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在唱歌
　　再一次聽見阿桑的聲音時，我有一種錯覺，時空像是被逆轉(zhuǎn)，扭曲成一幅不成像的畫面，所有的景象都顯得那般無可奈何。我用灰塵埋葬的秘密就被毫無征兆地暴露在空氣之中，那些傷疤被不可避免地被揭開，以為早已趨于麻木，可不想揭開痂，里面依舊血肉模糊，時時刻刻提醒著那段日子。
　　那荒蕪得寸草不生的日子。
　　血液在身體里縱橫馳騁，如同洪流一般橫沖直闖，將記憶的閥門沖破，然終歸是向往著美好，即使是想象當(dāng)日情景，也總想借著這樣的契機，將一切翻轉(zhuǎn)，給自己一個虛假的影像，好像那些溫暖和快樂從未熄滅，而那些鉤心和傷害從未發(fā)生過。
　　一張張臉從記憶深處浮上來，潮濕的霧氣開始凝聚，像是觸動了某根弦，所有的笑容都如同波浪出現(xiàn)在臉上。
　　陸一汐、史小洛、程森……
　　在這樣一個沒有星星的夜晚，親愛的，你們聽寂寞在唱歌。

　　總是在重復(fù)一個夢，夢里有一條長長的巷子，潮濕的水氣混雜著霉菌的味道，發(fā)黃的光束讓人的視野不是很開闊，沉悶的空氣壓得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遠(yuǎn)遠(yuǎn)的，我看見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潛意識里知道那是個男生，而且是個很重要的人。我努力追上去，那個背影似乎就在咫尺，觸手可及，可是無論我多么努力地追趕，都到不了他的跟前。漸漸地，他的影子被拉得長長的，他離我越來越遠(yuǎn)，我拼命地追著他并大喊他的名字，但怎么也叫不答應(yīng)他。
　　這個夢通常是在我焦急和慌亂中結(jié)束，醒來之后卻又不記得我叫的那個名字是誰的，只是那顆心還和夢里一樣焦灼。
　　很久很久以后，我回想起自己做的這個夢，才發(fā)現(xiàn)它似乎是預(yù)示著什么開始和結(jié)局。

　　2003年夏日的尾巴，我步入了高中。那是一個叫錦繡的縣城中唯一的高中。
　　懵懂、害羞、內(nèi)向的我和很多普通的女生一樣，不一樣的是，家里還有一大堆的煩心事，以至于我對我的高中生活并不是很期待。
　　我是借讀生，這里并沒有我認(rèn)識的人，看著大家彼此熟絡(luò)地聊著天，我覺得了然無趣，便將課本高高摞起，伏在桌上假寐用以打發(fā)時間。
　　手臂被不大的力氣搖晃著，從晃動的力氣和幅度可以猜到應(yīng)該是個女生，但我并不打算抬頭。手臂上的那只手并沒有挪開，反而以一種更加堅定的姿態(tài)持續(xù)晃著。被這種持之以恒的精神打敗了，我緩緩地抬頭，假裝睡眼惺忪地看著這個執(zhí)著的人。
　　一雙很漂亮的眼睛向我笑著：“嗨，我叫史小洛，你叫什么名字？”
　　她臉上的明媚是我從未見過的，那種出自于內(nèi)心的快樂氣息向我撲面而來，讓我那些因被打擾到而不滿的情緒煙消云散。
　　她就像一只火精靈，熱情、美麗、大方、炫目。這些都是我從不敢想的。突然，我產(chǎn)生一種強烈的愿望，那就是要靠近她。我再也不想在那個陰冷潮濕的地孤獨無望地活著了，我是如此地渴望地想要得到關(guān)懷。
　　“我叫蘇小可�！�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小洛。就這樣，我掩飾著自己驚慌的眼神，貪戀著她帶給我的快樂。
　　我從來都沒有懷疑過，我的夏至已經(jīng)到來，雖然沒有鋪天蓋地的香樟樹，卻有著細(xì)細(xì)密密的陽光。

