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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那么,故事結束了。”被明亮光芒包裹的男人用手挑了挑散落在胸前的淺金色頭發(fā),那漠然至極的臉,實在讓人很難相信如此富于溫柔,愉快的語句,是從那張冰冷的薄唇里吐出來的。
穹還來不及睜開那沉睡了百年的沉重眼皮,那面癱男人就將他從柔軟美好的長椅上扔到了這里。
……那么,這是哪里?
穹懶懶的執(zhí)起如水般墜下的長發(fā),舉目四顧。
周身是四方低矮的灰墻,晨光初初亮起,氤氳著霧氣。不遠處,有一旋向下的旋梯。
什么地方呢?……
穹慢悠悠的站起身來,聽到下方出現(xiàn)腳步聲,漸近……一個穿著紅袍的男子出現(xiàn)在蒼眼前。
他見到穹,先是一臉的驚訝與怒氣,再是疑惑,最后是狂喜。
他俯拜而下,難忍激動的語調:“國師大人,您……您終于醒了!”
******
銀帳軟床,金玉珠華。薄似鮫織的長紗一層層繚繞床鋪,嵌于其上的柔軟兔毛與銀片珠粒相得益彰。
啊……這次做夢,究竟夢見了什么呢?……
穹屈著手指抵住額頭,墨綠色的長發(fā)散亂,遮住了半邊面龐,高渺得不似凡人的氣質在這一瞬盡顯。
塞巴斯蒂安進來時見到的就是這一幕,驚艷與震驚同時浮現(xiàn)在那向來就顯得高深莫測的臉上,接著又被不明所以的輕笑替代。
“啊,這可真是意外呢,我的少爺!
呢喃聲伴著風傳入穹的耳朵,穹側了側頭,探身看向來者。望見塞巴斯蒂安的瞬間,仿佛有一絲了然,自那天地間最廣闊,最深邃的海洋般的眸間滑過。
塞巴斯蒂安靜靜地與他對望,冰冷的心中浮起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明了的,莫名的期盼。
“惡魔!
冰冷的二字決絕的封去了那份期待。這般懶洋洋,無憂,無懼,帶有著強大氣勢的語調,也在一定程度上彰顯著,他不是……不是那個人。
塞巴斯蒂安摸著胸口:對啊!他,那個少年的靈魂,早已成為自己享用了的,前所未有的美味的美食。
盡管在那之后一直想再聽見他叫喚這個他賜予的名字,用那種倔強的,高傲的指使語氣,再“撒嬌”上一次。
洶涌澎湃的孤獨感是在此之后少爺送給他的一份大禮了呢!不再是“無聊”,而是“空無一物”的悲哀。
“很強大的惡魔,”穹下了床,赤著腳慢慢的走向他,“你擁有了不屬于你的力量。”
那雙熟悉的海藍色里,沒有熟悉的倔強波光,只有蒼茫,看破了一切,包容了一切的淡漠,如深堆的積雪,數(shù)丈密林間的深淵。
然而也是那樣熟悉的純凈,純白,純粹。
穹看著失神的惡魔,忽的一嘆,對著他,緩緩告訴他:“我,做了一個夢。”一個想不起來的,突然讓他覺得異常在意的夢。而眼前這個,本是無足輕重的惡魔,神打賭時造出的賭具,在擁有了一種讓他感到熟悉的力量后,也莫名的讓他想關注起他來。
“也許是又被他戲弄了。”穹想起面癱的金發(fā)男子,心中緩緩嘆息。
“很高興見到您,國師大人。在下是塞巴斯蒂安,”回過神來的塞巴斯蒂安在穹面前行了個非常標準的紳士禮節(jié),面上帶著不變的笑容,“凡多姆海威家的執(zhí)事!
“我這次做了一個夢……”穹盯著惡魔良久,嘆息般吐出這句話,“你知道,我夢見了什么嗎?”
“您在說笑嗎?”塞巴斯蒂安淺笑。
“啊,也對,你不可能知道!
自說自話著,穹自惡魔身邊走過,停佇在門外。
塞巴斯蒂安望著他的背影,無奈的彎了彎嘴角,自他擁有惡魔的力量以來,這還是第一次被壓制到毫無保留呢……可是,已經(jīng)不能再等待了,他來到東方尋找傳聞中僅次于神的國師也是為此。天使,已經(jīng)瘋狂了。凡多姆海威的祖宅,不容許任何人摧毀!
穹忽的轉過身來,長發(fā)飛起了美麗的弧度,姣好的下巴微抬。那雙海藍色眼睛靜靜地注視著惡魔:“我要去西方。你,給我?guī)!?br> 這等命令的語氣,這樣相似的容顏,讓塞巴斯蒂安險些跪將下去,去回答他:“Yes,my lord.”
