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秋日。極目之處，風(fēng)卷殘葉，發(fā)出細(xì)微聲響。有樵人經(jīng)過，身背一捆柴火，還有一個簍子，背的是一家人的生計，更添幾分落寞。
　　她踽踽獨行，曜日釋出冷氣。身后樵人一抖，小跑著往岔口跑去。

　　忽而嗅到桂子飄香。
　　小道之上徒余萬雪夜一人身影，她停了腳步，靜靜看了那棵綴滿黃蕊的樹許久。
　　依稀聽見一只寒蟬聲嘶力竭的鳴叫。

　　“雪夜，你回來了�！迸有σ庖饕鞯乜此�，一襲鵝黃衣裙溫婉動人。
　　萬雪夜應(yīng)了一聲，走進(jìn)屋中，解下背后的曜日。聆秋露接過，放在一邊的刀架上，動作熟練地如同做過無數(shù)遍。
　　她怔愣一瞬，似乎遺忘什么，卻見佳人淺笑走到他面前，“前些日子腌的桂花糕好了，這就端出來給你嘗嘗。”
　　萬雪夜笑著，“好�！�

　　方蒸過的桂花糕馥郁香氣引人食指大動。萬雪夜拈了一塊，軟糯可口，才記起自己已經(jīng)許久沒吃過這般香甜的糕點了。
　　“雪夜，怎么樣？”她問道，覷著他的表情。
　　“自然美味�！焙苷J(rèn)真的評價。

　　落日的余暉撒進(jìn)一邊杯盞之中，映出兩人心心相印的模樣。
　　萬雪夜?fàn)科鹚氖郑白屇阄�。�?br>　　聆秋露臉上的半點熏紅還未退，聽見這話依舊笑著，“雪夜，我一點，一點兒也不覺得委屈�！�

　　她靜默無言。
　　“雪夜，”她輕輕拂著他額邊的發(fā)絲，“你的愛，只要能感覺到一點，我便覺得足夠，而你在我身邊，與我朝夕相對，每日同枕而眠，是我往昔從未想過的事，我總是在想，這該不是一個夢……”
　　聆秋露喃喃道，“可哪里有這么美的夢……”
　　萬雪夜將她攬在懷中，只要在一起，外人的瘋?cè)睡傉Z何必理會，仿佛感應(yīng)到什么，心緒一震，語氣前所未有地迫切，“我的愛都是你的，只是你的……這不是夢，秋露，不是夢。”
　　她用力抱緊，“我愛你。”
　　懷里的聆秋露癡癡地笑著，沁出淚珠仍不自知。

　　石幾上的茶盞涼了，糕點尚余溫?zé)帷扇吮阃ピ郝健?br>　　小院里種的花草大多凋零。卻見紅葉似火，與她一向溫婉的性子倒是不太相合，環(huán)顧之下，倒是驚訝本應(yīng)在夏末凋零的“月姝”仍然綻放著。
　　月姝是聆秋露為它取的名，意為月下麗姝，月白花瓣如同展翅欲飛的蝴蝶，花瓣邊緣是淺淺黃色。
　　“多虧你精心打理，我才能看見如此美景�！�
　　“……嗯�！�

　　·“雪夜，我給你做了一雙新靴，你來試試合不合適�！�
　　“好�！�
　　萬雪夜不曉得怎么打理自己，以前一個人的時候都是隨性而為，現(xiàn)在，衣物飲食都是秋露幫忙照料，同為女子，她無微不至的體貼，更令她感到一陣暖意。
　　萬雪夜接過靴子穿上，大小剛好，半分不差。
　　“很暖和�！彼f道，“對了，前些日子，在街上看見一枚發(fā)簪，覺得你會喜歡。”
　　“總是給我買這些，”她嗔道，“這簪子倒是挺美，許久沒為你打扮了，我給你梳個發(fā)髻簪上…”

　　許久，聆秋露才停下動作，凝眸看她。
　　“梳好了么？”她問。說著便要摸摸頭上的發(fā)飾。
　　“別又給弄亂了，”聆秋露嘟起唇，小女兒一般地撒嬌，“這可是我梳了好久才弄整齊的發(fā)髻。”萬雪夜還是一身男子裝束，梳著女子發(fā)髻本該是不倫不類，她眉間的英氣卻淡化了這種沖突，反而有一種奇異的美感。
　　“好�！彼愎怨圆粍恿恕�
　　秋露噗嗤笑了一聲，“好啦，這不快要睡了，我給你拆了�！�

