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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part1
安語站在鏡子面前,看里面的女生逐漸變成另外一張臉,幻覺越來越重了,她安靜地定在那里,像一張難以言說的素描。房間里鬧鐘像玻璃珠碰在一起似的響了起來,她眨眨眼睛,機械地向書柜上擺好的小提琴走去。沒有表情,但載著憂傷的睫毛一閃一閃地,像在醞釀一場大雨。
小提琴今日裹得到處都是憂傷,看來安語根本不想練習(xí)琴。緩了三分鐘,她的外婆推門而入,雙手捧著牛奶,牛奶純白粘稠,安語無力地看了一眼,更覺得像除草的農(nóng)藥。除草?是了,心里長了雜草怎能不除呢?她將透明玻璃杯里的牛奶喝的一滴不剩。外婆就坐在一把黑色有靠背的椅子上聽安語拉琴,她看到她安靜地微笑,精神飽滿,而曲子也是有模有樣的快樂。約摸聽了一個小時,再看安語她依然安靜地微笑,心里怪怪地,叫她停了曲子,算是練習(xí)完成。收拾起玻璃杯,臨出房門前補了一句:“這幾天有個男生路過咱家門口,是你認(rèn)識的吧?”安語嚇得差點將小提琴跌在地上,失措地說:“不可能,我根本沒見過有男生!蓖馄乓娝绱司o張,停了要邁出去的步子:“只有你個人知道!天天對你說,別跟男孩說話你就是不聽,是不是想成精?再出個你媽那樣的我可怎么活吆!”
安語將五官皺成了一個苦瓜的樣子,眼淚唰地涌出來:“不要冤枉我,我媽是她,我是我。我不知道哪個男生,壓根不清楚這件事,你怎么就不肯相信呢?”
外婆鄙了一眼,哼了一聲,關(guān)上房門,度著小步邊說:“心虛成這樣,我不過隨口一說罷了,心里沒鬼干嘛要哭。”
你媽!又是你媽!究竟自己要在這塊陰影下活多久呢?安語用手掌抹干了眼淚,想到自己的不堪又一次流起淚來,安語索性將雙手捂住不停滾出淚花的眼睛!斑t心,遲心,遲心!彼钇疬t心的名字,多念一遍就多一些穩(wěn)定,雖然同樣是心痛。提起旁人只是煩躁撓心的痛,想到遲心,就有些酸酸得,甚至浮著漂亮彩色泡泡的痛。
我們不過只見了一面,就如此難以消化。
part2
安語叫的這個名字屬于一個女生,有著一對招風(fēng)耳,笑起來眼睛、嘴巴都是條縫兒,無論是成績還是外表,都是普通至極的女生,但安語卻從不這樣認(rèn)為。從第一次見面,她偶然間跟她說了一句話后安語的情緒就有些變化了。她竟然也俏皮了起來,將腳上松開的鞋帶兒一踢一踢地下樓,似乎她一直都是這樣頑皮似的。
若是說初次相遇像一朵駝云點綴在她單薄的生活中,那么再次相見,之于安語更像是墻角枝頭親手種下的桃花開放一般,讓快樂的情緒汩汩而出。遲心不過安靜站在那排隊伍,安語的后面。這讓安語的眼睛像是通了電的燈泡,射出光來。她毫不掩飾自己的驚訝:“哇,又是你奧!”又是你出現(xiàn)在視野,又是你繽紛了我的生活。因為你,我愛上了體育課,哪怕是跑完800米就吐掉,我也愿意,你就在這里,我還有哪里可以去呢?
體育老師安排做游戲,眾生牽著手走成一個圈,當(dāng)他說十位以內(nèi)任一個數(shù)字時,學(xué)生們便由這個數(shù)組成一團,多與少都有懲罰。
遲心將手掌遞過來,要安語跟上。那只瘦瘦長長的手焦急地晃動著,就擺在她面前。這又是一件令安語驚訝的事,上天給的福利還真是不少。抓住她吧,既然你的心里是萬分愿意的,就不要管心臟跳的比鼓點還快了,反正,遲心跟你一樣,是一個女生。
“想什么呢?快跟過來!边t心笑起來,眼睛和嘴巴都像是一道縫兒。安語匆匆跟了上去,表面裝作與其他人牽其他人的手無異,實則不敢用力,跟握住吹出來的泡泡一般。遲心笑道:“你的手真柔軟。”安于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她裝作若無其事地往旁出看去,正看見隊伍的末尾有兩名男生,他們與另兩位女生牽著手,幾個人有說有笑。呸!不知羞恥。安語馬上將目光轉(zhuǎn)回去,臉上寫著鄙視,好像以看到了這種事為恥似的。
突然體育老師喊了一聲“7”,遲心慌里慌張地拽著安語往一小堆人湊去,拽的緊,步伐緊張,索性安語閉了眼,任她拖著。老師高喊,停。她才掙了眼睛,輕輕動彈胳膊,發(fā)現(xiàn)被遲心綁得結(jié)實,自己的兩條胳膊竟環(huán)住了她的腰際,“無語了。”遲心搖搖頭。
安語立刻拽回自己的胳膊,以為被她所討厭了,緩了一會兒收拾好心緒才又看向遲心。頓時發(fā)覺,她擺出的無語表情是對著隊尾的那幾個男女。他們混在一起,緊緊擁抱還將笑聲調(diào)高,于是安語也開心地跟著說:“無語了!
