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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陽雪
。ㄒ唬
華山終年積雪不化,待在山上久了,便不知道什么是夏日。
“太極本無物,兩儀亦非形。心內(nèi)無物,方能無所拘束……”
站在純陽宮門口,太極廣場前,看眾多弟子盤坐在八卦圖上運轉(zhuǎn),李忘生輕輕甩開手中拂塵,任華山凜冽的風吹拂著他寬大的道袍,仰觀天風流云,俯臨萬丈奇觀,飛檐斗拱,臥雪相連。想到前兩天那女子帶來的消息,他的神思不由得越飄越遠,回到了如同論劍峰上融雪般的那些流年歲月。
當年他還是個十二歲的孩子,懵懵懂懂地隨著師父,上了華山。那時的純陽宮還沒有現(xiàn)在這么大,只是三清殿多年一如當初。穿上道袍束了道冠,從比自己高好多的大師兄手里接過木劍,聽見面前那個俊逸的青年用清冷如玉石敲擊一般的聲音教導著自己:“....兩腳開立成馬步,兩手合十于胸前,吸氣沉至丹田...”兩儀門前松樹上的積雪沉重的幾乎就要掉落下來,華山上猛然刮起的風揚得他身上的道袍翻動著如同白鶴揚起的羽翅,他持劍一招劍飛驚天目光銳利地穿越了紛紛落白,便直直刺入年幼的自己的眼。
等他長大了一點,便執(zhí)意不和大師兄一樣主要修習太虛劍意,而是專注領(lǐng)悟紫霞功的真意。對此,謝云流不以為然。在他看來,太虛劍意以氣為兵,以劍為輔,氣行于劍,劍意無雙,攻擊更強也更迅猛,而紫霞功雖然控制極強,但是過于依賴運氣,到底不如太虛靈活。他極寵這個性子溫軟的師弟,也能看出李忘生雖純善天真但根骨奇佳,故而十分不解他為何選擇紫霞功。
“忘生,為何不主修劍宗?”再次從宮里探望過重茂回山,拿出給師弟買的糖葫蘆遞給他,捏捏小少年柔軟的小臉,謝云流揚著濃黑的劍眉笑得很好看。
“百川匯海,無論哪一條河流,無論在路上經(jīng)過多少曲折,最終都要匯到海里去。”小包子抱著師兄送給自己的木劍,一手拿著糖葫蘆小口小口咬著,睜大眼睛仰望面前高傲如白鶴的青年,天真無邪“我覺得,氣宗就很好!
“兩儀精氣,相生克敵。三才生氣,附氣于劍。
四象靈氣,輪轉(zhuǎn)歸一。五方正氣,銳不可當!
小小少年認真地一字一句念道,看得謝云流朗聲笑出來:“哪比得上人劍合一,勢無不破?”笑著伸手揉亂了他額前細軟碎發(fā)“小小年紀就這么鄒文,真是老氣橫秋!”
“唔,我又不是只學紫霞功,就像師兄你自己不也是練過紫霞功的嘛!”
“好好好,你喜歡便好!”
師父懂劍。
他甚至可以從一把劍,看出一個人的心。
但他不執(zhí)著于劍,甚至不執(zhí)著于世間任何他物,師父的心,唯道。
而大師兄謝云流的心,是唯劍的,或許可以加上師門與朋友。
人的見識有限,總會有意外的事情發(fā)生,總會有你未曾見過的劍法出現(xiàn)。
但是天下所有的劍法,必有共通之處。
劍法可以十倍、一百倍的復雜,復雜到你完全看不懂。但是,劍法的最終目的卻是清楚的,那就是擊中你。
這就是名為謝云流的那個人所秉持的劍道,直接、銳利、勢不可擋,就像他本人一樣的高傲。
他是那么優(yōu)秀又孤傲的一個人。
這種驕傲從骨子里滲出來,體現(xiàn)在他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他當年常常穿的就是坐忘靈風與上清飛仙,其他的門派套裝僅僅因為名字就被他嫌棄;比如當初師父因為看出畫影的戾氣不同意給他作佩劍,生氣了好幾天;比如心心念念名劍大會上劍圣的劍意,日夜練劍發(fā)誓要將純陽宮氣劍雙修的絕世劍術(shù)帶到武林頂峰.....
