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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夢行
風十三平生好賺風流債,債留人去一身輕松。他自是肯為了眼前的嬌俏女郎再多逗留些時刻的:“敢問姑娘芳名?”
姑娘收了刀拭了血,挑眉看他:“你又是何方人士?”
“不才風十三,廣城人士!
他做作得文雅,顯是看出這姑娘自有家教。既見了風十三這番作態(tài),姑娘也回以一禮:“在下越無雙。”
風十三覺得好笑又好奇。越無雙一身行走江湖的打扮,刻意講究著行動的磊落爽利,卻會在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閨閣女子的教養(yǎng)修習。有故事的美人更經(jīng)得打量,風十三把握著分寸,讓自己的打量不至于使越無雙反感,及時挪開了放在女性身上的目光:“我們且去看一看這一家人!
這一伙劫匪今日遭劫,越無雙是路見不平心有俠義,風十三卻是涼薄之輩,不過是識得這是他舊友馬車而出手。
唐云澤既迎上二人,禮道:“豐茂唐云澤,謝過二位救命之恩!
“云澤兄下次可要記得加強護衛(wèi),財不外露!憋L十三笑道。
唐云澤一愣,細細打量了風十三,方才笑道:“竟然是風兄。適才心急,又多年未見,竟是未認出,失敬,失敬!
他又嘆了口氣:“我素來小心,恐這伙賊人是我在城中經(jīng)營生意時就盯上我了。因是在外,所用的保衛(wèi)也不盡心。罷罷罷,這下也只好先折返回城中休息。二位可愿同路?對了,還未請教姑娘名號!
唐云澤歉意頓生,越無雙倒無所謂地笑笑,自作了介紹。風十三愿將就越無雙的意思,和舊友長談非是他心心念念之處。而越無雙思忖后道:“在下也是豐茂人士,離鄉(xiāng)已久,不知唐公子可說些家鄉(xiāng)事物以慰我鄉(xiāng)情?”
“原來是同鄉(xiāng)!碧圃茲尚Φ,“一會兒自可暢言!
“令妹此次沒有同行?”風十三道。
“幸好,蕓華說想留在桂陵賞花會,我卻有急事,只得讓她與好些護衛(wèi)暫留桂陵,我自己出來做這一趟生意。如今遭劫,卻也省了蕓華受驚!
唐蕓華既知兄長因遭劫而回轉(zhuǎn),安慰了一番后反而笑道:“這下哥哥就陪我在這里過了這次花會。原是老天爺要讓哥哥陪我,雖折了點財,但又逢故友,又結(jié)新朋,算來還是好事多些!
風十三贊道:“唐小姐還是這般伶俐,把云澤兄也說得笑開了。”
唐蕓華睨他一眼,頗帶了些戲謔:“風公子還是這般廣交人緣!彼抗饧葤哌^越無雙,風十三不過坦然一笑。以風十三那風流性情,昔年也曾和唐蕓華有過一番曖昧。只是唐蕓華識人準,眼光明,看透風十三后也冷了心意,和哥哥一般友待風十三。風十三樂得如此,更加親厚唐家兄妹。
越無雙一路都不理會風十三的搭話,這時唐蕓華捧了茶奉上,越無雙起身相接,因見唐蕓華笑道:“江湖女俠,素來是我閨閣女兒歆羨的對象。家兄有幸得越姑娘相助,蕓華有幸得見識女俠風采,都是緣法。姑娘又是豐茂同鄉(xiāng),再親切不過了!
越無雙笑道:“我仔細思量過往,倒似想起來哪里聽過唐家名號了。小時在豐茂就知道唐家珠寶首飾,絲綢布料,古玩珍奇都有涉及,是豐茂一等一的大商戶。實在是我離鄉(xiāng)久了,一時都沒想起來,竟有這個唐家。唐公子與唐小姐,可是我所知的這一戶?”
唐蕓華臉色緋紅,笑道:“姑娘謬贊了。唐家的確起家豐茂,經(jīng)營甚廣。只那是先父在時的事了,先父去后,哥哥愛四處走商,倒不似往年的樣子了。”
唐云澤也笑道:“蕓華莫不喜歡這樣四處走走看看?”
風十三在一旁補聲:“云澤兄弟家境自是好的,越姑娘不消顧忌,有什么需求,自管向他提。方才損失的那一點銀錢,我看還比不過云澤兄一個月給妹妹置辦的頭面。”
唐蕓華嗔道:“我家的事,我家受的越姑娘恩情,答謝也是必要的,煩風公子插什么話?莫不是覺得我們親厚越姑娘冷待了你?在那邊含沙射影地諷我,卻不見商人自有商人的苦處。哪個損失還不是損失了?”