　　我以為在我的世界只要有小洛，就足夠，在她那里就有我所要的全部的溫暖。然，在看見一汐的那一刻，我仿佛看見那些細(xì)細(xì)密密的陽光突然都變光芒四射，仿佛得聽見自己的心里有什么東西正在沐浴著陽光快速生長，它們纏繞著我，我聽見一個聲音在說：“蘇小可，你完了�！�
　　那時我完全被那樣的光芒所吸引，根本就沒有顧忌其他，如果那時我有注意到在我旁邊，也有一雙眼睛用同樣的熾烈的神情望著一汐時，也許一切都會不一樣。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以后的一切都是上天注定，我只不過是命運的棋子，迎合著某種宿命。
　　一直到很多年以后，我都會想起那一天的陽光，我一輩子都觸及不到的溫暖。
　　小洛還在說話，我什么都聽不見了，只是在回想剛剛在校園里遇到的那個人的側(cè)臉，帶著幾分稚氣卻又顯出剛毅的輪廓，以及獨特的活力與氣息。
　　當(dāng)在教室里再次看到被老師帶來的男生，我下意識地望了望窗外的大樹，斑駁的樹蔭晃動著，像是我幸福的未來。我暗喜上天對我的恩惠，卻忘記了思考命運偶爾也會惡作劇。
　　“大家好，我叫陸一汐，將在錦繡借讀一年，請大家多多關(guān)照�！�
　　我聽見旁邊的小洛輕笑道：“他的眼睛很亮呀，你說他是用什么牌子的滴眼液呢？”
　　意料之外，他被安排在了我前面。一抬頭就可以看見他高大的背影。
　　沒過多久，小洛就向班主任申請與我同桌，因為小洛的開朗，連帶著我和一汐漸漸熟絡(luò)了。
　　記憶中也不確定是誰先開的口，他的話不多，聲音沉穩(wěn)，為人禮貌而謙遜，很喜歡細(xì)細(xì)品味他叫我名字時唇齒間輕柔的氣流。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第幾次不經(jīng)意間抬頭看見了一汐睫毛下的眼睛時，就不敢直視那個高高在上的王子。是的，一汐是王子，有著帥氣的模樣和與之成正比的成績。
　　可是我呢，我有什么。蘇小可，多么溫柔可人的名字，與之相對應(yīng)的卻是一張可以隨時淹沒在人海中的臉。所以，我盡量把自己的頭低下，將自己隱藏起來，小心翼翼地保護(hù)自己，不讓自己的心思暴露出來。
　　秋日的陽光灑在一汐的身上，他伏在桌上，陽光肆意落在她濃密的睫毛是，留下快樂的投影。我就像一個偷吃糖果的孩子，偷偷地瞧著他如嬰兒般寧靜安詳?shù)哪�，心中有甜蜜的慌張，慌張的甜蜜�?br>　　我深吸一口，連空氣中都有一絲幸福的味道。

　　內(nèi)心有一團(tuán)火在燃燒，它焦灼著我的心，吞噬著我的魂，在這個陌生的世界找不到方向，我的天空，看著它漸漸被寂寞染成了黑色。
　　親愛的，你們有沒有看見，今天的夜色很美，你們聽，寂寞在唱歌……

　　我不是一個會表達(dá)自己的人，況且現(xiàn)實的情況也不允許我有所表達(dá)，我只能用一種小心慎重的方式，悄悄地關(guān)注著他，在自己的夢中與他并肩行走。
　　為了不讓自己卑微的樣子在一汐的光芒下相形見拙，于是我在每做一件事的時候都會在想，一汐是不是會喜歡這樣的我 。我每個夜晚都會在星光下拿著鏡子，讓自己冷漠的臉上開起微笑的花朵，一汐一定不會喜歡板著臉的自己。我每天都按時上課，盡量不遲到，一汐一定不會喜歡不守時的自己。我每天都堅持上早操，鍛煉身體，一汐一定不會喜歡體弱多病的自己。
　　我每天都會改掉一個壞習(xí)慣，開始努力變得更好。

　　小洛總會拖著長長的尾音，柔柔地說：“小可，你真幸福，我真羨慕你啊�！彼美w長白皙的手指纏繞著我的發(fā)絲。
　　我不明白她為什么會這樣說，我家的事她或多或少都知道點，哪里有什么值得羨慕的。
　　她緊緊地?fù)碜∥艺f：“因為小可有我這個宇宙超級無敵的好朋友啊，所以你是最幸福的人�！�
　　我知道她沒有說實話，但是她的眼睛在陽光下流出的溫暖把我包容，我便不再懷疑。
　　小洛總是說：“一汐的個子好高哦，每次上課都會擋住黑板�！币幌犚姾�，便會回頭沖她微微一笑，表示歉意。
　　一汐每次回頭的時候都是從左面轉(zhuǎn)的，所以每次我都可以看見他青澀的笑容。
　　一汐說：“小洛，小可，我們一起來做導(dǎo)學(xué)檢測第42頁�！�
　　一汐說：“小洛，小可，我給你們講一個笑話。”
　　一汐說：“小洛，小可，我給你們帶了糖果�！�
　　突然就發(fā)現(xiàn)一汐在叫我們時總是叫“小洛，小可”而不是“小可，小洛”。
　　“小洛，小可�！毙】捎肋h(yuǎn)都在小洛的后面，小可只是個滿身污垢的灰姑娘，只是灰姑娘畢竟有穿上水晶鞋的變得高貴、端莊 、美麗的時候，而我卻是一個長不大的丑小鴨，看著王子和公主的幸福的童話忘了回家。

　　懦弱的我總是在沒有人的地方默默地流淚，為著家里的事，也為著我那小小的愛戀。鼻子堵住了就大口大口地吸氣，知道哭夠了就擦干眼淚回到教室。
　　小洛總會問：“小可，你的眼睛怎么紅紅的？”
　　我總會假裝很自然地揉揉眼：“沒什么大礙，就是風(fēng)沙落了進(jìn)去。”
　　在經(jīng)歷了很多次這樣的對話后，小洛也不再對我問同樣的問題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小洛不再和我一起去洗手間，不再向我展示她新買的手鏈。她的身邊有了更多的朋友，她在她們之間笑靨如花。

