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水屋。
　　就像每天晚上一樣，半明半暗的燈光，響著輕柔的音樂。高大盆栽的陰影里，人們一對一對地坐著。
　　她和他找了個地方坐下。穿套裙的小姐過來遞上菜單，站在一邊，拿著小夾子準(zhǔn)備開票。
　　“你要點(diǎn)什么？”
　　“隨你。”
　　這不過是她慣常的回答。桌椅都是木制的，用粗粗的麻繩掛在木架上，中央放著一盞古式臺燈。她坐著晃來晃去，轉(zhuǎn)眼看著吧臺上長長的彩色燈光，不知道為什么吧臺的燈總是要用那么長的燈罩。
　　空調(diào)開得有點(diǎn)冷。她披散著長發(fā)，一襲長裙，他是新的襯衫褲子。燈光勾畫出兩個人的輪廓，互相打量著。
　　花果茶來了，一個玻璃壺，全看得見里面的橙子和西瓜，底座上點(diǎn)著精致的酒精燈。她好奇地去撥弄，不小心被燙得縮了手指。他替她斟上，她慢慢啜著那又甜又酸的飲料，一邊漫無邊際地說著話。
　　這里的人十有八九都是如此，他說。
　　“嗯�！�
　　“出去走走？”
　　“嗯�！�
　　茶水添了一次，已淡了許多。
　　“側(cè)著坐。”出了糖水屋，他遞過來一個頭盔。
　　長裙在后座上飄動，有幾個路人側(cè)過頭望了他們一眼，然后繼續(xù)匆匆走他們自己的路。
　　這條江是這個城市的血脈，江濱有塊很大的綠地。在城市綠地日漸減少的情況下，這里仍然保留了下來，也就彌足珍貴了。
　　晚上還是很熱鬧的。進(jìn)去的地方是個平臺，他和她沿著草坪的小路走著。有時說得投機(jī)，有時又常常會冷場，兩個人都要絞著腦汁想出話題，她不由羨慕起小徑邊沉默的樹來。
　　那些樹在夜風(fēng)里微微搖晃。城市發(fā)紅的夜空看不見星星，只有風(fēng)箏。老人和孩子們放的五顏六色的風(fēng)箏，風(fēng)箏的小燈在天上閃爍著，勾勒出各種動物的圖案，有燕子，蜻蜓，貓頭鷹，還有蝴蝶，很漂亮。他們放一夜也不會累的，他說，她點(diǎn)頭，微笑，接著小小地沉默。
　　走到欄桿邊往下看，江水在慢慢流淌著。來來去去的人們，散步，慢跑，跳舞，兩個人嘻嘻哈哈地騎三輪自行車，或者干脆躺在草坪上。
　　她忽然記起了一部沒看過的電影，《十分鐘年華老去》，據(jù)說拍片的都是大牌導(dǎo)演。但是很多人，好像只顧欣賞片頭的開場白——“時間是一條河，帶走一切進(jìn)入其中的東西”。
　　眼前倒是一條實實在在的河。晚上河水是黑色的，映出高樓的燈光，遠(yuǎn)處有一座橋。夏天人們在河邊乘涼，然而實在也沒有什么涼風(fēng)可乘。他說，記得看見過有些地方的人，在鐵路旁邊，等著火車經(jīng)過的時候乘涼，多奇怪的事。
　　她和他重新經(jīng)過入口的平臺。一個小孩開著玩具車，嘴里嘰里咕嚕地從背后直竄過來，她嚇得往旁邊一跳，他叫聲小心，忙去扶，然后一起走了出去。
　　到了地方，他和她握手，告別，說下次再見。她站在路邊，背著一個小包，看著他走遠(yuǎn)，消失在拐彎的地方。前前后后都是各樣車子，城市的車流是不停的，管他是幾點(diǎn)鐘。
　　沒有下次了，彼此都知道。
　　她洗了澡，換了睡衣，隨手從床頭揪下一本《沉思錄》。那“時間是一條河”在什么位置？她大略知道，不過想了想，又把書扔了回去，拿起手機(jī)，按過幾個鍵，把他換到了“商務(wù)伙伴”。
　　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群發(fā)一條問候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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