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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天仙樓之彼異花
白荏茌這一生中曾經(jīng)傾慕過兩個女子。
兩個無論什么方面都完全不同的女子。
曾經(jīng)的一段時間中,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真正愛的究竟是誰。
兩年前的今天,白荏茌遇上了第一個女子。
月掛中天,月華流輝,清光泄地。
長身玉立,身材裊婷,薄唇微抿,美目含威,秀麗的面容與英颯的氣質(zhì)相得益彰,優(yōu)雅而凌厲逼人。迎風(fēng)而立,衣帶當(dāng)風(fēng),纖腰一握,長發(fā)飄零,如雪肌膚更顯蒼白;顰眉緊目,月光下一雙清亮的眼瞳比月光還要幽遠(yuǎn),夜色中冷光流轉(zhuǎn),愈見幽深。
像是察覺到了他的注視,傾城的少女轉(zhuǎn)過頭,冷眸凝視著白荏茌。
他臉色一紅,頗帶尷尬地問道:“為什么不回家去?夜已很深了!
少女聽了他的話后莞爾一笑,淡淡道:“我已無家,何問歸處?”
他聽后微微一愣:對啊,這里是天仙樓啊,是殺手的聚集地,眼前的這個少女,多半也是個殺手了……
“敢問公子,是白荏茌么?”少女的聲音因為刻意的冷淡而感覺格外縹緲無定。
“正是在下,姑娘如何知道?”
“天仙樓里因為向來只有美貌的女殺手,故被江湖中人稱作‘天仙’,而天仙樓也只有一位頂尖的少年殺手,就是白荏茌你。在戒備森嚴(yán)的這里,除了自己人以外,還能有別的男人的存在嗎?”少女背向白荏茌而立,背影清冷,長發(fā)輕揚(yáng)、衣袂微展,恍恍幢幢于一片溶溶清光中顯得格外不真實,似乎隨時就要羽化仙去。
“那么姑娘是……看著面生,是新來的吧!”白荏茌暗自佩服這少女的分析力,順勢問道。
“我嗎?我是天仙之主,吟沫!甭曇舨淮螅瑓s有種不怒自威的威懾力。
白荏茌聽后暗自惱火,剛才竟然沒發(fā)現(xiàn),看這少女的裝束、氣質(zhì)、容貌都非同一般,必然不是等閑之輩。
他立即單膝跪下,一絲不茍地說道:“屬下無禮,還請樓主恕罪!
“起來吧!你又沒犯錯,恕什么罪。若你非要領(lǐng)一個罪去,那我賜你一個夜行罪,好不好?”天仙樓樓主淡淡地笑著,閉月羞花。
“謝樓主!卑总筌菥従徴酒。
“好了,時候也不早了,請回吧!
“那樓主你……”不知為何,他的心中劃過一絲不舍。
“什么……”
他發(fā)現(xiàn),她也正靜靜看著他,以一種從未見過的冷漠眼神,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
“屬下無禮,告辭。”知道自己說的太多了,白荏茌打算離開。
“念君之音,如聞鐘罄;以心為漏,血滴為更!睒侵饕髂蝗婚_口說道。
白荏茌再轉(zhuǎn)過身去,哪還有吟沫的身影……
從此,他的心里裝了一個人。
“好無聊!”野外的一輛馬車中,碎花用清脆的聲音說道。
“小姐再忍忍吧,就快到了!币粋仿佛是仆人的女童勸道。
“是嗎……”碎花掀開簾布,見四周灌木叢生,荒山野地,一派荒涼之景。
要是出現(xiàn)一個人的話……那該多好!碎花輕嘆了口氣。
也許神明也受她感動,她的愿望馬上成為現(xiàn)實,甚至還多出來……只見碎花乘坐馬車的正前方出現(xiàn)幾個黑衣人正在圍攻一個身著白衣之人,刀劍相交聲不絕于耳。
“太好了!”碎花不顧仆人們的勸阻,一個側(cè)身奔下車去,怒嗔道:“什么人在此撒野!”
眾人一齊轉(zhuǎn)身看她,其中一個黑衣人上前喝道:“來者何人?”聲音婉轉(zhuǎn),是個女子?
“哼哼……說出來嚇?biāo)滥悖∥沂抢舨渴汤伤楹虄|之女碎花!
那個黑衣女仿佛真被嚇住了,大叫一聲:“撤!”又對白衣人進(jìn)行一大堆威脅后揚(yáng)長而去。
碎花見那群人走遠(yuǎn)了,便一躍到白衣人的面前,擔(dān)心地問:“你受傷啦!”
