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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影飄香
又是一個大雪紛飛的冬日。
結(jié)了一層薄冰的西湖上的朱色重樓水亭,四角點漆,翹檐欲飛。
“師兄師兄,站在那里的是……誰?”
明黃衣裳的小師弟歪著頭問著自己的師兄。
師兄彈了彈師弟的小腦殼,然后揪著他的衣袖大步走開。
“別問了,趕緊走吧……”
小師弟捂著腦門,回頭望了一眼那同是一身明黃衣裳的人,然后同師兄從側(cè)門拐進了山莊。
葉英如同往常一般,懷中抱著一把泰阿劍,倚在亭臺的朱欄上,眺望著亭外落滿白雪的西子湖。
他向前展開手掌,輕盈的雪花落在他的手心上,最終被他的溫熱所消融,化成了一灘微涼的水,透過葉英的指縫滴落在他的袍子上,留下一抹暗色的水漬。
葉英能感受到這些潔白的小東西在自己漸漸手上化成一灘了冬水,但是——他看不見。
看不見湖畔的玉樹瓊枝,看不見輕若柳絮的雪花,看不見銀裝素裹的西子湖。
只記得當年出關(guān)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成了一個廢人。
但他忘不了山莊的亭臺樓閣,忘不了西子湖畔的絕倫四季,更忘不了那棵滿枝生發(fā)的梅樹。
葉英始終記得初見他時,那人騎在一頭高大的棗紅馬上,厚重的銀甲在斜陽下竟泛著粼粼的金光。
那不羈的神情,飛揚的黑絲,高束的紅纓,銳利的鷹眸,一切都恍若昨日一般,歷歷在目。
不知不覺中,葉英的思緒便沉浸在了那遙遠的流年里,越飄越遠……
“鄙人名李承恩,乃東部天策府統(tǒng)領(lǐng)!
那不可一世的眼神,驕傲的神情是如此清晰熟稔。
山莊小道上,兩個相貌不凡的男子并肩的走著。
深冬時節(jié),隔著白墻便可嗅到淡淡的梅香,仿佛只要一伸手,便可折下一束嫣紅的梅花來。
兩人拐出白玉小道,來到了天澤樓前,一棵參天的梅樹旁的石碑上鐫刻著金碧生光的四個大字——藏劍山莊。
李承恩快了葉英幾步,靜靜地望著這鮮艷似火的一樹紅梅。
“莊主真是好梅之人,連在山莊大門前也要種上一棵,這般的喜愛之情可要比得上放翁了。”
“何方可化身千億,一樹梅前一放翁……呵呵……”
葉英低著頭,淺淺的輕笑從指縫溢出。
“打從我記事起,這棵梅樹便佇立在這了。要長成如今參天的樣子,也不知從何時,何人所栽。”
葉英沒有注意到李承恩的神情,而是接著自顧自地講了起來。
“要說是否喜歡,那我也說不準。只知道從小總愛在這梅樹下習劍,然后看劍氣卷得漫天都是紛飛的梅花,那景色真是美極了……”
“你就像這梅花!
葉英有些錯愕,不知方才他是否聽錯了。
李承恩看著他的眼睛,又慢慢吐出字來:“你就像這梅花,冬日孤芳一樹的梅花!
葉英被他炙熱的眼光看得不自在,心臟也咚咚咚地跳著。
葉英終是沒有再說什么,別開了眼,然后不顧另一人便匆匆離去。
李承恩見他如逃一般失了方寸的身影,便搖搖頭,接著大步跟上。
葉英覺得自己魔障了。
他仿佛覺得李承恩在他的耳邊呢喃細語著,說著情人間的情話。
那股熱氣噴灑在他的頸上,令他不知所措,最后只好匆匆逃離。
那種奇妙的感覺從未有過,此時這種感覺開始侵蝕著他的心臟,漸漸攻破他的城防……
大戰(zhàn)在即,葉英輾轉(zhuǎn)反側(cè),竟是失眠了。
心中沒有來由的感到一陣焦慮,他輕嘆一聲,隨意披了一件錦裘大衣便出去了。
“吱呀…”他推開了厚重的漆門。
萬般寂靜,月色如水,輕輕細嗅,就連熟悉的梅香也不能緩解心中的不安。
黑暗中梅樹的枝葉互相摩娑著,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是誰。”
葉英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樹下佇立著一個人。
那人從黑暗中緩緩走出,“是我!
葉英一愣,
“夜色已深,李將軍……可有什么事?”
