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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多年前的北京,還沒有霧霾,淼淼拖著行李在三月到了北京。從家里離開的時候,桃花已經(jīng)開得漫山遍野,飛機下降的時候,她看著窗外完全是一副冬天的景象,驚呆了。
淼淼很快就喜歡上了北京,因為跟總是陰天的家鄉(xiāng)比起來,這里就算是冬天,也有暖洋洋的的太陽,藍藍的天,而且能夠很輕松的買到喜歡的衣服和鞋子。在家鄉(xiāng)的時候,她每次和朋友出去逛街都很不開心,因為她微胖,腳又大,基本在那個基本所有女生都瘦小的城市,很難買到好看的鞋子。在北京,第一次和朋友出去逛街的她,小心翼翼的用不熟練的普通話問老板:這個孩子(鞋子)有大碼嗎?老板看她一眼就笑了:姑娘,你能穿多大啊?淼淼問:38、39的有么?老板說:我當多大腳呢,咱這最大有41呢。雖然這個城市很大,氣候很干燥,東西很不好吃,也不妨礙她沒心沒肺的快樂著。
那個時候淼淼最大的煩惱就是吃不到老爸做的好吃的菜,而從小連廚房都沒有進過的她一看見油冒煙就害怕,更別說做飯了。不過對她來說,也無所謂,因為大部分時候她都在吃著各種各樣的盒飯,對了,還有各種口味的方便面。對了,淼淼當時的職業(yè)是化妝助理,長期跟著劇組在全國東奔西跑,很多人都對這個行業(yè)好奇,經(jīng)常有人羨慕,但是只有跟過劇組的人才知道,光鮮靚麗的都是熬出頭的老大們,而剛入行的助理和小演員們,都拿著微薄的薪水,每天工作超過12小時才是家常便飯,稍不留神就會被導演罵被制片罵被各種人罵。但是年輕的淼淼心中有夢想,覺得每天都是新的,充滿希望。
影視城總是集合著各種劇組,這里應該是上演悲歡離合最頻繁的地方,從進入大門開始,經(jīng)過的地方可能第一個場景在迎親,一轉角也許就有情侶在吵架,走近路穿過某一個院子,年幼的玩伴在踢毽子,而下一個房間里或者就有老人將要死去。淼淼已經(jīng)跟了半年劇組,基本已經(jīng)習慣了劇組的生活,已經(jīng)很少犯錯,基本不會再挨罵,對現(xiàn)場會發(fā)生的各種狀況基本已經(jīng)司空見慣。她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夢想對于自己遙不可及,眼神漸漸黯淡,她已經(jīng)在開始考慮要不要聽父母的話回到家鄉(xiāng)考公務員。
可能絕大多數(shù)人都不知道,其實至少有80%的戲拍出來是賣不出去的,淼淼遇到白浩的那部戲就是屬于那80%賣不出去里的其中一部,淼淼那部戲是服裝,白浩是男二號。對于工作人員來說,賣不賣都跟自己沒有關系,不會讓自己多拿一分錢工資,所以白浩那種過分認真的勁,真的讓人討厭,包括導演都開始對他不耐煩。
開機第十天,大家去山里出外景,下了車還得走2公里才能到拍攝地,羅淼淼這天正好是大姨媽的第二天,肚子疼到面無血色,但是這些都不是理由,每個工種都在把現(xiàn)在要用的東西往現(xiàn)場搬,沒有人有空幫助別人,淼淼請男一號在車上換好衣服再去現(xiàn)場被拒絕了。她只能左手提著一個編織袋,右手擰著男一號不能弄皺的衣服往現(xiàn)場走,突然覺得左手一輕,一扭頭是平時基本沒有什么交流的白浩。
他朝著淼淼笑了一下,說:我沒什么東西,幫你拿過去吧。
淼淼想拒絕,就看白浩大步往前走了,她只能跟上。
