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座建在黑暗中的大游樂場。
　　無盡的黑暗中，它象一盞明燈，或一顆啟明星。
　　許多走失的孩子，迷路的人，會被它吸引。
　　走近一點(diǎn)，會聽到細(xì)細(xì)的音樂聲，看到燈火輝煌與霓虹閃爍。
　　迷路的人看到它，會感動得熱淚盈眶，因?yàn)樵谀菢娱L久的迷失中，沒有人，沒有光，只有無盡的孤寂與恐懼。
　　游樂場象冬天的陽光，生命中的希望。它代表一切光明與美好。

　　黑魔女看著滿臉淚與笑奔過來的大人與孩子，對蝴蝶說：“這些都是被我拐騙來的孩子�！�

　　游樂場屬于黑魔女。
　　蝴蝶第一天來到這里，黑魔女就注意到她，她那一瞬間的驚喜，只在臉上閃了一下，就化作滿面的驚懼。
　　這是一個(gè)格外清醒與理智的迷失者。
　　黑魔女親自現(xiàn)身去安慰她：“不要怕。有什么不對？”
　　蝴蝶問：“你是誰？”
　　黑魔女回答：“我是黑魔女�！�
　　蝴蝶嚇得后退：“什么？你是誰？”
　　黑魔女微笑：“只是一個(gè)名字，若我叫天使，你會不會覺得好過？”才怪，蝴蝶現(xiàn)在還不想上天堂。
　　蝴蝶半晌，換了問題：“這是什么地方？”
　　黑魔女答：“游樂場。”
　　蝴蝶四處看：“不，不會，游樂場怎么會建在這種地方？”
　　黑魔女學(xué)她四處看看：“哪種地方？這是哪種地方？”
　　蝴蝶道：“這是荒野！”
　　黑魔女回頭看，人群在游樂場里流動，燈火與笑語聲那樣美好，黑魔女問：“這是荒野？”
　　蝴蝶道：“你騙不了我！這些都是幻象，這是荒野！是荒野！我走了許久都沒遇到一個(gè)人！”
　　黑魔女微笑：“這么清醒，會不快樂的。”她的嘴角一絲凄然，不知是否也是因清醒而不快樂。
　　蝴蝶一步步后退，黑魔女說：“我沒有惡意，即使這地方不合常理，我不會傷害你�！保ㄎ也粫䝼δ悖阕约簳䝼ψ约�。）
　　蝴蝶站在游樂場的門口，門口的燈光投下來，投到她身上，她的背后，就是無盡的黑暗。
　　蝴蝶在黑暗中摸索，已經(jīng)好久了，唯一的光亮不過是天空的星，她甚至好久沒有見過自己手指的樣子，在黑暗中，她隱約知道自己墮入了另一個(gè)空間時(shí)間，因?yàn)槟切强詹皇撬J(rèn)識的星空，而且，她再沒見過太陽與月亮。
　　在她看到游樂場燈光的那一瞬，她真的很想哭泣。
　　但是，她清醒得太快了。
　　這種地方怎么會有游樂場？即使面前出現(xiàn)的是一只恐龍，也比這游樂場更合理點(diǎn)。
　　如果你清醒太快，那么要在人生中找到幸福與快樂會很難。
　　蝴蝶必需做出抉擇，是進(jìn)入一個(gè)陷阱，還是轉(zhuǎn)身回到無邊的黑暗中。
　　不要怪人愚昧，有時(shí)，實(shí)在是沒有選擇。
　　蝴蝶上前一步，踏入游樂場。

　　黑魔女微笑道：“進(jìn)了游樂場，下不下場游戲也在你，沒有別人逼你�！�

　　沒有人逼你，只有你的寂寞在逼你。
　　站在那兒看著，人來人往，燈火與音樂象是另一種形式的海浪，洶涌澎湃，你若不掙扎會被淹沒。
　　你不愿溶入其中？好，你大可在岸上坐，一邊感嘆：“逝者如斯夫�！�
　　在游樂場，沒有晝夜，沒有時(shí)間，你只看到摩天輪在緩緩轉(zhuǎn)動，不知道它轉(zhuǎn)了多久或多久轉(zhuǎn)一圈。