李承恩徑直走來,眼中滿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只見他一把拉過葉英,葉英一個踉蹌,只好揪住了李承恩的衣領(lǐng),兩人一齊摔進了房內(nèi)。
莊主葉英絕不是等閑之輩,他惱怒之下,一拳揮去,拳頭卻被那人收入掌中,仿佛如接住一個繡花枕頭。
“最后的一晚了,還這么不安分?”
灼熱的氣息噴薄在他的頸上,葉英不禁一陣輕顫。
一雙布滿老繭而又孔武有力的手輕輕撫上他的雙唇,緩緩揉按,好似在暗示著什么。
葉英似乎明白了什么,緊閉上了眼睛,雙拳也不知不覺攥緊。
李承恩將葉英一把拉起,大手深深插入他凌亂的發(fā)絲中。
一雙唇貼了上來,四唇相對。
李承恩先是在他的紅唇上輕咬,然后舔舐。
靈活濕潤的舌頭探進他的嘴里,溫柔地舔過一顆顆貝齒,然后撬開他緊閉的牙關(guān),在口腔內(nèi)瘋狂地掠奪葉英的氣息。
狂亂,情迷。
葉英可以選擇咬斷他的舌頭,但他并沒有那么做。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里人。
明日一別,也許就是永生。
李承恩結(jié)束了這個短暫卻銘心的吻,而此刻,他的內(nèi)心平靜如水。
葉英許久不見李承恩有什么動作,睜開眼,卻見那人人從袖套中掏出一個盒子。
葉英此時面色一僵,視死如歸般緩緩閉上了眼。
龍陽分桃之事他并不是不知道,只是如今要他……
葉英只覺得左額突然一陣刺痛,如被針扎了一般。
葉英面色一凜,正要運功,卻聽到耳畔傳來李承恩那低啞沉迷的聲音。
“相信我……”
正當葉英猶豫不決時,左額又是一陣刺痛。擦,原來這人真用銀針扎自己。
□□的疼痛算不了什么,他害怕的是心上的疼痛,他害怕對方只是在追求征服的快感,又或只是無情的恣意玩弄。
自己與他本應無交集,一個是江南藏劍山莊的莊主,一個是東南統(tǒng)領(lǐng)天策軍的將軍。溫婉的水鄉(xiāng)與冰冷的兵戈實在沒有任何聯(lián)系,怎么他們就偏偏遇到一起了呢。
葉英不知道,世間還有一樣東西——緣分。
月老的紅線越過無數(shù)的江河,把迥然不同的兩個人連到了一塊去,這便有了緣分。
冰冷的針腳密密麻麻地落在他的皮膚上,身邊人溫熱的氣息也一直噴灑在他的頸間。
燙得他渾身不禁輕輕一顫。
不知過去了多久。
“葉英,睜眼。”
葉英一怔,這似乎是李承恩第一次叫他的名。
待他睜開眼,只見面前放置著一面鏡子。
一朵鮮艷欲滴的紅梅,此刻正在雪地中峭然綻放著,清冷,孤傲。
葉英輕顫的手撫上了左額紅梅刺青。
此刻,他覺得心里好像有什么東西正如紅梅一樣,悄然生長。
李承恩吧他的身子轉(zhuǎn)向自己,唇又一次湊了上去。
葉英顫抖著伸出舌頭與李承恩交纏,回應著他的吻。
李承恩眼底一暗,隨即又微微一笑,繼續(xù)加深了這個長情的吻。
口齒纏綿之后,李承恩依依不舍地離開了葉英的唇,然后再輕輕的在他左額的梅花上落下一吻。
那是虔誠的,愛戀的,不帶一絲情欲的吻。
葉英看著李承恩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長廊盡頭,心底就如蠶繭抽絲一般,一點一點地空了。
他便佇立在了門前,很久,很久……
門外,是一片祥和與靜謐。
葉英目送著這一支龐大的天策軍出師了。
李承恩騎在他那匹高大的棗紅馬上,劍眉入鬢,意氣風發(fā),如同當日初見他一般耀眼。
他騎在隊伍的最前方,他是天策府的統(tǒng)領(lǐng),在他的身后,是嚴以待發(fā)的天策軍,是整個大唐山河。
“盡誅宵小天策意,長槍獨守大唐魂!”