從那天之后,淼淼總是不經(jīng)意的關注著白浩,他不被導演待見,總是嫌他表演不是過了,就是不到位,嫌他臺詞功底太差,別的演員也不怎么和他一起,每次放飯的時候他總是一個人拿了飯靜靜的吃,然后不像別的演員吃完就等場務來收飯盒,他總是自己把飯盒拿去丟掉。她聽別的人說,白浩好像是參加歌唱的選秀比賽出來的,但是那個時代的選秀比賽基本每天都有一場,家里沒有背景的人選完之后根本就沒有人會真的成名,更何況他就得了個第七名。比賽結束之后他簽了一家公司,出了一張專輯沒銷量之后就沉寂了,不知道怎么就來演戲了。
拍攝很快就過半了,這天收工難得很早,淼淼又和媽媽在電話里吵了一架,媽媽總是叫她回家考公務員。她心里不太痛快,和組長說了一聲就離開賓館去了不遠的鎮(zhèn)上,找了一家家鄉(xiāng)菜的館子進去,點了一份麻婆豆腐,一份辣子雞丁,一份夫妻肺片,叫了一瓶啤酒。
等著上菜的時候,聽見老板跟另一個剛進來的客人說,不好意思,最后一份豆腐被那位小姐點了。
淼淼直覺的回頭就看見了戴著棒球帽的白浩。
他們一起吃了那頓晚飯,都覺得那個麻婆豆腐做得太差,夫妻肺片辣味不夠,發(fā)現(xiàn)兩人的口味出奇一致,一問才知道兩人來自同一個城市。淼淼喝完了那瓶啤酒,有點醉意,非得要去小河邊走走。冬天的小河邊,基本沒什么人,北方的郊區(qū)夜晚天空像是深藍色的絲絨幕布,上面有無數(shù)的亮片在閃爍。
淼淼在河提上邊走邊問白浩:這個戲一看就是草臺班子騙投資方錢呢,你那么認真干嘛,你看導演多討厭你。
白浩笑了笑:我本來就不是科班,沒有學過,再不認真點能行嗎?
淼淼突然說:這行太難混了,我打算回家了,家里有好吃的麻婆豆腐。
白浩:我不想回去,出都出來了,沒混出頭回去多丟臉。
淼淼:我以前以為家鄉(xiāng)離我的夢想太遠,結果進了劇組發(fā)現(xiàn)離夢想更遠了,因為以前至少還有希望和幻想,現(xiàn)在連幻想的空間都沒有了。
白浩認真的看著淼淼: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實現(xiàn)了呢?
淼淼沒有再說話,抬頭看著天空。
之后兩人默契的分頭回了賓館,后來的拍攝過程中,相處還和之前一樣,沒有怎么多說話。很快這部戲就殺青了,和別的戲一樣,殺青的時候不管多少不愉快都會忘掉,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的,淼淼也喝多了,迷糊中聽見有人跟她說再見。等她第二天清醒過來,發(fā)現(xiàn)劇組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而她和白浩根本就沒有交換過聯(lián)系方式。她暗暗的嘆了氣,認為和以前大多數(shù)的劇組相遇一樣,或者下部戲就又遇見,又或者一輩子都不會再見面了。
回到北京,連著睡了兩天才算緩過勁來,看見手機上有好多個未接電話,號碼是同一個陌生的數(shù)字。淼淼怕錯過工作機會,打過去很有禮貌的問是誰打電話找自己,發(fā)現(xiàn)是自己以為不會再見面的白浩。
白浩問她愿不愿意給他當經(jīng)紀人,淼淼沉默著,他又說自己從之前的公司解約了,沒有經(jīng)紀人很不方便,希望淼淼能答應。淼淼本來已經(jīng)打算給媽媽打電話同意回家了,最后她還是答應了白浩。