“好好好,唐小姐說的是,”風十三轉(zhuǎn)過去看唐云澤,“我本不該招惹唐大小姐!
“我已將飯食安排下去,一會兒二位還自在此處用飯!碧圃茲傻,“如蕓華所說,自從先父過世我當家以來,在豐茂的時間也少了些,真要說豐茂的事,知曉的也不多。不過此處有一位風公子,他也是走南闖北的,——風公子,我記得,你與還夜梟有些交情吧?”
“萍水之交罷了。夜梟交游天下的人物,和我這等人哪來什么深交!
唐云澤又道:“越姑娘是幾時離的豐茂府?”
越無雙卻思忖了一下道:“是四年前!
“四年啊,說來都足夠人事的一整場變換了!碧圃茲筛袊@道,“剛才既說到了夜梟……夜梟這幾年沉默了很多,近年來傳出風聲,原是夜梟的妹妹,周家的大小姐三年前失蹤了,因這件事,夜梟也不復昔日的囂張!
“這件事我倒也知道一二。當初周家不是死死封鎖著消息?”風十三道。
“再怎么封鎖,一個大小姐沒了,任憑夜梟手段再高也藏不了。聽聞那是個年華正好的小姐,當嫁之齡,每每有人上門求親都被夜梟與老夫人推了。久而久之大家也就起了疑心。”唐蕓華嘆道,“傳聞夜梟知道這事被傳開之后,憤而道‘還不如對外宣稱那丫頭死了方便,如今倒成了周家的笑柄’。”
越無雙道:“我聽聞……夜梟不是只有一個妹妹,疼惜得很嗎?怎么會鬧到失蹤?”
唐云澤道:“蕓華在閨閣中聽得的傳聞還多點,就我所知,似乎是夜梟想為妹妹與顧家大公子顧宣定親,周大小姐執(zhí)意不肯,鬧得矛盾大發(fā)。夜梟無法,正欲把親事退了,周大小姐卻在這時逃了家。顧家與周家交情頗好,顧公子倒也沒與周家交惡。只是夜梟為了尋找妹妹,差點沒把華茂府掀翻。又因周家勢力到底只局限在豐茂府,夜梟為了妹妹少不得要低聲下氣地去請求他人。尋妹這等事,能真正上心的人又有多少?反而夜梟這幾年欠了不少人情債。”
唐蕓華便補充道:“我倒從未見過周大小姐,只是她的頭面往往在我們唐家置辦。自從周家停了女兒家物事的采買后,我們便覺得奇怪了。后來我問過一些相交的小姐,得知了夜梟之前準備為妹妹與顧公子定親的事。說來那顧公子,聽說人品姿容都是絕佳的,雖則如此,到底不入周大小姐的眼。周小姐聽聞也是個伶俐美貌的主,性格爽利倒不似她哥哥夜梟!
“顧公子我見過的,”唐云澤笑道,“謙謙君子似的一個人物,文武兼美。因頓挫于與周家的親事,竟是到現(xiàn)在也沒定親,可把豐茂府的其他姑娘急紅了眼!
唐蕓華嗤道:“顧公子還是風華正茂,就連喪妻已久過了而立之年的夜梟,也有數(shù)不清的姑娘著急地想嫁去呢。雖然夜梟性格乖僻,但怎么也是華茂府領(lǐng)頭的人物,多少姑娘往去探聽周老夫人的口風,只現(xiàn)在都還沒個結(jié)果。”
風十三忽道:“說到豐茂府姑娘們心心念念的對象,這里的唐云澤公子不也是一位?”
唐云澤頷首笑道:“我不著急。我們這里是在說豐茂府的故事,別往我身上拉扯。要說,風公子這么個浪蕩子,就沒出現(xiàn)過想把您拴緊了的女郎?”
唐蕓華不理會他們的談話,轉(zhuǎn)而對著越無雙道:“越姑娘自己是想知道哪些方面的消息呢?”
“他們這種商家,消息最是伶俐機通的!憋L十三揚聲道。
越無雙略作沉吟,躊躇道:“再說一點關(guān)于周家或顧家的事罷!
