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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天色漸漸暗下來,從半開著的窗戶看出去,能看見天上層層疊疊不同黑色的云。
風,從走廊盡頭開著的門吹進來,穿過空無一人的走廊,灌進只有桌椅的空教室,傳來“嗚嗚”的聲音。
空曠的教學樓里回蕩著“噠噠”的腳步聲,腳步聲從二樓一直到一樓。
“怎么會回事,連個標志都沒有,坑爹呢這是?”吳邪煩躁的抓了一把頭發(fā),指縫里卡了幾根黑色的發(fā)絲,發(fā)絲頂端還帶著一點白。
他不耐的甩甩手,任風把發(fā)絲吹落在紅白碎石相間的地板上。
“109,107,105,103……”吳邪仰著頭看教室門頭上的小牌子,數(shù)到103的時候他瞪大了眼睛,盯著那個小牌子,恨不得上去把它吃了一般。
“搞什么?只有103啊, 101在哪里?”
緊挨著103教室的是上樓的樓梯,吳邪不甘心的伸頭進通往地下室的樓梯口向下張望,“難不成下面還有?”
答案顯而易見,地下室只是一個小小的隔間,最多能放下一個綠色的大垃圾桶。
吳邪忍不住要罵娘了,“誰設計的這教學樓。扛鷤迷宮似的!”煩躁的踢了踢腳,發(fā)現(xiàn)這教學樓太干凈了,連個可樂罐都沒有,找不到發(fā)泄途徑的吳邪只得雙手插褲兜,恨恨的盯著103室。
天黑了,走廊里沒有燈,空無一人的教學樓看起來陰氣森森的。吳邪腦袋里忽然冒出以前看過的恐怖片的情節(jié),風不知道從哪里吹來,涼颼颼的,感覺像是有人在耳邊吹氣。
算了吧,明天早上找個學長或者學姐問問那神秘的101室到底在哪里,大不了他早起幾分鐘就是了。
打定主意,想提前找好教室,為他大學第一節(jié)課的老師留下美好印象的吳邪出師不利,在教學樓里轉(zhuǎn)了半天也沒找到101室。
就讓那神秘的101室成為傳說吧!
吳邪這么想著,慢悠悠的朝記憶中的大門口走去。
因為要下雨的緣故,天完全黑下來的時候光線比往常還要暗。教學樓外面原本是學校的主干道,但新學期伊始,路燈都沒開,教學樓里更是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見。
吳邪瞎逛了一會,悲劇的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在教學樓迷路了!
“不是這么悲劇吧?”吳邪掏出手機伸長手臂照亮眼前這間教室的門牌,“110?”吳邪笑了一下,真是有困難找警察,迷路了都能找到110。
開了一個并不好笑的玩笑,吳邪舉著手機一路沿著門牌走。忽然,手機屏幕的光線照到一個不一樣的東西,對方反射回來的光線不是教室門那樣清晰。
“……啊!”吳邪驚呼一聲,手一抖差點把手機扔了。他驚魂未定的瞪著面無表情轉(zhuǎn)過來的人,“嚇死人了!”
那人斜眼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身走了。
今天本來就不順利,現(xiàn)在被人莫名其妙嚇了一跳不算,那人還這么傲慢!吳邪現(xiàn)在就是一只火藥桶,剛才那人略帶輕蔑的眼神就是那星星之火,瞬間點燃了炸藥。
“喂,你什么意思?瞪什么瞪?”吳邪快步走上前,“你大晚上的在教學樓干什么?你是這里的學生嗎?在教室你怎么不開燈?或者你其實是小偷?”
那人根本不理喋喋不休的吳邪,冷著臉在教學樓復雜的走廊里穿行。吳邪憋屈了一下午,胸口就堵著一口氣,也不管別人聽不聽,噼里啪啦說個沒完。
“喂,你聽見我說話了嗎?喂!”
