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色人妖
　　我只是一枝桃花，在春天里開放，在夏日里結(jié)出青澀的果，最后消失在蕭瑟里，這原本才是我的人生，我原本該這樣的過活。
　　可是他出現(xiàn)了，我只是一枝桃花。
　　他在樹下對著只是花苞的我淺淺的微笑，散發(fā)著天底下最耀眼的芒輝，我只是一枝桃花。
　　一只長在野地里的，深山里的，卑微的一朵桃花。
　　露珠凝聚在我剛剛展開的花瓣上，吐露著最悲傷的嘆息，它告訴我它就要隨風散去，就要見不到我了，它很難過！
　　我不知所措。
　　我只是一枝桃花，沒有感情，可是那時的我忘記了，于是對著它說：“不要難過”
　　時光易把流年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他說：你不過喲，只是一只妖精
　　我笑得凄涼，桃花山下九歌吟，棄劍忘仇，風云千變，你我萬年。
　　這是你許我的，
　　長劍剜心，也是你許我的！
　　滿頭華發(fā)，青色衣衫，血色桃紅里，一處人家!
　　像不像那日清晨你我初次相見？僆華？
　　你叫我青鳶。
　　青鳶青鳶，我明明是一只粉色的桃花�。�
　　有一天橙色黃昏下遠處的山界線漸漸模糊，他闔著長睫毛的丹鳳眼斜倚布滿胭脂色裊霧的樹枝頭，男性特有的剛性曲線與桃樹錯綜復(fù)雜的黑棕色枝椏融合在一起，紅色薄唇微啟：“桃花啊桃花，你想不想變成會思考會行走的人呢？”
　　我不知道，那時候的我正在睡覺，被低沉的，好聽的嗓音叫醒，一睜眼便是他姣好的容顏，惺忪的琉璃色眸子，微微泛著玥椽湖洗白后碧色的波浪，像是在注視著我，又像著是注視我身后遠處的黛山。
　　變成什么都無所謂，我只是一只桃花。
　　他笑了笑，紫色錦衣輕輕浮動，露出白瓷器一般的手臂，欣長的食指指向我，發(fā)出同色的光。
　　他說：你叫青鳶
　　歲月靜好，時光如梭，師傅師傅，我捏著一只雪白雪白的兔子風風火火的踹開一扇的鏤空雕花木門，砰的一聲，片刻安靜后，緊接著是一片尖叫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場景，我下意識思的抬起手來擋臉，不料臉上卻觸及一片溫熱，這會才想起來手上還拎著今晚的晚餐。
　　“我說，大小姐，別擋了，”琴媽媽閉著眼睛，手上薄絹不停的在鼻尖揮來揮去，“一個姑娘家家跑這青樓來做什么，也不怕自己將來嫁不出去！”
　　嫁不嫁得出去我可沒想過，反正我又不是人，有什么好怕的，但是跟這個長了八張嘴的老女人說話，得廢掉我不少精力，簡直比背印迦修法術(shù)還難，用凡人的話來說，真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所以我選擇了最簡單也最快捷的好辦法，直接忽略掉某人走人！終于，在踢開第十二扇鏤空木門后我找到了正偎在美人懷里的師傅，嘆了一口氣，扔掉手里的兔子，二話不說拎起他的領(lǐng)口一口氣就將他拖出了香粉霧霧的青樓，沿途經(jīng)過流水潺潺的溪水，隨手就將醉得不省人事他丟了進去，直到他開始在水面上不停地起起伏伏，我才極不情愿的將水汪汪的他撈了出來，扔在草地里。透明的水珠掛在他一絡(luò)絡(luò)的的發(fā)尖上，折射出夏日陽光彩虹的顏色，好半天他才平復(fù)下來用手指著我的鼻子委屈的控訴道：“你這是謀殺親師�！�
　　我置之不理！
　　其實逛青樓什么的在人間很常見的，大多都是男子去，女子也有，可我不喜歡師傅去那里，就好像我不喜歡師傅喝醉酒一樣！
