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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1.
從很早的時候開始,家里就只有我跟弟弟兩個人。我們年齡只差了兩年,弟弟在剛要過13歲生日的時候,母親就離開了。
她的房間我跟弟弟都不曾敢踏入,那天我們倆站在屋外,看著她割斷的手腕周圍血已經凝固,我想,將來的哪一天我也會踏上同樣的路吧。
那幾年弟弟個頭猛漲,只好穿著我的衣服,也許再過幾年他就要超過我的個頭了。我們沒有經濟來源,母親是一個陌生男人包養(yǎng)的情婦,被那人的老婆發(fā)現(xiàn)后鬧到了母親老家,老家的人覺得她丟臉,再也不曾跟她來往了。
母親無時不刻不表現(xiàn)出對我們的憎恨,我們是她羞恥的一生的證明,每次她試圖掐死我時,我都握著她的手希望她能更用力點,但每次這個時候,弟弟都會出現(xiàn)阻止她,我想大概這個世界上只有弟弟一個人希望我活著。
弟弟跟我沒有名字,也沒有戶口,我們偷偷摸摸地躲了十多年,從沒去過學校。母親死了后,我們用她錢包里僅剩的那點錢買了些擦鞋的工具,白天躲在家里,晚上就出來幫人擦鞋。我發(fā)現(xiàn)有錢人一個很有趣的特點,他們享受別人跪坐在腳邊為他服務的優(yōu)越感,享受高人一等的俯視,我也盡可能表現(xiàn)得卑微,他們就會給我們更多的錢,似乎也是在那個時候,我有了死亡以外的想法。
2.
我決定以同樣的方法報復我的生父。
下定這個決心是因為有次無意中看到那個人的兒子,在酒吧外的角落更一個男人親熱。他兒子最近正式開始接受家族的工作,大幅的彩色照片印滿了各類商業(yè)雜志的封面,燦爛的、自信的笑容讓人不想記住都難。
我故意讓他看到我,對他展開一個笑容。啊,我竟不知我還會笑。
被男人擁吻的感覺并不如我想象的奇怪,畢竟我也不知道被女人擁吻是什么樣的感覺,我也不需要感覺,這是我復仇計劃的開始。
“你叫什么名字?”他問我。
“我沒有名字,你喜歡叫我什么就是什么!彼詾槲以谟懞盟,低聲一笑,一手便開始脫我的褲子。我沒有任何反抗,陌生、疼痛、刺激都沒有任何反應,就像案板上的魚肉,10多年來母親施加在我身上的虐待一樣。但他似乎不滿意,皺著眉頭問我:“不舒服嗎?”
我疑惑地看著他,良久才反應過來:“舒服。”
原來我早已被剝奪了作為人的正常感官,也許我早就不是人了。
3.
與那位少爺?shù)慕煌屛液鲆暳松磉叺牡艿埽恢X間又長高了一點,我們倆的身體都嚴重營養(yǎng)不良,抵抗力差,雖然生過很多次病,但都挺過來了。但那年冬天,我的高燒卻遲遲不退,情急之下,弟弟只好送我去醫(yī)院,但醫(yī)院的門我們遲遲不敢跨進去——沒有戶口,自然無法就醫(yī)。就在這個時候,有人過來問我們是否需要幫助,那人告訴我們,可以帶我們去一個私人診所就醫(yī),而且不需要辦理什么手續(xù),弟弟喜出望外,連聲道謝,我也總算松了一口氣,這場病拖得太久,弄的我精疲力盡。
我們對這個社會的常識很匱乏,不知道有什么黑醫(yī),別人說什么都信了,當那個“醫(yī)生”說出我的病是癌癥,需要一萬塊的醫(yī)療費時,我跟弟弟只是愣在原地,傻乎乎的相信了。
弟弟很痛苦,但他說無論如何也要治好我,我想他是害怕我留他一個人在世上。他跟我說,他在電視上看到一個方法,可以拿到很多錢。
“挑準那些名車過來的時機跑過去,假裝是被他們撞到的,就可以問他們索賠好多錢。”弟弟跟我形容他在新聞上看到的內容!坝辛诉@些錢,就可以看好哥哥的病了!