那人走遠了,削瘦的身影與黑夜融為一體,消失在不遠處。
“什么人?”吳邪低聲嘀咕,一陣狂風吹來把他吹個趔趄險些跌下樓梯,吳邪這才反應過來,他居然不知不覺就走出教學樓了?
在回寢室的路上,吳邪反反復復在想這件事。先是找不到101室,然后詭異的在教學樓里迷路了,之后在黑乎乎的教室門口無聲無息的出現(xiàn)一個全身黑色,一言不發(fā)的沉默男人,最后他莫名其妙的就出了教學樓。
雨落下來,打散了呼呼直吹的風。校園忽然安靜下來,吳邪站在原地看著那個人消失的方向,都說教學樓是個靈異事件多發(fā)的地方,他該不會這么倒霉,第一天就遇上吧?
“喂!我今天遇見一件怪事!”冒雨回到宿舍的吳邪一腳踢開宿門,他的聲音被瞬間淹沒。
胖子光著膀子,滿臉油光的跑過來拍著他的肩膀,“小同志,就等著你了!來來來,為了增進我們的革命友誼,一口干了!”
他不容分說的塞給吳邪一罐啤酒,吳邪嘴角抽搐的握著還冒著寒氣的瓶子,高達他小腿的桌子上滿滿一口缸的涼拌豬耳朵,桌面上亂七八糟的擺著花生和花生殼,宿舍其他人席地而坐,那姿勢真是千奇百怪。
“發(fā)啥愣呢?快喝呀!”胖子下手沒輕沒重,這一巴掌差點把吳邪的肺都拍出來。
見他半天不動,胖子大嗓門嚷嚷:“喂,吳邪小同志,俗話說得好,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我這一個寢室的緣分,那也是千年的修為才換得的。就為了這千年修真的不容易,這一口你必須得干!”
胖子說的豪氣沖天,吳邪只感覺到酒氣沖天?戳艘谎燮渌麅蓚同寢室的室友,真漢子潘子和笑起來傻里傻氣的王盟,吳邪揚手一口干!
“好!”
三人同時拍手叫好,冰涼的液體刺激著吳邪的喉嚨,他不舒服的咳嗽幾聲,王盟遞給他一雙筷子,“快吃!柏枝營老孟家獨門秘制鹵豬耳朵,味道很贊!”
一筷子豬耳朵放進嘴里,花生和芝麻的香,辣椒油的辣,花椒的麻混合成一股奇特的香味直沖腦門,吃不慣辣的吳邪鬧了滿臉紅,扔下筷子沖進衛(wèi)生間打開水龍頭張著嘴沖。
身后爆發(fā)毫不掩飾的笑,舌頭被辣得發(fā)燙,吳邪懷疑自己的舌頭連同味覺一起消失了,冰涼的水沖淡了嘴里的味道也減輕了疼痛。吳邪看著鏡子里狼狽的自己,看見自己太陽穴突突直跳。
難道,他所期待的大學生活就是這樣?
所謂光陰,就是你抓了也抓不住,只能眼睜睜看著它一點一點流失的東西。
六月,學校小道上的梧桐被烈日曬蔫了葉子。吳邪穿著明黃色邊兒的學士服,看著身邊相處了四年卻不怎么熟悉的同學,扯起嘴角笑了笑。
這就是畢業(yè)啊,對于還要留下來繼續(xù)念研究生的他沒多大感觸呀。
“借過。”冷清的嗓音就好像是古老教學樓里吹來的冷風,吳邪在盛夏打了一個寒顫,有人從他身邊側(cè)身過去,錯身而過的時候偏頭看了他一眼。
那雙眼睛,那個眼神……
一瞬間,吳邪仿佛回到了剛進大學那會兒。他最終還是找到了處于詭異位置的101教室,但那天遇見的那個人,他始終沒有遇到。他以為那真的是偶然遇上的幽靈,一個有著古井一般眼眸的幽靈。
“同學!眳切敖凶∫x開的人,他指指那人身上的學士服,“咱照張相吧!