　　那種時候，他總會反復(fù)的喊著一個人的名字！用著我從未聽過的，憂郁的，惋惜的腔調(diào)！
　　一天清晨早上起來，僆華趴在我的床沿，輕斜著頭，鳳眼微挑，懶懶對一頭霧水我說道：“你怎么還是沒變啊，一樣的蠢蠢呆呆的跟個院子里的那只畢方正在孵的蛋差不多！”我眨眨眼睛，更加困惑了，我是一枝桃花，跟個鳥蛋能扯上半毛錢的關(guān)系？
　　罷了罷了，我還是去做早飯是正經(jīng)，反正我這師傅發(fā)這種無根魔風也不是一兩次了，我湊向他揚揚鼻頭，果然，一大股子酒味，多半又在酒罐子里泡了半晚上。
　　我用力扯開擋在我面前的他，從被子里爬出來，由于我只著了一條褲衩和大紅色的金線繡牡丹肚兜，大腿和胳膊都露在外面，門外的冷風打著旋的轉(zhuǎn)進來，激得我只打寒戰(zhàn)，我回頭瞪了一眼始作俑者，心中憤憤難平！
　　然而今日他似乎于平時不同，琉璃色的眸子迷離而又深沉，緊緊的鎖著正在氣頭上的我，仿佛我多長了兩只手似的，我被盯得渾身不自在，很想上去補他兩拳，但考慮到昨天凡間的夫子剛剛教我們要尊師重道，揚起的手掌又垂了下去。
　　我懶的理他，正欲轉(zhuǎn)身離開，不想身子被突如其來的外力牽攀住，當即就失去了平衡，一頭栽進他的懷里，濃烈的酒香如夏日里滾滾的烏云洶洶卷來，將我裹得密不透風。
　　我有些生氣了。
　　這輩子，我最討厭喝醉酒的人。本能的掙扎著逃開，卻被他越錮越緊，正要考慮我是不是要祭出法器敲暈，他不想他卻聽得他在我耳邊低語道“想不想知道我都去妓院做了什么？”
　　這是一個巨大的誘惑，我無法抗拒！
　　夢自另一個清晨醒來，四肢酸痛得用不上力氣，下意識的看向枕邊，仿佛與多個清晨無異。
　　我還是一個人！
　　桌上擺好了飯菜，冷了，是前方小鎮(zhèn)上劉家的，我看看就知道了，師傅不會做菜，或者說他從未給我做過。
　　那個茾舞，他喝醉了就會反復(fù)念叨的那個女人！桃樹想來無心，可昨天晚上，我竟記住了。沒由來得，像是用刀一遍一遍反復(fù)的刻在了自己的枝干上，和師傅一起。
　　再見師父，是三天之后，他一身白衣，化作暮色里的濃霧，臉上尋不著一絲溫柔。
　　他橫著眸子，涼涼的問道：“你做了什么蠢事，你這是向我示威？”
　　我從未聽過他對我如此大聲的說話，用這樣的顏色待我，山上的白兔精說，一個人舍不得罵你，那是他舍不得你，一個人不對你生氣，那是他心疼你！
　　師傅不心疼我了，這是在當時我所能思考的一句話。他怒道：為何要將那晚上的事說與別人聽？
　　我茫茫了一陣，才想起那晚過后，第二天早上白兔精瞧見我脖子上的吻痕，執(zhí)意相問，我坳他不過，才與他說了！
　　可是他說，這是□□！他說得很嚴重，我也能依稀記得，人間的夫子說過，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讓我原本簡單的頭腦復(fù)雜了好一段時間，可是我卻仍然覺得有一絲細細的甜在心里，像是抹了蜂蜜，雖然更多的時候，我是坐在門前掛滿紅果子的櫻桃樹支上眺望遠方師傅歸來的方向！
　　等師父歸來的大部分時間里，我都懷抱這一種難以言狀的復(fù)雜無比的心情！我既期盼他能回來，又害怕他會回來，心里貓抓似的，一會子激動無比，一會子又失落得沒有精神，我不明白為什么會這樣，但是我知道我沒法阻止我停下來！
　　所以我選擇了不和白兔精見面見即使他是我最好也是我唯一的好朋友，也不再去尚學(xué)堂，我要忘掉夫子給我說的人間倫理，這樣我和師傅之間就不會有障礙。

