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我看見那把槍對準(zhǔn)了我的眉心，窄小的圓里是一望無際的黑，一如他眼里的深不可測。

　　然后那個聲音幽幽地飄過來。

　　“我愛你�！彼f，“可是你必須死�！�

　　“砰！”

　　[穿白衣的男人]

　　張路看著我，他的眼睛里充滿了莫名的憐憫。我無力地趴在桌子上，所有的疼痛以一種淬不及防的姿勢席卷而來，像無數(shù)的飛蟲密密麻麻地滲進(jìn)血液里，將毛細(xì)血管一點點戳破，剩下了星羅棋布的洞。

　　胃里還在翻涌，我強(qiáng)忍著惡心，痛得已經(jīng)無法再睜開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我撐起脖子眼前依舊一片模糊，依稀有什么不斷地從眼睛里，從鼻子里，又從嘴角緩緩滑落，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粘稠感。

　　我聽著自己聲音里的哽咽�！熬染任�，張路，救救我�！�

　　他只是無奈地嘆了口氣，把手伸進(jìn)口袋里，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那東西拿了出來。他蹲在我的眼前，純白的衣服下擺掃過我的臉，粘上了我嘴角淡黃色的膠體，像傷口結(jié)痂前流出的膿液。我沒有理會，因為我的眼睛里只生下來他手心里的那包白色粉末。

　　認(rèn)識張路是什么時候的事，每當(dāng)我想著這個問題的時候，疼痛總是愈發(fā)的嚴(yán)重起來�；貞浝镆彩且黄：�，我只知道，在我每次陷入無盡的疼痛無法自拔的時候，在我無法自持地在地板上翻滾抽搐的時候，那些白色粉末解救了我。

　　我問張路，“我是不是病了。”

　　但他只是同情地看著我，一下一下像針扎在我的胸口。

　　我又問他，“我是不是已經(jīng)無藥可救了�！�

　　他只是抿著嘴角，發(fā)不出一絲聲音來，然后他緊緊地抱住我�？墒俏覐膩聿恢浪膽驯Ь谷槐榷爝�冷，我只覺得一盆冷得徹骨的水從頭頂澆下來，我像是被埋在一堆廢棄的銹跡斑斑的鋼鐵中，而他的胸膛是一如既往堅硬的冰冷。

　　張路說：“睡吧，或許夢里你會看見佛，又或許他會告訴你一切�！�

　　[佛]

　　于是我去了普陀，因為我相信張路的話。

　　他說；“佛會告訴你一切�！�

　　可是我到底還是沒見到佛，倒是看見了一個瘋癲的和尚。

　　他在半山腰攔住了我的路，我跟他說，我要去普陀，我要去見佛。

　　“這里是普陀，可這里沒有佛�！�

　　我看著他捉襟見肘的樣子，還有滿嘴的油光。山腳下的寺廟露出鮮艷的一角，上山下山繹不絕的游客不斷地與我錯肩，我看見他們眼睛里閃閃發(fā)燙的太陽，我知道自己的眼睛暗淡無光，沒有工夫理會那個和尚，我敷衍道，佛就在那寺里。

　　“那不是佛，只是一堆金子罷了�！�

　　“你怎么知道佛沒有剛好在那堆金子中呢？”

　　“阿彌陀佛，那只不過只一堆糞土而已，施主可曾愿意踩在一堆糞土上？”

　　他說著哈哈大笑起來，露著滿口的金牙。

　　我不屑地看著他，“你身為寺里的和尚，本分是誦經(jīng)禮佛，頂禮膜拜，而不是在這兒欷覷游客的錢財�！�

　　“若遇，則緣，施主怎么不知道這是你我的緣分？或許貧僧能解答施主的疑惑。”

　　“好，那么你告訴我，我要怎么治好我的��？”

　　“無藥�！�

　　“哈哈，所以你是說我得了絕癥是嗎，果然是個騙子�！�

　　“非也，施主無病，亦或是施主的病在心，而心，卻不在施主的身上。”

　　“所以呢？”說話的時候，山下的鐘聲淹沒了我的聲音，緊接著的吟唱一遍遍穿透進(jìn)我的耳膜，頭突然毫無預(yù)兆地痛起來，像是混淆不清的梵文的誦詞下的咒。

　　該死的和尚，我捂著額角異常跳躍的脈搏，手下的血管仿佛爭先恐后地將要沖破脆弱的皮囊，和尚幸災(zāi)樂禍地笑起來，嘴里的金牙像是要戳瞎我的眼睛，他的眼角浮著淡漠的同情。

