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煢煢白兔,東奔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一
荒歷120年,鳳來朝大皇子昭儀于諸皇子中脫穎而出登上皇位,建號“啟寧”。
昭儀生有隱疾,且能力平庸、性情暴躁,不得先帝寵愛,遲遲未被立為太子;臍v118年,正值壯年的先帝猝然駕崩,東宮之位尚懸,朝中勢力瞬間如風(fēng)云變幻詭譎莫測。
在四皇子昭華鼎力相助下,昭儀得以力挫朝中一眾頑固派與宮中虎視眈眈的其余皇子,奪得皇權(quán)。然其在繼位未足三日,便顯殘酷本性,一夕之間使宮中劇變血流成河,手足相殘下皇室血脈除昭儀外,僅留其胞弟昭華一人。
**********
啟寧二年,深秋。
“殿下!殿下——前方林子密,您慢著些!”
七八騎快馬飛馳在空曠的山野間,緊緊跟著前方銀白駿馬上一身銀色鎧甲的少年人。少年馬術(shù)極佳,疾馳間幾個轉(zhuǎn)彎便甩開身后侍從打扮之人數(shù)百丈有余,轉(zhuǎn)而進(jìn)入林中。
深秋時分,林間草木已然染上黃色,加之傍晚夕陽金黃的陽光照射,越發(fā)顯得璀璨若金,光亮奪目。
少年玉冠銀鎧,持弓負(fù)箭,褪去稚嫩的臉上顯現(xiàn)出三分儒雅,更有七分堅毅。甩掉眾人后他縱馬緩行于林間,石青色披風(fēng)靜靜垂下偶爾劃過草木枝干,發(fā)出沙沙輕響。
難得地,他輕笑出聲:“總算覓得一處清凈所在。”翻身下馬,他深深吸了一口山林中獨特的清新氣息,許久后才將這口氣緩緩?fù)鲁觥?br>
生在皇家,不知究竟為幸事還是不幸。他從小便享受著錦衣玉食的供給,驕童美婢的服侍,接受最好的教育,有當(dāng)代大儒為師,朝中名將為友,享盡一切世人渴望得到的榮華與高貴——然而卻逃不脫手足相殘的命運。
他助大皇兄登上那位子,是因為昭儀是他的胞兄,在這場硝煙彌漫的奪嫡之爭中他須得幫他。然而他卻從未想過,其它兄弟要為失敗付出生命的代價。
先帝所余六子,除卻他,皆被昭儀囚于宮中圍合絞殺。連最小才六歲的七皇子也不例外。
自那一日起,昭華心中便再無寧靜可言——親兄弟的鮮血染紅了宮中純白的玉蘭花,驀地讓他驚醒。他一向敬重親近的大皇兄早在爭權(quán)奪位的斗爭中早已變得殘忍暴虐,不肯留有一分余地,也不曾再有半分兄弟之情。
昭華難過于大皇兄的改變,更愧疚于自己的推波助瀾。若非他連番獻(xiàn)計助昭儀打壓其它兄弟,他們又怎會連一絲反抗之力也無,最終落得這樣的下場?——尤其是,最無辜的弟弟,小七。
昭華慢慢閉上了眼睛,微微揚起下巴,眉尖卻蹙起。每當(dāng)想起這些,他內(nèi)心便難得安寧,他仿佛可以聽到最小的弟弟哭著質(zhì)問他,為什么,為什么四哥不救救他。
他明明可以勸住大哥的,明明可以想辦法把小七送走的——那個懵懵懂懂單純活潑的孩子,就因為他的冷漠和軟弱枉死在冰冷凄寒的宮中。
無人陪伴無人呵護,他甚至都不知道小七被葬在哪里。
一聲急促的哀鳴突然響起,昭華迅速轉(zhuǎn)身捕捉那不大的聲音,卻在樹下發(fā)現(xiàn)了一只被狐貍抓住的白色小兔子。
兔子紅彤彤的眼睛與昭華的視線重合,那一刻他仿佛感覺到了這只幼小生命在脆弱與無助下向他發(fā)出的哀求。見昭華無動于衷,白兔眼睛里的神采漸漸減弱,卻仍不甘心地奮力掙扎著,想要逃脫狐貍戲耍的爪子。
那一刻,昭華心中如受重?fù)簟遣皇,是不是小七死前,也是這樣的眼神?無助,哀求,絕望?
