些。
山林內(nèi),唐素全身淌血,已經(jīng)無法起身,神情恍惚間,聽到一聲老虎的長吼。她側(cè)目看去,一只白虎正在向自己走近,興許是聞到了她身上的血腥氣,腳下步子加快了些。與此同時,修成半仙的鷹奇悄然而至,手中玉簫輕輕點了點面前白虎,它溫順地趴在地上不再動彈。
鷹奇命白虎將唐素馱起來,送至遠郊的一座茅屋內(nèi),為她醫(yī)治好了傷。唐素知他救了自己很是感激,卻不愿多留在此,而是重新返回了公主府外,日夜等候著能將手中竹筒內(nèi)的水遞給百里吉飲用。
鷹奇覺得女子可愛執(zhí)著,陪她日夜等著,本想用仙術(shù)幫她喚醒百里吉的記憶,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法術(shù)竟對百里吉無用,這才從唐素口中得知了百里吉上仙的身份。
某日,百里吉同公主一起走出府門,鷹奇定住其他人的步子,示意唐素快些將竹筒拿去給百里吉飲用。百里吉淡淡瞥向一旁不再動彈的人群,又看向舉著竹筒跑來的唐素,眉梢微蹙。
“喝了它,你就能記得我了!碧扑匮壑袧M是期待,盯著不為所動的百里吉,手中有些顫抖。良久,神色越來越冷的百里吉接過竹筒一飲而盡,冰涼下肚后,將竹筒遞還了回去。
“你可記起來了?”唐素面色著急。
“是,記起來了!卑倮锛氐玫
“不該對我說些什么嗎?”唐素隱有不安,依然執(zhí)著詢問。
“是我對不住你,雖然不明白那日為何在破觀內(nèi)與你共度一夜,終歸是我的過錯,若是你要補償,可以說個價錢!
聽到這些話,唐素只覺全身如針扎一般疼痛,她踉蹌后退一步,被慌忙趕來的鷹奇扶穩(wěn),她冷笑出聲,指著百里吉脖子里的項南珠,道:“你脖子里的珠子賠給我好了!
百里吉毫不猶豫地取下珠子遞給了她,眼睛看了看定在原地的公主,對面前的鷹奇道:“這位小仙可否解了我夫人的封印,她已有身孕,這樣被鎖著,實在不妥。”
唐素驚訝地看向公主,又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嘴角抹出一絲冷笑。
“你的夫人懷孕了,可知唐素她也!边未等鷹奇說完,唐素打斷了他,手中握著項南珠慢慢轉(zhuǎn)過身去,“鷹奇算了,沒有他之前,我不也活得好好的。”正欲領(lǐng)著鷹奇抬步離開,一只手突然拉住她的手臂,指尖搭在了她的脈搏上。
“別走了,孩子既然是我的,我會對你負責(zé)!卑倮锛翢o情緒的聲音響起。
“可是公主?”唐素面露欣喜,又有些擔(dān)憂地看向公主。
“我是她夫君,她會聽我的。”百里吉又看向鷹奇,“還望小仙別傷到我的夫人!
鷹奇看了看輕輕點頭的唐素,解了眾人的封印,公主一個踉蹌險些跌倒,被百里吉一把抱入了懷里。
蒼木野內(nèi)的胡笳聲突然一頓,吹奏的女子看到薄霧中的這一幕微蹙眉梢,與此同時,面前的猛虎悄然轉(zhuǎn)身,朝著她猛地撲了過來。女子慌忙躲避,曲子卻不敢停,她輕輕閉眼,總算穩(wěn)住了白虎的情緒,驅(qū)趕著它重新走回前方的三人身邊,繼續(xù)引路。
若不是因為女子吹奏的技藝嫻熟,只是稍有停頓,并未犯下大的毛病,不然,此刻回身的就不只是一只老虎而已了。‘胡笳四拍、五拍、六拍,’一同而至,幻影越來越清晰,薄霧中是自己在公主府內(nèi)的一些往事。
她挺著大肚子在涼亭抿茶,期盼著那個人能來看看自己。終于望見百里吉的身影,她匆忙起身去迎,卻看到公主身邊的丫鬟提前攔下了他,口中焦急道:“公主身子不舒服,要駙馬回去陪她!