“周家這些年最大的事也就是周大小姐那一樁了。至于顧家,顧老爺子已顯出歸隱的意思,顧宣顧公子漸漸地當家理事,待他江湖上再有了響亮點的聲名,顧老爺子就該正經(jīng)交權(quán)給孫兒了。”唐云澤道,“若是顧宣公子當了家,顧周二家必然更是親近。顧公子少時和夜梟有半師的情誼,雖然有周大小姐壞了事,但又有風聲夜梟準備擇一位顧家的女兒續(xù)弦!
他又說了些顧宣這幾年間在江湖上的作為;為哪位老前輩慶壽時備上的華貴禮品,在哪一處山賊土匪那兒又立了功勛后飄然而去。因見越無雙沒有不耐煩之意,唐云澤故意多說了幾件,風十三卻聽得不耐煩了:“人家越姑娘還想聽聽周家的事,云澤兄怎么一味談?wù)擃櫺俊?br> “夜梟的事,風兄不也有權(quán)發(fā)言?”唐云澤笑道,“我見越姑娘面上并無不耐煩之色,對顧家的事也頗為上心,自然多說一點!
唐蕓華在一旁道:“顧宣這等青年英杰,人多關(guān)心也是自然!
越無雙神色一暗:“還是說說周家罷!
長談之后越無雙受了唐家兄妹的挽留在桂陵歇息,待她回房后風十三又和兄妹二人多坐了一會兒,這時的話題卻全部在越無雙身上了。
“風兄當真是堪堪認識越姑娘?”唐云澤問道。
“可不是。我怎知她也會義憤出手!
唐蕓華笑道:“以風兄的眼力,覺得越姑娘的武藝出自哪家?”
“她的武藝源出名門卻頗為雜合,明顯是長期正規(guī)訓練的后果。若說是這種武藝風格,豐茂府最出名的便是夜梟了!憋L十三笑道,“以越姑娘的人品氣度兼之武藝,若真是在豐茂府生長的,貴兄妹總該聽說或見識過吧?”
“和周家顧家有瓜葛的名門之后,”唐蕓華抿嘴一笑,“我們莫不是碰上了逃家的周大小姐?哥哥,若是得了夜梟的這個人情,夜梟該拿什么來報答我們?”
“蕓華怕是想太多了。我們也不是了解豐茂府的每一戶,或者更有遠離我們視野的隱逸高人!碧圃茲蔁o奈道。
“周大小姐是三年前離的家,”風十三道,“兩位可有覺得,越姑娘在說出她是四年前離鄉(xiāng)時,略有躊躇?”
“風公子自然是時時刻刻注意著越姑娘,”唐蕓華冷笑道。
“風兄若是起了疑心,可是要接著與越姑娘接觸下去?”唐云澤道,“這件事我和蕓華不好直接參與,但既可能與周家顧家有關(guān),我們自然也是愿意協(xié)助一下風兄。”
“這是要拿我來跑腿了?”
“風公子可不是樂在其中!碧剖|華道。
“實話告訴你們二位,周大小姐的事,我關(guān)注得可比你們多!憋L十三起了身,走到門前,腳步略頓說了一句,“這事,可是夜梟以前拜托過我的!
“說得像我們唐家沒被夜梟拜托一樣!币婏L十三出了門,唐蕓華對著哥哥笑道。
“三年來空無結(jié)果的尋覓,不想此時倒又有了端倪。等風兄再有些眉目,再準備著通知夜梟罷!
“早些請來夜梟,讓他來確認不是更好?”
“我是怕夜梟失望!
“三年來,夜梟失望的次數(shù)也不少了。”
“……好罷!
“哥哥,夜梟當初被我們問到大小姐離家的理由是,無奈道是大小姐心有俠客夢。若越姑娘真是周大小姐,看她現(xiàn)在這樣子,倒是不叫夜梟擔心,又似全了周大小姐當初的心愿了。”唐蕓華眼睛一轉(zhuǎn),因道。
“你莫忘了當時見著的夜梟的憔悴樣子!碧圃茲砂櫭,“整整三年,夜梟都沒放棄對妹妹的尋找,前段時間還貌似無意地問了我一道。何況越無雙姑娘也不一定是周大小姐。”
“夜梟不愿放妹妹出去,和顧家的訂婚怎么也只能算是個催化!碧剖|華道,“和一個不熟悉的人結(jié)婚,從此以后就操心自己完全不熟悉的一家子的事,換做是我也不干。就算是顧家大公子也不干。”
唐云澤尷尬笑道:“蕓華這般說著,這女兒家還不出嫁了不成?你始終不愿成婚,此時又借周大小姐的事來說了。”
他長嘆一口氣:“父親母親若是知道我把你的親事耽誤到現(xiàn)在,可不得使勁打罵我!
