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底深，朱戶何處？半黃梅子，向晚一簾疏雨。斷魂兮付與，春將去。。。。。�！币灰u羅裙，素面朝天的美人撥撩著琵琶弦，幽幽地唱著一支曲子，聲音清軟綿長，曲間卻透著相思無盡。
　　好歹也在這重重紅墻內(nèi)待了許多年，這些小女兒的心思我自然一聽便明了，只是宮門深似海，進來了便再出不去，白白留著一份對世間蕭郎的相思之情，怎么想，都不過是禍端。
　　然而這是主子自己的心思，我們當(dāng)下人的，自然管不到。
　　至少，現(xiàn)在是管不到的。
　　我站在門外聽了半晌，待到一曲將歇時才清了清嗓子道：“小主，奴婢將晚膳送來了�！�
　　屋內(nèi)靜了一靜，隨后那清軟的聲音才再次響起道：“是虞姑姑嗎？你進來罷�！�
　　我推門而入時，小主已將琵琶收好，此刻正端坐在凳子上，見了我，便笑了一笑，“辛苦虞姑姑了�！�
　　我自然卑躬屈膝地回道：“小主這是哪里的話，伺候小主是奴婢的本分。”
　　這樣的話任誰一聽，都知道是句客套，她自然也沒放在心上，又是一笑而過，然后便讓我下去了。

　　新來的小主名喚虞落微，小戶人家選上來的秀女。說是新來的，其實也不新了，和她同時被選中的秀女，大多已侍了寢，封了號，偏只剩她一人，在角落里默默無聞�？赡苁且驗槲覍Τ醮我娝龝r的場景太過深刻，才會覺得她一直都不過是個新人。
　　她進攻時是一個平淡無奇的傍晚，彼時我正為院里的一叢虞美人澆水，聽聞背后有腳步聲，便回過頭去，便見到一位布衣荊釵的女子正站在我身后，見我回頭，頗為溫和地一笑，目光卻移向那叢虞美人道：“這虞美人長的真好，姑姑定是費了十分的心力吧�！�
　　我愣了一愣，隨后笑道：“這位姑娘有所不知，虞美人不是什么名貴的品種，奴婢倒也種得隨意。平時也就任它不顯山不露水地長著。但倘若虞美人的花期一到，這話，卻比任何一種精心培植的名品開得都要艷麗�！�
　　她不說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我看了她一眼，笑意加深，繼續(xù)道：“姑娘是這個院子里新來的小主吧，小主可曾聽說過這個院子里的虞美人花仙的故事？”
　　她微微皺起眉，搖搖頭道：“未曾聽聞�！�
　　“相傳前朝有位原本頗得皇上寵愛的妃子，卻因家族見罪于皇上而遭到貶黜，從華貴宮殿中搬到了此處，日日遭人羞辱，終于不堪忍受，自盡于此院中，鮮血化為虞美人，精魂則成花仙。自此之后，但凡居住此院之人，若有事相求于她，只需在月圓之夜將自身精血澆灌于院中虞美人花之上，便可心想事成�！蔽翌D了頓，道：“這樣的宮闈秘聞其實久聞不鮮，但世間哪有這樣便宜的事，奴婢就從未聽聞有哪位慈心神佛需信徒供以精血才愿顯靈，小主只當(dāng)聽奴婢講了個不成文的故事�！�
　　她靜靜地看著那叢花，過了半晌才忽然笑道：“這樣啊�！�

