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檀香木的椅子上，椅子的扶手早也被磨得潤滑，愛不釋手的滑。這是靈湖水榭，長廊深處獨立而幽靜。欄邊的靈湖開滿了荷花。陣陣清香襲人而來，配合著這上好的龍井香茗，讓人神清氣爽。正值盛夏，植物郁郁青青。
　　一只斷翅的蝴蝶落在了朵香氣四溢的荷花旁，不泄氣的撲騰著，足在抽搐，似乎聽得到它在痛苦呻吟，掙扎著它那斷翅。我冷笑一聲，沒有見過這么笨的蝴蝶。
　　我的記憶被抹花了，不知是何時我身邊的侍女、仆人們都穿上了白色，是家里要辦喪事嗎？誰死了，都沒人告訴我，與我無關嗎
　　為我來看病的郎中也穿上了白色 ，還要我也穿上一件帶條紋的白衣。語氣強硬，一點也沒把我這個御吏府的二公子放在眼里。不過，每當他們離開后，我還是會換上這件錦袍，這是在去年生辰，林府送來的禮物，用的是上好的蘇州綢緞，淡清色和著縹碧色，就如這靈湖水。我輕輕呡了口香茗，端詳那只殘碟。
　　晌午時，一個侍女匆匆的端來了藥，說話做事板著一張臉，但有些眼熟，是翠兒嗎？我又覺得從沒見過她。不過翠兒要溫柔多了。
　　水榭背靠小山，那曾是我幼時游戲的場所，但現在也疏遠了。樹叢中有一雙眼睛一閃一閃的，小狼她來了。小狼是個蝕人，我們在西域相遇，當時她受了傷，是我意外救了她。之后，她陪我在荒涼的西域度過了那段灰色的日子，被放逐的日子，后來我被召回，御史府恢復了我的身份，小狼也隨我回到帝都。
　　等到周圍無人時，小狼跳出樹叢，輕點樹梢，轉眼間無聲無息地立在我面前，皮膚蒼白得很獨特，她的十指纖長，指尖像要滴出血來。蝕人大都喜歡生食血肉，小狼卻不是。她像池中的荷花一般，嘴角那絲暗色就是荷花花瓣尖上的那一點韻紅，淡卻入心。
　　小狼這次看上去很平靜，笑得有些凄涼。“我要走了，必須走了”她輕輕說到。她的聲音有些顫抖，我一把將小狼攬入懷中，“真的要走了嗎？”我問道，而心中早知答案，卻是妄想有改變。小狼用力點點頭，兩清行淚奪眶而出。我將她抱得更緊了。我把頭埋入她的長發(fā)，就想長久下去，如每個癡人那樣的想要時間就此停止，能永遠不離開。小狼還是掙脫了我，她用指尖在我手心劃了一下，留下一條血痕，又收了回去，——我知道，這是蜇人告別時的手勢。她跳上了欄桿，下面便是那碧如藍的湖水，她笑著看著我。
　　突然，一道光一閃而過，我定眼一看——一根近乎透明的絲線懸在水上。小狼的笑容凝固了，想說什么，眼角的一顆淚珠墜落。身體像布娃娃一樣被撕裂，手、腳，頭都硬生生地分離開來。一種紅色的液體在噴涌，我可以看見她的斷骨，白森森的露了出來，她還在微笑，笑得凄涼，姿勢象是在向我招手。小狼順力飛出了欄桿，在湖的上空凌凌而立，修羅絲將她縛住，在露出的白骨未被紅色沾染的時候，小狼的殘肢從修羅絲脫落，向荷花盛開的湖落去，我聽到了水濺起的聲音。
　　我猛然驚醒，記憶像打開閘門的洪水般沖擊著我，這一幕在我面前出現了千千萬萬次，可我卻忘記了千千萬萬次。為什么每一次我都沒有拉住小狼。每一次都讓小狼孤獨的沉睡在了湖里。我猛地一躍撲向靈湖，落入水中，想要抓住小狼快消逝的身體——那怕已是殘破。我看見了小狼的臉，那張依然笑得凄涼的臉，那張精致的臉。小狼似乎在和我說話，我望著她，在心里答道：是，我不會再放開你。我伸出手捧住了小狼那張在水紋下微笑的臉。她似乎聽到了我的回答，不再凄涼了。
　　沉落。
　　血腥味夾雜著水草味充斥著鼻腔，但我聞到了小狼那股荷花的清香。
　　光漸漸消失，黑暗……

　　兩個實習護士在一旁竊竊私語。
　　“C區(qū)有個病人落水死了，尸體撈上來臉上還在笑，太可怕了！”
　　“精神病醫(yī)院的人都這樣，一天到晚滿腦子都是幻想，我以后決不來這里工作�！�
　　“嗯，聽說那病人還以為自己是什么公子，每天都念叨著‘小狼’這個名字�！�
　　……
　　兩個護士每發(fā)現，一個新來的女醫(yī)生正站在大樓的陰影里，聽著她們的談話。在她的介紹信上，寫著：精神科醫(yī)生：楚小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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