　　笑吧笑吧，沒空理會他的無情，我翻著包，找那些能救我的命的毒藥，可它們卻像憑空消失了一般，然后我聽到了和尚的話，“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他說，“施主的心，再痛�！�

　　我把手放在胸口，可是沒有熟悉的律動，什么都沒有。我無法控制聲音中的沙啞，“我，我不想死�！�

　　“阿彌陀佛，施主看不見佛，不是因為沒有佛；施主找不到心，不一定是因為沒有心。施主你真的想看自己的心嗎？可是施主的心，太臟了。”

　　然后他輕點我的額頭，我在萬丈霞光中只看見無數(shù)塵埃無規(guī)則的上下翻騰，和尚說，“貧僧畢竟只能暫時緩解施主的劇痛，其它便也只能是無能為力�！�

　　“那么你究竟是誰？”

　　“我是佛。”

　　【“一槍打爆你的頭”】

　　后來我還是決定離開，和尚的話像一場真實的夢靨，但我始終不知道有沒有見到佛。

　　我沒有去普陀寺，在寺前穿越擁擠的人潮的時候我看見了一群小孩，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打鬧，不時地傳來幾聲莫名的哄笑，我看著他們臉上的天真無邪，看著他們可愛的模樣。

　　若不是那個孩子突然發(fā)出與他的年齡極不相稱的陰陽怪氣的語調(diào)，我恐怕真的會沉溺于他們快樂的天真的假象中。

　　我順著那些孩子的視線發(fā)現(xiàn)了那個衣衫襤褸的老乞丐，骯臟的污垢嵌在臉上的皺紋里，凹陷的眼睛卻被藏在樹下的陰影里，那個孩子的聲音里帶著趾高氣揚(yáng)的快感，“看那個丑東西！”

　　又有一個孩子附和道：“又老又臭。”

　　我終于知道了他們?yōu)槭裁幢龅囊魂囉忠魂嚨墓笮�，突然覺得一陣惡心，我加快步伐厭惡地穿過花里胡哨的人群，只是還是有接連不斷的聲音從身后穿進(jìn)耳膜。

　　“臟死了臟死了。”

　　“快點趕他走�！�

　　“應(yīng)該一槍打爆他的頭�！�

　　我的頭突感劇烈地疼痛起來，胃里是更加的翻江倒海，俯下身子什么都吐不出來，嘴里卻彌漫著血腥的味道。腦子里空蕩蕩地只是不斷地回想著那句話“一槍打爆他的頭�！�

　　“一槍打爆你的頭�！�

　　只覺得鉆心的疼痛，想翻出包里的藥，那里空空的什么都沒有。該死，我這樣想，眼角卻在不經(jīng)意間瞥見老乞丐暴露在空氣里的眼睛，依舊充滿了同情。

　　有什么順著后腦勺汩汩地流出來，流到脖頸上是冰涼的液體。我只覺得渾身顫栗，無力的手抹向腦后的窟窿，縮回來的時候手心里一攤血。

　　【他說他叫阿洛】

　　我波瀾不驚地說完了故事，阿洛終于轉(zhuǎn)過身來，緩緩展開了與陰暗的屋子里極不協(xié)調(diào)的明媚笑容。我別扭地?fù)P了揚(yáng)嘴角：“阿洛，我已經(jīng)對你說了三遍了�！�

　　“我知道呀，你就把這當(dāng)做是還給救命恩人的一份恩情吧�！�

　　他說他叫阿洛，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正幽幽地醒過來，他一邊說話一邊拉開了窗簾，原本不見五指的屋子迎來了刺眼的陽光，我遮住眼睛，透過指縫看見了他一臉溫和又張揚(yáng)的笑。

　　阿洛在普陀撿回了我，也撿回了我的一條命。作為交換，我把那些事情當(dāng)做了一個個匪夷所思的故事，然后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順帶的，我還告訴了他我的病，以及那些我早已無法離身的止痛藥。

　　結(jié)果是，他緊皺的眉頭還有殘酷的眼神告訴我，我完了。

　　事實證明，的確如此。

　　他在第二天扔掉了我所有的止痛藥，即使在我痛得抽在地板上快要不醒人事的時候也顯得無動于衷，只是拿著冰塊敷在我的太陽穴上給予疼痛短暫的緩解，又或是將我扔在小黑屋中，讓疼痛在漫長的煎熬中逐漸冷卻。

