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又一場的冷雨潑向這座無名的城市,今年的冬天真的好奇怪.
　　晾在陽臺上的衣服至今沒干,它們已經(jīng)在那里呆了四天了,搖搖欲墜,像孤獨的人偶.
　　把我們收進去。它們仿佛在這樣叫嚷著,但沒人理會.
　　書桌上的燈明明滅滅,伏在桌前的身影小得可憐.她盯著桌上的信封,仿佛要與時間同化.
　　該回信嗎?不該回信嗎?季雪不知道自己到底耗了多少時間在這個沒有意義的問題上了.她的手指輕輕地扶過每個字,清秀瘦長,像他一樣.
　　一定要什么都像他的風格嗎?一定要這樣殘酷地提醒嗎?紀雪無可奈何地苦笑起來.
　　"不......不會回頭了......不可能!"原本只是低聲呢喃,到最后卻是爆發(fā)似的大吼出聲,紀雪的眼眶紅得可怕.
　　那樣一個容易傷人的男孩,真的真的不適合她.她是一個太容易受傷的人.
　　但他那樣溫柔那樣典雅.
　　她卻那樣活力那樣熱情,熱情到讓人忘記她也有少女的矜持與憂傷.

　　"李書秦,萬一我喜歡上你怎么辦?"剛剛認識的那個時候,紀雪曾經(jīng)這樣開玩笑地和他講.
　　書秦抬頭對她溫柔一笑,就別過臉去,讓她看不到他的表情:"那我們就不是朋友了,因為我會很困擾."
　　那么溫柔的聲音,說出來的話卻這么徹底這么傷人.
　　但他又怎么知道,眼前這個老跟他以哥們相稱的女孩子,在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喜歡上他的.她只是.......只是沒有足夠的勇氣去表白而已.
　　但他不應該感覺不到.
　　她沒有勇氣開口,但她卻無法叫自己不用那水一樣的眼神去看他,無法叫自己不要不記回報地幫他做事——他讓她做或沒讓她做的.他知道的!他一定知道的!

　　那天他出現(xiàn)在她面前,眼光閃亮.
　　"書秦......?"她的心跳比他還快,因為她似乎預感到什么不好的事情.
　　"這個......"他有些別扭地拿出一封信,"幫我拿給你們班的......安雅霖,好嗎?"
　　"當然!我們是哥們嘛!"她以最快的速度接下話頭,把有史以來最燦爛的笑容展現(xiàn)出來.
　　仿佛此刻全世界最開心的就是自己,最幸福的就是自己,紀雪笑得無比燦爛.
　　書秦的眼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下,馬上又不自在地移開.
　　"謝謝你,哥們."他跑開,只有這一聲刺耳的感謝在風中飄蕩.
　　紀雪很快樂地將信交給雅霖,很專著地聽完課,很開心地回到家.
　　房門一關,"啊"地大喊一聲,她近乎崩潰地痛哭起來.
　　李書秦啊李書秦,雖然我從未真正表明自己的心聲,但你那樣聰明怎么可能看不出我滿得快要溢出的情?可你......竟然如此殘忍地讓我親手幫你傳遞情書......呵呵,你終于可以確定我對你有多么"哥們"了!我是不是應該感到快樂和幸福呢?
　　淚流得再多也沒有用,不是你的,終究不是你的.紀雪擦干眼淚,楞楞地坐到天明.

