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再見。”整齊的告別聲在教室里響起。黎霧淡淡地點點頭，收拾起桌上的教案走出門去。身后的學(xué)生像是解除了某種束縛，肆意發(fā)出聲來。
　　“千千，聽說你爸爸回來了�！�
　　“對啊，他可好了�！�
　　嗤笑一聲，黎霧半捂著臉，使勁將眼淚咽了回去。
　　今天是他離開自己第一天，一切都沒有什么不同，依然是他一個人去學(xué)校，一個人回家。一個人……看路邊來來往往的男女，手牽手，眸子里迸發(fā)出灼目的愛意。連路邊的行人，經(jīng)過是也會不經(jīng)意地流露出些許祝福。
　　……
　　“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給我滾！”
　　“阿姨，我和小霧是真心相愛的�！�
　　“媽，你就當(dāng)我喜歡上一個不會生的女人，行嗎？”
　　“男的，和女的怎么會一樣呢。小霧，你就，就當(dāng)爸求你好嗎，和他分了吧，啊�！�
　　……
　　空蕩蕩的房間，漆黑一片，如一只張開大嘴的猛獸，猙獰地笑著，貪婪地想要吞噬一切。輕門熟路地打開墻壁上的開關(guān)。刺眼的光亮霎時堆滿了眼眶。
　　呼吸間，滿是那個人味道，讓人眷戀，讓人窒息。如毒品一般，給他帶來撕心裂肺的疼痛。又……割舍不得。
　　放下手中的課本，走進廚房。冰涼的廚具泛著泠泠的冷光。他絮絮叨叨，仿佛那個人還在身邊。
　　“千千是個好孩子，當(dāng)初就說是你的孩子你還說我胡思亂想，現(xiàn)在倒是一語成讖了�！�
　　“她長得很像你，聽她和同學(xué)講，你們很幸福，我也……放心了�！�
　　“你也不用擔(dān)心我會去破壞你家庭，也不用讓千千一天到晚有意無意在我面前說有的沒的。她還是一個孩子�！�
　　“得到今天的結(jié)果，都是我，自作自受。”
　　……
　　“課上的怎么樣？”
　　“不錯，對了，今天上課看到一個女孩和你長得好像，說，是不是你出去偷吃留下地罪證？”
　　“噗，你啊，就是太會瞎想，別胡思亂想。”
　　“切，說，我是不是說中了，你心虛？”
　　“老婆饒命，我要生孩子也和你生。”
　　“誰稀罕。喂，你做什么放我下來？快點！”
　　“你不稀罕我稀罕，老婆我們?nèi)ド鷤�孩子吧�！�
　　……
　　吹涼勺子里的粥，黎霧笑了笑，問道，“怎么不吃？不合胃口？”回答他的只有一片刺骨的寂靜。
　　沒有聽見那個人的聲音，沒有看見那個人的面容，沒有感覺那個人的肌膚。這個世界都好像荒涼。他微微恍然，那個人，終于離開了。
　　吃了兩人份的粥，有點撐，他走到柜子旁，拿起健胃消食片咀嚼了兩粒。甜甜的味道也開始苦澀起來。柜子上有一個相框，他伸出手拿起。照片上的自己明眸皓齒，嘴角翹起的幅度都是甜蜜。那綻放在嘴角的梨渦，更是顯現(xiàn)出一種不可名狀的美麗。
　　而那個人……
　　溫柔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流連，望向彼此的目光中，都深深壓抑著這即將噴涌而出的愛意。這種虛無縹緲宛若浮萍的愛情，終是在久久的冷漠而不得不支離破碎。那個人溫柔的眼神也在這歲月的磨刀石下一點一點變得鋒利。
　　待他回神，只見滿地的碎玻璃，那樣令人欲罷不能的愛情，留下的，不過是深深的傷痕。
　　他彎下腰，拿起碎玻璃，在手腕上比劃了兩下，有血絲滲出，劃破肌膚后那輕微的疼痛似乎喚醒了他，他苦笑。都快四十的人了，學(xué)什么年輕覓死覓活？
　　自己和那個人認(rèn)識也快四十年了。
　　還是分開了。
　　……
　　“你們感情真好。”
　　“那是，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哈哈，黎霧那臭小子，小時候尿床都要賴在我身上，還不止……”
　　“你也好意思說，我?guī)湍惚沉硕嗌俸阱伭税�，喂，別摸我臉！”
　　“小時候還有人說你是我媳婦，你怎么不說？”
　　“小霧，你就從了他，做他媳婦唄�！�
　　“去你的，要當(dāng)媳婦也是他當(dāng)�！�
　　……
　　躺在床上，黎霧看著雪白的天花板，怔住了。
　　那個人的聲音，一遍又一遍的在耳畔回響，成了他記憶深處最深沉的夢魘。
　　“抱歉。
　　我們，在一起有二十多年了。
　　年齡也不小了。
　　但我還是想任性一次。
　　她今年三十多，是一個好姑娘。
　　千千是一個意外，
　　我，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
　　也許在幾年前，
　　我會對這個孩子的存在憤怒一下。
　　但是，
　　我突然覺得很累。
　　在一起這么多年，
　　我們連結(jié)婚證都沒有，我們所謂的相愛在知情人眼里是變態(tài)。
　　在不知情人眼里就是一對要好的朋友。
　　原諒我這兩個稱呼我一點也不想要。
　　我們，分手吧。
　　你為人師表，應(yīng)當(dāng)清楚這個世界對我們的譴責(zé)。
　　它殘忍到連一個容身之處也不肯給我們。
　　它冷眼旁觀我們披著一身陌生的皮囊東躲西藏。
　　我想要一個孩子。
　　也想讓孩子有一個正常的家。 ”
　　正常的家……
　　正常的。
　　家。
　　他合上眼。一切都安靜了，只有那或深或淺的呼吸聲，互相纏縛。
　　……
　　“小霧，她是誰？”
　　“不怕，不怕，小霧不怕�！�
　　“我喜歡你�！�
　　“我們在一起不好嗎？”
　　“我沒有任性�！�
　　“我清楚地知道我想要什么。我想要你，小霧�！�
　　“媽，別打他，要揍揍我�！�
　　“得了吧，我是個男人，怎么能讓媳婦受委屈�！�
　　“小霧，累嗎？把工作辭了吧。雖然我投資失敗了，但是老婆我還是養(yǎng)的起的�！�
　　“小霧，我第一次下廚，你嘗嘗。”
　　“不好吃就別吃了�！�
　　“說過多少遍了黎霧，我不想讓你受委屈，哪怕是一點我都無法容忍！”
　　“小霧，我想你過上好日子�！�
　　……
　　好日子。
　　呵。
　　好日子。
　　可沒有你在，我沒有一天過的是好日子。

該作者現(xiàn)在暫無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