　　我知道他是為我好，同時我也希望，有一天我可以擺脫疼痛所帶給我的折磨，至少有一天，我不必再依賴于止痛藥。我這樣單純而幼稚地給未來以貧瘠的希望，我希望我能好好的活著。

　　直到我發(fā)現(xiàn)了那本筆記，阿洛的字跡。

　　“偏頭痛，反復(fù)發(fā)作的一種搏動性頭痛，頭痛部位可限于局部，也可擴(kuò)延整個半側(cè)，伴隨頭暈、耳鳴、惡心、嘔吐等癥狀。偏頭痛患者比平常人大腦更容易發(fā)生大腦局部損傷，且發(fā)作時常伴有神經(jīng)、精神功能障礙，在安靜、黑暗環(huán)境內(nèi)或睡眠后頭痛緩解。

　　結(jié)論：這么說的話，如在頭痛發(fā)作時出現(xiàn)一些不切實際的幻覺也不是不可能的。”

　　其實我早該明白的，在阿洛看到我一臉怒不可遏的樣子是他也只是淡然地笑了笑，在那個時候我便應(yīng)該明白，一切的一切，只不過是個局，以為能夠做一個旁觀者置身事外，其實最早便深陷其中。

　　只是那個時候還是自以為是地覺得他是我的朋友，才會跑去對峙，才會輕易地相信他臉上的痛楚，也會感動于他漏洞百出的拙劣謊言。

　　他說：“其實我本來早就想告訴你的，我是怕你受不了��！”

　　“阿洛，”我始終無法平復(fù)聲音里的顫抖，“你是覺得我告訴你的都是假的嗎？都是我的幻覺？還是你從來都覺得我是個神經(jīng)病，然后你可以好整以暇地在一旁看我的笑話！”

　　“何必呢？你知道的，我從來沒有這樣子想過你，只是你說的故事已經(jīng)脫離了現(xiàn)實的軌道你知道嗎？”

　　“那么這個呢？這個窟窿是真的�！蔽伊瞄_腦后的頭發(fā)，手觸到一片烙手的傷疤。

　　“唉！”他看向了一邊，“你自己都不知道吧，你告訴我的故事，只有主體，沒有開頭，沒有結(jié)局，有的也只是不斷相似的重復(fù)的細(xì)節(jié)。甚至你連他們明確的五官都記不住吧，在你的記憶里只有他們模糊不清的輪廓，不是嗎？還有、”他停頓了一下，“其實我根本不是在普陀遇到的你，我見到你的時候你暈倒在我的診所門口，你的頭撞在臺階的棱角上，嘴里還念著什么，那才是你的普陀吧�！�

　　“可、可是…”腦海里是張路在風(fēng)里搖曳地純白的衣服下擺，還有他們一一閃過的同情的眼神，額角的筋絡(luò)毫無預(yù)兆地跳躍得厲害，頭愈發(fā)疼痛起來。視線漸漸模糊，有那么一瞬，閃過了阿洛冷峻的眼神下溫暖得過于虛假的笑容。

　　然后我聽到了他的聲音，“陸錦啊，你知道我是心里醫(yī)生，我只想治好你的病�！�

　　【我是陸錦】

　　我的名字是陸錦，我有很嚴(yán)重的偏頭痛，來自于家族遺傳。

　　忘了是什么時候，八歲、七歲或是更小，頭痛就像是一排排針穿過了我的頭顱，同時也將我和命運(yùn)牢牢地穿在了一起，開始的時候我還會不時的與它抗?fàn)�，直到我開始吃止痛藥，一粒又一粒，我不斷沉浸在它帶給我的能夠唯一拒絕疼痛的誘惑中，可是沒有人告訴我，止痛藥具有成癮性；沒有人告訴我，他一次次地麻痹著我的中樞神經(jīng)。

　　當(dāng)我發(fā)現(xiàn)我擺脫不了它們的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是真的逃不掉了。

　　還好我遇見了阿洛，我以為他能帶我走出止痛藥的折磨，我以為他能幫我，但我沒料到他竟然挖出了那個秘密，我不愿承認(rèn)那是我的幻覺，一如我一早便知道那是幻覺，但我更不愿別人知道，哪怕他是阿洛。