意識落后于行動,此刻他已張弓搭箭射向了灰色的狐貍。當(dāng)昭華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時,小兔子已經(jīng)從狐貍利爪下逃了出來,而那只灰色的狐貍也早沒了氣息。
小兔子抬起兩只前爪,像是有些呆愣愣地瞧著昭華,一動也沒有動。
昭華慢慢靠近小兔子,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短,三步,兩步,一步……兔子的膽子不是很小嗎?昭華早已做好準(zhǔn)備看那只兔子驚慌地逃竄,可直到他向它伸出了手,白兔也沒有動一動。
“嚇壞了嗎?小兔子!闭讶A語調(diào)十分輕柔,修長有力的手指溫柔地?fù)嵘闲⊥米友┌椎钠っ,輕輕地?fù)崦艘幌隆?br>
此時他才發(fā)現(xiàn),眼前這只白兔似與別只不同——它的毛皮十分柔軟光滑,雪白晶瑩仿佛發(fā)出瑩瑩的光,那雙紅寶石一樣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就像是要把他的模樣刻在腦子里一樣。
就在昭華發(fā)怔的瞬間,小兔子快速地蹭了蹭他的手心,接著頭也不回地跑掉了。
掌心的柔軟一觸即逝,仿佛被輕柔的羽毛劃過一般,片刻便了無痕跡。昭華無法克制地心思柔軟了下來,他輕輕笑出了聲。夕陽光線透過林間樹葉灑在他如玉的面龐,微揚的嘴角,綻放出美麗絕倫的弧度。
白兔離開后,昭華的視線移到灰色狐貍身上。他溫柔的眸子漸漸黯淡了下來,伸出手指捻起狐貍身上的血液,片刻后才垂眉低聲道:“狐貍獵殺幼小的動物是為了生存,那么,人呢?人……究竟是為了什么?難道,竟連野獸也不如么……”
一聲極輕極淺的嘆息被風(fēng)吹碎,被空氣稀釋到不見。正如他毫無表情的臉上閃過的那一瞬間溫情。
昭華起身決定回宮了——今日出門打獵,他卻已無了半分興致。
石青色背影緩緩消失在金黃色林間,灰色狐貍旁邊露出了一只白色的兔子小腦袋。它紅寶石一樣的眼珠盯著昭華遠(yuǎn)去的身影,兩只耳朵不經(jīng)意間緩緩動了動,接著又垂了下來。
天地真大。這么大。
**********
啟寧五年,初春。
“殿下,惠姬彈得可好?”
滿園碧綠中綻放著幾樹粉紅的桃花,枝頭上擠擠攘攘的全是粉色便也罷了,就連地上也似鋪了一層粉色地毯一般。桃花樹下端坐著一名撫琴的女子,令人心曠神怡的聲音從她指尖緩緩瀉出,珠圓玉潤,清脆玉盤。
一曲彈罷,她輕輕捻起落在琴上的一瓣桃花,抬起頭沖十步開外玉立的身影淺淺笑問。
昭華見女子抬頭,從沉思中清醒過來,柔聲道:“惠姬琴藝無雙——自然是極好聽的!
女子輕聲答道:“如此夸獎——惠姬可受不起。”
昭華的目光柔和了下來:“為何如此?”
女子粉唇微微嘟起,似帶不滿嗔道:“若是殿下在聽琴時尚能走神,那妾有如何擔(dān)得‘琴藝無雙’四字?殿下適才在想什么?”
昭華從三年前自請戍邊后,便一直遠(yuǎn)離都城呆在西北荒涼之境,拒外族而治內(nèi)亂。在百姓眼里,常年浴血驍勇善戰(zhàn)而又威名赫赫,據(jù)異族關(guān)外數(shù)年的四皇子非懂得欣賞琴藝之人。
撫琴的女子乃貴族妲氏之后惠姬,不僅身份高貴而且才藝雙全,容貌更是生得粉肌玉骨,傾國傾城。都城中不知多少青年才俊慕名想要求得佳人一曲,她卻只為今上的弟弟,四皇子昭華彈琴。
昭華見她難得地少了分端莊,微微露出些小女兒憨態(tài),聽曲時在腦海中回蕩的詩句便脫口而出:“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
他突然住了聲,因為他看到惠姬在他吐出八個字時,臉上便迅速掛滿了紅云。
昭華如玉的面龐也微微發(fā)燙,當(dāng)即歉然:“惠姬……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是我唐突了!彼谶呹P(guān)手刃野蠻外族無數(shù)卻從未變過一分臉色,如今面對惠姬,昭華卻有些手足無措。
惠姬兩頰鮮紅欲滴,她低低垂著頭,聽昭華的聲線不似往日的清淡冷然不露情緒,竟多了她從未聽到過的羞赧和不知所措。
她不由自主地吟了下去:“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殿下方才,便是在想這首詩?”
昭華輕咳了一聲,按捺住心跳的頻率,強自解釋道:“惠姬……清麗絕美,才藝雙全,自是,自是當(dāng)?shù)闷疬@首詩所贊!