“姑娘放心,只是一點小傷而已!卑滓氯苏f著抬起頭來。那一刻,他仿佛看見了一棵葵花。
眼前的少女身穿艷黃色的衣衫,笑容燦爛生輝。
“小傷!……”碎花也一下子被白衣少年的絕世風(fēng)姿驚到,傻站在那里。
只見白衣人十七八歲的光景,白衣華袍,黑發(fā)如墨。傲立身形,軒昂器宇。俊美絕倫無懈可擊的風(fēng)儀。與生俱來渾然天成的貴氣。那種睥睨天下凌絕乾坤的王者之氣。那是鶴立雞群孤標(biāo)傲世的不容忽視的存在。注定高人一等。
“……你淌了很多雪耶……”回過神來,碎花說道,“對了,那群黑衣人是誰呀?”
“是天仙樓的殺手!卑滓律倌甑穆曇羧缤旎[。
“天仙樓?”
以前聽爹說過,天仙樓是江湖上數(shù)一數(shù)二的殺手組織,樓中無不是美貌如花,卻武功一流的女子,當(dāng)然,好像還有一個男子……只不過向來低調(diào),很少在江湖中走動,所以碎花也不知道他長什么樣子,叫什么名字。
“對了,你叫什么名字?”碎花問眼前的少年。
“我叫……白聿。”
“是嗎?你傷地很重,不如先到我家去療養(yǎng)一陣子吧!”碎花大大咧咧地說。
這個叫白聿的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那就多謝姑娘了!
“你醒啦!”碎花笑著說。
“是啊。在下多謝姑娘相救!
“不用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嘛!”碎花自豪地說,“是不是,白大哥?”
“呃……是!狈路鸨凰榛ǖ脑掦@住了,少年微微一愣,隨即開口。
碎花一直笑著注視著白聿,不知道為什么,從第一眼看到他起,便覺得他是自己等待的那個人,這一生,她只會愛他一個……無論如何,她都要和他在一起!
“白大哥,你來自哪兒?”碎花不禁問道。這樣一個絕色少年,會是哪里的呢?
“……我……我從天人山來的。”白聿慢慢地說。
“天人山?好好聽的名字!那里一定很漂亮吧!”碎花興奮地叫道。
“是啊,那里有許許多多的美景呢!”
白聿微笑著說道,他笑起來很美,仿佛日月也為他沉淪。碎花默默地想。但是……
“白大哥,你可不可以不要笑?”碎花躊躇著說道。
白聿一下子僵。骸啊,不笑!
“不問……”碎花奇怪地說,“為什么嗎?”
“好……為什么?笑起來很難看么?”
“不是!”生怕他誤會自己,碎花緊張地打斷。
“哦?”白聿的眼里閃過一絲疑問,“那為什么?”
“這個……”少女遲疑了一下后說道:“因為你笑的時候,眼睛是不笑的。”
就是這里了吧。
白荏茌停下腳步抬頭。
“霖珞殿”。
一年前天仙樓與朝廷聯(lián)姻時,十八歲的少年天子迎娶天仙樓樓主吟沫時親筆賜的名字。
自此以后,天仙樓雄霸天下。
不知是朝廷顧慮到天仙樓的強(qiáng)勢還是天仙樓主確實如傳聞所言絕色傾城,生性惹人憐愛,吟沫麗壓芬華妖嬈的后宮三千佳麗,成為現(xiàn)在的六宮之主——泠妃。
這里富麗堂皇,仿佛天人居住的地方,空氣中氤氳著淡淡的薄霧。
白荏茌不覺提高了警惕,深受皇上寵愛的泠妃之所怎能空無一人?
宮女太監(jiān)暫且不提,難不成連一個侍衛(wèi)都沒有嗎!
愈往里走,愈加冷清。
正當(dāng)白荏茌四處張望時,空中傳來一個女子悠揚(yáng)飄逸的歌聲——
“非關(guān)癖愛輕模樣,冷處偏佳。別有根芽,不是人間富貴花。
謝郎別后誰能惜,漂泊天涯,寒月悲笳。萬里西風(fēng)瀚海沙!