　　虞落微小主沒有侍過寢，自然談不上受寵。只是在這捧高踩低的皇宮內(nèi)，她除了住得偏遠(yuǎn)些，衣食倒還算供應(yīng)不缺。這得感謝她的一位好姐妹，嫻貴人。雖然只與虞小主一同住了一段時日，但飛上枝頭后也沒有忘恩，時時出手照拂，所以虞小主過的還算平安。
　　在深宮內(nèi)，有一頂保護傘撐在頭頂自然是好事，但倘若這頂保護傘自己也不夠牢靠的話，那么不僅求不來平安，只怕還要遭受牽連。
　　嫻貴人是個嬌艷欲滴如花一般的美人，只是我初次見她時便覺這位小主美則美矣，眉眼之間卻鋒芒畢露，來日受寵時倘若不加收斂，只怕長久不了。
　　果不出所料，就在嫻貴人恩寵正盛時，她卻出了一件大事。
　　嫻貴人出事當(dāng)晚，我正與虞小主在燈下做針線活，平淡無奇的料子上漸漸盛開起一朵艷麗的虞美人，我見虞小主繡得認(rèn)真，便湊過去看了看，笑道：“小主還真是喜歡虞美人呢�！�
　　她放下手中針線，轉(zhuǎn)了轉(zhuǎn)手腕，道：“左不過是因為我姓虞，所以才對這花多了一份心思。虞姑姑你與我是本家，在這院中種這樣多的虞美人，也是這樣想的嗎？”
　　我道：“小主高看奴婢了，奴婢的心思不夠高雅，長的也不盡人意，哪里配得上‘虞美人’三字。只因這花老早就在了，好生養(yǎng)又長得好看，閑來無事便也養(yǎng)著罷了�！�
　　虞小主張了張口，正想說什么，房門卻突然被人粗暴地踹開了，我們循聲望去，只見一群兇神惡煞滿臉橫肉的老嬤嬤沖了進來，一把將虞小主從榻上扯了下來，然后揪著她的頭發(fā)往外拖。虞小主疼得直叫，拼命掙扎卻無濟于事，我沖上去想推開那些人，“你們干什么？！放開我們家小主！”她們卻像沒看見我似的，顧自拽著虞小主往外拖去。
　　其中一個老嬤嬤見虞小主掙扎得厲害，惱火地往她身上踹了兩腳，然后罵道：“你個小浪蹄子，還真以為自己是娘娘呢？！我告訴你，你竟然有膽伙同嫻貴人謀害我們淑妃娘娘肚子里的龍?zhí)ィ驮缭撓氲接腥缃竦南聢�！�?br>　　虞小主愣了一愣，然后掙扎得更厲害了，“我沒有！我沒有要害淑妃！也沒有害龍?zhí)ィ　?br>　　她們自然不會聽她的，一路拖拉著往外去了。
　　我追到院口，眼睜睜看著虞小主被抓進慎刑司卻無能為力。
　　待到第二天天亮?xí)r，我才打探到消息，說是嫻貴人給淑妃送去了一碗羹湯，但不知為何，淑妃不僅沒喝，還陰差陽錯地讓太醫(yī)驗了一下，這一驗，就驗出了問題，羹湯里面竟摻了不少滑胎的藥。于是淑妃在驚怒之余立即上報皇上，龍顏震怒，下令捕了嫻貴人入冷宮，嫻貴人為求自保，竟說那羹湯是虞落微托自己轉(zhuǎn)贈的。這種話一聽便知有假，但事關(guān)皇嗣，自然是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于是便有了昨天晚上那一幕。
　　淑妃滑胎一事鬧得沸沸揚揚，宮中人人自危，生怕嫻貴人或者是那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虞小主再瘋狗似的咬上自己。
　　我避過開頭幾天的風(fēng)頭，終于尋了一個法子，溜進了慎刑司見到了虞落微。
　　她被打得不成人形，倒在一堆稻草上奄奄一息，渾身上下都散發(fā)著一股腐臭。
　　我站在牢籠外邊喚了她半天，她才勉強動了動，竟連看我一眼的力氣都沒有了。
　　“小主，”我道：“您一定要撐過去啊。再過幾天，再過幾天虞美人的花期就到了，您還沒有見過咱們院里開滿虞美人的樣子吧，您一定要見一見啊�！�
　　她似乎是費盡了力氣，才啞聲道：“我這個樣子，即使活下來，又能怎么樣呢？倘若注定落得個被人欺凌至死的下場的話，那還不如早日解脫�！�
　　我嘆了口氣道：“小主，你不想見那個人了么？”
　　她猛地震了震，沉默半晌，道：“我和他已無可能。”
　　“即使沒有可能，見一見也是好的�！蔽覊旱吐曇�，循循善誘道：“沒有人進宮是為了去死，大家圖的不過都是活著。想想那個化為虞美人花仙的妃子，即使她真的成仙了又如何？還不是注定永生永世被困在這宮闈之中。所以你一定要活下去，因為只有活著，才能活得更好�！�
　　虞落微不說話了，過了許久，她終于道：“我該怎么活？”
　　我笑了，“等。”
　　“只要等得下去。”