今天陽光很明媚,但卻不及眼前這個干凈男生的笑耀眼。張起靈點點頭,與這個對他來說完全陌生的人并肩拍了照。
畢業(yè)季,校園里到處是拍照留影的學生。他們或笑或哭,或不舍或灑脫,在這片生活了四年的土地上,用相機記錄下一個個年輕的笑容。
在這群人中,也有這么兩人,用相機記錄下相識最初的美好,短暫一生,緣起此時。
吳邪站在公交站臺,送走鬼哭狼嚎的胖子,轉(zhuǎn)身的瞬間又看見那個人。
“工作找好了?”吳邪上前搭話。
那人轉(zhuǎn)頭回來看他,蒼白的臉,一雙眼睛一如既往的平靜。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吳邪,你呢?”吳邪笑,從兜里掏出電話,“上次照的照片我發(fā)給你吧,能把手機號或者微信告訴我嗎?”
“張起靈!蹦侨丝戳藚切耙谎,伸手接過電話,低頭在屏幕上按了一串數(shù)字。
今天的陽光依然很耀眼啊,看,把一個工科男生的手都照的這么透明。吳邪盯著張起靈細長的手指有些出神,不知道怎么的,看見這個他人總是想要跟他多說幾句話。
接過他遞回來的電話,吳邪看了一眼電話簿里新加入的號碼,“我在本校繼續(xù)讀研,有時間來找我啊。”
張起靈點頭,車來了,他朝吳邪點點頭,“先走了!
又送走一個人,吳邪看著遠去的公交車無端的傷感,他忽然很想感嘆時光如梭,忽然很后悔這四年沒有用力度過每一天。現(xiàn)在回想起來,這四年短暫得讓人心疼,明明才遇見就要分別,還有很多人很多事來不及了解,更來不及告別。
研究生不同于本科時候,更多的是跟著導師做項目,吳邪整天跟著導師在野外跑,整個人黑了一圈。
行內(nèi)有個笑話:山上半年,井下半年,回家一看,孩子一歲。
剛把帶回來的樣本送到研究所粉碎,吳邪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學校旁邊租的小公寓,才上樓就看見一團灰撲撲的東西窩在他的門口。
聽到響動,灰撲撲的東西動了一下,露出一雙黑漆漆的眼睛……
畢業(yè)一年又一個月之后,在七月的某天,吳邪在門外撿到張起靈一只。
“所以,這一年你都在勘探隊?”吳邪遞給張起靈一罐啤酒,坐在他身邊看他。
一年不見,除了頭發(fā)長長了些,并沒有太大的變化,還是一樣的清瘦蒼白,一樣的沉默寡言。
這樣沒存在感的一個人,也難怪他們明明是一個系的,甚至還一起上過公共課吳邪都不認識他。
“什么時候走?”
“明天晚上!
吳邪的第二個問題終于得到了回答,張起靈轉(zhuǎn)頭看著他,握著啤酒罐子的手緊了緊,口氣有些小心:“可以借住一晚嗎?”
華燈初上,屋里還沒開燈,借著街道上橘黃色的燈光,張起靈看見對面的人笑了。
“好啊!彼@么說。
這一借,就是一年。
吳習慣了偶爾回來看見門口蹲著一個滿身是泥土的人,習慣在家里隨時準備著面包以防止人突然回來,來不及做飯。習慣每次出野外之前在門口花盆底藏好鑰匙和字條,字條上寫明回來的時間。
他其實跟張起靈提過很多次,要他配一把鑰匙,免得哪天回來被鎖在門外。
但張起靈總是搖頭,之后無論吳邪說什么他都一言不發(fā)。吳邪拿他沒轍,只能每次都拼了命一樣的在短時間內(nèi)做完事情趕回家,因為他怕回家看到張起靈在他門前活活被餓死。
“胖子下星期結婚,還好之前跟著老板干活賺了點錢,不然我連禮金都給不起,丟人丟大發(fā)了!”難得的兩人都在家的時間,吳邪大口扒拉著米飯,跟張起靈說這段時間的瑣事。
對面的人抬頭看了他一眼,放下碗伸手掏被他隨手扔在地上灰撲撲的背包,翻出一張銀行卡扔給吳邪,端起碗繼續(xù)吃飯,多一個字都沒說。
吳邪瞪著跟張起靈那個包一樣舊的銀行卡,問:“什么意思?”