薄霧漸漸散開,映入白荏茌眼前的是一襲素紗帳,帳里放著一張床,隱約可以看見床上一個女子用右手托腮側(cè)臥著,由于他們二人之間隔了層紗帳,因此白荏茌看不清帳中人的面容。但是,那樣輕逸婉轉(zhuǎn)的聲音,和這種高深的武功,不難猜到,此人應(yīng)該就是天仙樓樓主吟沫。
“吟沫,你是吟沫么?”白荏茌蹙眉,陰郁道。
“天仙樓獨(dú)霸天下,重花如云,我便是天仙樓主!彼穆曇舾吒咴谏,若輕若重,鄙薄而倨傲,“我已在這等候多時了,你知道嗎?白荏茌!
白荏茌驚異的目光就駐扎在天仙樓主吟沫的身上:“怎么?你早就知道!
她看他半晌,心下了然,驀地低頭一笑,喃喃道:“是的,我一直在等你,”停頓了一下,吟沫接著說道:“若是見不到你,這傾城之色為誰綻?”
他細(xì)細(xì)打量她。
他知道她說的不是實話。
他知道,她又在騙他。
“得了吧吟沫,你的心里根本沒有情!
天仙樓主愕然,他和她,白荏茌和她,他們之間,究竟發(fā)生過什么?
“什么‘念君之音,如聞鐘罄;以心為漏,血滴為更!愕男睦,從來沒有過我的存在!
“對了,”碎花問白聿,“天仙樓的女殺手,真有那么厲害?”
“是啊。”遲疑了一下,白聿開口。
“我好想為你報仇,白大哥。但是讓她們遛了……”碎花氣憤地說道,“對了!你說,他們會不會回來繼續(xù)……追殺你?”
聽了碎花的話,白聿的臉色一下子變地深不可測,他幽幽地說:“會的,一定會的!
“別緊張白大哥,我一定保護(hù)你!”碎花安慰道。
“很快……”一抹幽深染上白聿的臉蛋,使他原本英俊年輕與世無爭的臉上多了一層消沉與叵測。
“什么?你說什么啊白大哥?”碎花奇怪地問道。
“你和天仙樓的殺手,很快就可以見面……”語罷,白聿苦笑了兩聲,眼神變地詭異而深邃。
“哦。我去給你換藥,你等著……”碎花有些聽的不明不白。
“天仙樓的殺手有什么了不起的!一群女流之輩,竟然妄想一統(tǒng)天下!遲早要被朝廷剿滅掉!”
碎花停下腳步,是爹的聲音。
碎花的父親,吏部侍郎碎禾億一直反對天仙樓的存在,曾多次向朝廷上奏,指責(zé)天仙樓的種種不是。起先碎花有些不贊成,同是女子,哪個甘愿被那些臭男人瞧不起!
可是現(xiàn)在,碎花的想法完全改變了,因為天仙樓的人傷害到了白大哥!她碎花的白大哥!
從見到白聿的第一眼開始,碎花便喜歡上了他,她突然覺得,她已經(jīng)等待了幾世,只為和他在一起……
為了他,碎花愿意犧牲所有,哪怕是背叛一切!
“為什么,要來殺我。”他的冷淡態(tài)度使泠妃微微顰眉。
白荏茌聞言后眼神變地充滿詭異:“心里明明沒有愛,卻裝做對人愛護(hù)有加……”
“只是因為這樣而已?”吟沫驚訝地說,“在你的心里,已經(jīng)沒有我的存在了么?你說過,只娶天仙樓主……”
“碎花……!”你派人暗中監(jiān)視我?”
吟沫微微一愣:“碎花?……她為了你,她為了你……你知道么?白荏茌?”
“夠了!她已經(jīng)死了!白聿也如你所愿下了地獄!那段往事,能不能不要再提了?!”白荏茌怒喝道,“真不知道當(dāng)初的我怎么會喜歡上你!”
“白大哥……”
白大哥。
白大哥!
白荏茌瞬時呆立在那里。
不知道為什么,聽到她這樣的語氣,心中漾起種熟悉感,仿佛很久以前,也聽到過類似的話。
是他的錯覺,還是來自心靈深處的吶喊?竟聽到這萬分熟悉卻又恍若隔三秋的話語從天仙樓主的口中說出。
聲音不大,卻帶著款款的深情。
“碎花……你是……碎花?”
這時,空氣中浮起一層真氣,將簾子輕輕掀開,紗帳中的女子走了出來。
冰肌雪骨,秀頎身形在背后冷月清光的吞吐映照下,凝成一個清涼出塵的寂寞姿勢,絕世而獨(dú)立。
白荏茌也是長身直立,只那么一站,便是淵停浪峙,形如岳聳,雖千萬人亦不可奪。
強(qiáng)大、霸氣、高傲、自負(fù),這個少年是如此驕矜的存在,容不得一點輕視。
相見怎如不見,有情還似無情。
天色漸暗,夕陽如血,遠(yuǎn)處已是一片重影連綿,抹抹淡淡林林總總看不清楚。
白荏茌來到天人山,單膝跪下:“是樓主找屬下嗎?”
