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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在我的記述中,1896年,42歲的福爾摩斯先生接手并處理了“戴面紗的房客”和“失蹤的中衛(wèi)”兩件案子。其實,這一年還有一件被稱為“倫敦蒙難記(Kidnapped in London)的案子,其獨特之處在于,此案中有一位日后顯名于世的偉大的中國人。那是福爾摩斯先生在當時就已經(jīng)預料到的。
我不得不說,前兩個案子顯示了他非凡的科學的演繹法,而后一個案子,則顯露了他不常見的具有國際視野的另一面。
1869年9月27日,剛回到貝克街221B的我就受到了福爾摩斯的審視:
“哦,我親愛的華生,你剛剛從哪個醫(yī)生那里回來?”他放下《泰晤士報》,看著我走進房間。
“康德黎……”我應了一聲,然而回神,“呵,這次我又是什么地方泄了密?他家可沒有診所的味道。”習以為常,習以為常啊。
“有百合花香,你的診所從來不放這種花的……”福爾摩斯狡黠的一笑,目光里全然調(diào)皮,“沒什么,其實是哈德森太太告訴我,你去拜訪市議會顧問醫(yī)生了!
我大笑:“那你再推理一下我去干什么?”
福爾摩斯沉吟一下,重又拿起報紙:“近來你要去接人吧?——你口袋里后天的火車時刻表露出來了!
“不錯,”我把口袋里的字條全部拿出,“我要和康德黎一起去接他的中國學生。怎么念的來著?——s,sun——wen?哦,孫文。康德黎之前在香港一家醫(yī)學院做教務長,孫文是他的得意門生!笨档吕璧闹形乃讲诲e,然而我就不行了。只是這次在中國待過的福爾摩斯沒有諷刺我。他只是揉揉眉心。
“香港……”福爾摩斯揉揉眉心。
我陪康德黎一起在火車站接到了孫。要不是他的黃膚黑發(fā),我恐怕找不到他。原以為孫文會和中國大使館的那些官吏一般打扮,沒想到他一身西裝如此俊朗,個子不高,但雙目炯炯有神。我知道康德黎為什么那么看重這個學生了,因為我也一下子喜歡上了他。
預約的馬車把孫(他倒是沒有多少行李)送到了旅館。一路上孫和康德黎夾雜著中文談論,我在一旁聽到什么“同盟”、“通緝”、“日本”、“利物浦”……不知道他這一路是怎樣的經(jīng)歷。他一邊說,一邊看著倫敦的街道,眼神里莫名有了沉重的感覺。哦,一定是我不懂中國的原因。
回來我給福爾摩斯說了這個與眾不同的年輕人,不過他沒什么表示。好吧,也許孫是犯罪嫌疑人的話,福爾摩斯會立刻約見他。
“來英國干什么?”他只是淡淡的說。
我笑他:“總不是來犯罪的!
不過,我很快得知,孫居然是中國通緝的……“qin’fan”!哦,真是艱難的發(fā)音。孫是通緝犯?!
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孫一直定不下來住在哪里。我原以為他挑來挑去是為了找一個方便協(xié)助康德黎的地方,沒想到是為了安全考慮。
10月10日我去問候康德黎和孫,希望對他尋找住處能有所幫助,結果得到了這個驚人的“秘密”。
孫很坦然地告訴了我原因:“我在廣州的起義失敗了,被通緝后流亡海外。走過了很多國家,一路被清廷派人盯著。在來倫敦之前,我的行李在利物浦全部丟失了!蹦抗庾谱茙еσ,沒有絲毫的閃避。
真是聳人聽聞的經(jīng)歷……
從康德黎家回來后我也告訴了福爾摩斯,原以為他會對遙遠中國的罪犯有所興趣,他確實是有所興趣,只是興趣的指向超過了我的預料。
福爾摩斯一躍而起,趴在了倫敦地圖上,隨即抬頭沖我喊:
“華生!立刻給康德黎拍電報!告訴孫,盡快遠離他現(xiàn)在出現(xiàn)過的區(qū)域!”
我當時不明白是為什么,不過福爾摩斯就是福爾摩斯,華生就是華生,我自然又出去發(fā)了電報。
但是仍然遲了一步。
第二天,即10月11日,孫失蹤了。但他們發(fā)現(xiàn)并確定時,已經(jīng)過了四天。
康德黎一封電報把我叫到了家中時,已經(jīng)是15日凌晨。福爾摩斯不在家里,我只能給他留了條子:
“孫失蹤,請速來康德黎家”
“任何地方我都沒有找到孫!”康德黎在屋子內(nèi)焦躁地來回踱步,“我去蘇格蘭場要求立案,但是他們根本不管!想起你的電報,我覺得我只能把孫拜托給你了。你知道些什么?”
