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葛米兒，是個歌手。我的生活很簡單，無非就是唱感人的歌，吃好吃的食物，愛讓我心動的人，談令我快樂的戀愛。作為歌手，就應該敢愛敢恨，就該有最真摯的感情，就不可以隱藏自己的內心。所以當威威問我是不是愛上了林方文時，我爽快地承認了。
　　威威最后還是選擇回斐濟島去，做一個平凡簡單的島民。他求我跟他一起回去，我當然是拒絕了。我雖然很不舍，但不代表我要放棄這里的一切跟他回去，再過上曾經貧窮無聊的生活。我在香港有很好的工作，有很高的人氣，能唱我喜歡的歌。更重要的是，香港有如今正吸引著我的林方文。
　　所以我拒絕跟威威一起回斐濟島�？此谑帐昂脰|西站在我面前向我告別時，我心里還是很難受的。我哽咽著問他能否留下來，他搖了頭，告訴我他昨天把莫扎特吃掉了。我愣愣地看著他，他眼中也透著一股悲愴。莫扎特是我們養(yǎng)的寵物，那是一只鵝。威威想把它帶走，可我不同意。那是一只才華橫溢的鵝，擁有美妙的叫聲，雖然很多人不這么覺得。可是威威卻把它吃了。
　　我想，這大概就是斐濟人的天性，喜歡的東西，會永遠留在身邊。
　　威威走了。沒過多久我的陰霾心情就消散了，我在錄音棚里，透過玻璃自信地看著外間的林方文，看見他猶豫的眼睛里迸發(fā)出了驚艷。我就知道，只有我才最懂他，才能把他歌曲中所蘊含的情感唱出來。
　　我喜歡林方文，從他的歌詞到他這個人。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我看見林方文之時，無論是沉浸在威威離開了的悲傷孤寂之中，還是錄音時發(fā)生的不愉快中，我的心情都會隨他的出現(xiàn)一亮，尤其是觸碰到他略帶憂郁的目光時，就如一股電流穿過全身，令我戰(zhàn)栗。
　　我想，這就是愛情吧？
　　于是當夜我就找了借唱片的借口來到了林方文位于跑馬場的家。走到樓下，就看見他站在那個小小的陽臺上眺望著遠方。他的身姿映在月亮的清輝中，又俊秀，又寂寥。
　　我心中又是一陣悸動。
　　我知道林方文有程韻，但那又如何？我愛這個男人，不求全日，只求此刻這個男人也是愛著我的便好。當林方文擁著我倒在他的床上時，我才恍惚意識到自己今天帶的是小皮包，根本沒辦法裝下一張唱片。還未來得及自嘲，我就沉淪在極樂的巔峰。
　　這種感覺，既新鮮，又刺激。

　　2
　　因為工作的關系，我很忙，沒有辦法每夜每夜都去林方文家陪他。而林方文從來不會主動找我，他的時間都是他的歌詞的。
　　可是林方文已經有好多天沒有來錄音棚了，也沒有新歌進來。
　　我抽出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到跑馬場去看他。在門外我使勁地拍門，叫著林方文的名字，整個樓道都回蕩著我拍門的聲音和林方文的名字，里面卻沒有應響。我慌了，嗅著滲出房門的酒氣，更重地拍著他的門，感覺整幢樓都隨著我拍門的節(jié)奏在震動。
　　我的心一點一點涼了下來，絕望開始占據著我的心。林方文，他怎么了？他還好嗎？淚水開始填充我的眼眶，視線開始模糊。我要放棄讓他給我開門的想法了，伸手重重錘在門上，門卻突然開了。
　　重心不穩(wěn)，我跌在一個人懷中。而后，我們兩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林方文就像一灘爛泥攤在地上，眼神迷離，頭發(fā)就像一窩亂草，嘴里呢喃著什么，散發(fā)出一陣陣酒氣。
　　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林方文，糜爛，像個孩子，卻令人心疼。
　　環(huán)顧四周，他的書桌下擺滿了酒瓶，床邊也有酒瓶，就連陽臺也有。想來他月下獨酌醉醺醺的樣子，也該是很迷人的吧？能讓他如此酗酒，大概就只有程韻了吧？
　　我想著，就聽到他的呢喃：“程韻……不，別……分手……”
　　我默然。也只有程韻的離開，才能令他如此失控。我把他的頭抱在自己懷中，似乎這樣就可以驅趕他心中的悲傷絕望，可以溫暖他。我想，連程韻都走了，再也沒有人可以阻止我和林方文在一起了。
　　我用下巴蹭著林方文的頭頂，閉上眼睛，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說：“林方文，請讓我們在一起。我只要快樂，并與你同在�！�
　　是夜，一室狼藉，只有林方文輕聲囈語而出的“程韻”二字。
　　陽光從陽臺滲進來的時候，我被眼睛上的刺痛感覺叫醒了。我睜開眼睛爬起來，發(fā)現(xiàn)我們兩個就在昨晚摔倒的地方過了一夜。林方文的書桌上散落著幾張紙，其中一張寫滿了“程韻”，另外幾張只信手畫了一些看不懂的東西。紙上擱著一支筆，筆頭裸露，筆蓋在它三四厘米遠的地方。我伸出手，想要把它蓋好，就聽見身后有些許聲響。