　　請假,一天,兩天,三天.不是因為傷心逃避,而是因為真的生病了.冬天,夜雨凄冷,穿著薄薄的衣裳坐了一夜,任誰都會生病的。
　　書秦來看她,帶著雅霖.
　　"紀雪,還好嗎?"雅霖關心地問.
　　她笑著點點頭.
　　這個女孩子才配得上書秦.她暗暗想著.
　　白皙的皮膚,高挑的個子,柔美的長相,聲音也是溫柔婉轉,和書秦站在一起絕對般配.
　　不像自己,皮膚不太好,個子又小,長相普通還戴個大近視鏡,嗓門大得令人頭疼,和書秦站在一起太搞笑了.
　　書秦看著她,一言不發(fā),快走的時候只說了一句:"謝謝你,哥們!作為回報——這是這三天的課堂筆記."
　　"神經(jīng)!"她笑了一下,"誰要你的回報?真要回報今后的數(shù)學作業(yè)都讓我抄啊."
　　書秦笑笑,笑得溫柔無比,轉身留給她一個背影.
　　她翻了翻筆記,清秀瘦長的字,像他本人.
　　突然,她粗魯將它們撕得粉碎:"誰要你的回報!去他媽的回報!"
　　窗外,雨下得那樣大那樣急.冬天的雨啊,冰冷的雨,冷得像雪.為什么不干脆像北方一樣下雪?是不是因為下不成雪,就用這冷雨代替?
　　紀雪走到窗前,看窗外的樹被雨打落了一地的葉子,行人稀少.這么冷的雨,沒人愿意出來.
　　只有你和我一樣寂寞,沒人來陪,自顧自地飄,呵呵.......自顧自地飄,連平時熙攘的人群都不出來陪伴你了.
　　沒有關系,你還有我.
　　我是紀雪——寂寞的雪,而你是寂寞的雨.

　　冬季,寂寞雨如雪,潑得著無名的城市冷清寂寥.
　　到這個冬季為止,紀雪已經(jīng)成了學校里的小名人.很多的活動里都可以看到她小小的身影,聽到她洪亮的聲音.有時候在路上走著,還會有陌生的人和她打招呼:"嗨,紀雪!"而她也不問對方名字,只是把最招牌最燦爛的笑容展現(xiàn)給對方.
　　她以為這樣的努力可以改變些什么,她也以為真的真的開始改變了.
　　書秦的信,卻來了.

　　雪:你好嗎?請讓我這樣稱呼你.我和雅霖分手了.很多人都說我和她很合適,單是站在一起就非常搭,但我們還是分手了.
　　我曾經(jīng)把她想象成最完美的女孩,甚至認為只有她才有資格成為我的伴侶,可是我錯了.特別是在你離開后.
　　我曾經(jīng)警告自己,你這樣的女孩子只適合當我的朋友,于是無視你的情,傷害你的心.直到你離開,我才發(fā)現(xiàn),再也沒有誰的眼神能像你一樣令我揪心,再也沒有誰的笑容能像你一樣讓我動容.雪,我其實很清楚你有多么敏感多么寂寞,但我卻那樣殘忍地讓自己像別人一樣只看到你的活力和熱情.因為只有那樣,我才不會太過憐惜你,太過喜歡你.
　　雪,如你所看見的,我的信寫得這樣糟糕,可以說是語無倫次了.其實我想說的只是，我清高無知地去規(guī)劃自己的愛情,又倔強地不愿破壞這種無知的規(guī)劃,可規(guī)劃最終抵不過一顆心!
　　雪,你還愿意給我機會嗎?"

　　就像書秦自己在信里所寫的那樣,這封信確實是寫得很糟糕,糟糕到把紀雪的心攪得更糟糕.
　　她的指尖觸碰到那些字,清秀瘦長,像他一樣,讓人喜愛讓人心酸.
　　回信?不回信?接受?不接受?紀雪的心里亂成一團,表情卻是那樣僵冷.
　　一陣風吹來,冷得不可思議.紀雪抬頭看看窗外,雨下得更大了.
　　"很寂寞吧?"她淡淡地問這雨,也問自己.
　　雖然寂寞,卻不會妥協(xié).依舊這樣凄冷地自顧自下著.
　　這雨怎么這么像自己啊?真是......有趣得緊啊!
　　她突然勾起嘴角笑了,不夠白皙的臉在燈光籠罩下有著淡淡的憂傷.

　　書秦:
　　我是紀雪.很高興你終于看到真實的紀雪了。紀雪，其實是寂雪,看似洋洋灑灑卻無比寂寞的雪.
　　南國的冬天無雪只有雨.但有的時候雨也會像雪一樣冰冷寂寞,它們無人陪伴,只能自顧自飄灑.然而雨并不因此而妥協(xié),它倔強地灑脫著.寂寞卻依舊選擇孤單,這是冬雨,也是我.我會慢慢忘記你.
　　我現(xiàn)在過得很好,很多人都欣賞我喜歡我,你也要努力讓自己幸福啊.
　　謝謝你,愛過我.
　　封上信封,關燈睡覺.窗外,雨如雪,潑得寂寞酣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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