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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謐之地
它是你們都不知道的地方;
但是它卻是我心里最愛的地方。
它無法出現(xiàn)在地圖上的任何一個角落。
但我卻熟悉它的每一個角落。
——我是如此的幸運。
>>>記不得的和忘不掉的
我的小城,真的是一個很小很小的城。
小到,我不知從何寫起。
它沒有上海的繁華,也沒有北京的歷史,它沒有杭州的柔情,也沒有蘇州的杏花煙雨;它沒有留下什么名勝古跡,也沒有值得紀念的美食小吃,它就這么順其自然的存在著,慢悠悠的過著自己的生活。
一如這里的人們。
十年前,家門前的路還是碎石瓦,罅隙間還會長出綠茸茸的青苔和嫩芽,家門對面有一片不知道是誰家的菜園,長著綠油油的蔬菜,用染上風塵的細枝柵欄圍著,只有高高的,伸出觸角打探世界的爬藤植物會翻卷出來,夏天剛臨,便會有晶瑩的,一眼便可看出顏色的蜻蜓停在匍匐在地面上的南瓜藤的花瓣上,如果運氣好,還能看到只有牙簽粗細的藍蜻蜓,樓旁的爬山虎還在不知疲倦的抽出新芽,企圖將整座樓包裹起來。
街坊四鄰大都緊緊相依,清晨男人們蹲在門口漱口,白色的泡沫沒有地方流,就這么干癟在路上,女人們開始一天的忙碌,中午,透過院子可以遞一碗綠豆湯,在共用的墻上鑿開一扇窗,每日問候一聲;認識的不認識的,遇到一塊都會隨口聊上一句;后窗剛好映著一片綠化,新植的樹苗還沒有大腿粗,卻依舊搖搖晃晃地灑下綠蔭;飯點滿屋都能聞到鄰里的午飯香,伴著隔壁家的狗發(fā)出低低的嗚儂聲;午后永遠是最安靜的,大人們開始午睡,偶爾可以聽到樓上的人走動的聲音,偷跑出去的男孩子不敢發(fā)出過大的聲響,遇到路邊的窗戶也是偷偷摸摸的低下頭去匍匐著閃過;臥在屋檐上的貓開始打盹,有一搭沒一搭的瞇著眼,耳朵卻敏感的抖動著,認識的不認識的鳥棲息在樹枝上,偶爾發(fā)出刺耳的一聲“哇——”。
夏日是孩子最活躍的季節(jié),惱人的知了便不知疲倦的開始喧囂,男孩子們相約著去不遠處的池塘假山上撈蝌蚪,我也曾跟著去玩,卻不小心掉了下去,那時的我不過小胳膊小腿,下的嚎啕大哭,最后還是被個子高的男生嘲笑著撈了起來,扯著濕噠噠的衣服哭畫了臉也博不來母親的同情,已經(jīng)快有五層樓高的水杉根有一個人那么粗,最低的樹杈也是我們夠不到的距離,地上落滿了枯黃的葉子,厚厚一層踩著能清晰的感覺到柔軟。我曾一次逞強爬樹,結果卻刮花了衣服和臉,那時疼的哇哇哭,卻是現(xiàn)在怎么也不敢嘗試的冒險了。
我生活的小區(qū),是是對面工廠的員工住的小區(qū),所以進門處有一個很大的大會堂,可惜自我有意識起它就不曾開過,倒是那個小小的電影院,昏暗的氣氛我至今還記得,一次的中秋看戲,我還弄丟了一枚玻璃球。
那是我最后一次玩玻璃球。
每日和母親告別走上上學的路,一路上都會和鄰里鄰居問候——大多是買菜回來的老人——我喜歡和老人聊天,因為他們就像這座城一樣,以自己的腳步,用舒適的時間生活,相比大人,和他們相處更加愉快。老人的普通話大都不熟練,家鄉(xiāng)的方言我也愧于只能聽懂,它不粗粗獷,不溫軟,沒有舔到沁人心脾,也沒有尖到刻薄入耳,它不好聽,抖轉的音調甚至有些奇怪,但月是故鄉(xiāng)明,音是故鄉(xiāng)親。