　　蝴蝶站在那兒，不知時(shí)間過去多少。
　　如果一直站著會發(fā)生什么事呢？
　　最糟的是，什么事也不會發(fā)生，你真的能一直站在那兒嗎？什么事也不會發(fā)生，一直站下去，到永遠(yuǎn)嗎？
　　如果人能夠永生，永生就是一種死亡，死亡也是一種永生。

　　蝴蝶坐上摩天輪，從那上面向下看去，游樂場更象一只電燈泡，在暗夜里，它的光芒只夠照亮自身，但是，僅僅照亮自身，已經(jīng)夠熱鬧的了。
　　蝴蝶坐了多久？她不知道，某一次落地時(shí)，上來一個(gè)洋娃娃般的女孩子。
　　十歲的女孩子。
　　十歲是女孩子最難看的時(shí)候，多半女孩兒黑瘦，長手長腳，面孔拉長，笑容卻稚嫩。
　　但是這個(gè)女孩兒，長得象個(gè)芭比娃娃，她的面孔白皙飽滿，雙眼晶瑩欲滴，長長的睫毛，象一對蝴蝶翅膀。
　　女孩兒對她笑，問：“坐多久了？”
　　蝴蝶回答：“五分鐘或五個(gè)小時(shí)�！�
　　女孩兒點(diǎn)點(diǎn)頭：“不算長也不算短�！�
　　蝴蝶問：“你來了多久？”
　　女孩兒笑：“五天或五年�！�
　　蝴蝶問：“你來時(shí)有多大？”
　　女孩兒笑：“在這里，你連頭發(fā)都不會掉一根，所以，我來時(shí)多大，現(xiàn)在還是多大�！�
　　那么，如果她來時(shí)十二歲，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七，甚至更大。
　　可是，她的外形……
　　蝴蝶十分慶幸自己已經(jīng)成年，然后又想，有什么好慶幸的呢？難道還要在這里扎下根來，結(jié)婚生子不成？
　　這倒底是什么地方？
　　蝴蝶喃喃地：“這倒底是什么地方？”
　　女孩兒回答：“摩天輪，這里是摩天輪�！�
　　同這里是游樂場一樣，只是一個(gè)名字，如果人家回答：“這里是第五維空間�！蹦隳芾斫鈫幔棵�，對于脫離了自己常識范圍的人來說，毫無意義。
　　蝴蝶不禁用雙手掩住面孔：“我怎么會落到這里？”
　　怎么會？
　　女孩兒說：“一場噩夢。”
　　蝴蝶道：“會醒的才叫噩夢！”

　　女孩兒沉默。
　　蝴蝶去坐海盜船時(shí)，失去了女孩兒的蹤跡。

　　蝴蝶在海盜船上看見了黑人。
　　這里居然也有黑人。
　　巧克力色的黑人，蝴蝶看見了腦子里立刻冒出黑珍珠三個(gè)字。真的，黑人長得美的，就象黑珍珠一樣，光彩奪目，尤其是那種魔鬼般完美的身材。

　　黑珍珠似感受到蝴蝶的目光，回頭一笑，白色的牙齒，美麗的面孔，真是一顆珍珠。
　　蝴蝶笑問：“玩了多久？”
　　黑珍珠笑道：“很久了，但還不夠久�！�
　　如果沒有時(shí)間，真不知該怎么活下去。

　　這樣看來，游樂場里的生活還不算難過，這么多人，一點(diǎn)點(diǎn)去認(rèn)識新人，聽新故事，就可以打發(fā)時(shí)間了。
　　回家去干什么呢？朝九晚五的坐辦公室，然后老去，死掉，比現(xiàn)在的日子更好嗎？這里沒有紛爭，沒有勞作，沒有人事。這里算是天堂了。
　　如果人們在天堂是每天坐在云彩上聽圣歌什么的，蝴蝶就不打算去天堂了，在黑魔女的游樂場里，更有趣一點(diǎn)。