惠姬在心中默默念了兩遍他的話,方才鼓起勇氣道:“殿下……惠姬不敢……惠姬原以為威名在外,于邊關(guān)建功立業(yè)的四皇子是一個冷酷無情、不茍言笑的武夫……可,可從每日與殿下相處的短短一兩個時辰,為殿下?lián)崆佟菁П隳懿煊X得到殿下雖看上去高高在上冷淡高貴,其實卻是一個十分溫柔之人……惠姬,惠姬……”
說到如此地步已經(jīng)是惠姬的極限了。生性溫柔內(nèi)斂性子沉靜的她,終究無法大方地說出“惠姬心悅殿下”幾字,哪怕……哪怕殿下對她……吟了一首求愛詩。
四殿下年輕有為,三年如一日為鳳來國戍守邊關(guān)毫無怨言——這便足矣讓懷春的少女將他視為英雄。況且……昭華生得不凡。穿著戰(zhàn)甲的他,冷硬剛絕仿佛戰(zhàn)場殺神;一身儒袍時的他,舉止優(yōu)雅又有美玉渾然天成的氣質(zhì)貫穿其間。
惠姬第一眼看見他,便覺得他與傳言不同。他會懂自己的琴。
昭華見了惠姬的神情,心中暗暗苦笑,又恢復(fù)了一貫平淡的聲音:“突然憶起今日還有要事,聽琴便到此處吧。春光難負(fù),惠姬若有雅興,多奏曲怡情也是好的,我便不打擾了。告辭!
惠姬吃了一驚,沒有料到昭華會如此。她心里慢慢浸上一股濃濃的化不開的惆悵——莫非都是她在自作多情?他……是高高在上身份貴重的皇子!又如何……能看得上她?
四殿下都已經(jīng)說了他并非那個意思,自己又為何偏偏不分尊卑地說出這種不知廉恥的話?四殿下會怎樣想她?
今日才聽了一曲便急忙要走,莫不是,莫不是他把她當(dāng)成了輕浮隨便的女子?
惠姬強忍下從鼻尖蔓延到眼角的酸意,卻仍站起身來行禮?粗讶A筆直如松的背影消失在粉色的桃花中,惠姬眼睛里的淚珠再也忍不住滾了下來。
她連忙轉(zhuǎn)過身去面向樹干——哪怕此刻園中并無他人,她也不能流淚?扇羰牵羰遣槐蝗丝匆姟妥屗粋人偷偷難過一會。
**********
昭華縱馬出了城。
他不得不讓春日尚帶微涼的風(fēng)為他發(fā)熱的臉頰降溫,將躁動的心情撫平。
惠姬,惠姬……他平靜如古井無波的心,為何今日因這兩字無法控制地泛起劇烈的波瀾?
策馬狂奔了不知多久,昭華停了下來。
他開始回憶自從回到都城以來的場景——邊關(guān)危機告一段落,他被皇兄召回都城,卻始終因忌憚他的身份和功勞不肯給他安排有實權(quán)的位置。
昭華早就料到皇兄在毫不猶豫對親兄弟痛下殺手后,對一母同胞的他也不會打消猜疑。因此他才自請外調(diào)前去戍邊?伤麤]想到的是,他一直敬重敬愛的皇兄,卻再也不會把自己當(dāng)成兄長,把他當(dāng)成弟弟來看了。
皇兄是君,他只不過是他的臣而已。
相反,因為有相同的皇室血脈的他,將是皇兄唯一的威脅。
昭華臉上的表情漸漸冷凝——皇兄對他的猜忌之心已經(jīng)膨脹到令人發(fā)冷的地步。他同前朝那些絕對忠誠的新人們私下里談?wù)摰脑,昭華知道地一清二楚?芍赖脑蕉,他的心越冷。
想來昭儀從未顧及他們之間的兄弟情誼——若不是昭華此刻手中尚握有西北三分之二的兵權(quán),恐怕他的好皇兄迫不及待便要對他下手了吧。
如今,他自身尚且難以保全,拿什么許惠姬一片明凈之地?
她身份高貴從未吃過任何苦頭,心思純凈似不食人間煙火,他又如何忍心讓她跟著他受盡驚怕吃盡苦頭?
昭華抿起嘴角,陷入深深的悲哀。即便被皇兄逼入絕境,他又能如何?君命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是那窈窕女子的倩影依舊殘存腦海深處,怕是終究要負(fù)了她的一片心。
二
晚春百花即將凋零,楊花榆莢漫天紛飛。今上邀四殿下入宮賞晚春最后之姹紫嫣紅,命妲氏女惠姬作陪。
“素問惠姬有傾城美貌,今日一見果然不虛。其言行舉止優(yōu)雅,才情琴藝俱妙,果不算辱了妲氏貴族的身份!昭華以為如何?”