“對啊……陪我練劍,不可以嗎……還是,你根本就不想見到我?”颯颯迎風(fēng),吟沫的聲音在風(fēng)中一字一字飄忽得幾乎支離破碎,卻異常冷峻鎮(zhèn)靜。
說話的時候,她正高高站在山崖頂上,衣袍勝雪,裙擺如血,圣潔的白色與鮮艷的紅色相映襯,明烈得灼眼,F(xiàn)在正直深秋,山頭極靜,風(fēng)又極大,吹散漫天的楓葉。吟沫的周身被余暉映地紅撲撲,就像待嫁的紅妝。她筆直地立在絕壁頂處,身形纖弱,衣發(fā)扶風(fēng),唇畔似噙淺笑,眼底卻如含森冷嚴(yán)冰,寒光瀲滟,幽深無盡。
“不,樓主誤會了。屬下并無此意。”不想見到吟沫?他恨不得每時每刻都和她在一起。
“荏茌……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拘束?”
“下屬只是下屬,怎能與樓主高貴的身份相提并論。”他淡漠地說道。
“是嗎。”背對著他的吟沫一手張弓,一手撐箭,摹地回首,箭脫弓而出,呼嘯而至,靈光迸發(fā),射向白荏茌。
他大吃一驚,想出劍相阻,那劍卻銳芒穿空,白光破夜,從他的頰邊嘶鳴而過,箭矢以摧星貫月之勢襲向白荏茌身后的灌木叢!
他驚嘆,剛才那一劍,好強(qiáng)的魄力!
四周驚動一片,吟沫緊皺眉目,眉宇間劃過一絲憂愁之美,雖不驚心動魄,卻也動人心弦——周圍有埋伏!而且,數(shù)量數(shù)不勝數(shù)!
皓月高懸,驅(qū)走最后一絲殘暮。
霧靄縈繞。
碩大的明月背景下一個黑影疾步而來,滑落至他們的面前。
一襲銀袍,眉眼清秀竟似女子,眼睛深邃嫵媚,比起女子竟有過之而無不及。動作風(fēng)流灑脫,一柄折扇遮住半張臉。
白荏茌并不認(rèn)識這人,但顯然吟沫認(rèn)識:“我已拒絕你了,你怎么還是纏著我?”
銀衫人哈哈一笑,開口道:“因為喜歡你呀!”
白荏茌臉色一沉:好輕浮的人!不過看來身世不凡,不然想必早就被天仙樓主解決掉了。
“我是不會喜歡你的!币髂行┎荒偷卣f道。
銀衫人聽后折扇一收,竟是個俊秀非常的少年,其倜儻優(yōu)雅甚至可以和被稱為武林風(fēng)流才華第一的白荏茌相娉美。
但這少年瞧著眼生,不是武林中人嗎?
“可我就是喜歡你啊,所以,吟沫你就嫁給我好不好?”少年頗帶懇求。
“不好。”
“?”少年的眼中閃過一絲詭異:“那我……就只好搶親嘍!”
語罷,從周圍的樹叢中飄來一陣陣黑色的氣體。
“是瘴氣!”白荏茌驚呼。
這種氣體是一種急性毒藥,吸進(jìn)去的話,就會昏死過去。
“白大哥,我們出去逛逛好不好?成天在家無聊死了!”碎花嚷嚷道。
“碎花,你今年多大了?”白聿眼神奇異。
碎花聽后面含羞色:“十六,怎么啦?”
白聿不經(jīng)意一笑:“都十六啦!我還以為你只有三歲呢!整天只知道為了出去玩瞎嚷嚷。”
他剛才笑了嗎?好美……好美。
“白大哥……以后……都要那樣笑噢……那樣子,碎花才會天天高興!”碎花情不自禁地說。
白聿聽后笑容立馬僵住:“如果我以后都笑不出來呢?”
“那碎花逗你笑哇!”碎花邊說著邊做起鬼臉。
而白聿卻沒有再笑。
碎花,你真是傻瓜。其實,你的笑才是人世間最亮麗的風(fēng)景。
因為只有心中真正幸福的人,才可以笑地那么美。
京城。
“好熱鬧啊!”碎花叫道。“咦?白大哥,你不喜歡熱鬧嗎?”