我趕緊解釋(其實我也不知道福爾摩斯看出了些什么)。“那么請這位先生過來好嗎?”康德黎焦急地搓搓手。
勸他不要著急,我許諾可以處理這件事情的人很快就會來。
我們不希望孫出現(xiàn)任何不幸。我心里有不安的擔憂。
馬車匆匆趕到康德黎家已經(jīng)是15日8時。雙目熬得通紅的福爾摩斯并不下車:“沒有時間耽誤了。請二位趕緊上車,帶我去孫暫住的地方!
在馬車中,福爾摩斯問康德黎:“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他失蹤的?距今多久了?”
“11日從我家離開沒有多久,下午四點半左右。”康德黎憂心忡忡地描述,12日晚我去探望他,才被告知11日孫回來沒多久就出去了,再也沒有回來。我慌了,多方尋找仍是無門。想起華生發(fā)來的電報,我就趕緊把他叫了來。在您來之前,我去蘇格蘭場再次要求立案。福爾摩斯先生,”他向福爾摩斯微微傾過去,“您怎么看?”
“要蘇格蘭場立案?——”冷冷一笑福爾摩斯把目光轉(zhuǎn)向窗外,“到了,我要看看他的房間有沒有什么痕跡!
孫的房間沒有太多東西,日常用品,和幾本從大英圖書館借出的書,多是啟蒙運動時的著作。井井有條,明亮整潔,完全是他自己的風格。
福爾摩斯在屋里轉(zhuǎn)了一圈,隨手翻了翻那些大部頭,隨即不耐煩地合上。
最后他停在日歷前:“這幾日他一直外出?”他手指點著上面的符號(漢字?),“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去這些地方都要經(jīng)過中國公使館!
我大吃一驚,康德黎的家和孫住的地方距離中國公使館如此之近!那么……
“是的,中國公使館沒有掛國旗,開始孫沒有留意。后來我的妻子提醒了他,不過孫并不在意,我太太也覺得只要不進到公使館里面就好。畢竟這里是在我們大英帝國!
福爾摩斯嘲諷地冷笑。
這時,孫的房間又跑進來一個人:
“康德黎先生,我收到電報就趕來了!
在康德黎的介紹下來人弄清楚了情況。他脫下帽子行禮:“我是孟生,孫的老師。9日孫剛來拜訪過我!
“我要去中國公使館附近走一趟!备柲λ箍凵厦弊,“康德黎先生,孟生先生,請再往蘇格蘭場走一趟,告訴雷斯垂德注意中國公使館?档吕柘壬埨媚闶凶h會的影響多少施加一點壓力!A生,你會跟來吧?”
“當然!”我跟隨著福爾摩斯匆匆出門。
我陪著福爾摩斯隔著街道遠遠地看著那棟并不十分顯眼、既沒有國旗也沒有標牌的“中國公使館”。然后我們裝作漫不經(jīng)心地在它四周走了走。
公使館貌似有些繁忙,出出進進的長辮子的中國人和一些雇傭的本地人有不少。
福爾摩斯帶著我走進附近一家酒吧。向老板要了兩杯酒,隨即攀談起來。
“對面的建筑很奇特啊,那些亞洲人的打扮真奇怪!
老板輕蔑地向那個方向撇撇嘴:“Chink!——野蠻未開化的民族,居然要用船運送一個瘋子回國。真是笑死人了,按他們的方法,船剛剛駛出英吉利海峽就要把人悶死了!
我心里一驚,怦怦直跳。福爾摩斯不動聲色地繼續(xù)追問:“哦,怎么回事?”
“中國公使館,他們的雇工近來在我這里喝酒都在談論這件事。那個瘋子也夠傻的,扔了幾次字條,都沒扔出來,被發(fā)現(xiàn)了……”
老板繼續(xù)絮絮說著,我已經(jīng)煩躁不安,不停地看福爾摩斯。而他一副在聽可是其實是在思考的表情。
我們從酒吧出來,福爾摩斯伸展了一下身體:“華生,他們還真是什么都能做得出來啊!
“福爾摩斯,看樣子孫確實在那里!他們要把他船運回國!”我著急地圍著他轉(zhuǎn)了兩圈。
福爾摩斯看看表:“晚飯的時間了——跟我來!彼摬粫钦业胤匠燥埌?
當然不會。福爾摩斯帶著我尾隨一位從公使館出來的本地夫人來到了一家中國人的商店前。“我們在這里等著,她是基督徒,我們可以從她下手!备柲λ菇忉,然而我驚異他是怎么觀察到的。
很快這位夫人就出來了,看樣子是買了些東方的香料。福爾摩斯攔在了她前面行禮:“夫人,請問您是中國公使館的管家嗎?”