　　沒過幾天，冷宮那邊就傳來消息，說嫻貴人死了，是她自己用一根吊在房梁上的白綾了結(jié)了自己，臨死前還留下了一封書信，大意是淑妃一事全是自己所為，虞落微是被自己無辜拖下水的，如今自己良心難安，所以自戕云云。
　　虞小主于是被放了出來，淑妃也送來不少東西以表歉意。虞小主頗為平靜地收下了。我寬慰她養(yǎng)好身體最重要，她也很聽話地該吃吃該睡睡，原本刻骨的傷痕奇跡般地好得格外快。
　　然而俗話說的話，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另一樁禍?zhǔn)潞芸炫R上門來。
　　當(dāng)朝長公主要出嫁了，嫁的是一個出身貧寒卻又文采斐然的新晉狀元郎。
　　虞小主在聽聞那狀元郎的名字時臉色大變，坐立不安足有兩月有余，終于公主出嫁了，三日后回門，在后宮中宴請諸位嬪妃，虞小主偷偷地溜去了，在宴席最末遠(yuǎn)遠(yuǎn)地看了那人一眼，終于萬念俱灰，茫然轉(zhuǎn)身離去，沿著宮河一路走，腳下卻不慎一滑，跌進了冰涼的宮河水里。
　　我遠(yuǎn)遠(yuǎn)見她跌進水里卻不曾掙扎，眼看就要沉下去時，一個明黃色的身影忽然從旁躍下，跳進水里將她抱起，隨即一群宮人慌忙跟上，大呼小叫著“救駕”，場面一片混亂。

　　虞落微醒來時只覺頭昏腦漲，費力睜開眼，卻驚覺自己置身于一名男子溫暖的懷抱中。那男子看著她，柔聲問：“你叫什么名字？”
　　她張著嘴，竟不知如何回答，過了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輕聲地說：“虞落微�！�
　　“虞、落、微�！彼蛔忠活D地念著她的名字，嘴角泛起笑意，“可是‘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的意思？”
　　眼前的人有一雙漆黑的眼睛，她看著看著，竟有些癡了，不由得點點頭，俏麗的臉龐也微微地紅起來。
　　第二日，皇上便下旨，封虞落微為虞貴嬪。

　　又過了幾日，聽聞她身子好了，便自請回原來的院子，說自己一介小小妃嬪，實在不宜久居圣上宮中�；噬弦n她華麗宮殿，她又道自己出身不高，不配住的太過華貴。太后原本還憂心這位一夜居上的虞貴嬪會是狐媚惑主的禍水，聽聞此事，也不由得夸了她幾句懂事。
　　她回宮時身后跟了浩浩蕩蕩一大群宮人，與當(dāng)日暗自神傷的小秀女可謂天差地別，見了我卻仍舊笑，隨手喝退宮人，與我獨處。
　　“虞姑姑，”她聲音輕靈，尤勝當(dāng)初，不復(fù)半點嘶啞之態(tài)，“本宮回來看虞美人了�！�
　　我沖她福了一福，道：“娘娘來早了，此時虞美人尚未盛開�！�
　　她笑了，“我可以等�！�

　　虞落微恩寵日盛，在后宮中一枝獨秀。淑妃見狀心生嫉妒，便跑去皇上面前重提當(dāng)年嫻貴人與虞落微合謀謀害龍?zhí)ヒ皇�，說嫻貴人死的蹊蹺，虞貴嬪也未必真就無辜，卻被皇上一句“懷了孕的人就別亂跑了”給禁了足。禁足一段時日后，淑妃又心神不寧終日抑郁而小產(chǎn)了，她自然大受打擊，便跑來虞貴嬪的院中大鬧說是虞小主害死了她的孩子，被遣送回宮后便終日瘋癲，皇上無奈之下，下旨將其打入冷宮。
　　中宮無皇后，位及妃位的只有淑妃和賢妃，而賢妃又常年病弱，因此淑妃倒臺后，虞小主便理所當(dāng)然地成為了后宮第一人，一時風(fēng)光無二。
　　此時的虞小主自然不能再住在原來那間小院子里了，皇上賜了她一座華貴無比的宮殿，她謝過恩之后便吩咐人開始著手搬東西，自己則站在院子里靜靜地看著那一叢火紅的虞美人。我跟在她身后，一言不發(fā)地陪著她看了許久。
　　忽然，她道：“虞姑姑，你瞧這虞美人，是否已開到盛極？”
　　我沉吟了一會兒，道：“稟娘娘，這花現(xiàn)在開得是好，可奴婢瞧著，總覺得它還能開得更好一些。”
　　她淡淡地瞟了我一眼，道：“繼續(xù)說�！�
　　“所謂人似花，花如人，花期雖定，何時開到極盛處卻未可知，有時你覺得它頂多開到如此了，它卻往往能開得再燦爛些。”我低著頭，不卑不亢地道：“錦上添花，便是如此。”
　　她皺著眉細(xì)想了一會兒，忽然笑了，“你說的很有道理，不過整日講這些深奧的東西實在無趣，虞姑姑，你陪本宮往御花園里走一走吧�！�
　　御花園里百花爭春的景致自然不是一株小小的虞美人可以比擬的，只是倘若有不速之客前來打攪的話，那么再美的風(fēng)景也叫人開心不起來。

　　虞落微冷眼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身著朱紅色官府的男子，故意過了好半天才道：“起來吧�！�
　　“謝娘娘�！蹦凶悠鹕砗笠琅f低著頭不敢看她，俊秀的臉上已然冷汗涔涔。
　　她嗤笑一聲，道：“駙馬爺是長公主的心上人，太后娘娘的乘龍快婿，何故緊張至此？”
　　他皺著眉不說話。
　　虞落微看了他許久，終于斂了笑，重重地“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我趕緊追上去，疾步跟在她后面，壓低聲音說：“娘娘，娘娘在當(dāng)初得知他娶了長公主時便早該想到有今日，此番不過是個開頭，娘娘倘若想在這宮里長久下去，就避免不了與他相見，若克制不住自己，難保不被人抓住把柄！”
　　她驟然停下腳步，閉上眼，幾次深呼吸之后才咬著牙道：“你說得對，我與他早成陌路人，實在不必為他心起波瀾�！�
　　我見她已然明了，奉承了一句“娘娘英明”也就不再說什么了。