洪亮齊整的聲音縈繞在西子湖畔,久久未散。
李承恩走了。
葉英的生活又恢復了先前的平靜。
沒有難過,沒有期待,沒有悸動。
他們之間并沒有發(fā)生什么所謂露水情緣,大多是淺淺而止的耳鬃廝磨,膚以相親,葉英沒有什么想念李承恩的理由。
匆匆過客本無妨。
強留不得,那便忘了吧。
春意漸漸盎然,原本滿枝綻放的紅梅已在不知不覺中凋落,只剩青芽依稀的禿樹。
幾棵去年才栽種的桃花已悄然盛開,卻還只是一抹淡淡淺淺的粉,連同它的香氣也是如此沁人心脾,但等到深春時節(jié),就可以見到成片的灼灼滿目的桃夭了。
戰(zhàn)爭依舊沒有結(jié)束。安祿山與明教還在對大唐邊疆發(fā)起一次又一次的進攻。
天策不愧號稱大唐東都之狼,面對敵冦的屢屢進犯仍能守住雁門關(guān)。
只是李承恩的消息,他許久沒聽到了——那個驍勇善戰(zhàn)的男人。
葉英手執(zhí)無鋒重劍旋轉(zhuǎn)著身子,然后,猛地往前一劈,緩緩落下的一朵桃花便被劍氣無情地斬成零碎的幾瓣。
一位魁梧男子疾步走來,“大哥!聽說天策軍敗了!
滿臉愕然,葉英握著劍柄的手愈發(fā)收緊,任由漫天簌簌而落的桃花雨打在身上。
葉英靜靜的望著杯內(nèi)霧氣氤氳的龍井新茶,眸子里的情緒深不見底。
“大哥,戰(zhàn)爭死傷慘重,長安那邊便命全國各地征兵。無論老少盡奔赴戰(zhàn)場,土地便也荒廢了。而天策軍也損失不小,不少將領(lǐng)都負傷了。就那個女的,叫什么曹雪陽的,據(jù)說帶的一隊人馬只剩她回了營,還因為受傷嚴重從馬上摔下來了!
葉暉并沒有注意到葉英握著茶杯的手在輕顫。
葉英起身,整了整衣襟。
“藏劍山莊二莊主葉暉聽我令,”
葉英頓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氣,
“打開山莊軍火庫,全力支援在前線的天策軍!”
說罷拂袖而去。
那一刻,額前的紅梅仿佛灼灼生光。
葉暉一怔,隨即抱拳,
“是,謹遵莊主命令!
李承恩臉色陰沉,任由下屬為他用火烤炙著傷口。
空氣中彌漫著若有若無的燒焦味,各個將士連大氣都不敢喘。
李承恩冷哼道:“可恨的明教賊子,竟敢放暗劍,還真是光明磊落!
“頤巖,我軍傷亡情況如何?”
秦頤巖是李承恩的屬下,也是天策軍的副統(tǒng)領(lǐng)。
“報告統(tǒng)領(lǐng),經(jīng)遭受埋伏后我軍傷亡慘重,許多將士犧牲了,兵器糧草也不足!
李承恩揉按著太陽穴,希望能緩解疲勞,也希望能使自己現(xiàn)在能更清醒些。
他開始無法抑制地想到西湖的那個人。
“報!”
一名士兵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
“何事如此緊急?,是被破關(guān)了還是糧倉被燒了?”
前來報告的小士兵聽這話也是一臉抽搐,神情卻是掩不住的喜悅,連聲音都有些輕顫。
“報告統(tǒng)領(lǐng),我軍收到江南藏劍山莊送來的大批軍火與糧草!
“什么?!”
秦頤巖不禁站了起來,繃著臉問道:“你可不要虛報,藏劍山莊?就是江南那個富甲天下的藏劍山莊?!”
小士兵被嚇了一跳,但又隨即鎮(zhèn)定地答道:“隨著送到的還有一封藏劍山莊莊主的信,請統(tǒng)領(lǐng)過目!”
李承恩不可置信地接過信,拆開仔細看過信上仿佛還帶有墨香的字跡。
——紅梅上。
是他的字……真的是他……
得知喜訊的眾將士欣喜若狂,高聲歡呼,方才沉重的氣氛一下子被打破了。
李承恩笑著搖搖頭。
葉英,謝謝你。
重振旗鼓的天策軍以迅雷般的破竹之勢消滅明教與安祿山的軍隊,使其退回了西北荒地。
雁門關(guān)外,馬革遍地,尸首遍野。
斜陽之下,只有一面血紅的旗幟挺立在大漠中,隨風飄舞。
天策軍的歡呼聲傳遍了整個大漠,整個大唐,還有,藏劍山莊。
李承恩曾回到西湖,想去見一見傲骨通透的那個人,卻再怎么也找不到他的身影。
于是他回到了洛陽。
那里有天策府,那里有東都之狼。
葉英,就此別過。
插入書簽
一直很喜歡莊花和李菊的故事\(//?//)\關(guān)于其中的有些時間線由于劇情需要就不太符合原本的,例如在楓華谷大戰(zhàn)前就被稱為東都之狼,還有李菊最后回的是洛陽等這些事……不要太在意……看看就好,看看就好(??ω??)??練練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