“哥哥你不也沒有成婚?”唐蕓華笑道,“我們一直像現(xiàn)在這樣好好地經(jīng)營家業(yè),父親母親才不會怪我們。”
再說越無雙次日又受唐蕓華的邀請,去與她共覽桂陵花會。
風十三在旁插話:“唐小姐不是樂得與哥哥共游花會?只怕沒空陪越姑娘罷!
“我原想著蕓華在桂陵和些公子小姐好好游花會的,”唐云澤無奈開口,“我對這些無甚興趣!
越無雙自言有事需離開,卻架不住唐蕓華的盛情,唐蕓華只說花會就在這兩日,耽誤不了越無雙多久。桂陵花會聲名在外,越無雙躊躇之后,到底留下了。她又換上了閨秀裝束,既有唐蕓華細細地為她打扮,胭脂點絳,珠翠環(huán)鬢,自是風華倍增。越無雙此時也顯出女兒嬌態(tài),緩步低語,誰還能認出是個仗義提刀的女俠?
唐云澤自去忙活事務(wù),只有風十三與唐蕓華伴越無雙游玩。以唐蕓華的身份是不屑于去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擁擠著看花的,多是受了名門豪富的邀請,赴宴賞花。
這日晚上唐云澤受了一張請?zhí)D(zhuǎn)交唐蕓華看了。她因?qū)υ綗o雙笑道:“明日又有地方去了。嚴公子在鴻鵠客那里設(shè)宴,單上羅列了許多珍品,由不得人不去!
越無雙和她熟稔些了,笑問道:“哪里的嚴公子?”
“落款是嚴霄,名字不大熟,哥哥說也是這一帶的一個仕宦家的公子哥!碧剖|華笑道,“這位公子哥做事做得好不仔細,帖上不僅有我和哥哥的名字,連越姑娘和風公子的都有。想是從哪里知道了我和二位這幾日都是在一路的!
風十三挑眉:“我一個無名小輩,都得了這位公子的關(guān)照?那可更要去賞臉了!
“哥哥還是不去?”唐蕓華不搭理風十三,轉(zhuǎn)對唐云澤道,“花會可都快要完了!
唐云澤聽出語氣中的嬌嗔,笑道:“既然這樣就陪你一次好了!
越無雙也不搭理風十三,只拿過了帖子細細看了看,回想這幾日與唐家兄妹及風十三相交也著實愉快,明遭這一趟走完便實在是該告辭了,心里倒升起了好些不舍。
次日四人齊往鴻鵠客。嚴霄所設(shè)的宴是擺在四樓,有小二引他們上了樓。不想樓上卻清凈,小二解釋說是嚴霄公子并未大設(shè)筵席,只邀請了一些熟人。越無雙頗覺意外,昨日里唐家兄妹都未表現(xiàn)出與嚴霄熟識的意思,卻不想是來了這樣一個親友宴。
四樓是被嚴霄全部包下了,一路點綴了各種花卉,都鮮嫩地能掐出水來,雖是一些常見的品種,培育得倒還精致。越往廳中走,花類越珍奇,唐蕓華拉著越無雙走走停停,硬是要將每一種細細看過。
唐云澤催促道:“嚴公子還在廳中等候,耽誤這一路算什么?”
“嚴公子擺了這一路的花,難道還不是讓人賞的嗎?被拘禁在盆栽之中還不能被好好欣賞的花,我真覺得它們是生死有憾。”唐蕓華正色道。
唐云澤不和妹妹爭辯,也就隨他去了。此時屏風后轉(zhuǎn)出個青年公子,溫文一禮:“聽聞唐公子,唐小姐,風公子,越姑娘到了,特特出來迎接。在下嚴……”
他和越無雙目光交錯,頓了小半拍,露出個晦澀不明的笑容:“在下嚴軒。諸位請先進來吧。這外間的花,還是不過里間的好看!
嚴軒側(cè)身相讓,越無雙落在后面,似乎想與嚴軒說點什么,又似乎是不想轉(zhuǎn)過那道屏風。而走在前面的唐家兄妹與風十三都不曾回頭介意一下越無雙的落后。嚴軒看著越無雙,思忖片刻后開了口:“我想您知道等在里面的是哪位。您沒有機會從我手里逃走這一次的。雖然很不情愿……但是你先進去罷!