那個時候的太極廣場也沒有現(xiàn)在這么多人,李忘生苦練內(nèi)功,每日修習后的時分就坐在純陽宮旁的石臺,看太極廣場上謝云流劍意縱橫的身影,如同驚鴻游龍一般點亮了他整個童年和少年的記憶。
“大師兄,我沒有你那么高的天賦,但是勤能補拙的!你等著我把坐忘經(jīng)練到第三重!”他長到和師兄差不多高的時候,這樣和謝云流強調(diào)!肮!師兄等著你練到第三層,可別光說大話學藝不精給我們純陽宮丟臉!”那人拍拍自己的肩膀,笑容肆意張揚。
每次看到他這樣的笑他也會憨厚地笑起來,大師兄開心他就很高興。
他是自己最喜歡最崇拜的人。
。ǘ
然而后來長大了,李忘生知道師兄心里,除了師父和師弟,還有太子,他最好的朋友。
曾經(jīng)不知道師兄經(jīng)常下山去做什么,只是每次回來都給自己帶細心挑選的新衣服、好吃的或是小禮物,寵溺地叫自己不要太努力用功偶爾也要跟他一起休息偷懶,終于被煽動著,取得了師父的允許,隨他一起下山。多年在山上,乍一回到繁華市井,還是一身道袍打扮的少年心里升起一星慌張,伸出去抓住師兄袖子的手,卻在看見迎面而來的那個矜貴男子親密無間的神情之時悄悄地松開。
他聽師兄說,那人乃是當朝太子李重茂,是師兄最好最重要的朋友。
乖順地笑著,他向太子行禮,對方不在意地揮手,繼續(xù)與師兄談笑,眼中滿是完全的信任與依賴。
從那一次起,李忘生沒有再下過山。
花很多時間修習紫霞功,尤其是鎮(zhèn)山河,一遍又一遍,耗盡自己的氣息,不斷擴大氣場的范圍,有些高興地跑去上清殿,卻沒有師兄的身影,于是他便知道,師兄又去宮中找太子了。
時間一長,他也就慢慢習慣這種沉默。
雖然……還是有點不甘心。
于是謝云流再一次回純陽,糊弄過師父后,跑去找自己可愛的師弟,卻見到已經(jīng)成長為清俊少年比自己低不了半頭的男孩向自己投來的清澈眼神中分明夾雜了控訴————不高興了。他失笑,還是跟小時候一樣親熱地捏捏他軟軟的臉頰,低聲下氣地哄著:“師兄不好,一會吃過中飯,帶你去論劍臺看仙鶴可好?”
“...論劍臺的仙鶴也是仙鶴...有什么好看的”
“哎呀別不高興啦讓師兄看看你最近劍練得怎么樣了!”
山中無日月,恍惚間世上過了千年。
終究是沒有想到竟然會面對這樣的局面,他想起那幾天,師兄沒有回到純陽宮來,師父卻接到了圣上的諭旨:
“....廢太子李重茂......其余黨謝云流,助紂為虐,其罪當誅,純陽當即刻交出謝云流,所有過隙,念真人勞苦功高,既往不咎,欽此”李忘生只覺得身邊師父身形一顫,修為高如師父,竟一時間有些站不住腳。
而他自己,在聽見“誅”一字起,耳邊只剩下風聲呼嘯,其余什么都聽不見了。
大師兄沒有回來。
師父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在正殿里絞盡腦汁思考如何算得一線生機。他呆呆地看著師父失去往日冷靜來回踱著步子,念叨著如何用往日情分向當今圣上求情,不能思考。
“事已至此,總要有人承擔,可不能為了一人,讓純陽眾多弟子受苦……”
他知道師父說的“一人”,是指的師父自己。
但是門口傳來一聲脆響,師父幾步?jīng)_過去,他緊隨其后,只看見了門口悲怒欲絕的師兄。
謝云流帶著李重茂殺出重圍來找?guī)煾,卻在門外,正好聽到了這句話。
隨后的事情變?nèi)P失去控制,他最敬最愛的師兄狀若癲狂,竟然不容解釋暴起,全力地打了師父一掌————師父的嘴角緩緩地流下一絲鮮血,可見這一掌多么失控才能傷的到師父此等功力之人。
李忘生突然就明白,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師兄——————。。!”
不管不顧地追出去,終于被一個穿破歲月塵世、遠遠打來的七星拱瑞定在原地不得動彈,他聽見師兄騰空飛走的聲音。李忘生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寒風刺穿骨髓,天上的云碎裂成一片一片,所有的眼淚凍結(jié),變成純陽的雪。
身后師父低低地嘆息,也不知是說給自己還是說給他:“命中注定啊......無量天尊...”
李忘生仰著頭,看見天空中緩緩地向下落起細碎亂羽飛瓊。
純陽又下雪了,一年到頭都在下雪,華山覆滿雪冰天雪地不見春色,他的發(fā)上也如同蒼山負雪落了薄薄一層,鬢角生白,不知道是不是這么多年來落在發(fā)上的雪,終于肯堆積著爬上他的鬢。
恍惚間那人白衣而來,劍破蒼穹,解盡他兩儀之惑。
師兄,你可知當年我為何要修習氣宗?
你執(zhí)劍吞盡九州日月光華,我御劍化氣鎮(zhèn)一世山河。
天地之大,終于只留孑然一身。
論劍臺上,白雪深深
長劍已銹,塵世百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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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獨拉出來的老李老謝番外,如果有時間可以腦補后面沒有葉子的正劇,繼續(xù)往下寫幾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