第二輪游戲開始時,遲心依舊拽著安語找小團隊,正巧有一支缺了一個人向她們招手。體育老師三秒倒計時,遲心抽出與安語緊握的手,推著她道:“快,去那里,那兒正好缺一個!
“不!”安語重新抓住遲心的手掌,果斷地抱住她的胳膊,這兩人傻傻地站在操場上。伴隨著老師喊停,整個隊伍鎮(zhèn)定了下來,旁人以為是安語來不及跑而自棄式的與遲心孤零零地兩人一組,只有她一個人知道是什么原因,并且抱著這這個讓她嘴角上揚的原因,與遲心并排兒做起了原地起蹲。
太陽在東側(cè)升得正熱烈,她們的影子散在西側(cè)的草坪,一起一蹲,一蹲一起。安語覺得很好看。
part3
一本書和一部電影教會了安語什么是愛——《紅樓夢》與“霸王別姬”。她常常哼唱著“別留戀歲月中,我無意的柔情萬種,不要問我是否再相逢,不要管我言不由衷”的旋律,騎著單車路過了巷口,經(jīng)過了城市里最高的樓,走向她的高中,穿過林蔭,去往陌生又熟悉的班級。一路順風(fēng),從來沒有人打斷過她這單人旅程。
她不愛活潑的史湘云,不愛清高空寞的妙玉,更是討厭溫婉老練的薛寶釵,獨獨疼愛望絹吐血的林妹妹。她看她、戀她、念她、盼她、幻她、憐她、變作她,自第九十七回林妹妹走后,安語再不愿意讀一個字。心中的主角不在了,故事再進行還有什么意義呢?她也曾對著孤燈冷窗嘆過時節(jié),也曾背過人群獨自悲傷,也曾將心事一字不落地記載在她的日記本做歷史.無論是鋼琴、小提琴、繪畫還是數(shù)學(xué)、英語、文言文,安語都應(yīng)付自如有著自己的傳奇,但她心里依然空空的——無論是與遲心相見之前還是相見之后。不識時念著一個空影,識后又無法常伴左右,像黎明終于等到破曉一般,她用幾近顫抖而出的默語告知自己,她擁有了愛情。
草稿紙凌亂地散在桌面,大疊大疊的練習(xí)試卷等待水筆將它填滿,而握住黑色水筆的手卻遲遲下不了筆。安語猛然知道了自己的感情,一時流下淚來,怕人看到將頭勾到桌子下,悄悄抹去淚滴。她將兩只手掌合在一起,懷念握住另一雙手的滋味,而后掏出日記本,挑一張印有粉紅色云彩構(gòu)成的心形狀,小心翼翼裁掉,在上面寫起心頭的話來。
遲心不會不愛我的,我會鋼琴、提琴、繪畫、數(shù)學(xué)、英語、文言文,更重要的是我這十七年來僅僅愛上了她一個人,而且我保證以后還會只愛她一個人。如果不相信,那說明還不了解我,這不是太難辦的事情,將日記給她就行了。她沒有理由不愛我,我是不喜歡男生的,她大可放心好了。我必須會告訴她,我們牽手在一起是件如此美妙的事情,如果她也感到這些了,那說明我們是相愛的,想愛就要永遠(yuǎn)在一起才好,何必辜負(fù)彼此的緣分呢?她會想念我嗎?我倒是經(jīng)常夢到她,一會兒在窗子上,一會兒在人群中,一會兒跑到我的日記本里。我捉不到她才會浮起憂傷來吧?當(dāng)?shù)谌慰吹桨舱Z趴在窗戶上探頭探腦,遲心的班主任忍不住了:“安語,你找誰嗎?”她低下頭,下巴幾乎碰到胸口,反應(yīng)了一會兒才搖搖頭,背著她的紅色書包跑向自己的教室。
“這小妮子不會在高考前喜歡上哪個男生了吧?”他低聲自言自語,在腦海中搜索全班男生的模樣,“陳志?那小子很活躍,尚康?學(xué)習(xí)沒得說的,馬冬冬?聽說女孩子都喜歡這種陰陽怪氣兒的......高考在即,分什么心呀,這小妮子!”