　　蝴蝶想再見一見黑魔女，她想問一問，她總得有一間自己的房間吧？不能總是在游樂場上，從一個(gè)游戲到另一個(gè)游戲？
　　黑魔女在她身后說：“如果你想要一個(gè)房間，請跟我來�！�
　　蝴蝶嚇一跳：“你知道我想什么？”
　　黑魔女回答：“不，除非，你想的事同我有關(guān)。你呼喚我，我會出現(xiàn)�！�
　　黑魔女握住蝴蝶的手，蝴蝶覺得黑魔女的手溫暖而柔軟，不象一個(gè)巫女的手。
　　一轉(zhuǎn)眼間，她們已經(jīng)來到一個(gè)一房間里。
　　蝴蝶呆呆地，看著四周：“這是幻覺嗎？”
　　黑魔女問：“你認(rèn)為我是你的幻覺嗎？”
　　蝴蝶看著她，不敢回答，是不是？或者蝴蝶已經(jīng)瘋了，所見到的一切都是幻覺？
　　黑魔女溫柔地說：“許多時(shí)候，我也問自己，這一切是幻覺嗎？我不知道，我也很想知道，我自己是不是個(gè)幻覺呢�！�

　　蝴蝶伸手撫摸墻壁，冰冷而堅(jiān)硬。
　　伸手拍打墻壁，墻壁沒有回答，自己的手是痛的，那么，至少，這不是夢。
　　蝴蝶背過身去，靠著墻，面對黑魔女：“這個(gè)地方為什么這樣詭異？”
　　黑魔女道：“如果我到你原來的世界，我也會覺得詭異�！�
　　蝴蝶問：“你知道我原來的世界嗎？”
　　黑魔女道：“如果你講給我聽，我會知道的，這里有不少人同我講過他們原來的世界，我認(rèn)為都比這里要詭異，相比之下，這里算是最好的。”
　　蝴蝶不知該如何回答，對于黑魔女來說，電與核能，是否更加詭異呢？
　　更詭異的也許是人世間的愛恨癡狂。

　　蝴蝶查看自己的房間，非常完美，同她想要的完全一樣。
　　蝴蝶微微嘆息，一個(gè)房間，并不是一個(gè)家。
　　黑魔女也嘆息：“是嗎，一個(gè)房間并不是一個(gè)家，有時(shí)，一個(gè)家也并不是一個(gè)家呢�！�
　　蝴蝶回過頭，笑了：“既然要滿足我的要求，為什么不干脆給我一個(gè)家呢？”
　　黑魔女問：“你要你的家人來這個(gè)地方嗎？或者，你要一些幻覺？”
　　蝴蝶要自己的家人來這個(gè)地方嗎？當(dāng)然不，如果她不想在這種詭異的地方，她怎么讓她的家人同她一樣受苦呢？
　　她要一些幻覺嗎？不，她寧愿保持清醒，她不想做個(gè)瘋子，既然在這個(gè)發(fā)了瘋的世界里。
　　蝴蝶道：“你不能讓我回家嗎？”
　　黑魔女答：“我根本不知道你的家是什么，我怎么讓你回家呢？”
　　蝴蝶苦笑。
　　黑魔女說：“別成天呆在自己的房間，去別處看看。”
　　蝴蝶問：“別人的房間在哪里？”
　　黑魔女道：“你想一個(gè)人，就可以見到他�！�
　　蝴蝶驚呼：“那不是沒有隱私？”
　　黑魔女愣了愣：“隱私？哦�！彼坪醪艔暮X中讀到隱私的意思，她說：“若你需要，你可以有隱私�！�
　　蝴蝶想了一下，笑了，是的，這地方要隱私做什么？不需更衣洗漱，也沒有□□陰謀。
　　蝴蝶仰頭笑，這不是天堂嗎？有些人夢魅以求的地方，給了不想要的人，就當(dāng)做是地獄了。