　　我每天都會在早餐時為一汐倒一杯水，這一直以來是我最幸福最開心的事，就好像一汐已經(jīng)是我一個人的王子了一般。
　　但是有一天，我照常去拿一汐的杯子時，卻發(fā)現(xiàn)里面已是滿滿的了。于是，整整一天我都悶悶不樂，好像是誰把我唯一的幸福都搶走了一般。然而，接下來的幾天，一汐的杯子都是滿的，而前一天的晚上我明明看見一汐把水都喝了。
　　我暗自思量，決定不上早操，悄悄坐在最后一排看著。高高疊起的書擋住了我的臉，也擋住了我最后的希望，我從教室的后門悄悄地溜走了。
　　那一刻，從未有過的絕望如洪水般襲來，小丑便是小丑，為什么它要去和主角搶戲份，做好自己的小丑便是了，何苦自尋其辱。
　　我應(yīng)該早就想到的。那個人，居然是史小洛。
　　我早該想到的。
　　一汐拿著水杯向著小洛示意，笑著說：“謝謝你�！�
　　原來他一直以為是她。
　　我隱藏住我的悲傷，看著他們的幸福。他們是那么的般配，與王子相對的本來就是公主。

　　也有很多開心的時候，記憶中最深刻的一次就是一個停電的夏夜。以前也有過全城停電的時候，只不過學(xué)校用的是專線，從來都沒有停過。那天也不知是怎么了，整個學(xué)校的電突然停了。
　　猝不及防的黑暗讓大家先是一怔，繼而發(fā)出聲勢浩大的歡呼聲。不過一分鐘，教學(xué)樓與教學(xué)樓之間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歌聲。
　　因為提前沒有準(zhǔn)備蠟燭，加上外部環(huán)境也不允許讓人繼續(xù)學(xué)習(xí)看書，前排的程森轉(zhuǎn)過來，合上我的書，對著小洛道：“這會兒這么無聊，我們來玩?zhèn)�游戲吧�！�
　　小洛當(dāng)然是支持的，一汐也沒有拒絕，我見大家都比較熱衷，便也答應(yīng)了。
　　“那就玩真心話大冒險吧。”還是程森提的意。
　　“好啊好啊�！奔热挥辛诵÷宓闹С�，自然沒有人反對。
　　游戲過程無非就是兩兩石頭剪子布，輸了兩個再來一次，最后輸?shù)囊椿卮饐栴}，要么會被懲罰。前幾輪我都非常幸運地逃脫了輸?shù)拿\。
　　我記得有一輪一汐輸了，被小洛提問：“有沒有談過戀愛”
　　他的回答是沒有。而下次他再次輸了的時候，就被問到了：“一定有喜歡的人吧。”
　　他給了肯定的回答。我的心里咯噔一下，但還是不露聲色。
　　小洛卻急忙問：“誰啊”
　　黑暗中，我能感覺到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一汐身上，我也不例外。
　　我看不清楚一汐的神色，但卻隱隱覺得他帶著似笑非笑的眼神，純凈而溫暖。
　　還未及一汐回答，程森搶白道：“那是下一個問題了，好吧”
　　幸運之神不會總眷顧我，在連續(xù)輸了幾次后，我終于被問到了“你喜歡的男生叫什么名字？”這樣的問題。
　　我選擇了大冒險。程森顯然不滿意:“上次你輸了，問到你是否有喜歡的人，你也是逃避了的，這次說什么都不會放過你了�！�
　　小洛也表示不許我避重就輕，一定要問出答案。
　　鬧了好一陣子，還是一汐打了個圓場，說道：“她不肯說就一定意味著有嘛，既然人家不想說，那也就別勉強，這樣，讓她去對面的教師辦公室看看班主任在不在，這樣就算懲罰了吧。”
　　有了他的幫忙，另外兩個人勉強同意了。終于脫離了無休止地追問，我感激地沖他點點頭，起身出了教室。
　　我記得那天是個陰天，沒有了月亮和星光，通往另一棟教學(xué)樓的路變得艱難了許多。在教師辦公室門口聽見了班主任的說話聲，我便撤退了。
　　因為很少到這棟教學(xué)樓來，以為它和我們教室所在的樓一樣，有12級階梯，不料這樓是老式的，一共有14級。當(dāng)數(shù)到十二時，我以為到底了，大大地跨了一步，沒想到一腳踩空了。我還來不及尖叫，一雙手抱住了我，我?guī)缀跏桥吭趤砣说纳砩�。驚魂未定的我忘記了向?qū)Ψ秸f謝謝，甚至忘了把手從對方的肩膀上取下。
　　“小可，你沒事吧？”沉穩(wěn)而熟悉的聲音從耳邊傳來。
　　“我沒事，”費了好大的力氣，我終于緩過神來：“一汐，你怎么來了？”
　　“我見你去了很久還沒有回教室，所以就過來看看。幸虧我來了�！�
　　突然間的幸福，讓我不知所措，那雙從他的肩頭收回的手無處可放。我不敢相信此時此刻的溫柔和關(guān)懷是對我一個人的。他是在擔(dān)心我嗎？
　　“我記得你以前跟小洛說過，你有輕微的夜盲癥�！�
　　我的心因他的話再次被溫暖給填充得滿滿的，不曾想到一次不經(jīng)意的談話竟被他聽見了，更不曾想到他會一直記得。
　　一時間我不知該說些什么好，眼睛已經(jīng)被甜蜜的淚水壓迫得有些疼，那種疼痛帶著濃郁的快樂。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汐說：“我有沒有對你說過，你笑的時候很好看，那樣的光彩可以撥開別人心底的烏云�！�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是語氣中的真誠卻是真真切切的。
　　而我的那句：“可以撥開你心中的烏云嗎？”終沒有說出口，因為樓道上的燈光又亮了。突然的光明讓人的眼睛很不適應(yīng)，我們看著彼此都沒有說話。
　　后來每次回想，我都有些懷疑，那天晚上他到底有沒有對我說過那樣的話，他那雙明亮的眼睛那么溫柔地看著我，那些場景究竟是真實存在過的，還是我杜撰的。