“不是呀……”白聿確實不喜歡喧囂,但更讓他受不了的是路上那些女子獻(xiàn)媚的目光。
碎花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一個看似青樓的女子站在不遠(yuǎn)處癡癡地望著白聿,笑地都可以滴出糖來。
“滾一邊去滾一邊去!看什么看,看什么看啊!”碎花齜牙咧嘴地吼道,然后回頭笑著沖白聿做了個鬼臉。
白聿看她那副模樣,心中涌出一陣暖意:這個女子,是用真心對自己的。但是,天仙樓的殺手很快就會來了吧……到那個時候,她還可以這樣笑么?
“碎花,你最喜歡什么花?”白聿背過身去,淡然問道。
吟沫持弓搭箭,一劍破空而來,劃開了瘴氣,耀眼如泓。
少年清脆的聲音中夾雜著一絲威脅:“我說你就答應(yīng)我吧!免得受這些皮肉之苦。跟我在一起,你要什么,我就會給你什么,你為什么這么固執(zhí)?”
吟沫面露冷光,卻沒有回答,只是轉(zhuǎn)過頭來問白荏茌:“你可不可以答應(yīng)我一件事?”言語一反往日的淡漠與冷酷,態(tài)度謙和而不卑不亢。
白荏茌凝視著吟沫。
“以我之信,與君同戰(zhàn)!币髂难凵裰袔е儆械膱远ā
那種姿態(tài),使他有種找不到拒絕的理由的感覺,而且,他壓根沒想過要拒絕。
他鄭重地點點頭。
少年眉頭緊鎖,面帶兇光地盯著白荏茌。隨即折扇一揮,帶著一種強(qiáng)大的魄力旋向白荏茌。
白荏茌剛想出劍,誰知吟沫沖到他面前,一劍射出,銳芒拔地而起,藍(lán)光接天,又是一陣地崩山摧的巨震,閃電一般的光球挾雷霆萬鈞之勢劈向少年。
劍扇空中相向,互不相讓,最終那折扇一個回旋饒過劍芒,迎面撲來的扇氣異常洶涌,拍在臉上,打散了她的長發(fā),她白色的發(fā)帶瞬間解落。
長發(fā)散亂,鬢絲飛揚(yáng),零落卻并非狼狽。
七尺青絲,沒了發(fā)帶束縛,立時隨風(fēng)四下張拂起來,散開在風(fēng)中,仿佛傲霜怒放的菊,熱烈而驚艷。
甚至有一種令人窒息的柔弱之美,天上有無數(shù)無雙的仙女,而她卻并非其中,她,如果要做,那永遠(yuǎn)只能是天神。
冷風(fēng)迎面,揚(yáng)起他門的發(fā)絲,參差披拂,交纏在一起,黑白分明。
衣帶隨風(fēng),紅色的裙褶和白色的長袍衣角相疊,摩挲蹭觸。
以一種絕然的信任姿態(tài)。
“請停止你那些輕浮的舉動!”吟沫眼神中滿是殺氣,再次張弓搭劍。
仿佛白晝撕裂了黑夜,有如九天金虹貫日而來,三矢齊發(fā),直接沖向無邊的瘴氣中心!
慘叫聲一片,白荏茌大驚失色:竟然可以同時射出三劍,飛往不同的方位,并且一舉將埋伏的殺手化為齏粉!
少年見此情景卻并未在意,只是折扇點向白荏茌:“他是誰?”
吟沫冷然道:“你沒必要知道!銀諳,你還是快走吧!否則下次,我可就真不客氣了!”
白荏茌心下一沉:銀諳?不是當(dāng)今皇上身邊甚是得寵的九阿哥嗎?怪不得吟沫不敢傷他。
少年微微一笑:“吟沫啊吟沫,你每次都這樣說!可是我們不在一起不是太可惜了嗎?你看,你的名字中有‘吟’,我的名字中也有‘銀’,擺明了天生一對嘛!”
“還不快走!”吟沫嗔道。
“好可愛的吟沫!生氣時最可愛了!好!聽你的,等本少爺?shù)玫交饰灰院笤賮碛⒛!到時候你可別反悔哦!”銀諳嘿嘿一笑,消失在夜色中。
“我嗎?我最喜歡葵花了!”碎花笑嘻嘻地說。
白聿不禁問道,:“為什么?”