他信手從旁邊掐了一朵花在手上,揉碎了滿手血紅:“我也沒料到居然真是你。本來還打算和他好好賞這場花會的……不過你來了,他更高興就是了!
越無雙咬著下唇,走進了廳中。
廳中坐著個紫衣人,雖然面容看上去年輕,陰騭的神情卻顯出相當?shù)睦蠎B(tài)。他端坐著閉目養(yǎng)神,面前擺了一色的茶具,茶香氤氳。
“阿軒剛把茶泡好,他可是算好了時間,”嚴霄的聲音頗為沙啞,“想是把唐小姐流連外間花卉的時間也算進去了的!
他一一看過去,也不起身,就那樣示意幾人坐下:“還有一位越姑娘何在?”
嚴軒跟在越無雙后面進了廳。進來后兀自給幾人上茶,一臉的漠不關(guān)心。越無雙愣愣站在那里,半晌沒能開口。風十三端起茶杯抿了一下,自覺嚴軒的手藝頗好,搭配風十三現(xiàn)在的心情,風味更佳。
風十三好奇嚴霄或是越無雙誰會先開口,又會說些什么。不料沉默半晌后,嚴霄驀地起身,徑直往廳外而去。
嚴軒連忙追了出去,越無雙在原地,跺了跺腳,到底也跟著出去了。
“果然備了這么些好花好茶,就是幫我們來消磨時間的!碧剖|華待那三人離去后笑道,“看夜梟的樣子,這該是顧宣安排的。”
她起身來踱著步看里間的陳設(shè):“他們前幾日才收到訊息過來,不知是怎么弄到花卉的;〞陂g,這些名品可不好拿到!
“人家自有手段!碧圃茲尚α诵Γ斑@是把面子上的事做足。若那位越姑娘不是周大小姐,今天也不失做了一場花宴。”
“我還以為夜梟早就心灰意冷了呢。不想收到我們這么個似是而非的消息,還這么快就和顧公子趕了過來!碧剖|華思忖道,“倒看看周大小姐怎么和他們收場。”
風十三神色倦倦:“沒了美人映襯,這些花可沒什么好看的!
“你還真有本事去招惹周大小姐?”唐蕓華道。
“她可自稱是越小姑娘,而非周大小姐!
“哥哥!”
周霜月到底把這一聲喊了出來,不出意料地看見周焱身形一頓。這一頓就讓顧宣趕了上去,一手抓住了周焱。
“哥哥——”她不自覺帶上了哭腔,腳步怯怯地走上前。
顧宣低聲說著話安撫著周焱,好一會周焱才道:“月丫頭可是愿意回來見我了,在下喜不自勝,恕我不知和越姑娘說些什么!”
顧宣按住周焱的手道:“何必這樣!月丫頭才回來了你又想趕走她不是?老夫人可還在府中日日等候著你的消息!”
周霜月感激地看了眼顧宣,顧宣卻只關(guān)心著周焱。周霜月吞下哭聲后道:“哥哥,我現(xiàn)在好好的一個人,沒出什么事。我有想著要回來,不知,不知怎么面對你和母親!
她本是一時與兄長相見心思震蕩,此時略微平靜下來,說話也鎮(zhèn)定了許多;雖見著哥哥還是當初的暴躁脾氣頗為反感,但又到底兄妹分散數(shù)年,周霜月對哥哥也有些體諒之心。
“越姑娘看上去在外面過得可是相當?shù)暮,哪還用我操心!”周焱摔開顧宣的手,直直看著周霜月, “好個仗義的越女俠!”
忽而他又沉思起來,實是在考量顧宣剛才的話。頓了一會兒周焱又道:“母親在家中等你,要不要回去,你自己看著辦!
顧宣道:“一來廳中還有唐家人和風十三在那兒,不能失了招待。二來月丫頭現(xiàn)在這里,她是體貼母親的女兒,一時也不會離開。你好好和她說話,先關(guān)心下她這幾年的經(jīng)歷再說!
