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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談
“啪!”
落子聲不大,伴著外面的雨,又驚醒一段清涼的夢。
“可是睡醒了?”他的聲音清潤而悠揚,回蕩在這里,盈滿了整個山室。
君渝端正地坐著,似乎剛剛昏睡的人并不是她。聞言,也輕輕抬眸,壓下倦意,眉梢里染上暖意。
“我當是說誰呢,宴先生。日日對著這破棋,豈不無聊?”
面前的男子輕笑,眉目淡然,昏暗的山壁,也稱得他一身白衣出塵若仙。
“渝兒不懂棋!本故呛溯p嘆。
君渝聽出他的話中意,也不反駁,再一次落子,又將自己逼上絕路,眼看就要輸了。
“我懂先生便可!
他搖搖頭,隨手間落下又一子,將局面抹平。君渝見狀,雙手疊放在膝上,卻是不管那棋,直盯著宴泊。直到他如玉的面上染了紅暈,眼眸避開她的對視,君渝這才笑出來,淺淡微涼,映著一室的雨聲,恍若陽光。
“渝兒倒是不知,先生何時怕了渝兒的目光!
宴泊微微皺眉,面上似是帶了苦惱。君渝只能笑得更加溫暖,掩蓋住唇角的苦澀。
“我與你師徒情分已盡!焙伪亓粼谶@里。
“啪”宴泊執(zhí)了她的白子,落下。
“于術想必已許你十里紅妝。”何必等在這里。
“啪”
“這雨終究會停!蹦惚仨氹x開。
“啪”宴泊再次舀了她的白子,落下。
她贏了。
滿盤皆輸。
宴泊想要收回手,君渝卻搶先將它握住。
“阿渝不知道先生何時也會這般耍賴,竟是逼著動用法術,也要將君渝趕走嗎?”她依然笑著,滿是顫抖,那雙手無力地握著他的,竟讓他一時無法抽出。
“……宴泊”她的聲音低低的,帶了一生的卑微和哀求。宴泊垂下眼眸,他養(yǎng)她千余年,何時見她這般。
驀地聽見滴落之聲,宴泊猛然抬頭,君渝卻依然笑著,似乎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她移開話題,問:“先生可記得渝兒的夢想?”又不待他回答,自顧自接上:“為女兒,則傾國傾城,勝過天下紅顏禍水。為男兒,自當征戰(zhàn)四方,所向披靡!
君渝放開他的手,站起身來,走向他身邊,像無數次走過云端仰望他時那樣虔誠。她慢慢伸出手,彎下腰從身后抱住他,臉頰貼在他的背上,忽然就落了淚。
“可是我就后悔了,師傅,宴先生,宴泊!傾國傾城傾天下,我只愿傾你一人。”他身軀僵硬,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我后悔在天宮之間仰你千年,最后卻讓長生宮的戚瑤搶了先!
“我后悔在人間之時伴你身邊,卻眼睜睜看著你海誓山盟,娶了他人!
“宴泊,我的宴先生啊……”
她一聲聲喚著他,宴泊只覺得胸腔里澀澀的,半響都說不出話來,這內外煎熬,只讓他悶悶地吐出血來。
君渝一驚,揮掌便向他輸了仙力。心里越發(fā)苦澀,她的師傅明知道他受罰這仙洞中,早已不能施展法術,卻一定要定住她,讓她贏了那棋。
是啊,本來便是她贏,她與他的棋藝不相上下,他卻有意讓她。她一早提出要求,若她贏,不見他,從此嫁予他人,若她輸,無論前年百年一樣陪著他,直至紅顏白骨,滄海桑田。
他不愛她,連在最驕傲的棋藝上都想讓于她。
待他穩(wěn)定下來,君渝又收回了仙力。
她看著宴泊,問:“您真的……希望我走嗎?”
宴泊輕嘆,說:“是,我希望阿渝就此離開!
君渝又笑了“好啊,可是阿渝累了。師傅,阿渝睡一會兒好嗎?”宴泊知道這是她的告別,猶豫不久,只得同意。
君渝征得他的同意,趁著宴泊不備,猛地將他推到像是童稚時那樣,俏皮地眨了眨眼,靠在他腿上,看著他無奈的笑容,入睡。
可是啊,她的宴先生忘了,她曾說過,雨不停,她便不走,即使于術已備好十里紅妝,即使天下都傾慕她美麗容顏,她也不想從他身邊離去。
他犯了天規(guī),被罰在這里,那么她就化作那雨。待她醒來離去,就讓這十方天地同雨,一直下在他的洞前,替她守他滄海桑田。
至于她,幾千幾萬年之后,他自然不會記得,就讓他以為君渝嫁了,遠居他地最好。
沒有他的世界,蒼生又怎能見到他見不到的陽光。
此后數年,宴泊的洞外一直沒有停過雨。宴泊偶爾盯著雨簾,便會想到他的徒弟,他的阿渝。他是這十方天地的水神君,她就做了雨神。
他一生自命不凡,到頭來,連自己真正愛著的人也弄錯。與他人結成伴侶,他卻發(fā)現,宴泊放心不下的,一直是那個驕傲的徒弟,那個喜歡淋著雨的女孩。
只是他覺悟太晚,到了最后,也只得逼著她走。
宴泊走出山室,忽然就倒在大雨之中,他終于想要知道,淋雨的滋味是什么。
千好萬好,他的徒弟不在他身邊。
至少在他留在這對著一片殘局不語,仍然可以想到她兒孫滿堂,子女繞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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