　　學(xué)期才剛過半，班里就有傳言，一汐又要轉(zhuǎn)學(xué)了。每每聽到有人在談?wù)撨@件事時，我的眼睛都會發(fā)脹，輕微的疼痛在心底蔓延。我多么希望那不是真的，我多么希望一汐可以繼續(xù)留在錦繡。
　　我從來不曾向他證實過傳言的真實性，我害怕由他親口向我確認(rèn)那些本已經(jīng)確定了的事。
　　自從那晚他來找我過后，我們就沒有再正面地說過話了。我不敢給予自己太大的期望，寧可躲在一邊，起碼那樣還有夢可以做。
　　最后還是他主動跟我說起他要走的事，他在錦繡只能再呆兩天了。
　　我已經(jīng)不記得那天他是怎么跟我說起他要離開的事，只記得原本希望時間就此停止的我，期盼可以多看他一陣子是一陣子，卻因他的一句：“你明天晚上一定要到操場上的柳樹那里等我，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訴你�！倍_始期待時間可以過的快一點。
　　我不知道他會對我說些什么，我不敢奢望他會對我說些表白類的話，但還是希望他能跟我說些鼓勵或是祝福的話，起碼那樣我會更有勇氣地面對未來。

　　一汐要走的前一天，我想著他對我說的話，有幾分甜蜜的期待，又帶著些不安和慌張。
　　那天有一節(jié)體育課，我想那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看他打籃球了。我悄悄地躲在操場的角落，看著我的小王子，他沒攔截一個球，我便在心中為他鼓掌，他每投中一個球，我都在心中為他喝彩。
　　我知道這些陽光下的日子足夠我用一生來懷念。
　　想著一汐投中球時勝利的微笑，我踏著快樂的步子回到了教室。當(dāng)我準(zhǔn)備從我的抽屜里取出下節(jié)課的書時，卻發(fā)現(xiàn)里面有一包撕碎了的紙。我以為是誰惡作劇，把垃圾丟在我的課桌里。
　　我把它們抓起來，正準(zhǔn)備扔進(jìn)垃圾箱去，在眼睛與它們相接處的時候，突然愣住了。
　　這一包碎紙怎么這么眼熟，它多像是前兩天小洛丟失的一個卡通筆記本。那個本子是一汐送給小洛的，小洛很看重它。當(dāng)那個本子不見了后，小洛還問了很多人，讓大家?guī)退黄鹫�。這個怎么和那個本子那么的像？
　　我把那包碎紙放在了桌上，在一堆碎片中尋找起來。當(dāng)我從其中的一片紙屑上看見了小洛的名字時，我驚住了，只得愣在那里。
　　我的腦子一片混亂，只有一個聲音反復(fù)在耳畔響起：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如果當(dāng)時我能及時地反應(yīng)過來，不在那里糾結(jié)，直接把那包碎紙扔了，或許，我們的故事就會有個比較好的過程。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時候，小洛和幾個同學(xué)有說有笑地進(jìn)了教室，慌亂中，我只得用手捂住那包碎片，而這樣欲蓋彌彰的動作自然引起了來人的注意。他們已經(jīng)走到我的身邊了。
　　小洛笑道：“小可，你手上擋的什么？”
　　我本能地說：“沒，沒什么�！蔽也恢罏槭裁茨莻�時候我會那么心虛，連說話都有些遮掩的成分。
　　“什么好東西，給我們看看唄�！毙÷宓臉幼犹煺娑鴭擅�。
　　“真的沒有什么。”越是這樣，她的好奇心就越重。
　　“給我看看吧。”小洛的手已經(jīng)按在了我手上，我想掙脫，可是平時柔若無骨的她此時卻用了很大的力氣，我自然不敢讓她看見我手里的東西，也是用了最大的努力，我們就這樣僵持著。突然，我感覺我的手背被什么尖銳的東西劃了一下，因為吃痛我忙把手縮了回來。手背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一道紅痕，丑陋不堪。
　　當(dāng)我抬起頭就看見了小洛的那雙美麗的大眼睛充滿了淚水，她不敢相信地看著我，用雙手捧著那些碎片，聲音委屈而憤怒：“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一時我懵了，連解釋的話都說不出來，只是一個勁地擺手。
　　“為什么？”小洛一步一步向我逼近，我只得后退。
　　我滿腦子都混亂到了極致，連一句話都說不完整：“不是，這個，不是……”
　　“你要是對我有什么不滿，你可以對我說啊，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我百口莫辯，這分明是坐實了我的罪名。
　　“啪”不容我說話，小洛狠狠地給了我一巴掌。原本好不容易有三分清醒，卻又被這火辣辣的疼痛再一次弄到一片混沌。
　　我不敢相信那雙曾經(jīng)拉著我的手，曾經(jīng)抱過我的手，曾經(jīng)撫摸過我頭發(fā)的手，就在剛剛給了我重重的一巴掌。
　　我捂著臉，還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小洛，她竟然懷疑我。