昭儀舉起酒杯自飲,眼神帶著三分驚艷七分興趣看著十步開外端坐彈琴的惠姬,余光卻不肯從昭華身上挪開。
昭華俯身一揖,聲音無辨喜怒:“惠姬鳳姿玉質(zhì),無愧陛下贊賞。”
琴聲似有一瞬的停頓,曲調(diào)依舊高雅華麗,卻無法言喻地彌漫了淡淡的悲傷。昭華似無所覺。
昭儀勾起唇角,眼睛看向昭華:“是啊……朕的鳳儀宮空得太久了。”
昭華深深低下頭,恭敬地對著高高在上那人施禮,卻錯過了那道黏著在他光潔下巴上,狠戾的目光。
春花已謝,夕陽的余光也毫不留戀地即將從這片大地上離去。
“殿下……”
女子低低的聲音從身后布滿綠葉的桃樹旁傳來,似仙似幻,仿佛飄渺不在人間。
“這是惠姬最后一次為殿下?lián)崆佟?br>
昭華沒有應(yīng)聲,背對著女子和滿樹桃花的回憶。當(dāng)眼睜睜看著珍視的東西從手中滑去時,昭華卻沒有一絲他想象中的不舍。
仿佛結(jié)局就該如此。那一份安寧,那一份美好,不過一直都是他的奢望。
惠姬眼中漸漸蓄起淚水。
自那日陛下表露出對她有意,昭華就再也沒有來聽她彈琴。惠姬不明白,她想不通,明明——明明殿下眼中對她有情意,她非愚笨女子,反而聰穎十分,又如何看不出?
她的妄自菲薄,她的遲疑不定,不過是困于情中大多數(shù)女子都會有的慌亂和不知所措。可她卻無法否認(rèn)殿下也是心悅于她的。
琴聲乍止。
惠姬握緊廣袖之下的雙拳,站起身走到昭華身旁。她從未與他如此接近——再走一步,再挪一寸,仿佛就可以觸碰到他深色的袍袖,就可以依偎到他的懷里。
惠姬抬起頭,看向他的臉龐。他也看著她,眼神淡漠疏離,卻掩著絲絲黏著的眷戀和珍視。
那雙黝黑漆深的眼睛里分明有情。
惠姬再湊近半步,低頭垂眉道:“妾意……殿下如何不知?”
她感覺到桃木間陣陣拂來的風(fēng),吹起她的長發(fā),輕輕撫在他的胸前。他沒有避開。
“若殿下不棄蒲柳之質(zhì),惠姬愿侍君終老。哪怕柴門耕織,粗茶淡飯,也甘之如飴。”
她的心意,終于敢在他的面前展現(xiàn)——她渴望與身前這男子相守一生,渴望與他相伴白頭。盡管父親告訴她,陛下恐怕容不下他。
她不在乎。那又有什么呢?只要能與他在一起,哪怕下一秒死去,她也是愿意的。
青春本就易逝,女子的容顏更是不知能持多久——在最好的年歲里遇到知她護她的人,不就夠了?
她仿佛感覺到華服男子那一瞬錯亂了的心跳和呼吸?諝庵袕浡氖撬臍庀,和她的味道混雜在一起。明明那樣讓她著迷的香氣,為何卻給她帶來無比的沉重和仿佛難以呼吸的窒息?
惠姬情難自已地抓住了身邊那人的袖子,卻在下一秒聽到他依舊淡漠的聲音:“鳳不棲朽木……昭華無德,惠姬錯愛了!
心如重?fù),惠姬抬頭,微微睜大的眼睛已注滿盈盈淚水,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他為何如此?她不信——明明相愛,為何拒絕?
惠姬秀氣柔弱的眉蹙起,卻一眨不眨地看著昭華仿佛要從他臉上分辨出什么。緊逼問道:“若君有意,得天下如探囊取物,竟留不下區(qū)區(qū)一女子么?”
昭華眼神倏地冷了下來,看向她的眼神再不似從前那般節(jié)制與克制,卻也同樣失了那分繾綣。他后退一步,漠然道:“惠姬即將入主鳳儀宮,望慎言!
素手滑落華袍,一如她的心跌入冰窟。
這竟是他的底線嗎?那個高高在上的人?那個人究竟有什么好,為了他,他竟可以放棄榮華地位,放棄心愛的女子,甚至放棄生命?
那一瞬,惠姬終于明白了。聰明如她,卻在最后一刻才明白過來。
“原來世間女子諸般癡情不過是棘手的包袱罷了……”她直直地看著他絕情的眼神,口中吐出字字如刀割在心上,“如君所愿,惠姬將進(jìn)宮侍主!
她察覺到他身上瞬間輕松了許多,她于他,不過是無聊的羈絆?
不甘的絕望和痛苦的憤懣如一陣烈火席卷在心,將她這些日子以來所有的癡情與眷戀燃地干干凈凈。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為何同樣愛,他卻將這份真摯的感情當(dāng)做唯恐避之不及的蛇蝎與包袱?她答應(yīng)離開他,竟讓他如此大舒一口氣?!他可知那種求而不得的痛苦,那種苦苦壓抑的絕望?!
惠姬雙目含淚,柔弱的眉眼間仿佛籠罩寒霜,又似被烈焰炙烤:“惠姬存活一日,必將與君共享煉獄之火,殿下意下如何?!”