言語中顧宣看了周霜月一眼,周霜月默默會意。她心道顧宣這幾年怕是常常在哥哥身邊,話語中句句順著哥哥的心意,倒像是把哥哥制得服服帖帖的了。
顧宣轉(zhuǎn)而又向周霜月道:“大小姐也別怪里間坐著的幾位。當年您失蹤以后,風十三與唐家兄妹俱受了夜梟的請求來尋找你。幾年來不曾有過好消息。這一次他們只是度量著越無雙姑娘是豐茂人士,又有那般人品氣度,又關(guān)心周顧二家,因此給我和周焱來了訊息。他們是好心,便確認后不是大小姐您,也不會有甚差池。”
周霜月這才明白自己失誤何在。既知了唐家就是那豐茂府的大商,她還與唐家兄妹在一處就是敗筆。周焱怎會放著唐家不去拜托?
“這樣,月丫頭若是愿意和哥哥獨處,我便出去招待一下他們幾位!鳖櫺值,“月丫頭體諒下你哥哥,沒了你這個妹妹,他的脾氣也見得越來越差了。”
說到這里顧宣苦笑一下。見周焱與周霜月都默認了這個安排,顧宣先將他們引入了房間,復走到廳中,向唐家兄妹并風十三致意:“多謝三位相助。周大小姐正和哥哥在談話,幾位若不見怪,便由我來陪一場酒!
稍后又來了些賓客,顧宣簡單招呼著,因掛心著周焱那邊,也不能十分盡心盡力。唐蕓華幫忙招待著女賓,唐云澤又分去了些男賓,顧宣感激非常,得了空去周焱周霜月所在的房間外行竊聽的詭事,倒也不覺得有損身份。
卻說周霜月和周焱談了些她這幾年的歷程,波瀾起伏倒也有,偏她運氣還好又身有武功,次次皆化險為夷。只是敘述之中周焱都不免聽得火起,怨恨妹妹一個人在外招惹是非。周霜月見他要發(fā)火,把話題忽轉(zhuǎn)到了母親身上,暗示著自己如今的安全是母親所最掛念在心的事,又問道家中的景況。
周焱冷笑道:“你不是向唐家兄妹打聽著?還問我做什么。”
周霜月眉頭一皺,知道哥哥又是脾氣上來了。周焱咬咬牙,仔細看了下妹妹,覺得比三年前變化了不少,眉眼更成熟了,神態(tài)也更自在,又想著母親,到底壓著火氣道:“母親病了一場后還好,只在家中靜居,原來不信佛的人,現(xiàn)在也學著為你祈福!
周霜月又問了幾句,眼珠子一轉(zhuǎn):“哥哥怎么和顧宣在一路?”
“你拒了他的親,我就要絕了顧家這世交不成?”周焱又是冷笑,“阿宣不計較你的事,倒還常常幫我些忙。之前和他在拜訪若耶門,得了唐云澤的信便來了。”
“哥哥如今身邊還是沒有人嗎?”周霜月又問道。雖有唐蕓華說了一番,她還是想確認一下。
“沒有必要!敝莒兔鏌o表情。
“……哥哥有小孩了?”周霜月只能理解成周焱有了妾室,“我又聽說,哥哥想娶個顧家的女兒……”
周焱聞言眉頭微擰:“這是我自己的事,暫時不做考慮!
“哥哥,你有好好想過我逃家的原因嗎?”周霜月狀似隨意地來了一句。
周焱冷哼一聲:“嫌棄我這個做哥哥的脾氣太差,非要管你的婚事!
“哥哥真的有好好想過嗎?”周霜月凝神看他,“便是一個脾氣差的哥哥,因是我哥哥,總是能忍下的。何況哥哥帶著我長大,本該是比父親還有親近的人。”
周焱一怔,來不及回話又聽周霜月接著道:“哥哥老是吵我,但是待顧宣卻很好——這還不說。無論我還是母親,最不樂意的是哥哥從不喜歡在家里說自己的事。那段時間你還沒有夜梟的名號,堪堪在外面打拼,有了傷處痛處自己回來了全部掩住。你總說那些是你自己的事——到頭來你寧愿去和顧宣說那些話。母親說你是為了不讓我們擔心,但哥哥你既素來教我要做有身份的女兒家,哪有自己享受不關(guān)心哥哥的道理?”
周霜月深呼吸一口,搶在周焱之前又道:“哥哥自以為是個當家的,要把我和母親的什么事都管得好好地。我的武功,我的文字,好一部分都是哥哥你教的。你教又沒耐心,脾氣一起來就把我甩在那里任我一個人琢磨。年齡一到你就在在想我的婚事了,左右挑揀,顧宣都說了不愿意了你還要去和他爺爺說,只當家家都和你一樣是當家的一人說了算。你脾氣左右是那么樣,我和母親都想過要怎么說你——后來母親忍你都忍成習慣了,反而還勸著我不要忤逆你。她是把你當做這輩子的依靠了,可是哥哥,我可比你還要年輕啊;橐鲆欢ㄏ聛恚嗟囊(guī)矩套上頭,我想著我這輩子都算是被你寫定了!
