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你先答應(yīng)我。」
　　少年跨坐在地理身上，死死握緊地理的手腕、禁錮住他的手讓他不得動彈，翠綠色的眸子緊盯著身下的青年，一臉“你不答應(yīng)我我就讓你今天下不了床”的流氓樣子，「你答應(yīng)我。」
　　「你給我下來！」地理幾乎惱羞成怒，抬腿就要踹向生物，奈何昨天晚上也不知道生物發(fā)了什么瘋，纏了他許久，這會兒渾身上下都酸疼得要散了架，輕而易舉就被生物又制服了，「大早上你什么毛病�！�
　　「我沒毛病，你倒是說啊。」生物不依不饒地問。
　　「答應(yīng)你什么？」地理暗中翻了個白眼，嘆了一口氣，「有什么事情我不能答應(yīng)你的？你先下來，沉死了。」
　　「不管后面發(fā)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能離開我�！股锬樕鲜请y得一臉嚴(yán)肅的表情，讓地理心底猛地一顫，莫非他……
　　「成么？你答應(yīng)我。」生物低下頭湊過去親吻地理的眼睛，「我有太多的方法把你留下來了，但是……」
　　他不想這樣。仿佛這樣做了，就意味著之前的相處時的甜蜜都是虛假的謊言。
　　「我……」地理一時茫然起來，連生物緊緊盯著他的目光似乎都無視了，過了許久，他才又開口「什么方法？泡在福爾馬林里？」他笑起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絕妙的事情。
　　生物又親親他的唇角，「挺好的，在實驗室里陪我。」
　　「如果能的話，我當(dāng)然一直陪著你了�！�
　　「不管能不能，我都要你陪著我�！股锊洳渌哪槪袷且恢蝗鰦傻男∝堖�。
　　地理伸手去揉他的腦袋，即便他知道生物并不喜歡他這樣做。也許是氣氛太沉默，生物雖然嘴里嘟囔著「我不是小孩了」，卻沒有甩掉地理的手。
　　地理到最后也沒有回答。

　　02.
　　化學(xué)喘著氣擰開了房門，眼前的兩人如同雕塑一般坐在桌前。
　　「誒，你們兩個怎么又在這兒罰坐呢，說句話啊�！够瘜W(xué)進(jìn)了屋，連手上的血污都沒來得及洗，先沖到桌子前面給自己的倒了杯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生物照例是一言不發(fā)地坐在那兒擦他的刀，倒是物理起身給化學(xué)濕了塊毛巾，遞過去：「擦擦吧。」
　　「誒呦，真難得�！够瘜W(xué)笑起來，沒伸手接反而是是把臉湊了過去，「你要是不嫌麻煩，直接幫我擦個臉唄？我手就不洗了，外面還有幾個�！�
　　外面隱隱傳來炮火轟鳴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的，伴著隔壁一陣一陣細(xì)細(xì)的呻吟，屋子里顯得愈發(fā)的寂靜。
　　化學(xué)本來是開句玩笑，卻沒想到物理真的幫他拿毛巾一點一點把臉上沾到的污漬拿溫?zé)岬拿聿寥�。他動作很輕，讓化學(xué)感覺臉上癢癢的。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臉有沒有紅，轉(zhuǎn)了視線去看還是一言不發(fā)的生物，化學(xué)為了不太尷尬，只得又去找話題講：「生物，新鮮尸體要不要，外面剛又死了一個�！�
　　生物連頭都沒抬：「不要�！�
　　「這個還蠻完整的�！够瘜W(xué)想了想，「你真的不出去看看嗎？你再不來，我覺得他們都要死了�！�
　　「那就死了吧。比起活著的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生物一臉陰郁地起身，「尸體可愛一些�！�
　　化學(xué)看著生物離開的背影，嘆了口氣：「果然還是小孩子啊……」