　　我執(zhí)著的相信師傅不會在乎，除非太陽打從西邊出來，但是不可否認，每當這樣想的時候，我總喜歡把自己死死的抱住或者縮在有著師傅淡淡的曇花香味兒的繡著鴛鴦的蠶絲錦被里，抑制不住的輕輕抽泣！
　　濃霧在他臉上化開又掩上，世界安靜得我差點透不過氣來！
　　他將縮在地上的我抱進懷里，輕輕拍著我的后背，溫語道：以后不要與別人說了，這樣的事只能我們知道，要是別人問起，你就說是湘南山上的白兔精化作我的模樣強了你，為此為師已將他打得魂飛魄散！
　　我抖了一抖，心中一片冰冷，卻慣性的點了點頭。
　　我們又過回了以前的日子，唯一不同的是師傅更加的放蕩不羈，我卻不敢再去青樓尋他了，甚至連說一句話也要小心翼翼。
　　太害怕了，害怕失去他。
　　我只有妥協(xié)。三年后我誕下一子，他不在我身邊已經(jīng)三天。
　　孩子不著寸縷就躺在我旁邊，渾身凍得青紫青紫的，氣息微弱得就要隨風散去，我害怕極了，掙扎著虛弱的身體起來用被子蓋住他，又勉力度了些許真氣給他，再也支持不住，又暈睡了過去，夢里我看見師傅斜坐在太師椅上閉目曬著日光，淡淡道，孩子就打掉吧，為師幫你！
　　我驚著跑開了，不成想被他揪了回來，我拼死護著圓鼓鼓的肚子，說什么也不同意。最后他妥協(xié)了。
　　我松了一口氣，師傅果然還是舍不得我！
　　你要自己生下這孩子什么的隨便你，我是不管了！但要是有人知道了這事，那就不能怪我了！
　　天邊濛濛煙雨，濡濕我的華發(fā)我的我衣衫，有時候絕望的想，是不是有一天，我會連他的背影也失去？可是我仍然相信他是疼我，不然也不會答應(yīng)我生下這個孩子的無理要求。
　　抱著這樣的信念我看著太陽升起又落下，如此反反復(fù)復(fù)，數(shù)不清的來回！
　　我從未覺得滄海桑田，萬事變遷與我有什么干系，大概樹都有無盡的壽命，即使我不是樹只是一枝桃花！如今成了精怪，便產(chǎn)生了這樣的錯覺�？墒沁@一切等師父走后，都變等不一樣了！我會莫名其妙的沒有精神，吃不下飯，腦子里全都是師傅的一顰一笑，我記得他喜歡白曇花盛放時幽幽的香味，記得他喜歡一邊喝酒一邊吃著我炸的小花生米，喜歡瞇著眼睛挑起嘴角邪邪得笑，朝我喊道“青鳶，過來！”
　　我也會想到他橫著眸子，眼神里是我未見過我冰涼“孩子就打掉把”
　　每每這個時候，我都會從夢中驚醒過來，大汗淋漓的喘著氣，胸腔里那顆跳著的九曲桃花心不停地疼啊疼，疼得我眼淚嘩嘩的流過臉頰，弄花我許久不曾打理過的妝容！
　　孩子在一旁有氣無力的哭著，我沒辦法，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我不敢?guī)е鋈フ胰藥兔�，怕別人發(fā)現(xiàn)他的存在，可是我又怕如此瘦小的他就這樣哭著哭著的慢慢死掉！他的哭聲一聲比一聲更加的虛弱，卻像一把越來越利的錚亮的匕首，一刀一刀的在我心上來回的剜著！我只好剖開心頭取出鮮血來一匙一匙的慢慢喂給他。
　　這確實是個好辦法，至少，我的疼痛減輕了不少！
　　我再也沒見到我?guī)煾�，泗水已�?jīng)長到籬笆一樣高了，天邊的晚霞紅得跟后山開遍的曼珠沙華一樣的燦爛火熱，鋪天蓋地轟轟烈烈。泗水指著一片紫色的云朵問我，那上面是不是有人�。课姨ь^一望，雙腿卻抑不住顫抖，眼淚如掉了線的珠子一樣巴拉巴拉的掉了下來，師傅啊，你果然還是心疼我。
　　你是不是想我了，如這些年來我想你一樣？