學校周圍是一片尚未拆除的江南風韻,標致的白墻黛瓦,只是染上了風韻,墻面已經(jīng)斑駁,墻根出沁了水,爬出霉菌和青苔,看起來臟兮兮的。瓦片也剝落了原有的色澤,唯有墻頭不知名的草位高不勝寒,爬滿年輪的老人在路邊燒著煤爐,用蒲扇慢慢的扇著,爐內的火光忽明忽暗,逼仄的巷子墻面因為擁著青苔和菌類,看起來黏糊糊的,顏色比青瓦理石的地面還要深,偶爾能傳來女人的嬉笑聲——用聽不懂的言語,還有繩索汲水時桶撞擊石壁的聲音,還有用木槌敲打衣服的聲音。
頗有年代的小巷,就這么安靜的藏在鬧市區(qū)周圍,露出柔軟而甜美的睡顏。
它的文化不完整,它的故事不精彩,它看起來就像是狼狽地拼湊著水鄉(xiāng)的風韻容貌,它似乎和任何一個不起眼的小鎮(zhèn)沒什么兩樣。
但是它擁有的,都是我最愛的模樣。
沒有人知道它,它是只屬于我的。
>>>帶不走的和回不去的
十年前,小城的經(jīng)濟只是平平,但是近幾年卻是飛速的發(fā)展。
汽車開始普及,手機開始廣泛,家家都有了電腦,住進了高檔小區(qū)。
所以我搬了家,舉目望去只有下一棟住宅樓。
小城的安靜和祥和慢慢被打破了,我曾經(jīng)上學的路已經(jīng)拆的面目全非。母親說,那里要建小高層。
我這才想起曾經(jīng)自己似乎說過,有一天我要用相機記錄自己生活的城市。
但是這個陌生的環(huán)境,真的是我要記錄的嗎?
我忍不住一陣心驚。
這才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不會有午后的犬吠,鄰居家的大黃狗熱鬧的湊過來舔我的手;也不會有簇擁著密密麻麻的蝌蚪的池塘,因為它已經(jīng)因為建設埋了起來,我沒有再見過安靜的窩在墻頭上的貓,聽到人聲只是睜一只眼又默默閉起來的高貴模樣;我的口袋里不會再裝著玻璃球和買五毛錢零食的硬幣,我不會再隨意套一件T恤爬樹弄得一生臟;我的指腹也再也不能感受那些僅存的歷史感的隱約的跳動,鄰里關上防盜門,冰冷的敲門聲代替了直接遞過來的綠豆湯,曾經(jīng)住過的那棟樓真的已經(jīng)被爬山虎爬滿,卻已是人去樓空;曾經(jīng)的小區(qū)的電影院再也沒開過,它永遠的塵封在人們的記憶中,只是偶爾從滿是感慨的母親口里提起一二。
我也再也沒有見過藍蜻蜓。
>>>曾經(jīng)愛的和始終愛的
也許十年,二十年,小城會漸漸被更多人知道,小城會越來越熱鬧,越來越發(fā)達,越來越快捷。
一個人房子可以有很多,但是家只有一個。
它終究是我愛的那座城。
有些影響是潛移默化的,也許等長大了一回頭,才發(fā)現(xiàn)成長的軌跡就在那里,是它們勾勒出我的人生。
而勾勒出我的故鄉(xiāng),始終是那個踱著緩慢的步伐的小小的城。
小小的,沒有人知道的它。
我閉上眼睛,仿佛再一次看到了那個曾經(jīng)的,露出柔軟而溫潤的笑顏的它。
耳邊傳來玻璃珠滾落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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