那天弟弟悄悄躲在路邊拐角的電線桿后面,等待合適的對象下手,我跟他躲在后面,頭靠著墻,跟他一起觀察。
遠處有車過來了,是一輛造型夸張的豪華跑車,弟弟深吸一口氣,朝著那輛車跑去,我緊張的看著他,突然覺得不妙,這里照明太差了,司機似乎沒有看到暗處的弟弟,我急忙吼住弟弟,伸手要去抓他。
但我沒有拉住他。
漆黑的夜晚弟弟的慘叫聲刺穿了我的耳朵。
4.
弟弟癱瘓了。
全身能動的地方只有頭部,和手指。
我們一分錢也沒能從那個司機手里拿到,街角的紅外線攝像頭清楚拍下了我們倆這一場滑稽的鬧劇,最終,以這樣的結局落幕。
那天公安局的人把我?guī)ё邌栐,我在那里看到了開跑車的年輕司機,他的家人簇擁著他,警察也微笑的安撫他們,錯的是我們,所以沒有人愿意給我們溫暖,我們在這個世界上,煢煢孑立。
我在公安局呆了幾天,身上到處都是傷,他們以毆打我為樂趣,而且沒有后顧之憂,因為我是不存在這個社會上的,我的身份是一張白紙。
有一天突然有人跟我來說,讓我去一趟醫(yī)院。我跟弟弟在之前好像一直有什么心靈感應一樣,這一刻,我卻什么也感受不到。
打開醫(yī)院的天臺的門,強烈刺眼的光像要把我整個人吞噬殆盡,風卷起晾著的床單啪嗒啪嗒作響,仿佛是一場惡魔的儀式。我慢慢走過去,看到天臺的欄桿邊緣有一把倒著的輪椅。
我跨過輪椅,順著欄桿外向下看,頓時頭暈目眩,12層的高樓俯瞰畫面,像是天和地掉了個頭,順著我目光向下的,是人間?地獄?天堂?不,水和火交融在一起,這絕不是人間的畫面。
但下一秒,我的視覺又恢復了正常,頭腦也清醒了,我看到的水和火,不過是一大群圍觀的人類,以及,躺在那底下的,我的弟弟。
扭曲的四肢,浸染在血泊之中。
我知道他是在選擇是否成為我累贅的時候選擇了另一條路,這樣一來,這世上唯一希望我還活著的人也沒了。
逐步毀減,行尸走肉。
唯剩,
游絲吐息。
5.
身體的狀況已經惡化到頻頻吐血的地步,就算我得的不是癌癥,大概也命不久矣了。
——但我還不能死。
讓我第一次有了求生欲望的是仇恨,我憎惡這個世界,必須在我離開這里以前,把我能做的最丑陋的事做個痛快。
啊,啊,啊弟弟——
為什么你要離開我?
6.
美麗的妻子,即將成為人父的喜悅,愚蠢的笑容,這就是所謂的幸福嗎?
是不是所有人,都跟我不一樣。
“少爺,我跟你太太間,你選哪一個?”
“當然選你呀,你這狐貍精……”
我懷抱住他,竟然有些感動,竟然有人愿意選擇我嗎?
“開心嗎?”
“……嗯!
“那我們再做一次吧……”
吐血的情況減少了,身體似乎在慢慢的康復中,或許,“少爺”是弟弟之后的另一個救贖,或許我在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容身之處的。
我將相機中的照片鎖在抽屜里,一切都結束了。
7.
第二年初夏,“少爺”的孩子誕生了,是個男孩,取了個有點書生氣的名字。
那年,我也剛好成年。
我在他公司的停車場等他,看他從電梯間出來,我一如既往帶著曖昧的笑朝他走去,可他看了我一眼,自顧自坐進車里走了。
第二天,第三天,每天每天,我依舊在那里等他,終于有一天他受不了了,朝我走過來,給了我一巴掌,讓我不要再來找他。
臉上只有麻木的感覺,我只是呆在原地,他從包里拿出一個信封,砸在我臉上,我接住,里面是厚厚的一沓鈔票,信封上寫著一萬元。
——那是弟弟用性命也沒能換來的金額。
“你不是說會選擇我嗎?”
“那當然是假話,你居然會信?”
我居然會信……
騙子騙子騙子騙子,騙子。!
我怎么那么愚蠢,為什么我一直被玩弄,弟弟死了,連自己的生存意義也被人嘲笑!
不,我不知道,這不怪我,我不知道,不要看我!