　　我興高采烈的告訴泗水那是他的父親，那是我的丈夫，他想我們了，他來接我了。泗水也高興壞了，紅撲撲的臉蛋上是我少見的喜悅，可是一瞬間，他的笑容凝聚在小臉蛋上，然后漸漸的變得扭曲變得無力，一絲黑紅的血順著嘴角流下來，鮮亮得奪目，瘦弱的身子軟在我懷里，空出我被阻擋的視線，那里，立著我多年來夢寐以求的身影，我以為就要失去的良人。
　　曾今他是我的全部，之后，泗水是我的全部！
　　他在不遠處冷冷的將我望著，帶著一絲濃濃的厭惡與憎恨！
　　我不知這厭惡從何而來，又將歸于何處！我只能拼命的給泗水輸送著真氣，一邊哭泣著向他投去祈求的目光，除了這個，我大腦一片空白！
　　他離去許久之后我抱著泗水漸冷的身子呆呆的站在原地，他的魂魄被我用九曲桃花心鎖著，和我的心臟一起跳動！這是我唯一不讓自己死去的原因。
　　可是我沒辦法讓泗水活過來，我用自己的兩魄一魂封鎖進泗水的體內(nèi)，讓他的身體處于活人的狀態(tài)，避免死亡。我要去找僆華，告訴他這是我們的孩子，我告訴他沒有人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甚至不知道我的存在，僆華有著滔天的本事，救活孩子對他來說應(yīng)該不成問題，他一定是誤會了，才這樣對我 。畢竟我曾是他最愛的徒弟啊！
　　我吻了吻懷里面頰蒼白的泗水，將他放在萬年玄冰制作的冰棺里，又在周圍施加了一道又一道的結(jié)界，這樣才稍稍嘆了一口氣！
　　此時正是細雨綿綿，杏子青時，走在鋪滿鵝卵石的街道上，任身后的土黃色腳印歪歪斜斜不成步調(diào)，任天空微涼的春雨浸透薄衫，不用想也知道此時的我在凡人眼中大概的模樣：
　　衣衫襤褸，蓬頭垢面，我想抬起頭來在人群尋找一個身影，脖子卻僵硬的得直不起來。后來我才知道，不是抬不起來，只是我害怕看到那個所謂的身影，害怕那個黃昏下不斷上演在我夢里的一幕！
　　縱使我日日夜夜告訴自己那不是真的，即使我相信當我再次遇到師傅后，一切都會變得美好。即使我將那一部分記憶封印在內(nèi)心最深處！即使我愿意承認他是我的師傅，泗水只是一個被拋棄的孩子！
　　我給自己編制了一個夢境，只有師傅和徒弟，和只受傷的小妖精，為了救他，我不得以外出尋找修為高深的師傅。
　　可是我所有的努力卻在一夜之間全部崩潰，那些被我費盡一生力氣精心掩藏起來的真相，在那片薄薄的夜幕下，被粉碎得如此容易！
　　紅紗輕撩，撥開層層月色的荒蕪，散出令人臉紅心跳的的旖旎紅浪。兩具交纏得難以錯分的粉紅色身體，仿佛兩把利劍，無情的穿透濃濃夜色向我射來，我一個踉蹌，失手打碎了身旁的花瓶。
　　自此那人才發(fā)現(xiàn)我的存在，他隨意和上一件紅色寢衣，胸前雪白色的肌膚上，烙著淡淡的粉色的唇痕。床上的女子不滿，他攜了一絲微笑轉(zhuǎn)過頭去，溫言道：等我一會！
　　心上一陣接著一陣的絞痛，痛得我難以呼吸，所有我精心偽裝的真相全部被撕裂開，連帶著被刻意忽略的悲傷和絕望，仿佛颶風掀起黑色的滔天狂淹沒天地向我襲來！記憶就像冬日里洶涌的大雪，每一片都是無盡的悲涼與凄楚！我從未聽過他用如此溫柔的聲音對我說過話，我錯了，錯得離譜，一個人從來不兇你，并不是只因為他心疼你，也許是因為他從未在乎過你，我很不幸，是后面的一種可能。
　　此時此地的我不過是個笑話，撞見別人閨閣逗趣，還要張大嘴瞪大眼睛不成站姿的倚在門柱上，既發(fā)不出一絲哭腔，卻也調(diào)不出一句圓場的話來，不該有的表情在不洽當?shù)膱龊�，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要多諷刺就有多諷刺，可是我能做什么？連欺騙自己的權(quán)利，也被剝奪得干干凈凈！