“你對顧宣到底有什么不滿意?”周焱皺眉,“而且女兒出閣本是自然的事,你既出閣,我便不能再多管你!
周霜月氣道,“我是挑不出他什么錯處,但婚事自是我的事。哥哥你不結(jié)嫂嫂,怎么還處處折騰著我?你的婚事家里人無可置言,我的事就隨你擺布?”
“若是非要我結(jié)親,你喜歡哪一家的姑娘,尋哪一家便是!敝莒腿允前櫭嫉,“只一件,你要回家來。”
“回家來我現(xiàn)在也不結(jié)親。我也實在是想在母親面前盡盡孝,但是現(xiàn)也是漸漸習慣行走江湖了,哥哥你不能再將我束在閨閣中!敝芩滤餍哉f出了這話。
“你現(xiàn)在的野樣子也實在不像我養(yǎng)的大小姐!敝莒屠湫Φ溃暗谝皇且屇赣H寬心。第二,你這幾年純粹是撞上了幾輩子的好運,真正險惡的事還沒碰上就自以為熟悉了,要接著混,我就看你能混成什么樣,只是必須得讓我知道動向,或者,你愿意,來跟著我見識!
“我才不跟著你!”周霜月道,“你也別派什么人要死要活地跟著我。哥哥你走江湖的,自己都是把腦袋提在手上的。有一天我死在路上了,也純是我自己惹的禍!
“你是要我當自己沒有這個親妹妹了嗎?!”周焱氣急反笑。
“不勞夜梟為我操心!敝芩滦囊粰M,到底是明明白白和周焱扯清了這話,“就是母親,我自己也會去看她。”
“越無雙姑娘好個江湖女俠客,”周焱寒聲道,“那我就只當月丫頭死了,他日和越女俠江湖再見,也別怪我夜梟不客氣。要我說母親你也不必去見,見了也不能盡孝于前,何必去招惹母親憂心!”
顧宣折回廳中,左右思量,總覺得自己讓周焱與周霜月單獨相處,到底還是犯了個大錯。
周焱哪是可以按捺自己的人。一番話下來竟和周霜月弄成這個結(jié)果;周霜月實在是周焱的親妹妹,往年在家中被周焱牢牢管教著還看不出,在外面野了幾年,現(xiàn)在和周焱對峙都是毫不氣短,和周焱一般的壞脾氣。
顧宣思忖著可否挽回周家兄妹。想來現(xiàn)在這當子兄妹二人都是心思已決,再說不轉(zhuǎn)的,只有看看日后能否找到機緣。而周家兄妹說話之間,廳中的宴席已開場,顧宣交托給了唐家兄妹,自去尋周焱,并不大關(guān)心周霜月又去了何方。
周焱尚坐在剛才的房間里,面色陰沉。顧宣進去他也沒抬一下眼。
“到底三年了,有個結(jié)果也好。”顧宣道。
周焱知他在外面偷聽,也不介意這樁:“若耶門那邊的事還沒了結(jié)。這里既完了,快些回去!
“她可否還和我們一路?”顧宣實在不知道這時該稱呼月丫頭還是越姑娘,才能不刺激了周焱。
周焱眉頭一皺:“母親早就接受了失去女兒的事。如今這樣子,也不消讓她知道。越姑娘要去哪兒,還用得著我們這些外人操心嗎!
顧宣知他在氣頭沒好話,又在他面前坐下,倒了茶來看時卻是冷的。周焱劈手將茶奪過來,權(quán)當潤喉了飲盡。顧宣默默地坐著,也不開口說話,自己回想著印象中周焱與妹妹周霜月的過往,想開口聊聊,只不過又勾得周焱心煩。
這三年來周焱做過的最壞打算,妹妹死去只算其一,更有甚者,是妹妹淪落風塵了,或妹妹殘疾了。顧宣知道周焱這些個妄想都是悶在心里,只偶爾露出些端倪。如今周霜月的情況倒是好得大大出乎了周焱意料,也因此走向了一個大大出乎意料的收尾。周焱總是擔心妹妹,而今周霜月倏爾逃開,他怕有些茫然失措。
“月丫頭小時候多乖!敝莒秃龅吐暤,“當初第一眼見你,就好心地幫你。我一直以為她很喜歡你的!
