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你在這里等誰？”

　　“沒什么，我們回去吧，天快黑了�！蔽覡恐⒂竦氖盅刂槭有÷仿刈摺�

　　“阿爹，你為什么每天傍晚都要站在這里等啊？”阿玉的小腦袋抬起來，望著我。

　　我低頭看著阿玉，看他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臉好奇地看著我。

　　我不知道要這么回答他。

　　我沒有辦法告訴他我在等他的另一個阿爹，他叫晏南，他說過他一定會回來，可是我已經(jīng)等了整整五年了，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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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村里來了個說書的班子，阿玉很喜歡，拉著我去看。

　　演的是當(dāng)朝的一個將軍誘敵深入，智破敵軍最后封官晉爵的故事。

　　那個將軍叫晏南。

　　我沒有看完，就先回去了，擺弄著院子里曬著的草藥出神。

　　我想起很多年前，他牽著我的手說：等我報完仇，我一定回來找你，到時候我們一起歸隱山林做一對神仙眷侶。

　　現(xiàn)在仇已報完，你卻沒有再回來。

　　不知不覺夜深了，阿玉舉著手里的麥芽糖高高興興回來，嘴里還在哼著剛剛說書人的調(diào)子。

　　可能是在院子里坐的時間長了，著了涼，我頭有些暈，靠在門框上等著阿玉進(jìn)門。

　　“阿玉，幫阿爹收一下廊下的鉤吻，阿爹不太舒服�！�

　　阿玉一向聽話，乖乖放下手里的糖，幫我去收框里的草藥。

　　“阿爹，你等等，我去幫你煮一下藥。”

　　我這是老毛病了，連阿玉都已經(jīng)記得我常吃的藥方。

　　喝了藥，我對阿玉笑笑，讓他放心。

　　其實喝了藥心口會很疼，但只疼一夜，能換一月的平常人日子。

　　只是這藥效大不如以前了，現(xiàn)在只能保十日。

　　或者說不是藥效差了，而是我的身體大不如前了，怕是剩下的日子不多了。

　　如今，除了阿玉我已經(jīng)沒什么牽掛了，可是阿玉還小，他還沒有長大成人，我還沒有傳他醫(yī)術(shù)，他一個人怎么活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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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村里突然來了些人，高頭大馬，錦衣華服。

　　原來是有人受傷，來村里借住。

　　我是村里唯一的大夫，他們找到了我。

　　我背著藥箱匆匆忙忙到內(nèi)室去看病人，床邊坐著一個我只要看著背影就能認(rèn)出來的人，晏南。

　　受傷的是他夫人。

　　她很漂亮，和他很配，郎才女貌。

　　聽他的隨從說，她是當(dāng)今左相的嫡長女，名動京華，多少青年才俊上門提親，最后嫁了救國大英雄晏南，兩人伉儷情深。

　　我聽著他們的佳話，不過是抓藥的手抖了抖，連我自己都開始佩服自己的定力。

　　晏南跑出來抓住我的臂彎，卻嘴唇哆嗦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只是淺淺叫了我一聲：“步青……”

　　我不知道我要怎么回答他，叫他阿南還是要叫他晏將軍。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扯開了他的手。

　　我的阿玉還在家等我給他煮晚飯呢。

　　我要快點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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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是前兩日喝的藥，沒想到今晚就又發(fā)病了。

　　換張方子，喝下藥，吐了口血，感覺好了一些。

　　躺在床上，看見窗外烏云遮住了天，我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想哭，一夜無眠。

　　第二天一早，我就悄悄收拾了東西帶著阿玉上路了。

　　回藥王谷。

　　因為我知道我等的那個人永遠(yuǎn)都不會回來了。

　　我生無可戀，但我的阿玉不能這樣跟著我過一輩子。

　　我要回藥王谷，我是神醫(yī)蘇步青，我要把醫(yī)術(shù)教給我的兒子，我要把藥王谷交給我的兒子。

　　這樣的話，就算我死了，他也能活下去。

　　我不能將我的不幸延續(xù)到我兒子的身上。

　　時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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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藥王谷的一路上，我看到到處都貼著我的畫像。

　　晏將軍在找我。

　　我遠(yuǎn)遠(yuǎn)避過城鎮(zhèn)，走鄉(xiāng)間小路，路上風(fēng)景獨(dú)好。

　　我想起好像是十年前，我第一次看到阿南的時候，就是在這樣一個春暖花開的三月，我在山上采藥，看到一個穿著勁裝的少年提著寶劍在這座小山上迷路。

　　我烤了阿南唯一的獵物，一只兔子作為我?guī)錾降膱蟪辍?br>
　　現(xiàn)在，我就算是回憶也情不自禁笑出了聲。

　　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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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藥王谷的時候我已經(jīng)起不了身了。

　　打發(fā)走了車夫，我在山谷的入口布下陣法，帶著阿玉去找我小時候和師傅一起住著的藥廬。

　　一切都還是我離開時的樣子。

　　我算了一下自己的日子，只怕是真的來不及了。

　　我把腦海里記了這么多年的醫(yī)經(jīng)默下來，留給阿玉。

　　阿爹沒有用，護(hù)不了你一世平安，你要原諒阿爹。

　　我聽到谷口的巨石在移動。

　　我知道晏將軍找來了。

　　可是來人是晏將軍，不是阿南，我的阿南一定是戰(zhàn)死在邊疆了。

　　我要去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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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我精神格外好，可以下床走動了。

　　阿玉在看書，我一個人走到院子里，那里有一片竹林，蒼翠。

　　我盤腿坐在地上，仰頭看天、看竹。

　　阿南說我氣質(zhì)如竹。

　　我輕輕閉上眼睛。

　　我好像聽到阿南在叫我，他叫我去烤兔子。

　　他叫我去看西山的日出、香山的紅葉。

　　他叫我去臨安看西湖春色。

　　他叫我去大理看天池……

　　阿玉，對不起，阿爹要走了。

　　阿爹不能再陪你了。

　　阿爹，好累。

《情深不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