“帶山上怕丟了,放你這里。順便幫我買一輛車,以后我回來你去接我。”張起靈端起自己的飯碗進廚房洗,“順便換個房子,床太小了!
盯著桌上小小的卡片,吳邪心里百感交集。
車到底還是買了,房子也買了,吳邪兼任房客和保姆,在張起靈不在的時間里照管房子。吳邪心情復雜的開著車往新房子去。只工作兩年,居然能買得起車和房子,這人真是……
“畢業(yè)設計晚上給我看一下!备瘪{駛上閉目養(yǎng)神的人忽然說。
于是,當天晚上吳邪目瞪口呆的看著張起靈熟練的繪圖,熟練的改掉很多很多的錯誤,熟練的疊加圖層。最后吳邪看著漂亮得如同藝術品的圖,終于知道為什么張起靈會這么有錢。
“嘖。”幫忙改文字部分的人忽然皺眉,吳邪心一下子提起來,連忙湊上去看。
“地層年代記不得?”
吳邪老臉一紅,連忙俯身改掉錯誤的地方。起身回頭,想說這只是一時的失誤,對上張起靈的眼睛,他卻忽然忘了要說什么。
房間里只有電腦屏幕亮著,空間顯得尤為狹小。吳邪想,自己現(xiàn)在的表情一定很傻,因為那個萬年面癱居然笑了一下,雖然那個笑稍縱即逝,但他真真切切的看到了!
“寫的挺好!睆埰痨`給吳邪忙了一整年的論文下了定論,拉開凳子起身走了。留下吳邪一個人盯著電腦屏幕上花花綠綠的附圖發(fā)呆。
胖子畢業(yè)之后改行做了生意人,幾年不見人越長越胖,性子也越來越不著調(diào)。在大廳見到匆匆趕來的吳邪,他蹬蹬跑過來,照樣一巴掌打在他的背上,大嗓門喊道:“小無邪,你可算來了,每次都等你,你對得起哥兒幾個嗎?”
潘子和王盟也都變了,在他們身上已經(jīng)看不到當初坐在地上吃豬耳朵和啤酒的青澀樣子。吳邪笑,接過胖子遞來的酒,這次不用他慫恿,一口干了。
婚宴上,新娘子小鳥依人的依偎在胖子身邊,幾位大學好友看著胖子臉上得瑟的笑,臉上不屑,心里卻真心實意替他開心。
“小三爺還有一年畢業(yè)吧?”潘子端起酒杯跟吳邪碰了一下。
“嗯,你們都小有成就了,就我,還是學生一個。”談起這些年的經(jīng)歷,當真是物是人非,現(xiàn)在他們四人還能坐在一起,是緣分未盡。
“嘿,學生也混得不錯啊,都能買得起車了!”王盟有些醉了,瞇著眼睛看吳邪。
“那是朋友的!眳切靶πΓ瑥埰痨`總是很忙,雖然是他的車,但大部分時間都是自己在用。
“朋友?哪個大款啊,那車少說也得十幾二十萬吧?”
“張起靈,不知道你們還記得嗎?”
吳邪這話一說,桌上兩人都瞪大了眼睛。吳邪見他們這樣,疑惑的問:“怎么,認識?”
“學霸誰不認識?”王盟道,“當初保研XX地質(zhì)大學,人家不去,據(jù)說是去了個地質(zhì)隊!
吳邪恍然,原來不是張起靈沒有存在感,而是自己孤陋寡聞。他想,那四年他不經(jīng)意間到底錯過了多少?
“你什么時候跟他關系這么好的?據(jù)說他那人很難相處!
