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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滄溟時常會陷入數(shù)不清的夢境之中。
低聲訓(xùn)斥她的父親,沉默不語的大祭司,內(nèi)向安靜的阿夜,以及他身后那個常年低著頭的肉傀儡。
矩木外的寒氣年復(fù)一年侵蝕著她的身體,最終連神血帶來的最后一絲灼熱氣息都被生生澆滅,讓她只能停留在這入骨的寒冷中回憶那短暫的過去。
清冷的寒氣漸漸模糊,最終凝成夢境里精巧的冰花,靜靜地躺在天璣祭司的手中,遞到她的眼前。
“父親近日并不在神殿里,那么你也是來討好我的么?”
赤霄愣了愣,隨即笑道:“或許是吧!
“那你還是把它送給別人吧!币贿叺纳蛞瓜乱庾R地拽了拽她的衣角。
“為什么,您不喜歡么?”
“不,這花很好看,所以你應(yīng)當(dāng)送給對你來說更重要的人。”
“是么!背嘞龆紫律砼c滄溟平視,說道,“其實(shí)我本想送我女兒一朵這樣的花。”
“為什么沒送呢?”
“因?yàn)樗軡釟馇秩竞笾委煵划?dāng),早早就去世了!
“……”
“不過就算如此,今日我將這花拿來,也的確只是送給‘城主的女兒’,而不是滄溟殿下!彼麑⒈ㄊ樟似饋,“以后我會給帶來‘為滄溟殿下準(zhǔn)備的’禮物的!
“……我不需要禮物!
“是么!
“我也不想當(dāng)城主!
“是么,那您今后想做什么呢?”
“我想離開這里!
這次赤霄卻沒有回答,只是如同十幾年后,在滄溟繼任城主的慶典上那般意味不明地笑了。
城主身死,滄溟繼任,雖是經(jīng)歷了許久城中無主一片混亂的日子,面上也是和和氣氣舉族同慶,為那新上任的傀儡城主許下數(shù)不清的祝福。
“你醒了。”華月抱著箜篌出現(xiàn)在矩木邊。
“……嗯!币换问畮啄辏菈羰切,其實(shí)也有些分不清了。
“阿夜讓我來看看你!
“是么!
“外頭的慶典還真是熱鬧。”
“是么。”寂靜之間幾乎空無一人,那些熱鬧與她又有什么關(guān)系?
華月也似察覺到了她的心思,垂首撥弦,三兩成曲。
“當(dāng)時你也在彈這箜篌。”
“什么時候?”
“阿夜離開矩木的那一日!
華月的琴聲瞬間便斷了,只留下一片清冷無聲的寒氣。
“你在……怨恨我么?”滄溟垂眼望向她顫抖的手指,平靜地問道。
“不。那些怨恨,我早就忘了!
滄溟對比起那日華月滿目的怨憎,這才發(fā)現(xiàn)十幾年里他們已經(jīng)變了,而自己,卻總是忘了這些時光的。
沈父身死,沈夜繼任,大亂稍加平息,各色事務(wù)亦走上了正軌,眾人很快便意識到城主不過是個毫無實(shí)權(quán)的傀儡,那些虛情假意的探視便也迅速地消失,讓那寂靜之間愈加冷清了起來。
于是這般,又是十幾年。
結(jié)界被破,心魔入侵,短短十幾日,滄溟就令沈夜結(jié)下了冥蝶之印。一時之間天翻地覆,直到她獨(dú)自一人面對牢籠外的那片空茫時,才覺出其中千般苦澀來。
又一日醒來時,見到的卻是赤霄。
“你來了!
赤霄掌中托著一團(tuán)小小的靈力,抬手遞到她的眼前。
“這是什么?”
“是一個幻境!
“是你當(dāng)時所說的禮物么?”
“城主還記得這些,著實(shí)令屬下倍感意外。”
“在這矩木中,除了回憶又能做什么呢?”滄溟垂眼,“這是怎樣的幻境?”
“雖說是幻境,卻也算是下界真實(shí)的場景!背嘞霭蛋荡邉邮种徐`力,只見微光一閃,寂靜之間就在瞬間變了。
迎春,豆梨,結(jié)香,海棠……像是要把這狹小的空間化為一片花海一般,數(shù)不盡的花朵爭相斗艷,將她緊緊包圍,幾乎要被那紛亂的落英迷了眼。
“……這么多花,勞你費(fèi)心了!
“不知滄溟城主是否喜歡?”
