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放哨的兵。我站崗的地方叫哨兵嶺。有穿越西部荒野的旅行者每每經(jīng)過此地，見到站在碉堡前的我，目光總是會停留。那個時候，我就會很以自己的職業(yè)自豪。雖然，我邊上的那位認(rèn)為他們不過是在對我們這身裝備流口水。
　　自豪歸自豪，其實做哨兵還蠻無聊。太陽升起來，我們站在那，月光普照，我站在那，一個漂亮的暗夜精靈MM經(jīng)過，我們站在那……實在無聊到極點了，就只能對著走路的巡邏兵發(fā)呆，羨慕下人家經(jīng)常能活動活動自己的兩條腿子，結(jié)果卻招來一堆白眼：“你以為我這樣走來走去容易？！照這走法都能跑去部落那地晃個十來圈了！看看！這腿不是比你們粗？！”
　　邊上的那位把這等無聊歸結(jié)為平淡。他說和平總是平淡的，我發(fā)覺他倒是蠻有做詩人的天賦，總是說些有哲理的話。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太陽曬多了的關(guān)系。然后他開始給我講他曾經(jīng)見過的一場大戰(zhàn)：“……那個時候，部落的人鋪天蓋地地來，好像整個荒野都是他們的人。他們見人就殺，反抗的逃跑的全都被殺了……我站在這，就在這塊石頭這，和個獸人對掄。真是苦戰(zhàn)啊，幸好最后我贏了。抹了把血，抬頭一看，大部隊早就走了，往暴風(fēng)城的方向，留下一路尸體和……那個啥來著，如血的殘陽�！�
　　后來呢？后來暴風(fēng)城還是屹立著，他說主城的哨兵可不是吃素的。這個時候他就會露出閃爍的眼神來。雖然這個段子我聽過很多遍了，但在這平淡的和平里，這竟然成了我們的向往所在。
　　哨兵的責(zé)任是保護(hù)周圍地區(qū)的安全。在我不長的哨兵生涯里，只要有敵對勢力跨入我們警戒的范圍，基本都有來無回。盡管這所謂的敵對勢力只是些盤聚在西部荒野的野獸，土匪啥的，但這也是我自豪的另一個理由。我在保護(hù)人民。
　　有一次，我正在打磕睡，朦朧聽到路邊一陣喧囂。邊上那位一把推醒我，我恍惚看見一個人向我這邊跑來，身后跟著一群豺狼人。他全身冒著血，好像隨時會倒下去，他艱難地抬頭，突然看到了我們，便掙扎著向我們這邊跑來。
　　我一下子感到熱血沸騰，猛地拔出了劍。那個人仍然拼命向這里跑著，離我的警戒線越來越近，但我知道他倒下去只是時間問題，他身后的豺狼人也知道。為首的那個揮出了斧子，一聲慘叫！他終于倒在地上，手伸向我們這邊的方向。
　　就差一點點。那群豺狼人在他的尸體邊嘰嘰歪歪了一陣，其中一個靠得近了些，我猛地砍了下去，把它整個身子劈成兩半。剩下的豺狼人呼啦一下都圍了上來，我把劍掄得渾圓，把它們一個個地都送回了老家。
　　戰(zhàn)斗結(jié)束，邊上的那位拍拍我，示意我退回自己的崗位�！爸徊贿^幾步距離……”我覺得嘴唇干裂。
　　“沒辦法，我們是哨兵啊�！彼f。
　　而后我們便陷入了徹底的沉默。
　　太陽下山，那一天快結(jié)束的時候，他才說出第二句話來：“其實，那場大戰(zhàn)中，如果那個獸人沒有闖過來，我能做的也只是站在這里看著人們被殺……”
　　那一天，我第一次對自己所謂的職責(zé)產(chǎn)生了懷疑。
　　日子仍然不緊不慢地過著。某個夏日的午后，有個從北面來的戰(zhàn)士經(jīng)過。他抬頭向我們打招呼：“你好，哨兵�！�
　　“你好�！蔽蚁蛩炊Y，說老實話我有點高興，最近我邊上那位越來越沉默，而他又是這幾天來第一個沒有無視我存在的人。
　　戰(zhàn)士向雜貨商人買了很多線，走到我邊上的陰涼處，翻出一大捆皮革，開始做東西。
　　于是我們開始聊天。
　　“比起冒險來，我更喜歡做生意。”他熟練地把皮縫起來，輕輕打磨。
　　“比起在這里站崗，我更想去暴風(fēng)城看看……”我說。
　　“啊，那個地方，那個地方是一定要去看的�！彼牧宋乙幌拢耙院髸袡C(jī)會的。”他開始向我描述暴風(fēng)城里的一切。整個下午我聽到了許多自己無法想象的事情。
　　“這里實在是太無聊了……“我向他抱怨道，“除了黃沙什么也沒有，我太想離開這里去旅行。哪怕是去西部荒野的深處也好�！蔽抑赶蜻h(yuǎn)方。
　　我看見地平線那頭的黃沙滾滾逐漸逼近，非常像某個故事里描述的情景。
　　“來了……”我聽到我邊上的那位低低的聲音。
　　這次的感覺和往日全然不同，難道我們所向往的就是這種驚天動地的震撼么？我身邊的戰(zhàn)士還沒反應(yīng)過來，身體中了一個火球。我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了那家伙，拔劍向他跑去。有幾個火球擊中了我，我全身都開始燃燒起來，我仍舊向前跑，沖進(jìn)了人堆里。
　　然后我便死了，直挺挺地倒在地上。那些入侵者連少許的停留也有沒有，颶風(fēng)似的向北面刮去。
　　我看見那個戰(zhàn)士驚魂未定地從碉堡里跑出來，向我這邊跑來。
　　我還聽見剛從荒野深處回來的人驚慌的聲音：“看哪！哨兵死了！”
　　我是一個哨兵。我的一生平淡無奇，就算是生命的最后一刻，驚奇感嘆，也都是別人的。
　　不過，我不在乎。只要暴風(fēng)城還在屹立不倒，只要有人說我死得其所，那便夠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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