“這個嘛,”碎花垂下腦袋,像是在沉思,“因為在所有花中,葵花雖然很不起眼,卻是最癡情的了!你想啊,葵花每天每時每刻都向著太陽,在它們的心中,永遠(yuǎn)只有太陽!”罷語,還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瞟瞟白聿。
如果我是葵花,那白聿就是我的太陽。
好!就趁現(xiàn)在吧!碎花鼓鼓氣,問道:“那個……白大哥,我將來嫁給你好不好?”
那樣直接的問話讓白聿猝不及防,但是——“不好!
如果我是葵花,那她就是我的太陽。
“啊——”碎花已經(jīng)不由開始抽泣:“原來……原來你根本不喜歡我啊……”
“不是啊……”
“那為什么呀?”碎花開始耍厚臉皮了。
“因為,我要娶的,只能是像天仙樓主那樣的天下第一美人!卑醉残χf。
“那……那怎么樣才能變成她那樣的大美人?”碎花問道。
“找她嘍!”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fù)天仙不負(fù)卿。
深夜。
天空中劃過一絲火焰。
“進(jìn)攻!”一個聲音透過陰霾傳了過來。
一道道黑影越過墻壁,包圍了碎府。
領(lǐng)頭的黑衣女子一腳踹在一男子身上:“你三番五次說天仙樓的壞話,實在該死!”
那男子苦笑一聲:“一個個女人不好好地做閨中小姐,反而在江湖上瞎混,成個什么模樣!”
黑衣女子語氣煞冷,一劍揮下,血花飛濺,男子的人頭瞬時落地。
而后黑衣女反手一下子將手中長劍拋出,劍入鐵墻,發(fā)出震動。
劍氣沖天,慘叫聲一片。頃刻之間,碎府老少無一生還。
“稟報月使,碎禾億之女碎花并不在其中!币粋黑衣人上前道。
被稱做月使的那個黑衣女子轉(zhuǎn)身看向身后的另一黑衣人,語氣放緩:“哦?碎花呢?”
碎花以最快的速度奔向天仙樓。
“開門!快開門!”碎花拼命拍打著天仙樓的大門。
一個十分清秀的女子冷聲問道:“什么人?有什么事?”
“我叫碎花。我要見你們樓主!彼榛ǹ匆膊豢此谎。
那女子聽后不禁大笑:“你以為你是誰?我們樓主是想見就能見的么?”
“蔚禮還不住口!這是你的待客之道么!”正說著,又走來一黃衫女子:“我叫日星,我們樓主有請!毕蛩榛ǖ恍,隨即瞪了那個叫蔚禮的一眼:“再有一次你就等著毀容吧!”
蔚禮聽后周身一顫,當(dāng)即跪下:“屬下無禮,還請星使恕罪。”
“退下吧!”日星說完便不再理睬蔚禮。
碎花邊走邊感嘆道:“日星姐姐,這里好美啊……不但景色怡人,而且空氣清新甜潤,一反外界的渾濁不堪。
還有,空氣中彌漫著一層淡淡的霧氣,帶著蘭花的幽香。
“到了!彼榛U些撞到突然停下的日星。
碎花這才發(fā)現(xiàn),在她們的不遠(yuǎn)處有個霧滃繚繞的亭子,隱約可以看見一個女子坐在那里,只是亭子周圍掛著一層紗布,碎花看不清那女子的面容。
日星單膝跪下:“星使參見樓主!
一個若有若無的聲音傳來:“退下吧。”
待日星離開后,那女子淡淡道:“碎花,你苦苦要見本樓主,是為你父親之事而來么?”
“父親?關(guān)爹什么事啊?”碎花思道,“我想……我想……請你把我……變地像你一樣美。”
亭中女子輕輕一揮袖,那紗布便驟然間化作空中浮塵。
碎花那一剎那間才明白民間流傳的一句話的真正含義。
天仙之佳人,絕世而獨(dú)立。一顧傾人城,二顧傾人國。三顧傾天下。世間有天仙,天下也惘然。
天仙樓主吟沫,比想像中的還要美。
形單影只,一尊瘦影著一襲素衣。似弱柳扶風(fēng),平湖相對。
瀲滟又起,俯首凝面,眸中有眸,是桀驁,冷漠,和糾結(jié)。
她的眼睛里瞬間閃過一絲詫異,一絲迷茫,波光流轉(zhuǎn),卻只一剎,便有斂得干干凈凈,神色不變,冷靜自如。
“哦?憑什么?”語氣無一絲波瀾。
碎花驚愕,她問的竟不是“為什么”,而是“憑什么”。一時竟答不上話。
“我天仙樓美女無數(shù),單是三流的女殺手在外都是一顆璀璨明珠,何況,她們之上更有二流,一流甚至我天仙二使星月。你想要貌比天仙樓主,所以我問你,憑什么!