三
夢中驚醒,昭華倏地睜開雙眼。
眼前似乎還殘存著那個清麗柔弱的女子絕望充滿恨意的表情,帶來陣陣寒意。
昭華舉目四望,室內(nèi)布置溫暖溫馨,他的床上甚至還趴著幾只懶懶的兔子,見他醒來后垂著的耳朵一下子就直了起來。
不知為何昭華突然想起幾年前他救下的那只小白兔子,也是這般不怕人的。
他不覺微微牽動了嘴角,緊接著又詫異地睜大眼睛——那一身重傷此刻已經(jīng)毫無所覺,甚至插在心口的箭傷,此刻也消失不見。他不可置信地檢查胸前,在邊關(guān)留下的那些舊傷痕居然也不見了。
昭華整理好衣物,一邊在腦海中整理思緒——他分明記得,自己被安上“謀逆”罪名被驅(qū)逐出封地,躲過重重追殺,一心想要入都城親見皇兄。
他早就料到或有此一天,皇兄會容不下他?烧讶A卻不甘心如此被昭儀猜疑不明不白而死去!幼時的溫情和保護昭華始終銘記在心,他不相信皇兄對他竟無半點兄弟之情。
惠姬入宮那日,他將邊關(guān)軍權(quán)盡數(shù)歸還以明心意,哪怕心知失了兵權(quán)他便失去了最后一分保障,他仍是如此做了。皇兄于他,不僅是兄,更是君。
只是令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昔日那個嬌弱端莊的少女,在對他的恨意下竟成長如斯。惠姬入宮后執(zhí)掌中宮,將皇兄迷得對她百依百順,言聽計從,一時間竟連朝中也置于婦人股掌之間。
他聯(lián)合眾大臣向皇兄進(jìn)言,卻遭受飛來橫禍。進(jìn)言的大臣一一被處死,而他也被安上了謀反之罪。他要入宮面圣——哪怕不能證實清白,也必要將霍亂朝堂的惠姬除去。
哪怕最后失敗,若是他身死,惠姬大概便不會再如此荒唐行事了吧。那便夠了。
“吱呀——”
門響起的聲音將昭華從沉思中驚醒,一個雪白長發(fā)長及腳踝的少女腳步輕快地走了進(jìn)來。她身量未足個子嬌小,雪面玉白面容精致——最特殊的是,她有一雙紅彤彤的眼眸。
“你好了么?”她大大的眼睛溫馴而柔和,透露出點點單純和活潑。
看到少女的瞬間,昭華升起了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你是?”
門外吹來的風(fēng)帶著涼涼的氣息,更有一種淡淡的梅花香氣,少女白發(fā)如雪鋪散在草綠色的衣服上,仿佛帶來一陣清香的雪花。他的心情漸漸平靜了下來。
少女歪了歪頭,聲音干凈清脆:“我是阿皎!彼叩酱睬,床上窩著打盹兒的小兔子一下子就跳到了她的肩頭,還有兩只跑到了床下抓住她的腿。
昭華輕輕笑出聲,知道了她是誰:“我是……昭華!
“昭、華……”阿皎念了念他的名字,認(rèn)真地想了想,好像在確定他的名字是哪兩個字。
昭華站起身,才發(fā)現(xiàn)少女才到他的肩膀:“是你救了我?”
阿皎鼻子皺了皺,帶著親昵的口吻小聲說:“我一直在找你……”言罷拉著他的袖子走出了房間。
這時昭華才發(fā)現(xiàn),原來真的下雪了——他被追殺時逃往山中,意識散去前一刻似乎倒在了雪地上,那白茫茫的一片讓他心里冰涼而絕望,好像跌下馬去的那一刻他將永遠(yuǎn)不會醒來。
可是,在這里,雪竟那么美,讓他的心靈一下子沉靜了下來,不似人間。
“昭華——你幫阿皎折一枝梅花好嗎?我夠不到!
阿皎蹦蹦跳跳地提著衣擺跑下臺階,站在了雪地上,露出粉色的繡花鞋。
“多謝關(guān)照!闭讶A走到她身旁,為她折下了盛開最美的一枝紅梅。
阿皎開心地捧著紅梅笑了,梅花的顏色與她的眼睛那樣相配:“你不可以走出這個院子哦——外面很危險!
昭華對上她擔(dān)憂的眼神,微微笑了笑,什么都沒有說。
朝堂之上。
龍案之上的硯臺、奏章被一一掃落在地,就連玉璽也孤零零地滾在一側(cè),滿朝大臣跪了一地。
“人呢?他人呢?!誰允許——誰允許你們動他的?!”
暴怒中的昭儀無法控制怒氣,將眼前東西盡數(shù)掃了下去后仍不解氣,拔起劍來就砍在木質(zhì)的桌上,頓時將華麗不菲的龍案削下一個角。
他看到堂下瑟瑟發(fā)抖的大臣們,頓時難以遏制殺戮的欲望——昭華是他的弟弟,即便要他死,也是他有這個權(quán)力!而這些人竟敢聽從惠姬那個賤人的命令去謀害于他!