“……嗯,喜歡!比欢@些花兒,沈夜都曾親手插在她的身邊的。隨著他的靈力一起刻進(jìn)她的身體里,刻進(jìn)她的魂魄里。
赤霄之后,寂靜之間便再無訪客了,只有沈夜每日都為她獻(xiàn)上花束,一點(diǎn)點(diǎn)將死亡的利刃刺進(jìn)她的心臟。
漸漸地,滄溟夢里的人也越來越少了。
她已經(jīng)記不起自己上次夢到父親是什么時候,連前任大祭司的面目都已經(jīng)模糊。甚至是幾乎與沈夜形影不離的華月,滄溟也只能記起沈夜被送出矩木的那一日,她惡狠狠地望著自己,發(fā)出詛咒般的囈語:都是……你們的錯。
最后留在夢里的,只有沈夜。
她曾夢到當(dāng)初二人一同爬上屋頂去躲各自老爹盯死了的課業(yè),連著幾個月越爬越高,最終練就了沈夜輕車熟路竄上神農(nóng)雕像解救小曦的好本事。她曾夢到自己替沈夜補(bǔ)習(xí)法術(shù),耗了好幾天終究是憋不住,出手扯了他的辮子吼了一通,鬧得他半個月沒同自己說過一句話。她曾夢到自己受濁氣侵染時半夜咳醒,卻看到沈夜正握著自己的手沉沉睡去,然而嘴里卻還不忘念叨各色藥材配方,指望著哪天能讓她免受疾病之苦。
過去的一切都被翻來覆去地多次重演,一直精準(zhǔn)到了每一個細(xì)小的眼神與尾音。然而過去的時光再怎么美好,醒來的時候也大多是沈夜沉默不語地在她身旁插上一束花,又再度靜靜地離開。
“天璣死了!鄙蛞沟男稳萦行├仟N。
“是么!
“他想謀反,于是我殺了他!
滄溟的心里卻是空落落的,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悲。
“他曾制出一個幻境……”
此時卻是說不下去了。
“是么!鄙蛞箛@了口氣,“天同以及開陽也死了。”
滄溟看到他那疲累的樣子心中不忍,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你沒事便好。”
沈夜愣了愣,卻沒再看她,只盯著她身邊的那串紫藤說道:“今日這花,是有些典故的!
“什么典故?”
“說是一名女子,等著自己的情人等久了,便化作了一株紫藤!
“……也是個癡心人!
沈夜此時倒是覺得不妥了,掩飾性地咳了咳便退了幾步:“那便不打擾城主休息了!
滄溟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反倒覺得在這片無窮無盡的寂寞之中,或許自己哪一日也會化作什么花草樹木,就此在這塵埃中生了根,生生世世地等下去了。
當(dāng)年沈夜小聲對她說著些表白的話語,自己卻是心不在焉隨口糊弄了句“要是想讓我看上你,還差了許多呢!”
那般明明白白的表露心跡倒是比這曖昧不清隱約暗示好上了許多,雖是難以免去心底的尷尬,但其中的愛恨也是清清楚楚,一望即能望到了底。
如今她的世界里好像就只剩下了一個人,卻又因這那寂寞而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個什么心情。同樣另一邊也已褪去了少時那些熟悉的氣息,讓她像是在看一柄殺過人的劍,觸手即是厚厚的血污。
回想起沈夜望著紫藤時眼底的幾分隔閡,滄溟才覺出以前那些被自己忽視的日子,竟是這么珍貴的東西。
三日后便是神農(nóng)壽誕,全城因而也一掃往日的頹廢氣息,開始積極籌辦了起來。當(dāng)然,這段時間也是礪罌最為難熬的日子。每當(dāng)被那些歡愉熏到難以忍耐的時候,礪罌就會繞著滄溟轉(zhuǎn)個不停,求著她醒來瞧見自己時的那些不快來補(bǔ)充點(diǎn)清新氣息,緩解下空虛的心靈。
“滄溟,滄溟,滄溟~”礪罌又開始晃悠了起來。
滄溟被那細(xì)小的靈力擾動弄得甚是不安,只得強(qiáng)自從過往的夢中醒來,迷茫地望著眼前晃動的黑氣。
“不對啊,不對啊~~”礪罌忽遠(yuǎn)忽近,飄個不停,陰陽怪氣地抱怨起來,“你的不滿,你的憎恨呢……那些美妙的,好聞的氣味呢!現(xiàn)在!整個城里都是臭的,臭不可聞!”
“無理取鬧!你又是個什么東西!”
礪罌卻是毫不理睬,繼續(xù)混亂地飛來飛去,抒發(fā)著自己的不滿:“你不想見他么,不想見沈夜么?為什么,現(xiàn)在又不想見了??為什么是這種惡心的臭味!”
滄溟卻是懶得搭理他,開始默默念起了咒,試圖讓他閉嘴。
礪罌自然很快明白了她心中所想,忽悠兩下就逼到了她的眼前,像是看戲一般地解釋了起來:“安心,愛意,以及逃避成功的快感……滄溟城主,你的味道,真的好臭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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