百里吉抬眼看了看慢慢沉下笑臉的唐素,思忖半晌,轉(zhuǎn)身離開。
六個月里,他每日都來,卻沒真正踏入院門一步,公主每次都能派人將他喚回去,一次都未失敗過。
十月已入深秋,鷹奇坐著白虎跳入院門,白虎舔了舔她的面頰和肚子,臥在涼亭內(nèi)休息,偶爾聽到鷹奇勸說她離開的話語,她執(zhí)著,以為那個人會想起他們的曾經(jīng),怎么勸都不肯離開。
十一月初,寒冷驟入,唐素身邊的丫鬟誤將紅花摻入她的安胎藥內(nèi),導(dǎo)致她大量出血,自己和孩子的性命岌岌可危。還有兩個月,這個小東西就可以出世了,怎知,她連最后的兩個月都護不住他。
耳邊時而傳來一個男子焦急的吼聲,“保大人,一定要保全大人!
入夜,唐素撫摸著已經(jīng)不再隆起的肚子,盯著床頂發(fā)愣,曾幾何時,鷹奇勸過她,要她小心些,要她帶著孩子離開他,可是,她還有那么絲期待,以為他會記起自己,以為他還是最初遇到的百里吉。
身邊飄來一席藏藍錦衣,在床前站立許久,慢慢伸出一只手握在她越來越冰冷的手上,掌心的溫?zé)岵⑽唇o她帶來些許安慰,反而讓她覺得寒冷異常。她側(cè)目看向那張熟悉的臉,淺聲一句,“你當(dāng)真不記得我了?”
良久,終于有了一絲感情地聲音慢慢響起,“記得,從在府內(nèi)見到你的第一眼就全都記得了!
她冷笑出聲,震得肚子有些痛,卻依然笑著,將手從他掌中滑出的一瞬間,她問道:“你竟這樣狠心,你還是我心中的百里吉嗎?”
他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坐在她身邊,盯著窗外晃動的樹影,終于道:“我從你身上看到了仙根,日后,你渡我完成劫難,便會成為‘云女’,仙位上下有別,我們不管有多相愛,還是要分開,長痛不如短痛,這次劫難,全當(dāng)是你的修行!
唐素愣愣看他,眼中連恨意都沒有,這是天底下最可笑的解釋,最不負責(zé)任的解釋。她將胸前的項南珠一瞬撤下,狠狠地扔向地面。百里吉本要阻止,看到珠子落地,手上微微一頓,眼睛望著那顆已經(jīng)破裂的珠子,將手慢慢握成了拳。
玄青薄霧將女子團團圍住,她已經(jīng)看不清前方的領(lǐng)路者,只能憑借感覺繼續(xù)移步。百里吉的影子時不時從身邊掠過,每一次都想要觸碰她,卻在彼此接觸時化為煙云慢慢散去。
‘胡笳七、八拍’不存幻境,只有冷刀、炭火,女子從四周滿是刀尖的長洞艱難穿行,身上已經(jīng)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腳下更是燒紅的石炭,走過之地,升起濃煙。有皮膚燒焦后的氣味從洞內(nèi)傳出,引得白虎重新折回。
‘胡笳九、十拍’需要配合著后五拍一同吹奏,四周漫出冰寒的霧氣,將她仍在淌血的軀體用寒氣封存,痛冷交加間,玄青薄霧內(nèi)出現(xiàn)了女子羽化成仙時的場景。她從病床上猛地坐起,推開想要扶她起身的百里吉,趴在地上將項南珠的碎末拾于掌中,毫無征兆地吞了下去。百里吉驚得一愣,忙是拍打她的背部,想要她全部吐出來。
項南珠體內(nèi)含有劇毒,她剛剛吞下,臉色變成了黑青,未等她再看一眼百里吉,思緒已經(jīng)不再清晰。畫面跳躍到她跪在仙殿內(nèi)領(lǐng)下仙牌子時的場景,身邊無數(shù)個喜笑顏開的姐妹,眾人將作為‘云女’位列仙班。
百里吉站在上仙臺中,喚她的名字時,聲色有些不穩(wěn)。她并未察覺,笑著跪于他面前,感激地接下他遞來的牌子,卻在準(zhǔn)備收手時,發(fā)覺他正死死地抓著牌子不放。唐素看了看四周動靜,同時走來的姐妹得了其他上仙賜給的牌子,已經(jīng)走了下去,唯有她還跪在地上無法起身。
她盯著眼前的百里吉,輕輕喚了句,“上仙?”
百里吉抬起左手,掌心升騰的一團紫煙慢慢幻化成了一個竹筒杯,他輕輕一推,杯子飄在了唐素的面前。唐素松開他依然未放手的牌子,接過竹筒水慢慢飲下,只覺甘甜可口,躬身拜謝道:“多謝上仙!