昭儀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克制住胸膛溢上來的怒火和腦袋的眩暈,沉聲道:“把惠姬帶上來!”
早侍立一旁瑟瑟發(fā)抖的內(nèi)侍立刻轉(zhuǎn)到堂后,將一名衣著華美妝容艷麗的女子帶了上來。
女子面容姿態(tài)高貴無匹,見昭儀發(fā)怒的模樣也沒有絲毫害怕,只是淡淡施禮:“參見陛下!
昭儀鳳眼凌厲瞇起,用一種極緩慢的語調(diào)問道:“是你——差人追殺他?”
女子勾起一個諷刺的笑容,嗓音不復(fù)清潤而是帶著些許尖銳地答道:“臣妾不過是做了陛下想做的事情而已,臣妾是在幫您。”
昭儀握住劍柄的右手慢慢加重了力氣,他死死盯住眼前這個渾身上下蔓延著仇恨和邪惡的女人,提著雪亮的寶劍緩緩向她走去。
“你們都給朕滾下去!闭褍x左手捏住女子的下巴,抬起她的臉,對身旁的人命令道。
大臣們?nèi)缑纱笊饣琶ζ鹕砀嫱耍瓦B內(nèi)侍也極有眼色地退了出去把門帶上,給二人留下了獨立的空間。
“惠姬,你很好,你好得很!闭褍x鳳目中冷芒連閃,扣著惠姬下巴的左手加重了力道。
惠姬嫵媚地笑了:“惠姬一心侍主,自然萬事替陛下考慮!
昭儀與昭華乃同父同母之親兄弟,二人輪廓五官都極相似——只是昭華氣質(zhì)更偏柔些,冷硬中不似昭儀般狠戾氣勢。她既恨極了昭華,又怎會不遷怒于他的親兄?
況且讓她悲傷痛苦的,還有眼前這個高高在上的皇帝。
“哦?一心侍主?”昭儀緩緩湊近跪著的女人,“一心侍主便血洗朕的中宮一人獨大?一心侍主就不甘寂寞連連同前朝聯(lián)系,企圖動搖朕的江山?”
惠姬冷笑道:“皇上的隱疾,后宮中少幾個人知道不好么?臣妾也是為皇上好——畢竟龍陽之好說出去,恐要天下人恥笑!”
昭儀身上狠戾的氣勢暴漲,伸出舌頭舔了舔紅艷艷的唇低聲糜語道:“別以為你是他喜愛的女人,朕就不會動你……”
“他該要的,朕會給他……不該要的,朕絕不會讓他得到……”說著昭儀的左手摸上惠姬光滑細(xì)嫩的臉頰,順著下巴緩緩撫上脖頸,“如此美麗的女子……朕怎會讓他如愿?”
惠姬仿佛被點燃了怒火,發(fā)出尖刻的詛咒:“他再聽從于你又如何?還不是自請離都?!你們是親兄弟!他自始至終只愛過我一個!如今他死了!你們昭家注定絕后。!”
雪亮的劍尖倏地刺進(jìn)華服下女子柔軟的胸膛,拔出時以被鮮血染成紅色。
冷漠的男人一腳踢開這個令他生理和心理上都厭惡到極點的女子,隨手將染了血的寶劍丟棄一旁,輕蔑道:“愛你?只要是朕想要的,他都會給!愛情在他心里,從來都比不上我——比不上朕!”
昭儀轉(zhuǎn)過身去,揚聲冷然道:“將這個女人丟到亂墳崗!加派人手,朕要搜山!”
四
一個月后,溫暖如春的室內(nèi)。
案邊兩支怒放的紅梅散發(fā)出淡淡的幽香,一只潔白圓滾滾的小兔子蹦蹦跳跳地滾進(jìn)了房間,懷里捧著一只茶盞。
“多謝!闭讶A接過小兔子送來的茶杯,輕輕拍了拍它的腦袋。
“小六再把碎了的杯子撿出去吧,小心些——”阿皎一身青色衣衫俏生生地站起身掛起了門上的布簾,讓小兔子進(jìn)出更方便些,“小九也去幫忙。”
昭華掛著淺淺的笑意,看兩只聽話的小兔子跳來跳去地整理地上的殘渣,一時間不由得失神了。
“昭華,昭華?”
回過神時,阿皎已經(jīng)端坐在身旁,為他沏上了一杯熱茶。昭華輕輕飲了一口,贊道:“泡的很好。”
阿皎笑瞇了眼睛,親昵地在他胸前蹭了蹭:“是昭華教的好——你不喜歡這里嗎?”
昭華一怔:“為何如此發(fā)問?”
阿皎閉上了眼睛,聲音有些黯然:“我看到……你會站在廊下,向園子外面看!