　　生物沒什么地方可去。他徑直穿過躺滿傷員的房間，無視痛苦的哀嚎和伸出來沾滿鮮血求助的手。外面的環(huán)境并不比屋內(nèi)充滿腐爛和血腥的氣息清新多少，空氣里永遠(yuǎn)都是淡淡卻散不盡的硝煙氣息，大地因為戰(zhàn)火而布滿瘡痍。
　　地理已經(jīng)消失了兩年六個月零三天了。而這場戰(zhàn)爭已經(jīng)不知道開始了多少年，而它結(jié)束的日子似乎和生物對于地理的等待一樣遙遙無期。
　　「先生！」背后傳來屬于小男孩稚嫩的童音，生物回過頭去，小小的孩子一張臉被灰塵和泥土糊成了灰色，只有牙齒是白色的，還缺了一顆門牙。
　　「你怎么會在這里？」生物微微挑眉，這里可不是花園或者游樂場，這小孩從哪里冒出來的？
　　「我一直就住在這里啊，不過房子前兩天，喏，」小男孩指指不遠(yuǎn)處的一片廢墟，「被砰地炸掉了�！�
　　生物默默環(huán)顧四周，自己才被上級調(diào)到這里兩天而已，而現(xiàn)在的他卻很難想像這片布滿狼藉的土地之前還是一群普通人生活的地方——難道不應(yīng)該一開始就是地獄嗎？
　　「你爸媽呢？」生物開始覺得煩躁，他不喜歡這種意外知道真相后所帶來的窒息感，以至于他開始對于眼前突然出現(xiàn)的小男孩而感到厭惡，但是他不可以把這個小孩丟在這里，「你不能一個人呆在這里。 」
　　「我不知道……」小男孩低著頭，輕聲說，「他們……不見了。我想在這里等他們回來�！�
　　「他們把你一個人丟下這里了？」生物突然提高了聲音，他顯得很生氣，但又不像是對小男孩在發(fā)脾氣， 「然后你就像個傻逼一樣一直在等他們？」
　　「不要罵我爸媽！」小男孩顯得很驚慌，但仍然是憋紅了臉去反駁，「他們！他們不是那個意思！我……帶著我走太危險了……」
　　「把你留在這里才是真正的危險吧，蠢貨�！股镆话殉哆^小男孩的手，「沒見過你這么呆的，擺明了他們就是不想要你了，你還傻不愣登在這個鬼地方等他們，想死——」然后他似乎突然被誰掐住了脖子，剩下的話堵在喉頭再也說不出來。
　　小男孩眼淚汪汪地看著安靜下來的生物，他不明白剛才還顯得怒氣沖沖的青年為什么這會兒顯得那么的……悲傷。
　　「跟我回去�！股飮@了口氣，蹲下身略顯粗暴地抹去小男孩臉上的淚珠，「哭個屁，你還是不是男人�！�
　　「可是，可是，」小男孩抽抽搭搭地說，「我爸讓我……」
　　「如果他們是想護(hù)你周全，那么你跟著我走才合他們心意，那里太危險，誰知道對面那幫神經(jīng)病什么時候轟過來。你爸媽要是來接你，再把你送過去就是了�！股锉M量讓自己語氣溫柔起來，卻又被小男孩想哭又不敢哭的哽咽聲鬧得心煩，聲音又兇起來，「哭哭哭，死腦筋啊你！我又不吃人！」