　　我只能用著如柴枝般僵硬且枯干的五指死勁的捂住自己的嘴，手掌上早日沾了的污垢，此時發(fā)出難以忍受的味道，我強忍著不讓自己吐出來！
　　他蹙著眉，卻仍一副瀟灑的說“你喲，不過一枝桃花！
　　早已不是初春的時令，我卻覺得夜色無盡的荒涼，仿佛積了了一個冬日的寒梢，齊齊進入我的骨子里，我只覺得自己要被凍得爆炸開來，碎成一片片的冰才能罷休！
　　師傅師傅，你為何如此待我？
　　淚珠滑過我被污垢布黑的面孔，洗出洗出一道道亮白色的淚痕。他瞅著我，眼神微微閃爍著，大概是難以忍受我此時滑稽而又骯臟的模樣。
　　最終我還是妥協(xié)了，因為泗水，得不到他，我只要泗水了，這是我唯一的最后的請求
　　他面色沉了片刻，最終點了點頭，眼里卻閃著莫名的光芒！他說，你要答應(yīng)我一件事！
　　從此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我笑了，千年來我的喜怒哀樂，一并爆發(fā)在他的這句話里，僆華啊僆華，我何時出現(xiàn)在過你的世界里？
　　我只是一枝桃花罷了！
　　本該長在深山里的桃花！
　　因他而開在這灼灼紅塵，憑添一抹雜色。
　　要救活泗水，便要用到玥椽湖底千年一開花萬年一熟的水神果，好在，今年恰是水神果成熟的時令，我可以做的只是等待。
　　然而，我并未等到那一天，等到我的泗水活過來。命運打定了主意要跟我開個玩笑，無論我如何委曲求茍延殘喘，它都將不會放過我，我所祈求的卑微的可怕的一切，它都會一點不剩的帶走！然后看著我如何在喪失中日漸丟掉自我，沉淪在黑暗中不可自拔。
　　暗夜下華燈初上，耀不明天際的揉碎的繁星，在這一派深沉的黑色里，我只有水神果那點微弱的光亮。泗水睡得十分的安靜，我熱切的期盼著他醒來時看到我那一秒鐘閃過的靈動。嫣紅的嘴溿俏皮的裂開，笑著喊我一聲娘親！將我卑微的奢求變成觸手可得的幸福。我輕輕地撫著他蒼白的臉，回憶著他去年爬上桃樹上摘果子的情形！就好像是昨天才發(fā)生的事情！
　　回憶還在繼續(xù)，現(xiàn)實卻殘忍得可怕，砰的一聲，結(jié)束了我所有的期待，從此我只是噩夢。
　　僆華一身是血的跑進來，眉間糾結(jié)，眼間一派深色的黑，氣喘吁吁對著我道：“把水神果給我！”
　　我以為他是要自己親手救活泗水，可笑得很，那時的我依然信他不二，不經(jīng)反應(yīng)就將果子給了他，可事實的發(fā)展從來就不在我意料之內(nèi)，他帶著水神果轉(zhuǎn)身消失在了我的眼際。我本能的立馬騰了云彩追了出去，見到的一幕卻是他正抱著那天我見到的女子，準備將水神果喂了她。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我瘋了一樣跑過去欲奪下果子，他輕蹙眉頭，衣袖浮動，我便渾身動彈不得了，眼淚嘩嘩的流下來。我所有的希望和支柱在瞬間崩潰得只剩下無盡的絕望。果子被他化作一縷氣息，消失在那女子烏青色的嘴溿。
　　時間滯停在裸露的空氣中，沉重得我喘不過氣來，不過一夜之間，我卻好似過了千萬年。女子的氣息終于穩(wěn)定下來，他才放下她半掩著長睫毛對動彈不得的我說道“青鳶，對不起”我不知道說什么，對那時的記憶，我存下的只是黑暗。
　　在很久之后他用手撫著我滿是淚痕的臉，噙著我從來不懂的情緒，一字一句道：我們會有更多的孩子！而我因喉嚨干澀得難以發(fā)聲，只好退而求其次裂開了嘴角來回應(yīng)他！
