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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二一直靠手藝吃飯,無論是宰牛還是殺人。
牛二住的村子離平陽城很近,平日里與母親生活雖然清苦,不過鄰里相互照應(yīng)著到也過的去。加上牛二是殺豬宰牛的好把勢,日子長了也存了些積蓄,本想著再過個幾年就能娶上媳婦兒過日子了,不料母親突然得了怪疾,花錢如流水的日子豈是牛二消受的起的?
論起孝順,在村里說牛二是第二就絕沒人敢說是第一。雖不認(rèn)得幾個大字,但臥冰求鯉之類的事情牛二卻也一件沒少做過。還記得前幾年正趕上饑荒,全村人都窮的揭不開鍋,能挖到幾根野菜煮著吃就已經(jīng)是萬幸了。這一天,牛二的母親卻突然想吃點肉。望著母親泛著青光的臉,牛二一咬牙出了屋,半個時辰后就端了一碗熱騰騰的肉湯進(jìn)來,已是又病又餓的老母親只顧著喝湯,一點也沒注意到牛二的異樣。幾天后,隔壁的木匠王五失手將一根木頭撞在了牛二的胸口上,直撞的牛二一臉痛苦、冷汗直冒,逼問之下才知道是牛二割了自己胸脯上的肉給母親熬了肉湯。
牛二很孝順,所以他去當(dāng)了殺手。因為牛二殺人跟宰牛一樣讓雇主很放心,所以他的薪酬很高,但是母親的怪疾就像無底洞,所以他殺越來越多的人。不過,不管牛二殺再多的人,有兩種人他是堅決不殺的,婦孺和忠孝之人。曾經(jīng)我問過他理由,他憋了半天就說了一句話:我娘生了我,我孝順?biāo)菓?yīng)該的。
能殺人的人有很多,像牛二這種讓雇主放心的人卻不多,所以凡是是這兩種人的活計雇主們都不會為難他。只是這一次,中間似乎出了點差錯。
牛二的第二刀沒能送出去,眼前這張雖被披散的頭發(fā)遮了大半、但秀麗得只有姑娘才會有的面孔讓他楞在了那里。那姑娘看著地上已死的家丁,狠狠地盯著牛二,揮著手中的短刀向他撲了過去。
不過到底已是受了傷,這一刀既失了準(zhǔn)頭也沒了力道,只是在牛二的手臂上劃出一道未傷筋骨的口子。這一刀也讓楞住的牛二回過神,伸手接住暈過去的女子。
望著懷中堪稱絕色的姑娘,牛二這回是真傻在了那里,長了二十多年,他還沒有和女孩子過有如此之近的接觸,更何況現(xiàn)在他抱著的,是剛才他要?dú)、現(xiàn)在卻不知如何是好的姑娘。
尋思了半天,牛二做出了一個在我看來是他這輩子最正確的決定:將這個姑娘帶回了家。
牛二的母親這時雖已看不見什么東西,心里卻是亮堂的:自己的傻兒子帶了個姑娘回來,怕是對人家有意了。這心里一高興,對牛二支吾的說辭倒沒怎么在意,只是一心盼著這姑娘早點醒過來。
趁著那姑娘還沒醒,牛二也顧不得自己身上的傷,風(fēng)燎火急的先來找我了。
流火,這次這事兒怎么辦?
聽牛二前后不搭的把事情經(jīng)過講了一遍,再看看他滿臉的汗珠,我心里已經(jīng)有了底。
牛二,你老實跟我說,你是想把這姑娘留下吧?
聽了我這話,那張憨直的臉頓時紅的跟猴子屁股似的。
行了行了,別不好意思了,我知道你想什么。這樣吧,我給你出個主意。反正這次的任務(wù)說是殺顏江的兒子,不管那邊是有意隱瞞還是確實不知,你隨便找個尸體胡弄一下就得了,就算那邊知道了,也只能吃啞巴虧。要真有什么事,到時候再說吧。
看著牛二急著往回趕的身影,我知道這次一定會發(fā)生一些我感興趣的事。
一年后,我去了牛二家,正確的說,應(yīng)該是牛二的新婚府邸。
這顏家大小姐確實不是簡單的角色啊。
喝著杯中上好的花雕,邊上是已經(jīng)醉過去的牛二,我想著這一年中所發(fā)生的事。
這顏家大小姐閨名一個俏字,因為家中再無其他子嗣,從小便被家大業(yè)大的顏江做男子打扮,因為生意手段過于犀利,得罪了不少人,這次的刺殺就是以皮貨商人劉金發(fā)為首的一群人所安排的。
生意人到底是生意人,醒過來的顏俏很快清楚了事情的經(jīng)過。對她心生愧疚且暗生情愫、為人憨直且武功高強(qiáng)、孝順母親且頗有擔(dān)當(dāng)?shù)呐6,此時成了很有價值的一件“珍寶”,她心里很清楚,那□□險小人是不會這么容易放過她的。果然一個月以后,知道牛二沒有得手的劉金發(fā)又找了一個殺手,這次的對象是牛二和顏俏。
我一直認(rèn)為,以牛二的身手,很難找到與之匹敵的對手,因為他具備一個殺手最重要的東西:目的明確且意念堅定,招式簡單卻非常有效。自然的,我并不認(rèn)為這次來的林小樓會給牛二造成什么麻煩。
林小樓用的是劍,僅一指寬的柳葉劍。牛二用的是刀,他爹留給他宰牛的刀。
這次的對決,牛二并沒有將詳情告訴我,從他身上的傷來看,過程應(yīng)當(dāng)很慘烈,但是牛二卻活著,所以我可以想象林小樓死時的驚訝與恐懼。
《莊子•內(nèi)篇•養(yǎng)生主》里提到過一個名叫丁的廚師很善于宰牛,能用很薄的刀刃刺入有空隙的骨節(jié),揮手之間,已是骨肉分離,一招一式非常合音律的節(jié)拍,在他眼中并沒有牛的存在,僅僅是用精神去感知牛。
我沒有見過牛二宰牛,卻見過他殺人。當(dāng)他的刀刺入某人身體的時候,你只會聽到很輕微的“噗”的一聲,就像是正好插入了某個縫隙中,下一刻,也許是持兵器的手、也許是正踢向他的腿、又或者是一顆人頭就會與本來的身體相分離,當(dāng)你死的那一刻,你還可以看見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在空中飛舞。那次以后,我就常常感嘆,原來殺人也能成為一門藝術(shù)。
第二天一早我離開了牛二的家,出門時牛二有些不好意思的對我了一句話:
流火,以后你不用介紹生意給我了,家里牛場人手不夠,阿俏讓我去幫忙,她說還是宰牛更適合我。
顏俏真的很了解牛二。對牛二來說,他更適合當(dāng)一個屠夫,而不是一個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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