但好歹醒過神來,停住了微躬的身體,視線極力自然的掃過那張臉龐,點頭側身,別過頭,忽視手心濕噠噠一片,于前方領路。
東方國度的國師。
是最強者的稱呼,其能力僅次于神明。這是西方惡魔界對于東方國師的一貫形容。
全因為難見到,未見過,也只有這種籠統(tǒng)的說法。
而對于塞巴斯蒂安來說,這個“國師”還擁有了一個標簽:和夏爾·凡多姆海威長得一摸一樣的人。
不過是成長版的。
本以為可以像來時一樣,甚至更快的趕回英國,誰知卻依舊滯留在東方國界。
原因大抵是,好奇。
這是一個令人啼笑皆非的答案,可據(jù)塞巴斯蒂安的觀察,的確是“好奇”不錯:飛到一半時會突然落下來,說是“累了”,結果興致勃勃的擺弄了一上午的鮮花;飛著一會兒又落下來,仍說“累”,興致勃勃的逛遍了人類的市集,再一會兒又說累了,跑到人類的客棧休息……
“塞巴斯蒂安。”穹站在越發(fā)焦急的惡魔身后,一身玄金色長袍曳地,墨綠的長發(fā)凌亂的披在腦后,手里執(zhí)著一條緞帶,深藍色,好似帶著星光。
“頭發(fā),很麻煩,”穹淡淡道,“再歇一二日吧!
好似這般做便可看見那惡魔的黑臉,穹異常感了興趣,就像有什么聲音不斷在腦邊勸誘:做做看,看他那一臉笑容能堅持到什么時候!
看他總是一成不變的笑著,實在讓人心生不喜。
“如若不嫌棄的話,”塞巴斯蒂安回轉身來,紅眸笑得異常閃亮,“我替您扎上它如何?”
若是以前定會嫌臟,可穹也只是點點頭讓他去做了。感受到手指滑過發(fā)間的輕柔與熟稔,穹愣愣出神。
為什么呢?以前都嫌這些“低下的玩具”粗俗卑劣的不是嗎?為什么會允許這個惡魔觸碰自己?
收拾的整齊的長發(fā)被綢緞收束在腦后,松散,既不讓人感到束縛,又不至于影響行動。
“塞巴斯蒂安很懂得怎么服侍人。”穹摸著被自己拉到前胸來的藍色蝴蝶結,感慨道。
“啊,是嗎,多謝夸獎!睈耗χ,臉卻微微蒼白起來,“您不覺得奇怪就好!
奇怪嗎?
會服侍人的惡魔奇怪嗎?穹瞟了瞟陷入回憶的塞巴斯蒂安,沉吟不語。
奇怪的是,會讓惡魔服侍的自己吧!
在這個惡魔身體里,那份屬于自己的力量,以及,那種怪異的熟悉感,惱恨,希望看到他變臉色的心情,甚至是讓其服侍也不曾有一分的不協(xié)調感……
“塞巴斯蒂安,我好像做了一個,不得了的夢呢……”穹輕聲感嘆起來。
“果然,是被那家伙耍了嗎?”穹低聲嘟囔了一句,意味不明的勾起一抹邪笑,眼中怒意翻騰,“這個玩笑,開得有點大了吧!”
“走了!”不愿去看那個惡魔,穹心情惡劣的低喝,高飛而起。
“是!比退沟侔查L長呼出一口氣,一路上,再無多言。
低斂的睫毛下,涌動著的,是悔意的傾軋,是苦痛的凝結。若是,我的少爺長大的話,會不會留有像這樣的長發(fā)?自己,會不會,也有機會,為他綰發(fā)梳妝?不,一切都太晚,太晚了……
天使,純凈者的象征,擁有著潔白的羽翼,絕美純凈的面容,優(yōu)雅自如的姿態(tài)。穿著世上最圣潔的白袍,夜鶯般的聲音,磅礴而厚重的力量。
是神之寵兒,上天的恩賜。
可是,當其瞳孔染上血的光澤,嘴角扭曲罪惡的勾笑,一身血污,又是怎樣一種丑陋的嘴臉。
穹看著面前癲狂而笑的天使,禁不住搖首嘆息。
這場賭局,玩到這里,已變得無趣了呢……
沒想到,最先瘋狂的,竟是被他寵愛的天使。
蒼的長發(fā)在微風下飄動,如同九天之上翩然而下的謫仙,美貌的令人屏息,也淡漠得使人心寒。
甚至連一分燦爛也沒有,那個朝二人沖來的天使在塞巴斯蒂安面前化作粉塵,隨風而散。就好像被人以強硬的手段,漫不經(jīng)心的態(tài)度,拂袖一揮,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是第十二個。
死去的虐殺天使的數(shù)量在不斷增多。
塞巴斯蒂安越看越是心驚,這早已不是“人”力可達的范疇了,所謂的“國師”究竟是什么?