　　還有一件事，我沒有跟他說，其實我還藏著一抽屜的甲酚那酸，在小黑屋里，靠著它我撐過了無數(shù)個日夜。

　　不過這一回，我想阿洛是真的覺得我無藥可救了，不然他就不會拋下我，讓我一個人趴在地板上痛得死去活來了，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慘白著一張臉，抽屜里空空如也，一瞬間我失去了所有的表情，幻聽在耳鳴的時候愈發(fā)的嚴(yán)重起來，不斷有沉重的腳步聲的回蕩。

　　“噠、噠”

　　我終究還是不省人事地昏睡過去，醒來的時候我對阿洛說：“阿洛你幫幫我。我不想死。”

　　我看不清他深邃的眼神，只聽見他說：“好，但是你要相信我�！�

　　【如果我死了】

　　最后一次，我在阿洛的催眠世界里看見了她，那個有著一樣臉孔的人。

　　她的手輕輕地劃過我的臉，我只覺得錐心的冷，我說：“我來問你要一樣?xùn)|西�！�

　　“是什么？”

　　“別裝傻了，其實你一直在等我的不是嗎？”我看著她瞳孔里熟悉的同情，“張路是你，還有和尚，以及那個乞丐，你費(fèi)盡心思地扮成他們，不就為了讓我找到你嗎？”

　　“你都知道了，可是你知道得太早了，有一些事還沒弄清楚你就來了，這樣你會后悔的。”

　　“沒什么后悔不后悔的，我只是來拿我的東西而已�！�

　　“可是它太臟了，沾了一身灰，陸錦你確定你能接受它嗎？

　　“臟不臟它都是我的，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對我的心干了什么，我之所以對止痛藥上癮還不是你干的，沒有你我就不會到今天這個地步。”

　　“可是當(dāng)初是你自己把心交給我的，”

　　“所以我現(xiàn)在要求你把心還給我�！�

　　“可是陸錦啊，太遲了，它已近和我連在一起了，它想回到你的身體里了，如果你像得到它，只有一個辦法。”

　　“什么？”

　　“留下來，你就能擁有它，你也就不會疼了。”

　　“辦不到�！�

　　“你還在眷戀外面的世界嗎？那個疼痛的虛假的世界，陸錦你知道嗎？我愛你，所以留下來吧！我對你做的一切，只是因為我不想你忘記我�！�

　　然后我看著她把那把槍從口袋里掏出來，對準(zhǔn)我。

　　“我愛你，”她說，“可是你必須死。”

　　【這個故事，關(guān)于張路，還有阿洛】

　　阿洛看著墻上的鐘，一分一秒，嘆了口氣。

　　“所以說…”他卸下了臉上的笑容，露出如死尸般僵硬的一張臉，突然喉嚨像被誰扯住，窒息的難受。他剛想掙扎，那雙手又放開了他，他忽然覺得嘴角火辣辣的疼，等他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張路一拳打歪了他的嘴角。

　　“哦，張路…”

　　張路的骨頭在捏緊的拳頭中咔嚓作響，“你到底對陸錦做了什么，為什么她還沒醒？”

　　“她不會醒過來了�！薄澳阏f什么，什么叫不會醒過來了�！�

　　“我給她催眠，根據(jù)我的設(shè)想，她最后的夢境里看到的，應(yīng)該是她最懼怕的，也是她所有幻覺的根，陸錦出不來了�！�

　　“什么叫出不來了？！”

　　“連你，她都當(dāng)作了幻覺，陸錦陷入自己的幻想太深了。”

　　“你早知道會是這樣對不對，所以你特意安排了這次所謂的催眠，原來你早就給陸錦安排了結(jié)局！”

　　“張路，你別在這時候擺出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你別忘了當(dāng)初是誰把陸錦送過來的。要不是看在她是典型的案例，可以充當(dāng)我最好的試驗品，你以為我會淌這淌渾水嗎？”

　　“阿洛你…你他媽還是個人嗎？你有告訴過陸錦催眠的后果嗎？陸錦她還只是個孩子，還有她自己的未來，你知不知道你是在毀了她�！�

　　“笑話，我是不會容許自己的失敗的，我想對于陸錦來說，她寧愿活在她幻想的世界，也不愿在現(xiàn)實里忍受頭痛吧。這才是她最好的結(jié)局�！�

　　“所以你殺了她。”

　　“她只是沉睡而已，而且，你也功不可沒。”