夫人嚇了一跳,不過還是還禮道:“是的,我是女管家賀維太太!
“我是顧問偵探福爾摩斯,”他直截了當,“我受市議會顧問醫(yī)生康德黎先生所托,來調(diào)查公使館里的一位年輕人。這是駭人聽聞的的案件,看在上帝的份兒上,我迫切需要您的幫助。”
“您剛剛說什么?!”賀維太太趕緊把我們拉到街角,“康德黎先生?您真的是康德黎先生派來的?”
“是的,您有什么能給我的嗎?”
賀維太太在胸前畫個十字:“上帝保佑!——那個叫孫的年輕人托我把這封字條送給康德黎先生!辟R維太太從錢包里掏出紙條遞給福爾摩斯,他匆匆掃了一眼,裝進衣袋。
“先生們,請盡快,那位年輕人的處境不妙!辟R維太太又畫個十字,看我們跑遠,“哦,上帝保佑,請降福與他們!阿門!
福爾摩斯和我并沒有連夜趕去同康德黎和孟生會合,而是在附近又逗留了兩日,盡力弄明白了公使館的內(nèi)部構造和防衛(wèi)。17日,我們帶著孫艱難傳遞出的不妙消息回到康德黎家。
看完孫輾轉(zhuǎn)傳出的字條,康德黎和孟生大為震驚:“這,這可怎么辦?孫很危險!”
“在公使館附近兩天來都沒有見到雷斯垂德的人,”福爾摩斯煩躁地把外衣扔在椅子上,“不行,我們不能指望蘇格蘭場了——”他又把外衣披上身,“康德黎先生,現(xiàn)在你去找參贊馬格里,孟生先生,請你去蘇格蘭場再次報案,這次報綁架,不是失蹤——字條你拿上!
“好的,福爾摩斯先生!”兩位先生匆匆出門而去。
福爾摩斯和衣在椅子上坐下,指尖相抵,埋首胸前,眼神明滅。我在他身邊靜靜坐下,不打擾他的運籌帷幄。
清晨,康德黎和孟生先后拖著疲倦的身軀回來
“參贊不在!”康德黎一進門就不滿地嚷嚷。
“蘇格蘭場不管!”孟生也隨之憤怒地揮揮拳頭。
福爾摩斯還是那個姿勢沉默,但是眼神越來越明亮。
“福爾摩斯先生,我們不能自己沖進去救他出來么?您不是弄清楚了里面的布局嗎?”為自己的得意門生擔心不已的康德黎顯然是有點暈了頭。
福爾摩斯不滿地看了他一眼,站起,談起新的戰(zhàn)略:“這樣會涉及外交糾紛的!獌晌幌壬覀円贍幦∫恍╆P注,F(xiàn)在,兩位先生,”他攤開手,“這次你們先去外交部告知此事,就往嚴重了說,往法制上說。
“然后你們再去一趟蘇格蘭場,告訴雷斯垂德,這事外交部非常重視,要他們趕緊組織力量把公使館圍起來。
“我和華生去各家報社。——孫先生所作的事業(yè),我想與我們先輩取得今日成果之努力相似,我要據(jù)此幫他爭取輿論支持。
“各位,行動吧,我們?nèi)荦R下!
于是,康德黎和孟生在前往了外交部和蘇格蘭場以后,擔心公使館會連夜行動,在雷斯垂德行動前,先去監(jiān)視公使館。
而我和福爾摩斯來到《泰晤士報》報社,由于主編曾蒙福爾摩斯幫助洗清了抄襲的嫌疑,再加上孫神秘東方革命者的身份是一大賣點,第二天的頭條很快就敲定。我們又走訪了幾家大報社,把同樣的內(nèi)容登上版面。我們回到貝克街。
19日,倫敦報業(yè)異常熱鬧,各種號外在窗外響起,我跑出去買了幾份報紙回來給福爾摩斯作參考。很快,其他較晚發(fā)行的報紙也紛紛轉(zhuǎn)載了這一報道。
“哦,在我們的國家,居然會出這樣的事情!”哈德森太太在送早餐時,憤憤地說,“我和鄰居幾位太太都覺得,革命家孫不能遭受這樣的待遇,政府必須有所作為,不能讓孫先生這樣蒙難!中國需要他!”
過了中午康德黎和孟生也趕到了貝克街。
“蘇格蘭場已經(jīng)包圍監(jiān)視了公使館,外交部那里沒有明確表態(tài),”康德黎興奮地搓搓手,又驚訝地說,“沒想到孫的事情能夠引起這么大的反響,一路上似乎所有的人都在詢問這件事情!”