天使在歐洲肆虐不休,虐殺不斷,已威脅到世界的平衡了。穹皺著眉,站在原地,仰頭望天,蒼,你這個光之神靈,究竟在干什么?為什么到現(xiàn)在都不出現(xiàn),去收拾你的爛攤子?
塞巴斯蒂安沒有上前打擾他——他對這位已是出離的敬畏了,也不再想著去探究,這位大人,和夏爾之間的奇妙關聯(lián)。
一個是微如螻蟻的人類,一個是高高在上的強者。
關聯(lián)?可能嗎?
“我說是誰斬下我麾下十二名天使,原來又是你!惡魔!”隨著一聲嬌喝,粗如蟒蛇的光柱猛然打中塞巴斯蒂安,“去死吧!”
猝不及防之下,塞巴斯蒂安猛的被擊飛,噴出血來。腹部被打穿一個大口子,劇痛之下,神智都模糊起來。
“接我一擊竟還沒死?”隨著塞巴斯蒂安艱難地抬首,入目的是一個穿著鎧甲的美麗少女。
“天使長……愛麗蒂斯……”塞巴斯蒂安一眼就認出來了來者。
“滾下來!”暴怒的聲音蓋過了塞巴斯蒂安的低喃。
穹淡然的面容不再,那怒意燃的如此明顯而絕艷,似傾世的暮光,攝人心魄。
少女一愣,她的翅膀突然便無法揮動,一瞬間,猶如斷翅的鳥兒,呼啦啦的往下墜落。無論如何焦急地揮舞手臂,也沒有半分效果。眼看就要落到地面,愛麗蒂斯終于忍不住驚懼的尖叫起來。
塞巴斯蒂安勉力抬著頭,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要四分五裂,但又有一股什么力量,像黏膠,或是縫補的針線,逐漸的修復著他的傷口。天使的力量,對惡魔來說是致命的。但他卻活下來了。
奇怪間,眼角閃現(xiàn)了一抹刺目的金光。
那是一個淺金色長發(fā)的男子,渾身籠罩著光芒,刀削斧劈的俊美容顏上半點情緒也欠豐。沒有翅膀,確如國師一樣可以飛行。
他自空中接住了那個少女。
少女抬頭去望這男子,淚水不停地流下:“瑤華,是你嗎?”
那失而復得的驚喜,讓塞巴斯蒂安總也覺得眼熟,是在什么地方,見識過這種情感?初見……國師的時候?
“蒼,你要阻攔我嗎?”穹笑的極艷,周身的氣勢,卻一寸寸拔高,甚至也渾然不顧周圍被壓出裂紋的地面,以及被壓迫的又噴了口血的惡魔——顯然是怒到極致了。
“暗之神明——穹,你需要冷靜。”蒼看著穹,淡淡道。
“冷靜,為什么要冷靜?你的玩笑開得太大了!靈魂不完整的結果是什么難道你不知道嗎?”
“你以為,我真的能做到悄無聲息分割你的靈魂嗎?”
穹猛地一震,拔起的氣勢在一瞬間煙消云散:“你……這是……什么意思?”
“這是天道的指示……”蒼面無表情的看著愛麗蒂斯,眼中卻是柔情滿溢,他伸手撫上少女的臉龐,替她擦去淚水,“我們,孤單的太久了……”
那么,一切,都不是夢……嗎?
******
“只有你,不能背叛我!
“不管到哪我都跟隨您,直到永遠,就算身體毀滅,我也決不會離開你的身邊,一起直到地獄盡頭!
“如果這是你的希望的話,我就隨你到天涯海角吧。即使王座崩壞,金光閃閃的王冠腐朽,數(shù)之不盡的尸體堆積如山,我會留在靜靜橫臥的,小小的王的旁邊,直到將軍的聲音響起,之時!
“塞巴斯蒂安,我命令你……”
“Yes,my lord!”
…………
…………………………
僅僅是,惡魔動心了嗎?
夏爾,真的沒有動心嗎?
當溫柔的假象演繹得太久,時間會讓它假戲真做……
穹緩緩睜開眼睛坐起身來。
永恒帶來的,空無的寂寞感,讓人軟弱且無助。穹抱膝坐著,低下頭,長發(fā)擋住空茫的表情。
“賽巴斯……蒂安……”
“是的,少爺……”單膝跪在面前的那個紅眼的惡魔,帶著溫柔的微笑。熟悉的,又陌生的微笑。
“永遠,陪伴著我!边需要掙扎什么呢?還需要倔強什么呢?嘴硬的說不喜嗎?像夏爾一樣,一遍一遍提醒自己“他是惡魔,是虛假的惡魔”“不要相信他的溫柔,這只是‘執(zhí)事的美學’”嗎?已經(jīng)夠了,我……想要有人陪伴……
“Yes,my lord!”惡魔淺笑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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