　　·秋露最喜歡便是倚著雪夜的胸膛。
　　夜深了，兩人偎著，薄薄的棉被，卻是無限的暖意。
　　“白日里到市集上買了幾只蟹，”秋露說著家常，“聽鄰人說起蟹，有些饞了。”
　　“蟹？”
　　“正好到了吃蟹的時節(jié)，那幾只蟹可肥了。明日我就蒸了，給你補補�！�
　　“嗯�！比f雪夜忽而擔(dān)心地問，“你一個人會不會弄傷？”
　　“幾只蟹還難得倒我？”聆秋露下意識地摸了摸指尖，“也太小看我了。”
　　“還是讓我來弄�！比f雪夜說道，“今日去酒館幫工，恰有地痞鬧事，便幫老板娘解決了。老板娘說，我明日便可上工了�！�
　　“真的嗎？”她欣喜道，“那太好了……”
　　“雪夜，明日弄些下酒菜好好慶祝一番……你想吃些什么？”
　　“你做的�！�
　　“……好�！�
　　……
　　兩人說著說著，便沒了聲響。

　　·萬雪夜這一覺睡的長久，醒來時如同醉酒之人一般頭痛欲裂，枕畔已是空了，她的聲音干澀，“秋露……”
　　無人應(yīng)聲。
　　“許是去外……”
　　她這么想著，眼神向下一掃，卻是滯了。

　　·她身上的衣衫，正是聆秋露最愛的那一套。銅鏡中的面容依然熟悉，她正梳著昨日聆秋露為她梳的的發(fā)髻，卻不見昨日簪上的發(fā)簪。她看著自己，心頭涌上一種怪異的感覺。
　　毫無來由的慌亂。
　　從里屋一路飛馳，無人的庭院，似乎從未存在第二個人的氣息。四處找尋，卻毫無下落。
　　萬雪夜沒有膽量去想。
　　她只是坐在床沿，靜靜等著，等著有人推門而入，開口喚她一聲“雪夜”。
　　天黑了，夜深了。

　　聆秋露沒有回來。

　　·晨光微熹。門扉寂寂。端坐的人沒有挪動半分。身上仿佛結(jié)了一層冰霜。
　　萬雪夜起身推開門�；煦绲乃季w忽然在見到月姝的那一刻清晰起來，兩日前的盛放而今竟全數(shù)枯萎。
　　如同她的離去。

　　石幾上的茶盞還在原地，讓她記起那個猶余溫?zé)岬膿肀�。記起了流連齒間的香甜。

　　秋露她……不會回來了。
　　為什么不會？
　　她問自己。
　　因為……

　　·萬雪夜在鏡中看見一張臉。她的臉。眉角間像極了聆秋露。她從妝奩中取出那支發(fā)簪，為自己簪上。
　　“秋露，我像不像你？”

　　·她打開木柜，看見角落那雙生了塵的靴。
　　而酒館的老板娘兩年前便嫁了人，酒館便遷到了他處。
　　……

　　·她看著自己�；秀庇浧�。
　　聆秋露在兩年前，于樹下自縊。

　　佳人枕畔惟留一瓣月白，她捧著它，癡癡地笑了起來，笑出了淚水，“秋露啊，你說，哪里有這么美的夢……”

　　“哪里有這么美的夢……”
　　她顫抖地吻上那瓣月姝。

　　·萬雪夜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她聞見幽幽梅香，那是戀紅梅身上的香。
　　“秋露，到你上臺了�！�
　　“秋露？”
　　“老板娘，雪夜很累了，還是我去吧……別吵醒她了�！�
　　“哎，好吧。”
　　說話的人漸行漸遠(yuǎn)。
　　“老板娘，院子里的楓葉是時候掃一掃了……”
　　“好啊�！�
　　她睜開眼，看見女子離去的背影，面紗在風(fēng)中輕輕揚起，像極了誰的背影。
　　在紅楓邊上，靜靜盛開的月姝，與蝶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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