　　小洛突然撲了上來，她尖利的指甲劃破了我的手臂，我驚慌地推開了她。不知是不是我的太用力的緣故，小洛被我推到了地上。
　　我捂著手臂，強忍著淚水。
　　此時一汐和幾個同學(xué)走進(jìn)了教室，恍惚間，我似乎看到小洛的臉上有一絲微笑閃過。
　　還沒等他們問起，就有同學(xué)開始向進(jìn)來的人解釋。
　　在他們的一邊倒的解釋中，我只是反反復(fù)復(fù)地說：“不是我，我沒有，我沒有�！�
　　小洛倒在地上嚎啕大哭：“我平時是怎么對你的，我沒想到你會這樣對我，我到底做錯了什么？”
　　一汐扶起小洛，安慰著她：“好了，不就是一個本子，我等會兒再去給你買�！�
　　我看著他對小洛極盡溫柔，連說話的語氣都是都是無限寵溺的，我的心又是一陣痛。
　　我走到他們面前，帶著哭腔：“你們要相信我，我沒有撕小洛的筆記本。我真的沒有�！�
　　小洛搶白道：“筆記本就在你桌上，我進(jìn)來后，你卻遮遮掩掩，不是你做賊心虛，那你那么慌張干什么”
　　“我回教室的時候，它們已經(jīng)在我的課桌里了，我拿出來后你們就進(jìn)來了，當(dāng)時我很慌張，本能地想蓋著，就是怕解釋不清楚�！�
　　“要不是你做的，你慌張什么。什么叫解釋不清楚，如果真的是誤會，這么可能解釋不清楚。”
　　一汐一直沒有說話，只是安撫著小洛，待到小洛不再哭泣，一汐才道：“我認(rèn)為這事一定是個誤會，小可不會像大家說的那樣做，她的為人你我最清楚不過了，我相信她�！�
　　當(dāng)我聽見了一汐的話，我的心仿佛如沐浴陽光一般，溫暖而寧靜，當(dāng)時我好像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融化了，就連我所受的一切委屈、一切難堪都因為他的話而變得動人。
　　我喃喃道：“謝謝你，一汐，謝謝，謝謝你相信我�！�
　　然而就在人群將要散去的時候，程森突然說道：“一汐，小洛，其實我有看到是誰干的�！�
　　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快要下體育課時，我以為口渴提前回了教室喝水，當(dāng)時教室里沒有人。因為我坐在最后一排，很清楚地看見小可進(jìn)來了，并且把她桌子里的東西拿了出來，一張一張地撕掉了�！�
　　我望著程森，非常震驚。他為什么要這樣說。為什么要撒謊。
　　他不看我的眼睛，但是卻并沒有心虛的表情。
　　一時間，我好像什么都聽不見，小洛的哭聲，同學(xué)們的冷言冷語，我仿佛置身于一個漩渦中，怎么爬都爬不起來。
　　我不知道那天是怎么回到家的，腦中一片空白，很久以后我都沒有記起來那天下午的其他情節(jié)。
　　和一汐的操場之約自然沒有了。
　　我在家里渾渾噩噩躺了三天。三天后，我才回到學(xué)校，一汐已經(jīng)走了。我向老師申請將坐位調(diào)到最后一排。
　　不久之后文理分班，因為程森和小洛都選了理科，我便去了文科班。
　　分班不久，程森找過我，向我解釋那天他那么說的原因，他說因為小洛是他表妹，她讓他幫忙，他不得拒絕。
　　我有幾分驚訝，隨后又釋然了，畢竟我不是在錦繡長大的，自然不知道他們的關(guān)系。
　　我沒有多說什么，連看都沒有多看他一眼。
　　后來，又陸續(xù)從同學(xué)口中得知，在一汐走的前一天晚上，有人在學(xué)校操場上放了很多的煙花，而小洛當(dāng)著很多同學(xué)的面兒，向一汐告白了。
　　我不知那些好事者告訴我這些的目的，而我聽了之后，也很淡然，也許我的淡然讓他們覺得失望，于是也就不再有人告訴我這些。
　　2006年，我考上了N城的N大，就離開了錦繡。我很快就把錦繡給忘記了，連同史小洛、程森和陸一汐。

　　2012年的初夏，幾個高中的同學(xué)來到N城，其中包括程森，再次見面，那些不愉快也被我掩去了，剩下的也只是對他們的歡迎。為盡地主之誼，免不了帶他們到處逛逛。一路上，程森一直想與我說什么，我故意挽了女同學(xué)的手，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晚飯的時候，一個女同學(xué)親昵地說：“小可，好像我們有五六年沒見了吧。”
　　我粗略一算，還真是有這么久了。
　　另外就有同學(xué)說：“這幾年你都在哪里��？我問過好多的同學(xué)，他們都說與你沒有聯(lián)系。還是去年遇見了一個學(xué)妹，從她那里得知你的消息�！�
　　我沉吟道：“高中畢業(yè)我爸媽就離婚了，不久就各自有了家庭。媽媽把在錦繡的房子賣了并搬到了市里。在錦繡除了一個遠(yuǎn)房的表姐就沒什么親人，所以每年寒暑假也就沒回過錦繡了�！�
　　女同學(xué)說：“是這樣啊。這幾年錦繡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也發(fā)生了很多事……”
　　她還準(zhǔn)備說什么，旁邊的程森插嘴道：“你也挺不容易的，還好現(xiàn)在都過去了。過去了的就都過去了吧，為我們今天的重逢干杯。”氣氛頓時高漲起來。