百里吉心中有些痛悶,將牌子扔在了她面前,轉(zhuǎn)身離去。他前去月宮親自找了月官幫忙,要他日后將去他那里領(lǐng)‘星宿布陣圖’的差事派給唐素。月官驚愕,從不開口求人的上仙百里吉為何會求他這樣一件小事,雖然帶著疑惑,自然也給了他這個面子。
自此,他每日都能見唐素一面,雖然她已經(jīng)認不出他,雖然,她選了跟同為下仙的鷹奇在一起。他依然能為每個清晨得以見她而高興。
‘胡笳十六拍’在林中緩緩奏起,薄霧中的景象并不存在于女子的記憶里,那是新婚之夜的破觀內(nèi),百里吉緊緊環(huán)抱著她,卻在某一刻猛地驚醒。他滿是不舍地看著自己,輕輕擁吻著自己緊閉的雙目,幾乎要將自己揉入到他的身體內(nèi)。
天命官就立在兩人不遠處,蹙眉感嘆道:“我只是為你造了這次劫難,卻未想到,她是有仙根的人,如若你定要同她在一起,日后會消了她的仙緣、清了她的仙根,仙緣毀了倒不可怕,如若仙根沒了,她死后便會灰飛煙滅!
百里吉并未說話,依然緊緊抱著她不肯松手,天命官淺淺搖頭,從破觀內(nèi)消失。
畫面疾疾一轉(zhuǎn),跳到她在公主府外求管事讓她入府做事時的場景,管事將她推走后準(zhǔn)備關(guān)門,百里吉竟然立在不遠處看著,他命管事上前,講了幾句后,管事追出門將她又招入了府內(nèi)。
屋內(nèi)燭火下,百里吉盯著她繡在衣領(lǐng)的字出神許久,被進門送茶的侍女看到,偷偷告訴了公主。那日院門外,看到滿身是血的她,百里吉心痛萬分,卻強忍著心疼,步入府內(nèi)。
那日百里吉一反常態(tài)的對公主大發(fā)雷霆,公主從未見溫柔如水的他這樣生氣過,嚇得又哭又求,發(fā)誓再也不會對下人如此了。因為此事,他一直未同公主說過話,直到一日,公主哭著告訴他自己有了他的孩子,希望他念在孩子的份兒上,不要再生她的氣,又用孩子和自己的性命威脅了他幾次,百里吉不得已間,原諒了她。
知她拖著病體走入林子,百里吉在屋內(nèi)試著仙法,終于將自己的一縷仙根幻化成了一只白虎,嗅著她的血氣找到了她。見她躺在地上微喘氣息,想要過去安撫她,卻發(fā)現(xiàn),另外一個人走到了她的身邊。那個人只是個下仙,卻能讓她展顏歡笑,卻能讓她毫無防備地道出心中所想。自己,卻只能幻化成白虎看著他們。
公主府門前,她遞給自己那杯熟悉的竹筒水,可知他心里有多開心,有多想回到那一日,重新再遇她一次。得知她懷了自己的孩子,他是多么開心,多么想抱著她深深擁吻,多么想告訴她這一切他多么痛恨,他想要她知道,他依然愛她。可是,他了解眼前女子,若她知道了真相,寧愿消耗掉自己的仙根,也會選擇同他在一起的,可是,他寧愿得不到女子,也想她活著,至少這樣,他可以常?吹剿。
唐素吞下項南珠的那個夜晚,他抱著她坐了許久,撫摸著她的肚子,偶爾淺吻著她的額頭,等待天命官的到來。他知道女子一旦離世,便會失去有關(guān)于過往的記憶,他不想女子如此,想自私的看著她,要她愛著他?墒,女子已經(jīng)死去,已經(jīng)將他忘了,不管她抱她多緊,都已無用。
女子被帶走救治,成了天上的‘云女’,失去了一切關(guān)于他的記憶,卻記得那個下仙鷹奇。他每日都在想,她當(dāng)真如此恨自己,一點記憶都不肯為他而留?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那個女子曾經(jīng)愛他如生命,曾經(jīng)那樣卑微的愛過他,如今,竟會連他的一點記憶都未留下,他如何肯甘心。
蒼木野內(nèi),淚水順著唐素的面頰滑落,此時的悲傷情緒恰恰合了‘十七拍’的調(diào)子,婉轉(zhuǎn)而凄涼。