　　幾日后皇上派人傳虞小主去上書房伺候筆墨，她在一番精心裝扮后便去了，到了上書房卻驚覺久病臥床的賢妃竟也伺候在旁。她心里自然是不舒服的，但礙于規(guī)矩，還是恭恭敬敬地對賢妃行了禮。
　　皇上樂呵呵地拉過她的手，讓她在一旁坐了，然后便開始與賢妃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起天來，兩人眉眼間皆是一片盈盈笑意，看得虞落微十分不痛快。賢妃看似清瘦柔弱，倒也是個察言觀色的好手，任虞小主裝的再怎么端莊，她也一眼看破，然后便用絲帕掩了口唇吃吃笑道：“皇上可別只顧著和臣妾講話了，再這樣下去，虞妹妹只怕要喝醋了呢�！�
　　皇上卻顯然沒在意，笑著看了虞落微一眼道：“落微不是這么小家子氣的人。”
　　“哎呀呀，這便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賢妃將絲帕放下，沖虞小主微微一笑，“皇上心系虞妹妹呢，所以虞妹妹在皇上眼里怎么樣都是好的�！�
　　虞落微趕緊朝賢妃福了一福，“都是皇上抬愛了�！�
　　賢妃盈盈美目一轉(zhuǎn)，道：“妹妹何須如此謙遜？妹妹不也是早就心系皇上了么？”見皇上和虞落微同時詫異地看向自己，賢妃又道：“臣妾的宮殿與虞妹妹原先的住所離得近，所以有福能時常聽虞妹妹一展歌喉�！朦S梅子，向晚一簾疏雨。斷魂兮付與，春將去’如此相思繾綣之曲，怕是只有妹妹這般心有所系之人才能唱出其中滋味。只可惜妹妹搬離那處后，本宮就再沒那個福氣能聞此絕妙琵琶曲了�！�
　　我在一旁聽著，心里頓時“咯噔”一下。彼時虞小主不過是一介秀女，連皇上的面都無緣一見，何來的入骨相思？又怎么會因皇上而彈唱出如此哀怨苦思之曲？只怕是當(dāng)時心系他人吧。。。。。。
　　我小心翼翼地撇了皇上一眼，見他的臉色果然已經(jīng)不太好了。
　　而虞小主卻依然笑得溫柔平靜，“姐姐有所不知，此曲名為‘感皇恩’，是妹妹無意間聽來的。妹妹對于文墨不過粗通而已，以為詞牌名是‘感皇恩’，便講的是皇恩浩蕩了，著實不知此曲竟有相思之意，倒讓姐姐見笑了。”
　　賢妃臉色不變，道：“原來如此，倒是本宮多心了。只是那時妹妹尚未承恩，便能在無意間將‘感皇恩’唱的如此動情，令人聞之?dāng)嗄c，可見皇上與妹妹的緣分之深�！�
　　“好了，都別說了，”皇上出聲喝住賢妃，然后淡淡地看了虞小主一眼道：“你先回去吧�！�
　　我瞧見虞小主籠在袖子里手猛地攥緊，又不動聲色地松開，然后沖皇上行了一禮，“臣妾告退�！�
　　接下來的幾日，皇上再沒召幸過虞小主。

　　我心中焦急，然而見虞小主是一派風(fēng)平浪靜，便也不好說什么，只當(dāng)她已胸有成竹。
　　果然，在一個月后，虞小主被太醫(yī)診出已懷有一月身孕。龍顏大悅，虞落微被封為麗妃，“感皇恩”一事自然也不了了之，皇上照常往虞麗妃這里跑得勤，虞小主此時的風(fēng)光似乎尤勝當(dāng)初。
　　東山再起后，虞小主第一個要報復(fù)的自然是賢妃。她暗地里克扣賢妃宮里的吃穿用度不說，還買通太醫(yī)，將賢妃平時用的藥也改了幾味，雖不至死，但若長久吃著，也十分傷身。我覺得賢妃是個聰明人，雖然她表面沒什么反應(yīng)，但估計自己也心中有數(shù)，只是此時不可與虞麗妃正面抗衡，所以有委屈也只能受著。想必賢妃也十分郁悶，上次那一招差點就將虞落微拉下云端，誰知她竟突然有孕，實在叫人措手不及，倘若早先知道虞小主有孕，賢妃估計就不會這么早動手了。
　　此時的虞小主在外人的眼里自然是風(fēng)光無限，后宮之中再無人能與之抗衡，假以時日，她若生下個皇子，只怕貴妃、皇貴妃，甚至皇后之位，都有可能坐上去。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這種滋味并不好受。
　　我發(fā)現(xiàn)虞小主身體病弱時她已有孕三月有余，彼時她已十分消瘦，眼眶也凹陷下去，皇上心中雖擔(dān)憂，但太醫(yī)次次診脈皆是平安，也就只當(dāng)是她懷孕辛苦，對虞小主也就更心疼些。而我卻在一次守夜時聽聞虞小主咳嗽的厲害，趕過去伺候時，卻發(fā)現(xiàn)虞小主嘔出了一大灘黑色的血。
　　雖然全身無力，但虞小主還是拼命地拉住我的手，艱難地道：“此事千萬不能泄露出去！不然我性命不保！”
　　我回握住她的手，“娘娘，您病得這么厲害，怎么能不叫太醫(yī)知道呢？”
　　虞小主帶血的嘴角咧開一絲冷笑，眼神變得有些奇怪，“他們治不了我的病，就算知道了，也治不了。更何況，我絕對不能讓他們知道�！鞭D(zhuǎn)而陰狠地瞪著我，“你跟我的時間最長，我此次便饒過你，你若泄露半點風(fēng)聲，我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趕緊跪下磕頭求饒，并保證自己絕對不會說出去。
　　她又看了我?guī)籽郏缓蟊銦o力地倒在榻上，大口大口喘著氣。
　　我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將虞小主的臉擦干凈了，把她吐出的血也擦掉，然后便守在一旁。