　　晚上自然是KTV。昏暗的包廂里，光線被拉得有些變形。兩個男生在耍寶玩得很high，我面帶微笑地縮在沙發(fā)的陰影里。然抵不過他們的催促，便點了幾首阿桑的歌。
　　低著聲唱了一會兒，聲音竟帶了些哽咽，好在不是特別明顯，趁大家沒有反應(yīng)過來，便以嗓子不舒服，切了歌，抱歉地對大家笑笑，又縮回原來的位置去了。還好，程森接著選了首調(diào)很高的歌，他扯著嗓子大嚎，讓低迷的氣氛回暖。
　　一旁的女生靠了過來，我?guī)蠎T有的微笑向她示意。她伏在我耳旁，為了敵過男生唱歌的聲音，幾乎是喊著說道：“你唱得不錯，就是太傷感了�！�
　　我也向她道：“她的歌一向傷感�！�
　　她接著說：“是啊，她的結(jié)局也和她的歌一樣傷感。好不容易出了唱片，受到大家喜歡，可是卻受盡病痛的折磨，早早離世�！�
　　我一驚，大聲問道：“你說什么？”
　　也許是聲音太大，將她嚇了一跳，甚至連唱歌的人都有短暫的停頓，有些疑惑地望著我。
　　“我是說阿桑去世了，你不知道嗎？我記得你以前挺喜歡她的歌，還以為你是她的歌迷，應(yīng)該知道的呀。她已經(jīng)去世很久了，好像是2009年吧。我記得有很多人在網(wǎng)上悼念她……”
　　女生說的其他話已經(jīng)聽不見了，只那一句“她已經(jīng)去世很久了”反復(fù)在耳畔回蕩。

　　已經(jīng)去世很久了？
　　為什么我不知道呢？
　　我承認(rèn)我不是個合格的歌迷，只是單純地喜歡你的歌，我不會專門上網(wǎng)去查詢你的新聞或是八卦，只是在偶爾的偶爾會去買上一張你的正版專輯，也算是對得起我對你的喜歡，也算是對你做了一件有意義的事。
　　我曾那么喜歡你，我把你的歌一遍又一遍地播放，一遍又一遍地哼唱，它們幾乎陪我走過了整個青春的過場。然而，在我聽著你低吟淺唱時，你原來已經(jīng)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我不是沒有想起過你，事實上，我也一直在留心你有沒有出新專輯，我一直以為，你想在其他方面有所發(fā)展，所以一直都沒有出新的作品，又或者你嫁人了，過起了相夫教子知足常樂的日子，不再唱歌了。我以為你過得很好，卻不知命運已經(jīng)將你安排于別處。
　　你已經(jīng)離開了這個世界。
　　你還好嗎在那個世界。
　　我希望你可以過得好。

　　然而，悲傷的事情并沒有結(jié)束，2012的十一，導(dǎo)師難得的給我放了法定假。恰巧錦繡的表姐喜得貴子，我便去了一趟錦繡。
　　同學(xué)說得不錯，錦繡的變化是很大，貫穿縣城的河被大壩攔截成了平湖，沿河的堤壩專門修建了供人們散步的地方，鱗次櫛比的房屋顯得這里生機勃勃。不過就算變化再大，有一點還是變不了，就是錦繡還是那么小，小到我剛剛出表姐家，就遇見好幾個同學(xué)。免不了寒暄幾句，互留了聯(lián)系方式。
　　過了兩天，就接到了同學(xué)的電話，說是有個聚會，大概有十幾個人，有原來班上的同學(xué)，也有幾個隔壁班的，對方似乎是刻意提到?jīng)]有史小洛，想來當(dāng)年的事還是有人記得。
　　確實有這么多年沒有見了，按理說我回來應(yīng)該主動聯(lián)系大家的，這會兒倒讓人家先找我，沒有不去的理由。
　　見了面才知道大家的變化都還挺大的，回錦繡的人也不少。過了剛開始的幾分鐘，大家的話題明顯開了許多，有人聊著孩子，有人說著房子，有人談著某某離婚了，有人論著某某升遷了。我也沒什么好說的，就很認(rèn)真地聽著大家的談話。
　　突然，人群中有一絲抽泣聲，我望過去，原來是隔壁班的一個女生在哭，女孩兒的頭靠在身邊人的肩上，雙手捂著臉，眼淚從指縫中不停地流。一時間大家都過去安慰她，將她圍了個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我自是不會向她那里擠的，只給她身邊的人遞了張紙巾。
　　在大家不斷的寬慰之下，她強止住哭泣，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出了緣由：“我沒事，只是見到大家……高興，但是，一想到我們還可以聚在一起聊天，說著以前，談著現(xiàn)在，想著未來，而有的人卻永遠(yuǎn)都沒有辦法在見到了，就覺得好……遺憾。最遺憾的是，高中的時候我曾暗戀他，卻一直都沒有機會向他告白，我不求他會喜歡我，我只希望他知道我喜歡他，那樣，對他來說畢竟我會和別的人不一樣�！�
　　聽著她的話，我心中感觸頗深，也許她口中的那個人，也許我也認(rèn)識，卻又不知拿什么話來安慰她。
　　一旁的程森說：“逝者已矣，還是不要妄談亡靈�！�
　　又有同學(xué)說道：“是不該妄論的，只是陸一汐走了兩年了……”
　　“阿城，不要說了�！背躺哉Z之中似有遮掩的成分。
　　然而終究是堵不住的，那個叫阿城的同學(xué)繼續(xù)道：“好不容易大家都在，要不什么時候一起去看望一汐吧，給他的墳上再添一抹黃土。”
　　心臟像是被什么有形的介質(zhì)撞擊了一下，發(fā)出悶悶的聲響。
　　“你們說的一汐是以前在我們班上借讀后來又轉(zhuǎn)走了的陸一汐嗎？”
　　“是他啊。”
　　伴隨著沉沉的聲響漸漸浮出輕微的疼痛。
　　“什么叫‘給他的墳上再添一抹黃土’？”
　　“你不知道嗎？陸一汐已經(jīng)去世兩年了。”
　　那種疼痛由輕漸重，濃得化不開。
　　“兩年？”
　　“兩年前，就是一0年4月份啊，我記得的。”
　　最后，刺痛變?yōu)槁槟镜拟g痛，甚至感覺不到軀體的存在。
　　“是啊，已經(jīng)兩年了。真是可惜啊，考上了本省最好的X學(xué)，本來都很順利，馬上就畢業(yè)了，卻在這時出了車禍�！�
　　“聽說他以很好的成績考上了N城的N大的研究生，就是去拿通知書的路上出的事�！�
　　“以前每學(xué)期放假，他都會回錦繡來的�！�
　　“我還記得那年他回來說等考研要是過了會請我吃喜酒�！�
　　“真是可惜了啊，那么年輕，本有那么好的前途�！�
　　……