昭華輕聲道:“這里很美,讓人心靈寧靜而幸福。山中無歲月,多謝阿皎陪著我養(yǎng)傷!
阿皎帶了些哭腔:“你早就知道我騙你的,你的傷早就好了——你既喜歡這里,就一直一直住在這陪阿皎好嗎?看春日朝霧,夏日晴好,這是你教阿皎的,還記得嗎?”
昭華拍了拍她的腦袋,沉默半晌才道:“阿皎,你還小……”
阿皎抬起小臉,紅色的大眼睛里已經(jīng)蓄起了盈盈淚水:“阿皎不小了!昭華若出去,阿皎,我也會陪你出去的!不然,不然阿皎就再也找不到你了……外面那么大,那么大……阿皎找了好久才找到你,不想再分開……”
昭華輕輕搖頭:“外面的世界……你不會喜歡的。等你長大了,就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阿皎蹭了蹭昭華的掌心,又將腦袋埋進(jìn)了他的胸膛:“阿皎想要對昭華好……”
三日后,風(fēng)雪停。
阿皎站在廊前,看著園子前的門一動也不動。
“阿皎,在看什么?”
她回過頭,看向一步步走近的男子——他沒有束冠,纖塵不染的樣子是那么適合這里。
“有客人來了!卑冻隹蓯鄣难例X,對昭華笑著說。
話音剛落,園子的門就開了。兩只小兔子一左一右站在一個衣著襤褸的老者身旁,對著阿皎眨眼睛,蹦蹦跳跳地走進(jìn)來。
老者只覺得朱紅色大門一開,眼前原本無盡的白雪山石立刻轉(zhuǎn)變?yōu)槿碎g仙境一般的園林。朱墻瑩雪,紅梅綠葉——更有仙子一般氣質(zhì)出塵的兩人站在廊下,微笑看著他。
阿皎吩咐小兔子們?nèi)ツ貌杷忘c心,便拉著昭華的衣袖看他招呼老者走進(jìn)房間。
“隆冬臘月,大雪綿延,老者為何還要來此深山?”昭華為老人倒上一杯熱茶,請他坐了下來。
老者深深地嘆息了一聲,枯萎得像老樹皮一般的臉上露出無奈的憂愁:“唉……幸虧仙人搭救,不然老頭子可要凍死在山里了……月前山下來了許多官兵,說是奉旨搜捕逆臣四皇子……山下住的每戶人家都要出一人陪同搜山,哪怕搜到的是皇子的遺骸,也要帶回去。不然,不然陛下就要屠盡村子了……”
昭華眉頭深深地蹙起,抿緊了嘴唇。
老人繼續(xù)說了下去:“聽說陛下寵愛一個妖女,搞得朝堂大亂,無數(shù)說實話的臣子被冤殺……作孽喲,作孽!還好那個妖女被陛下處死……可若是找不到四皇子,恐怕我們村子也逃不過吧,唉……”
昭華手上捧著的茶杯直直摔了下去,熱水一下子濺上了他的衣擺,將淺色的衣衫濡濕染上一塊深色。
原早該忘卻了的,可當(dāng)聽到那人身死時,心還是像被死死揪了一把一般——那抹美好的倩影,那般純凈的女子……是被他害死的。
他知道她恨他,他雖愛她,卻也想過殺死她。如今,她竟真的死了……不在了。
“仙人,仙人?您怎么了?”老者吃了一驚,趕忙詢問。
昭華此刻面色比門前的白雪還要慘白,阿皎一下子站了起來,握住他的手緊張道:“昭華——”
昭華微微搖了搖頭,將手從阿皎冰涼的小手中抽出。他定了定神,才對老者道:“老人家……這些恩恩怨怨,原不該牽扯到無辜的百姓,我便是他們要尋的那個人。你去將官兵帶到雪原來吧……”
小兔子將老者帶到客房里休息后,阿皎才瞪著圓滾滾的紅眼睛,問道:“你真的要走?”
昭華的臉色并沒有恢復(fù)原來的紅潤,卻勉強沖阿皎露出一個微笑:“別擔(dān)心……”
阿皎紅了眼眶:“我不要,不要你走……世界那么大,你走了,我怎么辦?”
你走了,就沒有人再肯為我折梅花了,就沒有人會讓我躺在他的膝上,聽他講故事,也沒有人會摸摸我的頭,那樣溫柔地對我講話……
昭華攬住撲在他懷里的小女孩,輕聲安慰道:“別害怕,阿皎最厲害了……沒有我在,也會好好的,對嗎?”
“你喜歡那個女子嗎?”
昭華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阿皎的敏感,輕輕拍了拍她顫抖的背部:“是……我愛過她!