　　03.
　　化學(xué)沒想到生物出去溜達(dá)了一圈，竟然拖了一個小孩子回來。
　　「誒，這不是我經(jīng)常在營地外邊看見的那個小孩么，他怎么和你回來了？」化學(xué)看著生物拿著塊毛巾給那小孩洗臉，動作粗魯?shù)叵袷窃诓翂�，「你兒子？我之前也勸過他和我回來，怎么這會兒答應(yīng)你了？這小孩不是在等他爸媽么�！�
　　「等什么人，被拋棄了而已。」生物翻了個白眼，根本不管小男孩的抗議，「死腦筋一個，我拎回來了�！�
　　「你這樣就不好了，萬一是爸媽真的是有什么事情呢�！够瘜W(xué)覺得自己有些兒看不下去了，「你倒是動作輕一點兒啊，這孩子和你有仇？」
　　「能有什么事情，他傻你也傻？」生物把黑成一團(tuán)的毛巾扔進(jìn)水盆里，「這種謊言你都能信……」
　　「你不能因為個人的心理陰影就猜忌世界上所有做了這種無奈選擇的人啊。」化學(xué)倒了杯水給小男孩遞過去，看著他露出羞澀的笑容并小聲地說謝謝，「戰(zhàn)爭年代嘛——」
　　「你閉嘴吧�！�
　　化學(xué)微笑著看著轉(zhuǎn)身就走的生物，「也不知道是誰一直在等呢……傻瓜�！�
　　「真的不去看看尸體嗎？我?guī)湍懔袅艘痪叱壨暾托迈r的！有驚喜哦！」他沖著生物大聲地問。
　　回答他的是一聲砰的摔門聲。

　　04.
　　化學(xué)是在一群戰(zhàn)俘中發(fā)現(xiàn)受了重傷的地理的。
　　那時候他已經(jīng)快不行了。生物罷了工 ，根本不愿意多瞧傷殘人士一眼，而化學(xué)一點兒也不擅長這個，他都沒看出來地理傷在哪里，起碼沒缺胳膊少腿，身體挺完整的。
　　「你別看了，記得我快死了就行了�！沟乩淼穆曇艉鸵郧耙粯訙厝�，這讓化學(xué)毛骨悚然，仿佛馬上要死掉的是自己而不是地理。
　　「都快死了，你怎么一臉要解脫的樣子。」化學(xué)默默打了個冷戰(zhàn)。地理長得和以前不太一樣了，也許是臉上沾了血的緣故，他看起來比之前平淡的樣貌要艷麗一些。
　　「死嗎……其實還好啊，死掉的話比較……不那么累。」地理瞌著眼睛，「我暴露身份是為了讓你幫我啊，咱們別在這里嘮嗑。」
　　化學(xué)覺得自己大約是在做夢�！笌褪裁疵�？我能幫你什么，幫你把生物喊來？」他覺得自己的一顆心像是浸在了涼水里，地理那副神態(tài)語氣，怎么看也不像正常人的樣子。也許是因為快死了？
　　「喊他做什么，我想給他一個驚喜啊……」
　　「什么？」化學(xué)以為自己聽錯了，「驚喜？」
　　「處理尸體你總會吧。我死的時候應(yīng)該還蠻完整的，要知道在戰(zhàn)場上刀槍無情，死得像我這么完整可不容易�！沟乩砜纯醋约旱氖�，「記得把我泡起來放在生物的實驗室里。」
　　「……」
　　「這樣我就可以一直陪著他，也不算失信了�！�
　　「你有病嗎？」化學(xué)感覺自己連呼吸都不會了。一股寒意順著他的脊椎往上游走，「這是驚喜？」
　　「我達(dá)到了我的承諾，我盡最大努力留在他身邊了�！沟乩泶丝跉�，「你知道這挺不容易的……」
　　「別以為你快死了就能這樣��！小心我把你交出去！」化學(xué)幾乎吼出聲，「你們一個個能不能不要這么重口？」
　　「……我是你們的敵人啊……不管是之前隱藏自己的身份還是欺騙生物……」地理微微笑著，「有別的方法，我也不會這樣了。尸體總比活著的人的可愛�！�
　　「你就這么確信我會幫你？」化學(xué)抬腳就要離開，「神經(jīng)病。」
　　「拜托了�！沟乩淼穆曇糨p輕的，追隨著化學(xué)的腳步遠(yuǎn)去。

　　05.
　　即便是無法完成的承諾，我也會在走廊的盡頭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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