　　蝴蝶想去看看那個(gè)芭比娃娃，眼前一晃，已經(jīng)來到一座圖書館。
　　天花板好高，象舊時(shí)的宮殿一般，書架一排排，從無限遠(yuǎn)延伸到無限遠(yuǎn)，這么多書！
　　芭比抬起頭來看蝴蝶：“你也來看書嗎？”
　　蝴蝶一本本看，都是些小說�？匆槐緝杀具�好，一直看下去，成天不停地看，又有什么意思。芭比微笑：“時(shí)間那么多，不看書又能干什么？”
　　蝴蝶問：“時(shí)間倒底有多少？我們倒底有多少時(shí)間？”
　　芭比茫然道：“不知道，也許是永遠(yuǎn)�！�
　　永遠(yuǎn)？連宇宙都不能永遠(yuǎn)，蝴蝶知道的唯一接近永遠(yuǎn)的東西就是死亡。
　　蝴蝶問：“那么，你就永遠(yuǎn)在這里看這些書嗎？”
　　芭比想了一會兒：“不知道，要不，干什么呢？”
　　蝴蝶問自己：“我要永遠(yuǎn)的一生來干什么呢？”
　　只活一百年，又能干什么呢？
　　毫無意義的生，毫無意義的死，毫無意義的迷失。
　　唯一讓人痛苦的，是人的知覺。

　　蝴蝶自芭比處借了幾本書去看。
　　坐在秋千上，輕輕地?fù)u啊搖，自秋千頂上投下一束光，佛家的如意，就是這個(gè)境界吧？想要就有，如意。
　　蝴蝶看書。
　　一聲：“媽媽，我們?nèi)ツ沁呁妗！斌@得蝴蝶抬頭，媽媽？這里有一家人嗎？
　　是黑珍珠！黑珍珠拉著她的媽媽？
　　蝴蝶驚叫：“黑魔女黑魔女，快快來見我！”
　　黑魔女在她身后苦笑：“敢是把我當(dāng)小答應(yīng)了？”
　　蝴蝶轉(zhuǎn)身：“為什么你永遠(yuǎn)自我身后出現(xiàn)？”
　　黑魔女笑道：“你需要的時(shí)候，我總在你身后�！�
　　蝴蝶顧不得，指住那對母女問：“怎么會有一對母女？”
　　黑魔女的目光中帶著深深的憐憫：“想要個(gè)家，不是你一個(gè)人提出這種問題�！�
　　蝴蝶驚駭?shù)兀骸澳惆阉哪赣H帶到這兒來？”
　　黑魔女搖搖頭：“我說過，我只了解我的世界，我不知道別的世界，又怎么能干預(yù)別的世界呢？”
　　蝴蝶慢慢地：“那么，那是——幻覺？！”
　　黑魔女道：“那是她想要的媽媽�！�
　　瘋狂！而且悲哀！