　　我們會有更多的孩子，哈哈，真好我們會有更多的孩子，僆華，我偎在他的懷里，天真道：我們什么時候會有泗水的弟弟？
　　春日里的一派熱鬧在盈盈水光里十足的歡騰。一聲嘆息自頭頂傳來，他輕輕將我攏在懷里，淡淡的優(yōu)曇花香味將我包圍，我抬頭吻著他微涼的唇瓣，從輕觸變成撕咬，直到血腥味泛濫在唇齒之間，他卻沒有感覺，只是極力的配合著我，直到他再也沒有摟我的力氣！
　　我趴在樹枝上，紅色的紗衣迤邐在鋪滿萎了顏色的櫻花花瓣的草地上里，雪色的華發(fā)被風擱在阡陌縱橫的墨色的枝頭上，微微搖曳，露出他一張蒼白的臉，
　　為什么要這么做？為什么要給我下藥，為什么要將我推給茾舞
　　對了，那個女子就是茾舞，很好聽的名字。我背著他不可抑止的勾起了嘴角，卻在轉(zhuǎn)身面對他的那一刻哭泣得像個無助的小孩：茾舞姐姐說，不這樣做，她會殺掉泗水的
　　他嘆了口氣，臉上依舊像冬日陽光般溫和無暇！而紫衣攏著的拳頭卻簒得更加的緊。
　　我被他從樹上抱下來，他扒開我耳邊的長發(fā)，許下誓言，
　　桃花山下九歌吟，棄劍忘仇，風云千變，你我萬年，好不好？
　　我玩著他的頭發(fā)，好！
　　都好，只要。。。。。。。。。
　　茾舞生下了一個小女孩，粉紅粉紅的，很是漂亮，不像我的泗水，臉色常常是雪色一樣白！她抱著這個孩子站在院子里，臉上洋溢著母性的光輝，沐浴在金黃色的陽光下，像極了滿院子里盛開的郁金香。我悄悄踱自她的身后，隨著她懷里的孩子沉醉在她綿長的兒歌調(diào)子里。猝不及防，她回過頭來，嚇得花容失色，發(fā)現(xiàn)是我后片刻，她冷靜了下來，收起臉上的慈愛，化作凌厲的威嚴：你這個瘋子出來作甚，我可告訴你，我夫君不在府里，你最好乖一些，不然我可保不齊會對你做什么！
　　“喔！夫君不在啊，正好啊！我略有所思的點點頭”
　　當年我夫君不在我身邊時你化作了他的模樣，殺了我家泗水，現(xiàn)在我是不是該如法炮制里？我抓著后腦勺，天真又無邪望著她！
　　她鄙夷的恨我一眼：瘋子，你以為你是個什么東西，你還活著，不過是僆華仁慈罷了！
　　嗯，既然僆華如此仁慈，你又如此愛他，不如我將他所賦予我仁慈的一切，叫你全都享受一遍？
　　我傻呆呆的將她望著，突然手中華光一閃，她的孩子就到了我的懷里，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著我，繼而柳眉倒豎，怒上眼角，兇惡的指著呆呆的我道：將孩子還給我，不然我扒掉你一層皮！我溫柔的哄著孩子，抬頭看著她：“你不敢，僆華是愛我的，他不會讓你這么做的�！�
　　“哈哈”茾舞像聽了天底下的最大的笑話，捂著肚子與我道，“是嗎？那他可曾對你說過，他度你修為，助你成人，不過是為了得到你的一顆九曲桃花心，治好我的心痛之疾？”
　　原來如此，竟是如此！我一只奇怪為何千萬朵桃花里僆華獨獨選中了我，又費盡心力的將我塑成人形，教我法術(shù)，原來竟是為了這個，我不過是他養(yǎng)著來就心上人的工具，而我這只工具居然越界愛上了自己的師傅，甚至勾引師傅背叛了自己的心上人，怨不得他要這般對我。如此一來，他之于我算是仁慈吧！
　　哈哈，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罷？可是我到底做錯了什么，除了愛上僆華，我做錯了什么？上天要這么對我？我付出所有，到時候連個安穩(wěn)都求不得，天要如此，僆華如此，我還有什么好說？
　　如此，我只要滅亡，全部滅亡！
