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族長婆婆曾經(jīng)神神叨叨地說，自殺而死的人來世會投胎成畜牲。
　　原本我是死活不信的，現(xiàn)在卻不得不認命了
　　——我確實轉(zhuǎn)生成了一只倉鼠，不過我是被自殺的。
　　算了，過去的血淚不提也罷。如今我瞧著，這寵物店呆著倒是挺舒服。每天望著櫥窗外擁擁攘攘的人流，小日子過的快活，直到那次，看見了他。
　　one
　　我不是第一次看見他了。
　　他在寵物店里轉(zhuǎn)過好幾次，最后的目光都會落到我身上。我不以為意地嗤笑，順手便拿起杏仁吧唧吧唧地啃，這玩意確實是挺好吃。
　　那天下午下雨，路面經(jīng)過暴雨洗禮變得干凈。他就在這個時候，在門口收起那把走著彩虹的傘，然后徑直朝我走來。
　　于是我第一次近距離看清了他，清秀安靜，干凈的眼睛里有憔悴，但更多的是期盼。
　　他提起裝著我的豪華籠子，再一次撐開那片彩虹，嘴角揚起澀笑，安慰卻也辛酸。
　　他的眼眸里分明繚繞著不該屬于他的憂傷。
　　two
　　我們到了一家醫(yī)院。
　　他帶著我嫻熟地穿過大堂，一層一層地爬上樓梯。走廊里回響著空蕩蕩的腳步聲，寂涼無助。
　　他輕輕推開一間病房門，把我放在了病床邊的茶幾上。床上躺著的女子臉色柔弱蒼白，卻平靜得令人絕望。
　　他挨著床邊坐下，彎腰輕吻那沉睡的女子，嘴角又揚起苦笑。我聽見他沙啞的聲音輕聲說，月，你看，你喜歡的倉鼠我給你帶回來了。說著聲音開始哽咽，月，你什么時候睜眼看看我呢。我錯了，那天我不該和你吵架，不該丟下你一個人……
　　我嘆氣，這世間又有多少后悔之人，做了多少追悔莫及之事。
　　名叫月的女子如月般幽美，我看見她眼角似乎有晶瑩的光，閃了閃便不見。
　　是我錯覺了么？
　　three
　　我就這樣被他留在了病房里。夜幕降臨，窗外出現(xiàn)了一批揮動著黑色大羽翼的代班死神。這里是醫(yī)院，生死之地，死神們忙前忙后，收割靈魂。
　　忽然間害怕起來。我轉(zhuǎn)頭望向月，那么美，那么傾城的女子，會不會也葬送在死神的鐮刀下？
　　病房里是明慘慘的白，出奇的靜。但遠處卻有一首歌，凄凄切切，縈繞在我心上。
　　那是即將去往彼岸的亡靈，梵唱著對這個世界最后的溫存和依戀。
　　這個世界何其殘忍，萬事萬物，終究抵不過變成一捧灰的命運。
　　雨又開始下了，無休止的滴答滴答，聽著令人絕望，我開始向往晴天。
　　four
　　這一個月以來，他每天都會過來陪昏迷的月說說話，平常溫軟，我卻分明在月的臉上看見了張揚的幸福。
　　大概月是知曉他為她做的這一切的吧。
　　主治醫(yī)師把一切看在眼里，他對月說，你要加油啊，你會醒過來的，你的情況越來越好了。
　　這時我才知道，月是因車禍傷了便成了植物人。
　　又一個無休止的下雨天。我照例抱著杏仁等待他的出現(xiàn)。倉鼠做久了，我都快忘了做人時吃的其他東西的味道了。
　　今日等待的時間似乎長了些。直到夜幕初臨，他仍然沒有出現(xiàn)。
　　不正常。
　　我突然感到莫大的不安。
　　five
　　身旁突然傳來響聲。我轉(zhuǎn)頭，看見月光清冷般的女子蘇醒了。
　　她費力地坐了起來，看見我，有點驚訝，隨即微笑著說，夜真的把你帶回來了。
　　夜？是他的名字？我回想起他的神色，確實如夜色般孤寂。
　　心中的不安似乎開始放大，我看見一個淡影漸漸顯現(xiàn)在床邊。
　　惆悵孤寂如此，夜的眼中帶著欣慰的笑意。
　　月……你醒了，真好。
　　只可惜，這呢喃那么近，她卻再也不會聽見了。
　　他們不會再有機會守望彼此的幸福了。
　　six
　　夜干凈的眼眸中蒙上水汽。我親愛的月啊，一定要幸福哦。
　　一道銀光閃過，夜無聲地消失。他身后那個代班死神收起鐮刀，如釋重負地輕嘆一句，又解決一個。
　　是吧，在他們眼里，這些亡魂都輕如螻蟻。
　　用什么來形容我的心情呢？其實我只是一個看客，卻為結(jié)局無力改變而悲哀。
　　月的眼中突然有淚，好像有什么重要的東西失去了。
　　從此心里缺了一塊。
　　再也回不來，再也見不到，再也補不起了。
　　later
　　月出院了。
　　她把我送回了寵物店，我又變回了那只無憂無慮的倉鼠，每天抱著杏仁過活。
　　雨天仍然不斷，街上來往行人皆撐開手中傘，而我卻再沒看見過一把絢麗的彩虹。
　　我也再沒看見過月。車禍成全了她和夜的幾月溫存，卻也帶走了她最深愛的夜。
　　此后我仍然得過且過，看著這窗外雨天，流淌過歲月，一季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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