阿皎抬起了頭,此刻昭華才看到她已淚流滿面。
“可是她已經(jīng)死了!她不在了,你就不用愛她了——阿皎會陪著昭華,永遠(yuǎn)永遠(yuǎn),昭華不要走……”
昭華笑著搖了搖頭:“你還小……不懂。你與人類女子不同,我不過你生命中的一個過客,你有足夠的時間去漸漸遺忘,慢慢放下……或許十年,或許百年,等你再念起昭華二字,恐怕連我的容顏也記不起了……”
阿皎搖頭,口中不斷反駁著:“不會,不會!阿皎不會忘記昭華!白色的衣甲,青色的披風(fēng)——昭華在阿皎心里,永遠(yuǎn)都在!”
昭華拭去阿皎臉上的淚水,看她依舊純凈的眸子里寫滿不舍,卻不見絲毫情意,笑著拍拍她的腦袋:“小丫頭,那就讓我住在你心里——會有另一個人代替我陪伴你,到你說的永遠(yuǎn)。外面很危險,別再被狐貍抓了……”
阿皎難過得說不出話來,那種從未有過的悲傷仿佛要堵住她的喉嚨,攫住她的身體,讓她喘不過氣:“昭華你早就知道了……嗚嗚……”
“幫我把那個老者送下山吧,這是我最后的愿望。”
五
御前龍案,一張薄薄的宣紙上,熟悉的娟秀字體讓昭儀在腦海中勾勒出那個人的臉。
昭儀緊緊握住了雙拳,眼睛里開始充血——什么叫心甘歸還兵權(quán),什么叫情愿以身赴死——什么叫對君此心,忠誠無二?!
他想狠狠將眼前的信紙揉成一團,揉碎成雪花死死摔在那人臉上!朕知道你的忠心!朕從未懷疑過這一點!可朕要的,不是你的狗屁忠心!!
昭儀右手用力地?fù)嵘狭俗笮兀麆×业拇⒅,竭力忍耐將信紙撕毀的欲望——因為他知道,這恐怕是他留給他最后的一樣?xùn)|西了。
為什么?怎么會變成這樣?現(xiàn)在——還來得及么?紙上沾著他的血,那樣地刺眼,那樣地扎目,讓朕,讓朕的眼睛里都漫上了水汽……
朕不過是想讓你絕了對那個女人的念想,不過是想讓你不要去邊關(guān)赴險,不過是想給你一世安康,半生榮華……為何?為何結(jié)局竟變成了這樣?
雪地。
白的刺眼的雪。
漫無邊際的雪,那樣晃眼——昭華慢慢走在上面,聽著雪在腳底下發(fā)出的聲音,仿佛世界都寧靜地只剩下了他一人。
他感覺到身體里的溫?zé)嵩诹魇,一點點滴落在雪地上,順著他的腳步綻放出一朵朵凄艷美麗的紅梅。定然很美。
跌倒在地。
他不想走了,也沒有力氣再走下去了——或許他不過是想再去見一見那個單純可愛的妹妹——可他若沒見到她,恐怕阿皎會更加容易忘記他吧,那樣她就沒那么難過。
右手被溫暖覆蓋,昭華費力地睜開眼,看到了一雙朦朧的紅色眼瞳,布滿淚水。
“你還是來了……”他一直覺得她的手偏涼,總是冰冰的,可如今在冰雪中,才覺得那雙柔軟的小手竟也那么溫暖讓他貪戀。
阿皎已經(jīng)嗚咽地說不出話來,她不住地?fù)u頭,淚水拼命往下掉,仿佛在苦苦哀求他不要死。
昭華沖她微笑,他不愛微笑,可在阿皎面前,他似乎從來都沒有露出一點冷漠和排斥——她那么小,那么柔弱無害的小兔子,比他的七弟還要脆弱需要呵護。
只是,恐怕今后他無法在她身邊保護她了。
“阿皎……別哭。其實,我騙你的……外面的世界沒有那么可怕,外面的世界很美,很美……塞北的大漠孤煙,銀鎧殘陽,江南的小橋流水,桃紅柳綠……去吧,去看看吧……去替我,再看一看這世界……”
“還有她……她的琴……那樣美……”
煢煢白兔,東奔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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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覺得《煢兔》最后一張圖最戳淚點QAQ…阿皎仰天看雪,白發(fā)那么長那么長拖在冰冷的地上…昭華身體已經(jīng)變冷,再也無法睜開眼睛。圖太美太虐,小心肝受不住QAQ
我覺得昭華是始終愛著惠姬的,他從始至終只愛過惠姬一個人……所以,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不管阿皎多好,他始終把她視作妹妹。
對于阿皎而言,昭華始終是過客。昭華救了她,或許當(dāng)阿皎長大,會發(fā)現(xiàn)她愛的一直是昭華,也或許,她會愛上另外一個他。
至于昭儀呢…臣妾表示寫慣了看慣了耽美的小腐蟲在哪里看到的都是濃濃CP感……哪怕在漫畫里這個人連名字也沒,只出現(xiàn)過一次正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