　　時(shí)間一點(diǎn)點(diǎn)過去，蝴蝶發(fā)現(xiàn)，這里的人其實(shí)是有時(shí)多點(diǎn)，有時(shí)少點(diǎn)，并不是永恒的，也不是越來越多，那么，這就是說，有人離開？
　　或，并沒有永生！
　　蝴蝶發(fā)現(xiàn)的第一個(gè)失蹤或死亡事件，是在芭比的圖書館里。
　　蝴蝶去還書，只要一想就到了，真是好。
　　蝴蝶在一排排書架間走過，高大空曠的圖書館里響著她自己的腳步聲，就象真的一樣，蝴蝶想：“怎么會是幻覺呢？邊腳步聲的回聲都有，幻覺會真實(shí)到這個(gè)地步嗎？”
　　她的手指劃過一排排的書，在書架的最下一層，她看見了芭比。
　　第一眼，她就知道芭比死了。
　　那凝重不動的眼珠！
　　那一動不動的長長的睫毛！
　　蝴蝶呆呆地望著芭比，一動不能動，她的呼吸卻越來越快。
　　蝴蝶沒有出聲，她的心靈卻在尖叫：“黑魔女！”
　　黑魔女用一層透明的薄膜，將整個(gè)書架封住，芭比就象個(gè)裝在透明盒子里的瓷娃娃一樣，象個(gè)裝飾品。
　　蝴蝶呆呆地望著黑魔女：“殺人！殺人！這不是殺人嗎？！”
　　黑魔女聲音很低：“她離開了�！�
　　蝴蝶重復(fù)：“離開？”
　　黑魔女點(diǎn)點(diǎn)頭：“去了別的世界，去了我不知道的地方�！�
　　蝴蝶的聲音干澀：“她死了！”
　　黑魔女道：“也許是死了，也許是去了別的地方，軀殼太笨重，人們要去另一個(gè)世界，總是要留下軀殼的�！�
　　蝴蝶喘息：“那只是騙小孩子的，死了就是死了！沒有什么別的世界！”
　　黑魔女微笑：“我并不知道別的世界！所有別的世界，都是你們告訴我的！”
　　蝴蝶呆呆地站在那兒。
　　芭比小小的身體還是那么精致，那么美麗。
　　她的靈魂去了哪里？
　　黑魔女道：“太沉迷一件事，靈魂會離開，去到想去的那個(gè)世界。”
　　蝴蝶問：“你是說，人們喜歡一件事，就會死在那件事上？”
　　黑魔女沉默一會兒：“至少，在我這里，好象是這樣的�！�
　　蝴蝶問：“你這里？黑魔女，你這里倒底是什么地方？”
　　黑魔女道：“我一直就在這里生活，這里是什么地方？這里是游樂場，這對我來說，就象真理一樣，再自然不過，可是被你們一直問，一直問，現(xiàn)在我也不知道這里倒底是什么地方了。如果我能去到你們的世界，我也許會知道這里什么地方�！�
　　蝴蝶問：“那么，你在這里倒底要做什么？”
　　黑魔女呆了一會兒，慢慢地說：“歡迎你們來到游樂場，盡力讓你們過得快樂；如果你們離開，保存好你們的軀體�！�
　　蝴蝶問：“你做這一切，是為了什么呢？”
　　黑魔女呆呆地望著蝴蝶，半晌道：“你為什么要問我這些事呢？我活著，就要一直這樣活著，不然，還能怎么樣活著呢？為了什么？我并不知道，你又知道你為了什么活著嗎？告訴我，你為了什么活著？”
　　蝴蝶沉默了，她想了許久，回答是：“不知道�！�
　　從哪里來到哪里去？
　　我是誰？
　　生命有何意義？
　　這些問題，誰問誰是傻子。

　　蝴蝶將手里的幾本書遠(yuǎn)遠(yuǎn)地扔開，她不想手里拿著一本書，永恒地定格在書架里。不，她還不想死！
　　可是，就象芭比說的一樣，在這樣幾乎永恒的時(shí)間里，不看書又能干什么呢？一直坐在秋千上蕩來蕩去嗎？

　　蝴蝶以手掩面：“媽媽，我怕！”
　　一雙溫柔的手，輕輕地?fù)崦拈L發(fā)：“好孩子，不怕�！蹦菢訙厝岬穆曇�，還有蝴蝶那樣脆弱的心靈，蝴蝶不由自主地叫一聲：“媽媽！”撲到媽媽懷里。
　　蝴蝶覺得自己好象在變小，她的手指，為什么變得細(xì)細(xì)小小的？她的皮膚為什么那樣嫩滑？蝴蝶掙開她的懷抱：“不不不！我不要變小，我不要死！”
　　她會越來越小，直小到母親的子宮里去，直小到消失。
　　不！不要！
　　可是在心底，她是那樣渴望母親的擁抱：媽媽，再抱抱我吧！
　　不不不�。�！

　　蝴蝶飛跑出涼亭時(shí)，看見一個(gè)黑孩子以詭異的姿勢慢慢抱緊四肢，縮成一團(tuán)，越來越小，漸漸消失。
　　蝴蝶喘息。
　　她怕。

　　人聲流來流去。
　　音樂象一波波海浪。
　　蝴蝶的悲哀與恐懼象無盡的黑夜。
　　蝴蝶輕輕地哭泣，在無盡的夜里，小小的游樂場，小小的希望，象巨浪里的一個(gè)泡沫，好似轉(zhuǎn)眼就會消逝。即使在泡沫存在的一瞬間里，清醒的蝴蝶也看到七彩霓虹下，那無盡的悲哀——那必將破碎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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