說是經(jīng)紀人,其實連著經(jīng)紀人、助理都是她,有時候還得冒充化妝師,偶爾還得幫他寫宣傳稿發(fā)出去。工作的時候跟著去給他做助理,空閑的時候還得去跑組,印了資料一個一個劇組的送,從北影廠到太陽宮賓館,舍不得打車,就坐特8路或者300路公交車,有時候劇組有了回音要她帶演員去試戲,她會跟白浩一起去,試完之后,兩人就坐特8路回家,雙層的公交車上層有時候人很少,坐在第一排陽光從正前方的大玻璃照進來。
白浩吃得很少,他從來都不喝酒,因為他怕自己會胖,會不上鏡,有一段時間在劇組,總是喊胃不舒服,問他想吃什么他總說麻婆豆腐,又說算了,北京也沒有正宗的。淼淼后來想了好幾天,上網(wǎng)買了一堆鍋碗瓢盆,查了各種網(wǎng)站,下載了各種各樣的食譜,失敗了好多次,終于被她做出來了一碗麻婆豆腐,她興沖沖的用保溫盒裝著坐了三個小時的車去了拍攝的地方,看著白浩高興的吃完了飯。
白浩說從來沒有想過淼淼還有這個手藝,他夸她比飯店做的好吃一百多倍,說以后有錢了就給她開個館子,專門賣麻婆豆腐。
努力總是會有回報的,慢慢的送資料的時候,副導演越來越熱情了,發(fā)宣傳稿的時候,也不用說遍好話就能發(fā)出去了,她不用再兼任助理,化妝師,白浩也沒有虧待她,她拿到的提成越來越多?臻e的時候,淼淼寫了一個故事試著給一個雜志投稿居然被采用了,她在想自己好像離夢想挺近的了。
每次見面的時候,淼淼都會給白浩做一份麻婆豆腐,他好像吃不夠一樣,每次都能吃完。
突然有一天,白浩打電話叫淼淼去劇組看他。她如常坐了一份麻婆豆腐帶去,這次白浩沒有吃完,把保溫盒推到一邊,說:有個公司打算簽我,是家很有實力的公司。
淼淼愣了一下說,這是好事啊,這樣我們就不用每次簽合同的時候那么麻煩了。
白浩說:但是他們不讓我?guī)Ы?jīng)紀人,他們說要給我安排一個資深的經(jīng)紀人艾米,說你太年輕了。不過你放心,我跟他們說好了,帶你過去做執(zhí)行經(jīng)紀人,只不過估計就拿不到太高的工資了。
淼淼看著白浩焦急的跟自己解釋,笑了起來,說,我沒關系的,你需要我跟你過去我就去,你不需要我就不去了。
白浩說,我當然需要你,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
淼淼說那你就不用想太多了,好好拍戲,我跟你去就是了。
簽了公司之后,一切都是跟著公司安排走的,她本來就不是專業(yè)的經(jīng)紀人,一切都是靠自己摸索出來的,到了這里發(fā)現(xiàn)自己格格不入,同事也不和自己交流,她常常在洗手間或者茶水間聽到和自己有關的不太好聽的話,有時候艾米會因為她做錯的事罵她兩句,她也不還嘴,但是只要被白浩知道,就會因為她跟艾米吵架,然后艾米就慢慢的當她不存在了,也不讓她做事,根本就不跟她說話。淼淼也不在意,假裝什么事都沒有,空閑的時候寫的東西發(fā)表的越來越多。
突然有一天,一本八卦雜志突然爆出新聞配上她給白浩送麻婆豆腐的新聞說她是新生代演員白浩的地下女友,照片拍得不太清楚,但是她穿著休閑,站在白浩身邊明顯不配,顯得又矮又胖,粉絲沸騰了,網(wǎng)上各種討論。后來公司采用了冷處理的方式,沒有任何回應,但是在那之后,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給白浩做過麻婆豆腐了,因為艾米基本不會給他們見面的時間。
一天晚上,淼淼接到白浩電話,電話里他好像喝多了酒,他說想吃麻婆豆腐了,很久沒吃過了。淼淼掛了電話一夜沒有睡著,第二天一早她起床就做了麻婆豆腐,沒有跟任何人說起,也沒有請假,直接打車去了河北的影視基地。
在那里,她看著白浩吃完了所有的東西,突然開口說,我想辭職了。
白浩低著頭看著空空的保溫盒,問,為什么?