　　后來的話都聽不見了，只是那個女孩哭著的臉一直在我眼前晃悠，隱約中看見有人搖頭，聽見有人嘆息，有人安慰哭著的人，有人祝�；钪娜�。沒有人注意到那個坐在角落的我，即使我腦中有千般問題，即使我心中萬般難受，卻無法像那個女生那樣大聲哭出來。
　　悄悄離開了滿屋子的人，夜色已深，華燈初上，月光如霜。獨自一人走在大街上，心中千言萬語，卻不知向誰說。
　　我知道你轉(zhuǎn)校后成績一直不錯，也知道你和原來班上的同學(xué)也有聯(lián)系，之后你選擇了學(xué)理，06年考上了本省最好的X大。
　　其實也曾想過過了這么久了，是不是你也忘記了那些不好，也許可以再聯(lián)系你，不求別的，哪怕是做朋友也是好的，甚至輾轉(zhuǎn)打聽到了你的電話號碼。然，終究還是沒有勇氣再去聯(lián)系你。
　　因為在我終于說服自己，鼓起勇氣撥通你的電話號碼，手機的另一端傳來好了好聽的女聲，聲音天真而柔美，嬌俏而動聽，于我聽來卻是極其地刺耳，倉皇掛了電話，像是回到了當(dāng)年一般。
　　再后來就聽說整件事的來龍去脈，06年高考結(jié)束后，成績不錯的史小洛卻選擇了復(fù)讀，07年終于如愿以償?shù)乜歼M(jìn)了X大，據(jù)說還是同一個學(xué)院。如此轟轟烈烈的故事，在錦繡中學(xué)一度傳成佳話，只因我高考結(jié)束后就再未回過錦繡而無處得知。
　　那是怎樣的堅持與等待，又是怎樣的守護(hù)和牽念。
　　祝你幸福。祝你們幸福。
　　既已知道了緣由，也便再無打擾的理由，那串?dāng)?shù)字連同心中最后的一絲想念也便被刻意地掩埋在記憶的深處，不再去輕易碰觸。
　　我以為或許在以后的以后會有一個機會，比如同學(xué)聚會或是朋友的婚禮，我們還能再見面，不為別的，只為我生命中最深的愛戀。
　　而如今卻是再也不能了。

　　“小可。”身后傳來一個聲音，我拭去了臉上的淚水轉(zhuǎn)過身去，是程森。
　　“上一次見面你怎么沒有告訴我？”
　　“沒告訴你，是怕你接受不了�！�
　　“我終歸還是知道了。”
　　“是啊，你終歸還是知道了。你終歸還是喜歡他的�！背躺穆曇羝届o，臉隱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
　　我低下頭，沒有否認(rèn)。
　　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他吐出一口氣，手扶著欄桿，看著對岸的燈火：“有些事，我本想瞞你一輩子的，但是就像他去世的消息一樣，你終會知道的。既是這樣，還不如我告訴你吧�！�

　　獨自一人走在去清逸陵園的路上。程森說的沒錯，陵園離高中不遠(yuǎn)，只順著校門口的路往南走，繞過一個山頭，就可以看見了。
　　昨晚程森的話又在耳畔響起：“他跟我說過，他很喜歡錦繡。昏迷前還對他的父母說，要是他死了，一定要把他葬在錦繡的清逸陵園最高的地方�！�
　　順著陵園的階梯走到地勢比較高的地方，我回過頭看來時的路，果然看見了被全校學(xué)生嘲笑了許久的實驗樓的圓形金頂。
　　“他說在那個位置應(yīng)該是比較高的，也許可以看見學(xué)校，那樣便能想起以前美好的日子�！�
　　還只是十月份，風(fēng)居然也變得有幾分清冷。
　　“他轉(zhuǎn)學(xué)回家鄉(xiāng)后，一直有寫信給我，里面也有幾封是給你的，只是我扣押了�！�
　　天色也不是很明朗，霧沉沉的帶著些凄涼的味道。
　　“他在信中向你道過歉，他很后悔沒有堅持相信你，過后想到你的為人，是決計不會那樣做的�！�
　　手中的花束跟著我在發(fā)抖，只需再走幾步就可以走到山頂了，就可以看見他墓碑上的照片了，我卻不敢再向前一步。