腦子被攪得亂七八糟,身體似乎不是我的了,再讓我聽聽,你的話,再讓我回去吧,不要讓我一個人……
眼前再次清晰的時候,我似乎回到了跟母親在一起的房子,母親坐在餐桌的對面,朝著我微笑,她伸出手,把一個冰冷尖銳的東西遞到我手里。
“到頭來,你還是白忙活一場,你在這個世界上生存的意義本就沒有,還要費力去自己創(chuàng)造,真是滑稽!
餐桌的另一邊,弟弟靜靜的看著我。
“為什么反悔呢,哥哥……”
對,對,我還有,活下去的意義。意識再次回到了現(xiàn)實,我匍匐在地上,“少爺”似乎在跟什么人打電話。
“……是的,似乎是精神上有點問題……不,我不認識他!
我回到家,拿出鎖在抽屜里的那疊照片。
那些全部都是之前我偷偷拍下的我們親熱的照片。
把這些給你的太太看會怎么樣呢——給你的爸爸看,會怎樣?哈哈,哈哈,爸爸,爸爸,那也是我的爸爸,會怎樣,會怎樣呢?
你們也多少,來感受一下我的痛苦吧——
8.
我如厲鬼一樣游走到他們家門口,按響了門鈴,來開門的管家打量了我一番,問我找誰。
“找、找誰……我是,你們家老爺?shù)男鹤影!?br> 那人大概以為我是哪里的瘋子,揮手叫來了保鏢,我拿出口袋里照片,向上一撒,頓時院子里飄滿了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管家看清內容后,大驚失色,慌忙整理起滿地的照片,一邊讓保鏢按住我。
“我來看望你了,爸——爸——!”
9.
在地下室被毆打了三天三夜后,我終于見到了我的生父。
“聽說你被打的時候都不吭聲?”這是他見到我的時候的第一句話。
“因為你的情婦,把我訓練得很好……”
他的表情立刻浮現(xiàn)出厭惡!澳憔透琴v貨一樣,又想破壞我的家庭嗎?”
“哈……嗚……破壞……毀滅……”
他抓起我的頭發(fā),把我拖到桌子上,掀開我的衣服,皮膚上全是淤青和紅腫。
“把你的肚子剖開,你會覺得痛嗎?”
“……?”
皮膚上有冰涼的觸感,隨即又感覺肚子上掠過一道火辣辣的灼燒,下一秒,我看見自己的肚子被開了一道口子,我能看得見……自己的內臟?
“啊,啊……”
他露出微笑,沖我展示他手里的手術刀。
“不,不要……”
“我從商以前,其實一直都打算做個醫(yī)生,正好,拿你來實現(xiàn)實現(xiàn)我的心愿吧?給你做個身體檢查怎么樣?這里疼嗎?”
“啊啊啊啊啊。。。
“這里是胃,再上面一點就是肝……”
“不,不要……求求你……呃啊”
口里流出了血,淌到了桌子上。
“然后下面這里一帶,是十二指腸……”
“啊……求求你,不要。“““““。。。
“想要破壞我?想要毀了我?”
“對……啊……對、起……對不起……”
“這里是大腸,這里是小腸,哈哈……”
“啊……你……我……腸、腸子……哈哈哈……弟弟……”
兩小時的折磨后,他終于扔下手里的刀,用針粗暴地把我的肚子縫合起來,對我說:“我希望你別那么快就死了,怪物!
10
也許我一開始就是錯的。
我怎么能……對抗這個世界,這是多么大的錯誤啊。
這世界包容一切,接納一切,這個世界是正確的,那么只有,無法被接納的我是錯誤的。為什么我直到現(xiàn)在才覺察到?為了理解這個真理,我走了那么多彎路,這是多么大的誤會啊……
讓我理解這個的是少爺,是那個黑醫(yī),是警察,是我的“生父”,我都對這些人干了什么,我居然企圖……報復他們。
對不起,我不該與世界為敵,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弟弟的死,媽媽的死,我的出生,我的死,全部都是我的錯,用刀片割開我的喉嚨吧,請你殺死我——
我睜開眼睛,我仍然躺在滿是血污的桌子上,但是沒關系了,你們不需要再忍受我這個惡魔的存在,我已經——認識到了自己的罪惡。
我摸到了那把手術刀,它將成為審判我的工具,在今天,大家將得到救贖。
我把它對準我的喉嚨。
再見,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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