　　【虛實】

　　我醒來的時候看著自己的手，好像那里捧著一顆血淋淋的心。

　　我說：“我輸了�！�

　　然后他們一齊轉(zhuǎn)過頭來，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其實這一切只源于一個賭。

　　我和張路很小的時候便已相識，他親眼目睹我一次次頭疼的經(jīng)過，從開始的同情到最后近乎感同深受的痛楚。后來他成了出色的神經(jīng)科醫(yī)生，卻依舊對我的病束手無策。

　　然后他便向我提起了阿洛，那個冷血的眼睛里只有實驗品的醫(yī)生，所以看到他的笑容我會覺得沒有來由的假。不過這已是后話。他告訴我那個叫阿絡(luò)的同行在對于偏頭痛的執(zhí)著瘋狂進(jìn)行的最后，轉(zhuǎn)系修心理學(xué)，并嘗試進(jìn)行心理治療。我對此卻是嗤之以鼻。

　　于是誕生了那個賭，我在某次頭痛發(fā)作的時候暈倒在他的診所門口，嘴里呢喃著，“該死的偏頭痛…”我知道阿洛注意到了我，但是我們忘記了一點，他剛開始修關(guān)于催眠的課程，還有她很自負(fù)。

　　當(dāng)他進(jìn)行尚顯稚嫩的催眠術(shù)的結(jié)果是，喚醒了我多年前的記憶，那是張路第一次把藥量減半的止痛藥藥粉遞給我的時候，本是無關(guān)痛癢的記憶，卻在不經(jīng)意間扭曲了我的潛意識，于是這種記憶間接變成了“止痛藥是我唯一的解救”。

　　我想我對它的依賴性應(yīng)該也是那個時候開始形成的。但是當(dāng)我們發(fā)現(xiàn)這一點的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了。這場賭，從一開始就與我們的預(yù)測脫節(jié)，并以不得以的姿勢進(jìn)行下去。

　　阿洛的嘴角開始泛白：“原來你們都知道了，我還以為這個秘密誰都不會發(fā)現(xiàn)。不得不說，陸錦你是我所有的實驗中唯一失敗的一次。所以張路帶著發(fā)病的你找我的時候，我才會答應(yīng)。我說過，我不容許失敗�！�

　　“其實你沒有敗，”張路說，“因為陸錦醒了。”

　　“不，”我想我的眼睛里應(yīng)該充滿了嘲諷，“救我的人是我自己，和你阿洛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我本來一直不明白，為什么你一定要讓張路也成為我的幻覺，直到最后一刻我才知道，一開始你就沒打算治好我，你只是想讓我更深地陷在自己的幻想里，這樣你就能更好地操縱我的生死了�！�

　　“你知道了，”阿洛面無表情地嘴角上揚(yáng)，“你不要怪我，我只是為了提高自己的一分勝算而已。”

　　“可是你還是輸了，因為在你的設(shè)想里，我是不會醒過來的�！�

　　“對，所以我才會等了了這么久之后松了一口氣。可是我沒有想到，你竟然辦到了，這在我預(yù)先的估計里概率很小。”

　　“因為張路一直在我身邊教我怎么做，他告訴我幻覺之所以不真實，是因為它的骨架是意識，而意識是可以改變的，他告訴我我既然能夠創(chuàng)造幻覺，也必然能改變他，同時他還告訴我他不是幻覺，而你，在騙我�！�

　　“最后一件事，你最后看到的究竟是什么？你的病嗎？”

　　“不是，我本來也以為那個東西是我的病，但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它是我的懦弱，在她拿著那把槍對準(zhǔn)我的那一刻，我知道我快要死了，卻突然什么都不怕了。然后我感覺到她的力量竟然在那個時候一絲絲地弱了下去。那不是我的病，只有懦弱才會懼怕我臨死前不顧一切的決絕吧�！�

　　“所以它最后消失了？”

　　“不，我給了自己一把槍，然后我殺了她。”

　　【這便是結(jié)局了】

　　多年后我想起這件事依舊如一場懵夢，后來我考上了醫(yī)科大學(xué)，偏頭痛的毛病還沒有好，只是不必在依賴止痛藥了。

　　我也曾經(jīng)問過張路，“如果我真的把你當(dāng)成了幻覺怎么辦？”

　　他只是笑了笑，“每一次人應(yīng)該都或多或少地存在著一些幻覺吧。其實分得情分不清有什么重要呢？你只要記住一件事就夠了。”

　　“是什么？”

　　“我愛你�！彼f，“而且你要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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