　　“他還還在信中說他很高興，因為知道你是喜歡他的�！�
　　“他一直在等你的回信，只是他不知道他永遠(yuǎn)都不可能收到那個人的回信�！�
　　“因為他不知道他的好兄弟將他的信件扣留了�！�
　　“他會報X大，是因為我告訴他你很喜歡X大，報考的可能性非常大�！�
　　“他和史小洛從來都沒有在一起。08年的冬天史小洛終于放棄了，與追了她一年多的學(xué)長好了。”
　　“他一直在找你，只是自高考之后就沒有你的消息了，所以每次寒暑假他都會來錦繡，希望可以打聽到你的消息�！�
　　“也不知道是從哪里打聽到你在N城，他就下定決心想要去N城�！�
　　“他放棄了本校的保研，終于如愿以償?shù)乜忌狭薔大�！�
　　“那年冬天考完試他還跟我說他覺得考得很不錯，請了好多朋友吃飯，說是再過不久就要請大家喝喜酒……”

　　還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我一直以為只是我單方面的喜歡你、想念你。你沒有喜歡過我，甚至你可能是討厭我的。我怨恨你不曾信任我，就算對你的心一直都沒有停，強烈的自尊心不許我再靠近你。盡管我曾試圖消滅我的那些顧慮，不料換來的卻只是更加傷心。
　　終于，你成了我心中最隱蔽的符號，我不再去打聽你的一切消息。
　　既然如此，為何又要讓我知道這些呢？
　　我寧可在我看不見、在我聽不到的地方，你好好地活著，自由、快樂而幸福。有著漂亮體貼的女朋友，有著無限光明的前途，所以，你不用再去想起我。
　　而我，已經(jīng)忘記你了。
　　就這樣，我們彼此消失在生命的洪流中，這才是最完美的結(jié)局。
　　而現(xiàn)在讓我知道這些真相，將我深埋的痛苦挖掘出來，除了痛還是痛。我無法接受現(xiàn)在這樣的局面。

　　最終，我還是沒有走到他的墓前為他獻(xiàn)上花束，向他訴說衷腸。因為在我要鼓起勇氣登上最后幾級臺階時，一個熟悉的身影閃入眼簾。
　　我轉(zhuǎn)身欲逃，仍被叫住了。我很僵硬地站在那里，山風(fēng)吹來擾亂了我的額發(fā)，弄得我像犯了錯想要倉皇而逃的孩子。
　　“小可�！笔沸÷宓穆曇暨�是那么甜美：“好久不見�！�
　　“是好久不不見了�！蔽也恢雷约菏遣皇窃撧D(zhuǎn)過身去。
　　“你還好嗎？”
　　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她，就這樣背對著她，好掩飾自己在她的面前那慌亂無張的模樣。
　　“對不起�！币膊恢肋^了多久，她輕輕道，像是怕把我嚇跑似的。
　　很突兀的一句話，讓我不知從何說起。
　　“都過去那么久了，我也都快忘了�！蔽冶M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很平穩(wěn)，不要帶有太多的情緒。
　　我望著遠(yuǎn)處學(xué)校實驗樓的金頂，那里匯集了我年少時所有的歡樂和悲傷，以至于現(xiàn)在回想起來，都令我唏噓不已。
　　“其實當(dāng)年是我讓程森撕的筆記本。”
　　“我知道，程森當(dāng)年就告訴我了。”我的嘴唇有點干裂，連帶著聲音都有些嘶啞。
　　“程森是我表哥，他當(dāng)然會幫我�！�
　　“我后來也聽說了你們的關(guān)系�！毖劬镩_始聚集起了霧氣，讓面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
　　“還有你不知道的，那個筆記本也是我向一汐求來的。我以為只要沒有了你，只要我努力了，他就會喜歡我。”小洛站在了我的身旁，臉上露出當(dāng)年的倔強。
　　“可是不管我怎么做，最后還是沒能打動他，他也沒有喜歡上我�！毙÷蹇瓷先ビ袔追执鞌�。
　　我看向她，眼神悲涼。
　　“你不用想著怎么安慰我，”也許是見我欲言又止，她輕笑道：“你總是這樣，所以他們才都喜歡你。”
　　我有些驚愕地望向她，思緒混亂：“什么叫‘他們’�！�
　　“你難道沒有發(fā)現(xiàn)嗎？這么多年來程森一直喜歡著你。”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離開陵園的，我?guī)淼幕ㄊ膊恢晃疫z忘在了哪里，它終究沒能替我向那個人表達(dá)我的情意。
　　我也問過程森當(dāng)年一汐給我寫的信，然，在經(jīng)歷了那么多的時光中，它們已經(jīng)不知道被遺忘或是丟棄在那個角落，再也找不到了。
　　不久以后我就離開了錦繡，我知道，那里對我來說再也沒有什么意義了，我也就沒有再回去過。
　　離開的那天是個傍晚，殘陽如血，我最后望了望錦繡的天空，胸腔里的寂寞一遍又一遍地唱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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