　　我哈哈大笑，茾舞莫名其妙的望著我，臉上終于浮現(xiàn)一絲叫恐懼的東西，我將手中的孩子高高舉起，“你不是要孩子嗎，給你？”
　　我將孩子扔過去，孩子的哭喊聲戛然而止，茾舞趕忙接住孩子，將母愛的天性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倒忘了我還在一旁饒有趣味的欣賞著這幅感人至深的母子團圓圖。不過主人家都不嫌棄我這個看客，我還有什么還好挑剔的？更何況，這不過是開始！
　　找了個舒服的地方坐下，給自己到了杯酒，這種愜意的感覺已多年不曾拜訪與我，未幾，茾舞紅著眼睛咆哮道，“你把我孩子怎么了？”
　　我嫣然一笑，她怒著祭出法器，一記雪色長劍向我飛來，我衣袖浮動，輕巧的彈了回去。如今我兩魄一魂歸位，又豈會怕她！
　　被彈回去的長劍劃破她的護身罡罩，直取向她的胸口，我及時的揮一揮衣袖，將劍打偏了方向，只切了她一只胳膊。
　　不能讓她就這么死了！我所受過的，你們欠我的，都得還干凈了！
　　我淺笑著向天空揮灑出杯子里的酒水，頓時萬里晴空烏云密布，雷聲隆隆，豆大的雨水即刻間傾盆盡覆，帶著烈性酒水特有的濃香！
　　她斷臂里的猩紅液體應(yīng)著她的慘叫不停的洶涌而出，而后被無情且碩大的酒雨稀釋，微微露出肉白色肌膚，甚至泛著一些血紅色的泡沫，我記這是僆華最喜歡的杜康酒，還記得他喜歡藏在優(yōu)曇花里喝到醉得不省人事，這曾經(jīng)是我最討厭的味道，如今卻成了我離不得的良藥。想想，似乎很諷刺，然而我本身就是一個笑話。如此想來，我居然釋懷了不少，我尚沉醉在茾舞的痛苦里，僆華的身影便出現(xiàn)了 ，似有些疲憊，嘴唇略略發(fā)白。他抬頭神色復(fù)雜的瞅了我一眼，便彎腰扶起地上正疼得打滾的茾舞，沉著聲音與我道，夠了！
　　“喔？”我挑起眼角“夠了，師傅，你說夠了，一只胳膊就夠了？呵呵，師傅的私心還真是赤裸裸啊！她殺了我的孩子，你可知道？她狠心奪走我孩子活命的機會？師傅，你可知道？我好容易才忍著剁了她的心看著她生下孩子，將孩子養(yǎng)得白白胖胖，你說夠了？真是好笑啊。師傅，你且說是也不是？”我將手里的杯子輕輕放在香檀木的桌上！以手支頜，饒有趣味的看著他
　　“你想怎樣，青鳶？別再折磨。。。。。。�！弊约�
　　“折磨她？”如果這也算的話，那么當初，你們所附加與我的算什么？
　　背叛，剝奪，侮辱，欺騙，你們白頭偕老一世相安，我卻在無盡的深淵里苦苦輾轉(zhuǎn)！這會到變成你們可憐了，我笑得前俯后仰，差點沒將心肺笑出來，天底下，還有比這更搞笑的么？
　　長青劍自我血紅色水袖中飛出，直取僆華的胸口，他瞇了眸子，最終抱著茾舞閃身躲過，我暗暗一笑，乘機使出一掌擊向此時以不成人樣的茾舞。未曾想，我尚未碰到茾舞分毫，右胸一痛，低頭一看，眼前血污漫漫，泛著縷縷的桃花香！
　　泗水死的時候，我感到無窮無盡的悲傷與絕望，如今到了我，卻覺得無比的解脫與輕松。
　　師傅，你不是一直想要我這顆心嗎？現(xiàn)在如你所愿，你可開心？
　　僆華失聲大叫，瘋一般向我撲來，之前，我從未看到他如此失態(tài)過，即使上次茾舞舊病復(fù)發(fā)，他也不用過是面色懨懨而已！
　　我閉上眼睛，感覺身體像風一樣輕！
　　這一切因九曲桃花心而起，用它來結(jié)束最好不過，即使為此我得付出鮮血，我也在所不惜！
　　水白色的雨幕逐漸變得透明，洗出雨后干凈爽朗的世界，打在樹葉上的雨滴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稀疏！卻聲聲扣人心弦！我知道，我就要死了！