“不只是倫敦,”福爾摩斯請他們坐下喝咖啡,“不出三日,大陸、美洲還有我們國家在海外的殖民地,恐怕也要轉(zhuǎn)載這些消息,孫要名揚四海了!
20日,邁克羅夫特意外拜訪。他帶來了外交部的消息:“外交部馬上要錄口供,準備開庭,并且監(jiān)視了水運,馬格里也知道必須要放人。下一步,首相可能會出來施壓。——歇洛克,這次又是你干的好事!
福爾摩斯無謂地聳聳肩:“能讓外交部這么快動起來,也要謝謝哥哥你!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這樣一個人真的實踐了自己的目標后,我們很有可能就失去了一個極大的原料產(chǎn)地和銷售市場!边~克羅夫特今天話有點多,說的我有點不懂,但他似乎并沒有真正生氣。
“我不關心那個,”福爾摩斯是同樣的口氣,“你想過了,不也還是這么做了?”
邁克羅夫特表情無奈:“畢竟,為了憲法的尊嚴……”
福爾摩斯微微一笑:“畢竟,為了公義!
邁克羅夫特帶上帽子沖弟弟點點頭:“好吧,我回唐寧街了——外交部還有事情要去監(jiān)管!
又過去一天,外交部和蘇格蘭場施壓越來越重,各家報刊也窮追不舍,倫敦市民議論紛紛。但是公使館的龔拒絕放人。難道他以為這是在他自己的國家嗎?
終于,首相梳士巴利親自出來關照此事。他勒令中國公使館釋出孫,否則駐英大使龔及其一眾外交人員都將被驅(qū)逐出境。
康德黎、孟生和我看到消息都非常興奮,覺得這下孫一定能夠脫險了。然而福爾摩斯在看過報紙后,只是隨手一扔,并沒有太大的興奮!翱傆X得還是有點……”我聽見他這樣一句嘀咕,不知道嘀咕的什么。
23日,孫終于被釋放?档吕、孟生和我親自去迎接,而福爾摩斯獨自去了《泰晤士報》報社,不知道干什么。記者早就候在了康德黎家,但孫只是沉默。
恢復了一兩天后,孫在康德黎和孟生的陪伴下登門拜訪了福爾摩斯。哈德森太太沒想到自己和各位太太一直關心的東方青年會登門拜訪,又驚又喜地準備了一頓大餐。
飯桌上,歡樂的氣氛融融,連一向嚴肅的福爾摩斯也不禁表情柔和。孫這次暢談了自己的目標,自己的抱負,自己的設想。我們集體為他舉杯。
餐后,福爾摩斯同孫進行了一場嚴肅的對話。內(nèi)容我在此就略去了,因為福爾摩斯當時就不同意我記錄(雖然這篇記錄不可能公開),而我自己也似懂非懂。能寫的我想起一些:
“孫,把你的這次經(jīng)歷寫下來吧,想必你各處的同胞都等著你披露真相。相信我,你的經(jīng)歷是你實踐自己信仰的有力支持!
“福爾摩斯先生,我正有此意。我會在書里,向世人講述你的正義與智慧!睂O由衷地說。
“不,孫,不要提到此事與我有關!备柲λ构麛嗑芙^,“1892年我去過西藏,在那里用我的演繹法跟一些人結了仇。你的事業(yè)需要越多越好的人的支持……”
孫離開倫敦后,鮮少有消息傳來,每次傳來的只言片語,都與他的事業(yè)相關。他曾再次來到倫敦,說服議會拒絕向清廷提供武器。他的風姿在演講中展露無疑,此時的他已經(jīng)成為革命中的領袖(福爾摩斯說的一點不錯)。孫來去匆匆,只能托老師康德黎傳來問候的口信,就又回到自己的組織中。
現(xiàn)在是1912年10月,我寫下此文的時間,距1896年那一場驚心動魄的事件已經(jīng)過去了很久,孫的《倫敦蒙難記》也很少再被人提起。
我之所以寫下此文,是因為從香港,傳來了孫革命勝利的消息。我忘不了那位東方青年,忘不了那嶄露頭角的一年。
福爾摩斯已經(jīng)退休。我原本想要去和他分享這一消息,想想還是算了。以他敏銳的神經(jīng),一定比我更深刻地理解著孫的努力。
我站在窗前伸展身體,從東面,緩緩吹來了清涼的風。
倫敦的霧,散了。
插入書簽
中國近現(xiàn)代史綱要這門課,老師講得極好。孫中山先生的倫敦蒙難記被老師講得引人入勝,課堂上便暗暗下了決心要回來查查時間線,重新演繹。既然時間線合適,這篇文就極其順利地完成了。本想畢業(yè)前將這篇文打印下來送給老師,終還是未能實現(xiàn)。日后有機會,再當面感謝老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