淼淼說:你說過,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實現(xiàn)了呢。現(xiàn)在你離你的夢想只有一步,而我也想去實現(xiàn)我的夢想了。你不會阻攔我的,對吧?
白浩低聲說:我不會。
淼淼說,你等會還有戲,我就先走了,出租車還在等我。
她轉身離開,沒有回頭,白浩看著她的背影,發(fā)現(xiàn)不知道什么時候,她已經(jīng)瘦了下來。
第二天,網(wǎng)上大規(guī)模爆出新生代演員白浩和某重量級影后的緋聞,以及白浩即將出演某大牌導演新片男一號的新聞,白浩一炮而紅,從此無人不知。而淼淼和白浩的那篇新聞,就此被人忘記,再也沒有人提起,更沒有人注意到,他身邊的經(jīng)紀團隊,少了一個人。他們再也沒有聯(lián)系過,仿佛從未相遇過一樣。
2014年3月,北京,某影視公司會議室,網(wǎng)絡熱門小說《似此星辰》影視版權轉讓合同在這里簽約。合同中明確提到,此合同成立的前提是改編之后的電視劇必須由男演員白浩出演男一號。
2014年8月,白浩拿到改編之后的劇本,答應出演,但是前提是他要親自改一遍劇本。
2014年10月,開機發(fā)布會結束之后,一直神秘的原作者兼編劇姍姍來遲,但是她意外的在現(xiàn)場看見了獨自一人沒有離開的男一號,兩人相視而笑。
第一稿劇本中,女一號從小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個編劇,寫美好的故事。
第一稿劇本中,女一號和室友一起看了一場選秀,大家都喜歡冠軍,之后女一號喜歡話不多的第七名。
第一稿劇本中,女一號為了夢想到了北京,進了劇組卻離夢想越來越遠,但是意外的見到了那場選秀的第七名,但是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她是他的粉絲。
第一稿劇本中,女一號在公司聽見了經(jīng)紀人艾米給男一號打的電話,告訴他那部電影是他的機會,必須抓住,而和影后炒緋聞是制片方的要求不能拒絕。而艾米后來找到女一號,告訴她男一號為了她不答應這個條件,而當時男一號和公司簽的合同了明確規(guī)定必須服從公司安排,并且不能隨意戀愛,否則公司不但可以單方面解約,而且可以要求男一號賠錢,讓她考慮清楚。
第一稿劇本中,女一號從來沒有表白過,最后為了成全男一號的夢想而離開,她去電影學院進修,學習了寫作,實現(xiàn)了自己的夢想,并且寫了一本書來懷念,但是他們再也沒有見過面。
而第二稿劇本中,男一號早就知道女一號在選秀時是自己的粉絲,因為他悄悄的看了她的博客。
第二稿劇本中,男一號一開始找女一號給自己做經(jīng)紀人完全是因為知道她喜歡自己,不會算計自己,是想利用她對自己的喜歡讓她幫自己做事,但是后來卻慢慢的變成了真正的信任。
第二稿劇本中,男一號后來從女一號的博客里知道她的夢想因為自己而遲遲不能實現(xiàn),慢慢的連帶她出去吃飯都會被圍觀,她博客里說討厭他越來越紅,現(xiàn)在根本不想和他一起出去吃飯。
第二稿劇本中,男一號無法在前途和女一號中做出選擇,默默的認可了她做出的選擇對大家都好,但是在她離開之后,他還是追了出去,心想如果追到了她,就要留下她,但是他追到門口,剛好看到出租車在路的鏡頭轉彎。
第二稿劇本中,男一號從來沒有表過白,他后來一直都知道女一號的動態(tài),直到看到了女一號為自己寫的劇本,他告訴制片方一定要邀請編劇來參加記者會,他在這里等待,但是他不知道她會不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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