　　不過在這之前，我得做完最后一件事！
　　僆華有著一雙我無法抗拒的眼睛，如湛藍的夜空下一輪澄黃色的新月，又像初春時桃花瓣上搖晃在風里的水珠兒，我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跌進沙漠里的流沙里，越掙扎，越無助，越無助，越掙扎。如今，這雙眼睛里含了害怕與驚恐，放大的瞳孔上映著我清晰的紅色身影，仿佛是把巨大的鎖，要將我牢牢鎖著，我不愿來生在受如此的苦，只有毀了它！
　　我微微一笑，流光自我手中飛過，將他精致的臉龐耀得越發(fā)的白，片刻后，不遠處傳來他的低吼，我張開滿是淚痕的眼，在模糊中看見他趴在地上一只手捂著流血的雙眸，在慌張的尋找什么，發(fā)白的嘴唇急切的一張一合，混混沌沌中的我凝神細細的聽了，是我的名字！
　　心口再一次泛起難以忍受的疼痛，痛的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在顫抖，許久我才干澀道“師傅，你我之間如此結(jié)局，最好不過，你失去了雙眼，來生我才不會再被你尋見，受這一世情殤！”
　　茾舞在冷冷的看著這一切，眼神里卻在翻涌洶騰，手里的劍還在滴著血，我看得出她得嘴唇都在發(fā)抖，卻極力在平復(fù)自己。眼神里盡是黑潭水一般的厭惡與憎恨！
　　這樣厭惡憎恨我永生不得忘記，因為我的泗水就在這樣的眼神中失去了活著的權(quán)利！
　　我說“茾舞，我的孩子在你的手中死去，如今他在那頭寂寞得緊，我便擅自做主送了她去陪他！”
　　聞言后她扯起地上的我的衣襟竭斯底里的尖聲道“你將我的孩子如何了，你這個瘋子。。”
　　此時的她嵌著發(fā)紅的眼珠子，蓬松的沾了泥土的亂發(fā)，衣衫不整狼狽不堪，看著這樣的茾舞，我突然覺得似曾相識，心底頓時泛起陣陣笑意，即使我竭力忍住了，可最終我還是笑了出來，連雙肩都忍不住顫抖！
　　她說得不錯，我就是個瘋子！
　　九曲桃花心，有起死回生之效，亦有鎖魂奪魄之功。我撫著肚子好不容易才冷靜下來對她說道:“我的兒子的魂魄在我心里鎖著，你的女兒要陪他，自然也在這里，你剛剛一件刺下去的時候沒聽見她喊你娘親？哈哈。。哈哈。。。你竟沒聽見？”
　　她看著我，仿佛我是天地間最可怖的怪物，眼神在我胸口飄忽了一會，突然松開我的衣襟大笑道著向屋外跑去，我只覺無比的痛快。許是說話的緣故，瞎了雙眼僆華順著聲音找到了我，將我緊緊錮在懷里，可惜我實在沒有力氣 ，便只得由他抱著，聽得他慌張道：“青鳶，我錯了，錯了！先前是我不敢承認，可是后來我悔了，真的悔了，你原涼我，原諒我，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他的血和著淚水，一滴又一滴的濺開在我的臉畔，微涼，有些麻癢。天空不知何時下起了細雨，他的發(fā)梢沾了水，我突然很想為他撫干凈。
　　這個動作也許很久就想做了，可是師父，你從來不肯給過我機會！而現(xiàn)在，我連抬手的力氣也沒有了，我只是一枝桃花，沒有思想，沒有行動，才是我的命運！
　　多年過去，深山里的桃樹又開了一樹繁茂的桃花，在翠意深深的深山里靜靜地吐著幽幽的芳香，云霞粉霧間，醉臥著紫衣男子，麗色天人，斷斷續(xù)續(xù)的念叨道：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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