“……你以為月丫頭對我一見鐘情?”顧宣哭笑不得。
周焱起身,漫無目的地在房間里踱了一會兒,背對著顧宣道:“去向唐家兄妹并風十三道謝罷。整三年了,難為他們都還記掛著這件事。”
顧宣跟著他剛要出門,周焱又停下來道:“我連一張月丫頭的畫像都沒有!
……所以這三年尋人也尋得很是捕風捉影。顧宣不敢把這句話直接說出來。周霜月失蹤后周焱才發(fā)現(xiàn)這個問題,便是請了畫師來依著描述作畫也不盡人意。
“你要是我弟弟就好了!敝莒袜止玖艘痪,聽得顧宣直搖頭。不管誰是他弟弟,怕都和霜月一樣忍不下。
這邊二人過來答謝,賓客散去,卻只見了唐家兄妹。他們雖知道了越無雙確是周大小姐,卻還不知這后面的一番波折。因而唐云澤見了周焱只笑道:“怎么大小姐沒在一路?”
“煩二位費心,”周焱拱手,“剛才心情激動,待幾位失了禮節(jié),還請多多見諒。只是舍妹和周某多有齟齬,剛才也未談攏,越無雙姑娘自己去了。二位此三年來都還記著周某的請托,不勝感激,待周某回去,必將答謝清單擬好送來。二位若是謝絕,便是為難周某!
他面色森冷口氣卻還恭謹,唐云澤聽得前半段時已是驚異,卻見顧宣沖他微微搖了搖頭,示意他不必追問。
“風十三何在?”周焱左右不見風十三,又道。
“風公子自言不消夜梟的感謝,宴會未完便已離開了!碧圃茲山忉尩。
“他把這個人情養(yǎng)著,日后我也不好回絕!敝莒屠湫,“唐公子日后有所需要,夜梟也自當鼎力相助!
唐云澤心道他因失了些貨物而遇上越無雙,竟當真是如唐蕓華所說好事多過壞事了。只周焱現(xiàn)在的狀態(tài)看上去并不好,唐云澤和他缺少私交,再無關(guān)心的理由,便和唐蕓華一同告了辭。
風十三再回到豐茂已是幾年后的事了。周焱得知外面有位風十三公子找自己,倒奇怪風十三什么時候也開始走正門了。
他來即開口:“夜梟可還我當年的那個人情了!
周焱道:“你要我做什么?”
風十三道:“周家中可有了周霜月的神位?”
“第一母親不許,她想著女兒若還在外活著,立神位豈不是詛咒,第二,為未出閣的女子祭祀,恐有些折福!敝莒蜕裆绯!
“那便為周霜月立上一個罷。”風十三進門后也未坐下,說完即離開。
“越無雙姑娘的可是你立上了?”周焱在他身后問道。
風十三既不作答,周焱空自站在原地出神。恰是顧宣上周家來,見周焱這樣,奇道:“這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沒什么。”周焱回了神轉(zhuǎn)而看著顧宣,“你又有何事?”
顧宣略作躊躇,周焱便不耐煩地回身坐下。顧宣實是覺得周焱心頭有事,又再問了一次。這一下周焱沉默不語,顧宣猜測了幾件事,周焱總無回應(yīng)。
“是月丫頭的事嗎?”顧宣到底猜到了這件事上頭,“你雖冷心冷面地放任了她這幾年,可但凡有點風聲,你還是知道著的!
周焱神色既變,顧宣嘆了口氣:“她……怎么了?”
“我并不愿告訴母親!敝莒椭贿@樣一句。
“老夫人心里怕早有了籌算,”顧宣道,“只是你若告訴她,并不好解釋為何你知道……”
周焱未等他說完便起身,看方向顧宣覺得他該是去見周老夫人了。顧宣沒心情跟上去,坐在廳中,不知周焱何時能回來。周老夫人既得知了這消息,周焱少不得要在老夫人面前告慰一番。
顧宣和周霜月實在見面的少,多少事都是從周焱口中得知的。顧宣礙著她哥哥的面子,多少費了點心思在她身上。而今周霜月是心愿得償還是飲恨黃泉,顧宣無心深究,他只是以茶代酒向虛空中敬了一下,口中道:
“越姑娘,這句話我雖說著難聽了點,但望你莫折磨你哥哥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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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宣和周焱,唐家兄妹的故事,越無雙和風十三的后續(xù)以后有空再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