碎花囡囡道:“我……有交換條件的。”看來,不得不出那個了……對不起……“我知道,吏部侍郎碎禾億一直反對你們天仙樓的存在,而且……還說了你們很多很多的壞話!”這些天理不容的話,碎花是咬著牙一字一字吐出來的。
爹、娘,孩兒不孝,愿來世做牛做馬來補(bǔ)償你們……
吟沫輕輕一笑:“據(jù)我所知,他是你爹吧。你這么做,情何以堪!”
碎花佇立在那里,一動不動。
“更何況,本樓主早就知道了。而且今晚,本樓主就派月使去剿滅他們了。本樓主剛剛聽到了月劍震動之聲,想必……你的家族……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不可能!我們家戒備非常森嚴(yán),你們怎么可以進(jìn)地去!”似乎接受不住這個現(xiàn)實,碎花尖聲叫道。
“你說地沒錯,費(fèi)了本樓主不少的腦筋呢!币髂穆曇敉褶D(zhuǎn)之中帶著天生的嫵媚。
還是這座小筑。
“屬下無能,未能抓到碎禾億之女碎花,還請樓主恕罪!
小筑外,白荏茌與月使日月一同跪下。
遠(yuǎn)視,可以看見遙遙前方,天人山霧滃繚繞的頂峰。那山腰間變幻流轉(zhuǎn)的流云,似乎不復(fù)往日所見的純白,而是籠上了一層暗淡的黑影。
吟沫的長發(fā)飄散在空中,雙目緊閉,肌膚在一片零亂之中突兀地蒼白。
她的身影綽綽約約其上,看不清楚。然而那個臨高而下的身影,孤芳屹天,仿佛是從絕處生長出來的株干,疏影橫枝傲立風(fēng)中不見絲毫動搖,生來就叫人仰目。
“日月,你先下去。這件事就算了。下次可別再這么大意了。”吟沫的聲音仿佛永遠(yuǎn)都那么淡漠。”
月使謝過之后便下去了,只剩下白荏茌依然跪在原地。
“白荏茌,你喜歡我么?”
他驚異,吟沫是怎么了?
“……是!彼室獾卣f,以掩飾自己內(nèi)心的慌亂。
“可是,”吟沫背過身去,“你根本配不上我!
白荏茌聽后心中一陣刺痛。
眼前的這個女子,真的是吟沫嗎?
可那絕世的風(fēng)姿,天下再無第二人……
“還記得銀諳嗎,他當(dāng)上皇帝了。三日之后,我便會嫁與他……”
“可你根本不愛他!”顧不得什么規(guī)矩,白荏茌怒吼道。
“愛算個什么東西!他是當(dāng)今天子,擁有至高無上的權(quán)利!哪個女人不想要榮華富貴,一輩子打打殺殺下去!”吟沫的聲音也頗帶怒氣!拔蚁M汶x開!讓我天仙樓主以高尚的貞潔過去!”
“……好!我走!”
白荏茌與吟沫相立。
“聽說碎花后來去找過你?”他的聲音帶著陌生與絕情。
“是。”
“你把她殺了?”
“是!
“那樣一個美好的女孩……你竟然……如此狠心……”
白荏茌的禁微劍出鞘,他還記得,當(dāng)年師傅曾對他說過,這把劍,只能用來保護(hù)心愛的人。
禁微,不就是禁止為微不足道的人出劍么?
而如今,他卻要用這把劍殺掉曾經(jīng)最心愛的女子。
就算他打不過她,也要拉她一起下地獄。
他曾經(jīng)那樣喜歡她,她卻如此絕情。
一劍揮下,殘留的劍影有如一方冷月。
月光,那么亮,卻又那么冰涼。
每個人都有一段悲傷,想隱藏,卻欲蓋彌彰。
在他離開天仙樓的那段時光中,他想過遺忘,可絕世女子的身影卻總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那么,做個了結(jié)吧!
“你喜歡她?”吟沫卻向后一閃。
“是又如何?與你無關(guān)!悴皇且髂?”
面前的人不禁蹙眉:“你如何知道?”
白荏茌道:“因為如果是她,就不會躲!