當(dāng)?shù)谒拇慰吹桨舱Z時,她正好從教室出來,一路小跑奔向自己的教室,紅色書包的帶子忽上忽下,很不安分。班主任忐忑不安,高考前夕要是出了岔子怎么辦?他一邊授課一邊注意在座的學(xué)生,一張粉紅色紙箋跳入了眼簾。他再看看那人,不禁吃了一驚,雙腿飛快轉(zhuǎn)動,幾乎是撲到遲心面前,逮住了那封信。
“親愛的遲心:
我愛你......”
part4
沒有人聽過心臟被一口一口吃掉的聲音,安語雙目空洞,麻木了四肢,拖著冰冷的身體往前移動。前面走廊的燈早已經(jīng)損壞,黑洞洞地,想要吞噬一切,光也不剩。安語覺得就要逼近死亡了,壓抑、難過,那里還有詞來形容呢?潮濕的自己哪能撐得下?
“親愛的遲心:
我愛你......”
安語手中的水筆像是噴泉一般,一打開就撲起了水,將自己的熱情解放了出來。再沒能用“我愛你”做清晰明了的開場白更適合了。短短的三個字而已,卻融進安語的勇氣、善良、坦誠與愛,她希望遲心能明了她的心意,也正是這三個字讓班主任那張蒼老的臉變得蒼白,似乎嚇得不輕。
“遲心,你什么看法?”他坐在椅子上,桌前展著安語寫給遲心的那封還未來得及讓她看完的信。他的杯子口緩緩升騰著白色煙霧,升起,擴散,就像被叫到辦公室前,路過走廊時安于聽到無數(shù)個同學(xué)在用無數(shù)句話講述著“安語和遲心是同性戀”這件事正緩緩散去。
“我怎么可能是同性戀!”正在懷著希望的安語聽完這話,立刻耳邊浮出一道瓷器砸地的聲音。遲心用堅定的目光與他對視,然后又換做憤怒的神情看向安語,那目光是在炙熱,安語覺得自己就快要化掉了,化成一片泡沫。
“那就是安語你的問題了,你的情商是不是應(yīng)該通......”
“你怎么可以這樣說!”安語的眼淚刷地流了出來,遲心被這叫聲驚住了,呆在那里欲言又止,安語繼續(xù)叫道:“我喜歡你,就是喜歡你,如果你也喜歡我,這叫相愛不是嗎?”
她的淚水越涌越多,裹滿了委屈與傷心,遲心將話音降下來:“這,是你自己的事情吧?”
“你不喜歡我嗎?還是說你喜歡男生?”她抓住她的衣袖,沉淪在悲傷之中,樣貌想討愛的乞丐。
“我們之間只是友誼,沒有愛情好嗎?”遲心拂去了她緊拽的手掌,動作干脆決絕,就像沒有絲毫感情的殺手,一劍斷了所有情愫。安語變作斷了線的木偶,跌在地板上,淚水已經(jīng)停止下滑,逐漸被風(fēng)干。
遲心不是我的遲心,而我的心又久去不回,我的初戀,我的青春,毀壞了,全都被洪水沖刷殆盡了。誰會心疼一個受傷的人兒?這世界都在笑話我哩!林妹妹,也就只有我最愛你了,愛又有什么用?給不了歡愉,只增痛罷了,遲心就在我的旁邊,遲心就在天邊。她不會知道,不愛我是不對的,處處險境的世界倒認(rèn)為我錯了?我是不會這樣認(rèn)為的,只于精神上愛一個人總比得到□□好得多,不是我病了,不是。
“安語......”他在說什么?我聽不到。
“安語......”她在說什么?
“已經(jīng)通知你家長了,你等他們來......”
安語猛然站起來,跌跌撞撞地奪門而出,將他的話堵在門內(nèi)。家長嗎?她像剛剛作過案的兇手逃離現(xiàn)場般倉促。
拖著冰冷的身體往前移動。前面走廊的燈早已經(jīng)損壞,黑洞洞地,想要吞噬一切,光也不剩。安語覺得就要逼近死亡了,壓抑、難過,那里還有詞來形容呢?
她不知道該去哪里,愛人?朋友?親人?他們在的地方都難以到達了。安語在黑暗中不停前行時突然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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