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相見歡
梨花海,誦經殿。
他白衣蹁躚,背對她向殿外望著。
這一夜的月光,像極了從前的模樣。那時,他不是帝君西陵,那時,她叫他蘇幕遮。而她只是她的江城子。
那一年民間大亂,生靈涂炭。她還只是一只剛剛修成人形的小妖/靈力低微到在亂世中無法自保,西陵帝君感念眾生凄苦,自罰于人間歷劫。
她初遇他在陰暗的街角,他坐在殘刃與鮮血里,白衣沾上了塵土與淤泥,可眉眼之間依然藏著與生俱來的貴氣。
她以為他是落魄的貴族,于是望向他的眼里有了幾許凄然,“換一身黑衣吧。”她言。
那時他腦中空無一物,望向她時亦是一無所有的茫然,讓她心下一動,分了他手中的半塊干糧,然后轉身離去。
然而再回身之時,他就在她的身后,修長的手指緊緊的抓著那板塊干糧。
“你無處可去?”
而他不語。
她一笑驚碎滿天星光,“我叫江城子,那便喚你蘇幕遮吧!彼,他需要一個新的開始。
戰(zhàn)亂與饑荒肆虐,山野里的草木都被采盡,那段最艱難的日子里,他與她食不果腹,可是卻一直并肩而立。
或許開始就一無所有的相遇甚好,因為不會有更差的結局?上碌牟粚,一旦途中有過什么,便會生出貪念。
英雄屬于亂世,而美人不,她們只會活成悲劇。
為生計奔波的時候,她總要提防受到欺侮。
于是她一直記得他第一次為她持劍的樣子,那般決然的站在她的身前。
她想他是屬于劍的,他自己也驚訝于那一手宛如天成的劍法。那些顛沛流離的日子,他將她護的那樣好,于是她不再懼怕命如草芥,不必獨自咬牙承擔,只一側身,她便能靠在他的肩頭。
那一次她的衣服被貴族撕爛,他揮手舉劍一臉盛怒,可她從背后環(huán)住他的肩搖頭。
她說,不要。
否則她與他不會活,或許還會牽連到其他的人。
他眼中有撕裂的痛,然而終究將劍放下。那一刻他所有的驕傲被千刀萬剮,突然驚覺自己的沒用,他終究,是護不好她的。
她與他四處躲藏,可他還是被重傷,命懸一線。
她手指撫過他緊閉的雙眼,那一夜月涼如水,她踏入青樓獻舞為他賺來藥草錢,絲竹與裙裾的交錯里,她以一生最美也最卑微的姿態(tài)遇見了九王淵豈。
驚鴻一瞥卻偏偏情根深種,淵豈以重金換她,許她一世安穩(wěn),她想起他病重的容顏,滴諾一聲,好。
他醒來能來王府尋她時,她已嫁入侯門,看著眼底一抹哀傷的淵豈,她將房門緊閉,不肯看他一眼。
三天三夜他站在門外,大雨傾盆。她抱膝低,泣淵豈望著她,眸色深如潭水。
她喊,“你走。無論過去還是以后,你能給我什么!”
他在門外突然身形一晃,腳步踉蹌,笑自己忘了自己的沒用。半晌,他沙啞開口,我,只想最后看你一眼。
她含淚緊咬下唇,說,我不想見你。
誰知一別竟是永別。
淵豈的心腹刺殺了他,有些事九王不做,也會有人替他做。
“真的不是我!睖Y豈看著她刺入腹中的匕首眼里陣痛!熬退隳愫尬,為什么要這樣對自己!
她微微搖頭,她只是怕他一個人孤單。
況且,她還欠他一眼相見,他曾用他的驕傲等她三天三夜,只求能見他最后一眼。
再之后,他仍是帝君西陵,而她這一世存仙緣,逝后位列仙班。
她常常在他的誦經殿外,希望他看她一眼。
然而未曾。
她以為他已然忘記,然而未曾。
他眼見天命石上,司命簿中,他遇她便許她一世劫。
于是他背對她言,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既求而不得,又何必緊抓執(zhí)念,過去不過過去而已。我愿渡你,從此我在之界,你不得入。
她淚落下,終究只得見他的背影。
她曾以為,他在,他便不命如草芥?尚K究只是她一廂情愿。
但她跪求司命星君,拋卻一切,只求化成一段焚香,燃燒著,陪他度過一段靜穆的時光。
“為什么?”
“我還欠他一眼相見.”她言。
“帝君有心渡你,何不放下,吾實不懂!
她卻笑,“他以參破紅塵的姿態(tài)說起蕓蕓眾生的時候,他的眾生里,有我。可他要普度眾生的時候,他的眾生里,卻沒有我。他視我于微塵并無不同,卻從不能施舍我一點他的慈悲。他渡不了我,他就是我的劫!
梨花雨,月光散,誦經殿。
他面向殿外望著,極力忽視自己心中的疼痛與失落。她,不會再來了,如此甚好。
回過神時,已月上中天。
他復轉身誦經靜氣,焚香爐中的新香,已燃盡了。
或許相見爭如不見。
君難知,一場相見,幾許悲歡。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