泠妃慘淡一笑,那一刻,她終于知道,無論她變成什么模樣,他心里愛的永遠(yuǎn)是吟沫……他們彼此了解,卻又互相傷害……“我是……碎花!
風(fēng)吹起如花般破碎的流年,碎花在淚雨中講述那段塵封的往事……
“可是,也不是完全不可以。”吟沫重又給了碎花希望,“只要你幫我做一件事!
碎花疑惑道:“什么事?”
“替我嫁給銀諳,就是當(dāng)今天子!
后來,碎花才知道,皇上派出重兵將天仙樓眾人一并抓去,威脅吟沫嫁給她。
躲嗎?
對不起天仙樓。
不躲嗎?
對不起他。
“一輩子?”
“不,總有一天白荏茌,也就是白聿,會去找你,那時,你就與他遠(yuǎn)走高飛好了!币髂萆荨
原來白聿不過是潛入碎花家而派出的探子。
所謂的天人山,不就是天仙么?
可是,愛就是愛了。
情可以堪。
“那你呢?”碎花問道。
“不用擔(dān)心,我自有辦法?傊,從今以后,將意味著,你不再將是你,你是重生后的吟沫,亦是重生后的碎花。”
“真的是碎花?”白荏茌驚訝,“那……吟沫呢?”
碎花聽后不禁倏然淚下:“如果我知道……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會答應(yīng)她……”
白荏茌心一沉。
其實那天他和吟沫談話的時候碎花就在不遠(yuǎn)處的灌木里。
白荏茌走后,氣氛就像冬日的寒風(fēng)。
刺骨。
臨風(fēng)絕唱: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寒蟬凄切,吟罷,淚沾清衫。
風(fēng)嗚咽,山地獄,夜喃喃,霜天無瀲。
人卻抽身去,相背無語,她未留。更拂一袖水霧,血濺淚上,一行心酸,兩處相思。三列留戀。
仰天長嘆:也罷~也罷~
白荏茌無語。
碎花亦無語。
我是誰?
一年的空白,愛與恨的執(zhí)著,改變的面容,靈魂也殘缺……
——這樣的“人”,是碎花嗎?
——這樣的“人”,不是碎花嗎?
是又不是,重生后的我,究竟是什么?
把手放到胸前,仿佛感覺不到心臟的跳動。
如同沒有心跳,沒有血肉。
卻仍有人的情感,人的七情六欲。
這何其諷刺。
為了他,碎花付出的太多太多,也許,她就不該愛上他。
犧牲了全家,犧牲了徹底的自己,在銀諳身邊失去了貞節(jié)……
可是吟沫……卻犧牲了一切。
“為什么,不和我逃離?”
白荏茌長宇狹眸,猶是冷漠。然而眼角眉稍細(xì)微的褶皺會讓人錯覺那面容輪廓間冰冷的線條似乎多了幾分柔意。
“她不愿茍活,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
瑰麗的夕陽。
秋日的楓林。
記憶中的絳唇。
染上瀲滟暈彩的臉頰。
被夕陽映紅的血衣與飛揚(yáng)的裙角。
鮮血過處天下的顏色。
將一切歸于消無的火焰。
……
各式的紅色,翻帶出一片片記憶。
回憶,那些回憶。
愛與恨,血與淚,反復(fù)的糾纏與傾軋,化成一幕幕圖景,電光石火般在白荏茌腦中劃過。
然后切換、重疊、變幻。
一直翻覆,反轉(zhuǎn)回環(huán),久久不散。
碎花一樣優(yōu)秀,但沒有她那份鎮(zhèn)定;
碎花一樣聰敏,但沒有她那份智慧;
碎花一樣美麗,但沒有她那份絕世;
沒有吟沫唯有泠妃的天下,碎花確實帶著對愛的無限期待盛開了,但吟沫卻也凋零了
花容月貌為誰妍?
他們的緣早起,他們的緣未終。
現(xiàn)在的兩根紅線,一根斷裂,一根憔悴。
都說越美的東西越是有毒的,那么這一局是命運(yùn)下的棋。
一場不能悔棋的局。
凄涼而華麗的局。
“我們走吧!離開這兒,過吟沫希望的生活!卑总筌萃蝗怀隹凇
碎花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那一刻,她終于明白,自己永遠(yuǎn)不可能是他心中的太陽,他們都只是癡情的葵花。
但是這人世間誰又不是葵花呢?
吟沫……
我一定會代你好好愛他……
明月清風(fēng),長夜相隨。
誰想誰,誰又忘了誰?
完
2007-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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