薄霧再出幻影,星宿塔內(nèi),百里吉回憶著唐素每次踩著清風(fēng)跑來時所停腳的位置,驅(qū)動仙法移動面前的空鏡,恰恰擺在已經(jīng)測算好的位置,從牌子中挑出‘北極星仙鷹奇’的那塊兒,立在原地靜等。耳朵邊傳來唐素踏風(fēng)而至的聲音,果然,她撞在了他的身上,借助撞擊,他松開了手中牌子,盯著它在空鏡內(nèi)化為泡影。松手前,他包裹了層仙氣,牌子雖然毀掉,卻未真正殺死鷹奇,只是讓他的身子受了些痛苦,不過,這一切足以讓天界對唐素做出處罰,足夠?qū)⑺?qū)逐仙族,貶為凡人。
待她成了凡人,百里吉會將一切道出,受一千根剔骨釘后,也成為凡人,陪她永生永世活在一起。
蒼木野內(nèi)的玄青薄霧慢慢變成了淡白色,有消散的跡象,整首曲子進入最終的‘十八拍’,百足蛇的洞穴即將出現(xiàn),唐素緩步向前,望著前方身影越來越清晰的男女,眉頭微蹙,與此同時,最后一道幻影在眼前出現(xiàn)。
鷹奇獨自闖入關(guān)押著她的天獄,將從記憶星君那里偷來的丹藥遞給了她,握著她的手時,只叮囑了一句,“他后悔了,一定會好好疼惜你!鄙砗筇毂凰捕粒瑢Ⅹ椘婷偷負魰。從那日后,唐素再也未見過他,直到自己被扔下凡間,鷹奇都未來找過自己。
胡笳之音慢慢停下,唐素這才發(fā)覺自己走神的一瞬,玄青薄霧再次出現(xiàn),‘十八拍’還有幾個音節(jié)既可完成,卻被她的一個恍惚弄得前功盡棄。面前吹著玉笛的男女慢慢轉(zhuǎn)過身來,正是鷹奇和公主,兩人伸出一只手,玉笛變成了鋒利的短刀,與此同時,軍士也舉起長劍,白虎更是齜牙咧嘴,面露兇光。
殿內(nèi),百里吉猛地睜眼,運足力氣將身體從銀針上穿過,一瞬撲倒在地;叵胫侨毡谎和说氐膱鼍,只因所做之事暴露,執(zhí)刑上仙非常生氣,罰他不得重新做回凡人,連仙根都要被徹底剔除,而仙根一毀即刻便會灰飛煙滅。銀針還未完全刺穿身體,仙力尚存了些,百里吉一路所向披靡,奔到蒼木野外的混沌穹頂外。
里面?zhèn)鞒鎏扑仄鄳K地喊叫聲,每一句都有他的名字。喊聲越來越弱,直到再也聽不見為止;煦绲鸟讽斅ⅲ恢话谆淙胙矍,它滿身血跡,馱著奄奄一息的女子,剛剛走出林子,便化成了一縷仙根飛回了百里吉身上。
百里吉抱起女子,輕輕撫著她的面頰,“這次我找到了你,以后,再也不會放開!
說話時,一根羽箭從背后刺入,執(zhí)刑上仙踩著紅云團,盯著面前慢慢倒地的百里吉,揮了揮手。唐素從地面飄起,身上紗衣被百里吉緊緊攥在手中,錦緞的破裂聲一瞬響起,唐素慢慢飄回林子內(nèi),百足蛇對執(zhí)刑上仙點點頭,猛地張口吞下了唐素的尸體,與此同時,身上又多出一足來。
自此,云女唐素與天星官百里吉的故事成為了一個傳說。
蒼木野林子外,衣衫襤褸的妖僧陪著一個面目猙獰的男子靜靜站立。男子從妖僧手中接過一根小指,口中念了些什么,小指幻化成了一個美麗的女子,呆呆立在林子口,自言自語著:“我要救他,我還有一次機會,最后一次機會!
妖僧拉了拉盯著女子看的男子,感嘆道:“唐素的耳朵已經(jīng)用過了,這是她換給我的最后一樣?xùn)|西,若是再失敗,那便毫無希望了。鷹奇,放手吧!
“不。”鷹奇一臉執(zhí)著,“我相信她,這次一定會成功吹奏出‘胡笳十八拍’,這樣,她就可以求百足蛇給她些壽命了。”
妖僧淡淡搖頭,不再勸說。
兩人盯著女子走入樹林,一直都未走出。
皇城的集市上,妖僧與鷹奇沿著街角踉蹌前行,不遠處,一席藏藍闖入視線。鷹奇腳上一頓,正要追上男子時,被妖僧緊緊拉著。他也看著并未認出二人的男子,勸道:“算了,一看便知,是唐素成功的吹出了‘胡笳十八拍’,而她,選擇了將壽命贈給百里吉。你若真心愛她,就尊重她的決定吧。”
鷹奇依靠著墻壁緩緩落座,許久都未說話。不遠處的公主府前,百里吉突然回身,環(huán)顧四周后,有些失落地抬步走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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