吳邪輕笑,張起靈確實很難相處,認識這么多年,跟他說話有超過百句嗎?按理來說,自己跟這樣的人是不會有太大交集,但事實往往出乎意料。
旁邊那桌忽然熱鬧起來,新娘被人要求主動親一口新郎。胖子嘴上雖然拒絕,那表情可得意了。
“呸,胖子那色胚居然娶了這么個漂亮媳婦!蓖趺诵αR,眼里是掩飾不住的羨慕。
“轉(zhuǎn)眼這么多年了,我估計再過兩年也結婚了。小三爺,你呢?”潘子和王盟都轉(zhuǎn)頭看著他們四人中長得最好的,當初最招女孩子喜歡的吳邪。
吳邪搖搖頭,“我還什么都沒有呢,暫時不考慮這個。再說,我還跟張起靈住在一起,你說要是我結婚了多不方便,他回來家里多了個女的,那兄弟得多尷尬?這不是變相的趕他走嗎?”
“你也不能為了兄弟就單一輩子呀。”
“那就等他回來,我把東西都交還給他再說!
在一起生活了一年多,兩人都不是愛計較的人,平時也不注意,現(xiàn)在細細回想起來,交織在一起的東西還挺多,這不是一兩天能解決的。
想到某一天張起靈回家,沒有人為他開門,家里也是空蕩蕩的、不知道怎么的,吳邪忽然覺得很心酸。也許是不想好兄弟無家可歸吧,他這么想。
學業(yè)的最后一年,吳邪忙著找工作,拿著碩士的文憑要找個工作不難,但要找一個順心的也不容易。吳邪不怕吃苦,但干這一行的吃苦不是最難的,最難的是居無定所。
家里希望他回去,他看了看住了兩年的“家”,怎么也舍不得就這么離開。他想,還是等張起靈回來跟他談談再說吧。
答辯很順利,吳邪買了很多好吃的回家,開門沒看見墻角臟兮兮的背包,他嘆口氣,自己給自己做了一桌子的菜,對著對面空了的位置舉杯。
“謝謝你幫我改論文,導師很滿意!
一杯啤酒下肚,看著滿桌子的菜,吳邪覺得很沒勁。開了電視,讓家里有些聲音顯得不這么空曠,吳邪調(diào)出存在手機里很多年的照片。
照片上兩人年輕人穿著學士服,一個人笑的很傻,一個人面無表情。
“兄弟,我畢業(yè)了,以后沒那么多時間管你的事情了!眳切白夭妥狼,對著對面的一副碗筷自言自語,“車鑰匙掛在門后面,以后用洗衣機記得把衣服分開洗,方便面少吃,還有可樂,那是殺精的!
說著說著,吳邪忽然笑了一下,“我怎么覺得這場景好像你不在了似的?”
他只是有些恐懼,離開校園獨自一人面對社會的茫然和無措都讓他覺得恐懼。
吳邪不再說話,屋子里安靜了,一個人吃完所有的菜。電視機插播了一條新聞,記者在一片混亂中做現(xiàn)場報道。她身后是一座山,山體陷下一塊,很多消防隊員臉色沉重的看著被堵住的出口。
吳邪忙著收拾餐桌上的殘羹冷炙,沒聽見記者沉重的報道:大家可以看到我身后塌方的面積很大,出口全部被堵死,據(jù)礦山的負責人說,被圍困的除了礦工還有一只勘探隊……
吳邪拎著行李箱站在門口,想了又想,他確定沒忘了東西,這才慢悠悠的下樓。
電話響了,不是熟悉的號碼。
“喂,你好。”
“您好,請問是吳邪先生嗎?”對方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雖然客氣,卻沒有感情。
“我是,請問你……”
“您好,這里是XX公安局,請問您認識張起靈先生嗎?他是這次礦難遇難者之一,我們查了他的通話記錄,排除其他人,似乎只有你是他的熟人。如果您方便的話,請到XX醫(yī)院認領遺體……”
吳邪勾起嘴角笑了,他終于不用每天等著那人回來了,這次,他最后一次接他回家。