　　是宿醉的林方文。他捂著頭，坐起身來看我一眼，就停下了：“你怎么在這里？”
　　“你放我進來的�！蔽衣柭柤�。
　　他搖搖晃晃地走過來，手勁卻大得出奇，捏得我的手腕生疼。他把我拉到門外，對我說：“你別來了，程韻都看見了，我們完了。你別來了�！�
　　說完，就只剩“啪”的關門聲，以及驚愕地對著門板的我，手上還拿著那支筆。
　　這是一支漂亮的鋼筆，黑色的筆身上有金色的花紋。我合上筆蓋，就把鋼筆放進大衣口袋里。
　　我想，這大概就是斐濟人的天性，喜歡的東西，會永遠留在身邊。
　　之后幾天，我再也沒有見過林方文。我自己譜了一首曲子，沒有那么好的文筆，所以決定通曲哼吟，不填詞。
　　這是一支溫柔婉轉的曲子，并不熱烈，卻有縷縷情思，纏纏繞繞。我閉上眼睛，在錄音棚里跟著大提琴的聲音細細哼和，滿腔的感情就要和眼淚一齊溢出來的樣子。
　　一遍以后，錄音師竟然完全沒有打斷，甚至結束后也沒有一絲聲響。我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錄音師依舊沉浸在剛才的聲音里，遠處門邊，林方文正站在那里，眼中的驚艷不比平日少，甚至更為贊賞。
　　我知道，我贏得了機會，用我的歌聲，用我最熟悉的方法。
　　晚上我又去了林方文的公寓。廝磨之時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他又想起了水，但我不在意。我只談快樂的戀愛，現(xiàn)在很快樂，不是嗎？
　　那首沒有詞的曲子最終沒有發(fā)表，也成為了歌手葛米兒不為人知的一首歌。但我一點也不失落，因為這首歌，我終于得到了林方文，它有自己應有的價值。
　　于是我對著娛樂記者說：
　　“我愛他！”

　　3
　　林方文寫了一首新歌，歌手葛米兒也迎來了自己第一場個人演唱會。作為宣傳，新歌《花開的方向》便決定在演唱會壓軸發(fā)布。
　　我在林方文的抽屜里找到一頂鴨舌帽，已經很舊了，帽檐還有一道黃黃的線。也許是壓在抽屜里很久了。我拿出來，在對著林方文晃了晃：“你以前戴鴨舌帽？”
　　他很驚詫，又帶著薄怒，走過來要拿，語氣不善：“你動我東西？”
　　我才不怕他，伸手要給他戴上。他一把扯開我的手，搶過帽子，對我喝道：“別鬧！”就要塞回去。
　　我悻悻地嘀咕：“怎么現(xiàn)在又不戴。”
　　他把抽屜重重合起，對我說：“以后不要翻我東西。”低下頭開始整理桌面。他沒有注意少了一支筆。
　　“是因為程韻嗎？”我追問
　　林方文卻沉默了，憂郁的眼睛里泛著一些我看不清的光。
　　我忽然明了了。這還需要問嗎？能夠主導林方文所有情緒與行為的那個人，就只有程韻一個。她雖然不出現(xiàn)，卻一直橫亙在我和林方文之間，不費一兵一卒，毀掉我和林方文之間的鏈帶。
　　在演唱會的最后，我還是按照原本計劃唱了林方文的《花開的方向》，卻在唱到中途的時候，不顧形象地在舞臺上痛哭出聲。
　　我唱著林方文寫的情歌，卻不是為我寫的情書。他寫：
　　“當我懂得珍惜，你已經遠離
　　我不感空虛
　　因為空虛的土壤上將填滿懺悔，如果懺悔
　　還會萌芽茁長
　　且開出花來
　　那么，花開的方向
　　一定是你離去的方向”
　　這是在向程韻告白嗎？是懺悔？還是哀求？我第一次開始吃不準林方文的情感，卻直接崩潰了。他愛的不是我，我知道。他念念不忘的人，一直存在。
　　所以當我在攝影棚的洗手間遇到程韻時，我忽然很想抱抱這個林方文一直念念不忘的女人，想抱一下他抱過的人。提出這個請求后，我看到了她臉上的驚訝。我不由分說地向她撲過去，緊緊地抱著她，嗅著她身上曾經擁有的林方文的氣息，想象著自己就是在抱著林方文。末了，我?guī)е刂氐谋且�，在她耳邊說：“謝謝你給我抱。”
　　林方文對我說：“你不要再來了。我們分手吧�！�
　　我怔怔地看他，雖然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但沒想到這么快。
　　林方文說完這句話就不再理我了，獨自一人站在小小的陽臺上，眺望著遠處。
　　他在看什么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眼中的大千世界，一定沒有我。他一直在看，連我離開他的公寓都沒有發(fā)現(xiàn)。
　　我坐在自己房里的梳妝臺前，鏡中的女孩有著一雙紅紅的眼睛，和一個紅紅的鼻頭。她身上套著一件深藍色、長袖的棉質上衣，上面印有香港大學的�；眨I口還有一個破洞。這件舊衣服是我偷偷從林方文公寓里拿走的，他沒有發(fā)現(xiàn)。
　　雖然不能留他在身邊，但是穿著他穿過的衣服，就像他一直在身邊一樣。
　　我想，這大概就是斐濟人的天性，喜歡的東西，會永遠留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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