多年的相守與等待,最后換得一個漆黑的骨灰盒,吳邪驚訝于自己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他抱著張起靈留在這個世界上最后的想念,真心誠意的向從泥土里把他救出來的各位戰(zhàn)士鞠躬表示感謝,感謝他們把張起靈帶出來,而不是把他獨自一人留在漆黑冰冷的泥土里。
張起靈的行李被埋在很深的地底下,他唯一留下的,是一張還能恢復數(shù)據(jù)的內(nèi)存卡。內(nèi)存卡被他裝在上衣口袋里,看來里面是很重要的東西。
處理完所有事情之后,吳邪打開電腦,點開文件夾。里面有一張照片,上面的自己笑得很傻。
文件夾里除了照片就是一個個編了號的文檔,那種整理的方式真的很符合張起靈的做事風格,吳邪按照順序一個個點開。
第一個文檔:鑰匙藏在花盆底,抽屜里有錢
第二個:鑰匙太小,會丟
……
第十個:10月7號拆除,金水麗園小區(qū)3單元204室一個小時,大眾
第二十五個:畢業(yè)設計
第四十八個:27歲,
第一百零一個:告別,房子車子給他去墨脫
“瘋子……”吳邪早已淚流滿面,喃喃道,“張起靈你就是個瘋子!”
他記得當年他要給張起靈配鑰匙,張起靈說鑰匙太小,不好帶,所以拒絕了。
他之前租的房子是十月七號被拆遷的,之后住的地址就是金水麗園小區(qū)3單元204室,從家里去學校坐公交需要一個多小時,張起靈買的車是大眾的。
他的畢業(yè)設計是張起靈幫忙修改的,第二天就交了初稿,還被導師夸獎認真。
他畢業(yè)這一年二十七歲……
吳邪盯著“27”后面那個逗號,看看“告別”兩個字,轉(zhuǎn)頭看桌上黑漆漆的骨灰盒。伸手把它抱在懷里,“當年畢業(yè)旅行沒來得及去,這次補上,我們?nèi)ツ摪伞!?br> 他低頭看著骨灰盒上一寸見方的黑白照片,眼淚砸在冰冷的盒身上,摔得四分五裂。
有這么一個人,初見時看不順眼,多年之后一轉(zhuǎn)身才驚覺,在不知不覺中他已經(jīng)侵占了自己過去的每一件大事。
有這么一個人,你以為你們只是相互的過客,直到一方忽然消失才驚覺,那些以為的“沒有關系”中包含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剝離了是蝕骨的疼。
“張起靈,歡迎回家!
九月,天氣已經(jīng)不這么炎熱。
王盟剛拉開小店的卷簾門,送快遞的小哥騎著小摩托停在他身后,遞給他一個包裹。
“您的包裹,請簽收!
包裹很奇怪,上面收件人的信息寫的很詳細,電話號碼也是正確的,但寄件人一欄上什么都沒寫,只在地址的位置寫了“墨脫”兩個字。
看到熟悉的筆跡,王盟心里咯噔一下,來不及管還沒完全打開的門,鉆進店里顫抖著手打開小盒子。
里面有一封信,兩張照片和一份文件。
王盟屏氣拿起照片,第一張上是兩個穿著學士服的年輕人,第二張是穿著登山服,手里抱著一個骨灰盒笑得燦爛的吳邪,他的背后是皚皚雪山。
文件是一份遺囑,署名是吳邪。
“嗚……”壓抑不住的嗚咽溢出喉嚨,王盟狠狠的擦了一把眼淚,展開信件,熟悉的瘦金字體躍然紙上:
我不想為我的懦弱辯白。
會選擇以這樣的方式離開,對我來說是必然。我對我在失去了張起靈之后才驚覺他對我的意義而感到惋惜,緣起雙生,唯不可獨活。
恭喜我終于找到能讓我身不由己的人,雖然不能告訴他我的想法讓人遺憾,但我依舊很幸福。
再見,愛著我的人,再見,我愛過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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