　　隨著虞小主的月份越來越大，她的病也越來越厲害了，雖然白天常常裝著若無其事，但到了晚上卻總是大口大口地吐血，我覺得她應(yīng)該已經(jīng)撐不住了。
　　果不其然，這天晚上，她沒有叫我守夜，說我在她旁邊她一直睡不好。我面上雖恭恭敬敬地應(yīng)了，但退下后卻沒有回房歇息，而是躲在她宮殿側(cè)門的一座假山旁。等到半夜，側(cè)門終于吱嘎一聲開了，一個披著黑色斗篷的瘦弱身影從里面溜出來，朝四周看了看之后便急匆匆地朝一邊跑去。我急忙跟上，直到眼見著那人跑進我原先所在的那座院子，才停下來躲在一旁暗中觀察。
　　那人走到那一叢虞美人旁，先是抬頭看了看今晚渾圓的月亮，然后便緩緩地朝著花跪下了，“信女虞落微，如今身陷困境，還望花神助我脫困！”說著，她拿出一把匕首，朝自己的手腕割了下去。

　　尾聲
　　鮮血從皮膚里流出，落在虞美人火紅的花瓣上，然后竟?jié)B進花瓣里去了。
　　血越流越多，虞落微也覺得自己越來越虛弱。她心中不安，覺得今晚向虞美人花仙的許愿格外漫長，以前。。。。。。以前不是這樣的啊。她越想越不對，終于決定先打道回府，可血卻怎么也止不住。正驚疑間，卻聞身后隱有腳步聲，她猛地回頭，看見自己最信任的貼身宮女正站在自己身后。
　　“你怎么來了？！”她瞪著她，試圖擺出主子的架子，卻因身子虛弱又流血過多而倒在了地上。
　　虞姓宮女微笑著走近她，然后在那叢虞美人旁立住，原本平凡寡淡的容顏在飄渺的月光下顯現(xiàn)出一種奇異的妖艷，恍若一株盛開的虞美人。
　　“娘娘，您不是來找我許愿了么，我怎么能不來呢？”
　　虞落微不可置信地看著她，肩膀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記得第一次見您，我就對您說過可以鮮血為祭，來求一個夢圓。您倒是記得很牢。第一次您說希望自己的傷能夠痊愈，第二次您說您希望得寵于圣上，第三次又說要懷上龍?zhí)ァ６@第四次，您又想要點什么呢？”虞姓宮女緩緩靠近虞落微，幾乎要和她貼上了，“娘娘，您沒聽說過，事不過三嗎？”
　　虞落微強撐住才勉強穩(wěn)住自己沒癱軟下去，卻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那么嫻貴人。。。。。嫻貴人之死，也是你所為么？”
　　“不是�！庇菪諏m女干脆地答道：“她同你一般，貪得無厭，是自己尋了死路�！�
　　像是突然被利器擊中一般，虞落微終于倒了下去，但她仍掙扎著道：“你不是虞美人花仙么，怎么行此陰毒之事？”
　　“我先前便說過，沒有有哪位慈心神佛需信徒供以精血才愿顯靈。他們修的是佛，我修的是魔。我要的不是你那幾滴血，而是以你的血為媒，來吸取你的精魂。但倘若你自己有個度，我也是危及不了你的性命的，所以，究其根本，還是你自己害死了自己。”

　　虞麗妃因油燈枯竭而香消玉殞后，我又被遣送回原來的院子。
　　此時的虞美人因花期已過而凋零了，我暗自嘆息著開始清掃掉落的花瓣，卻因身后傳來的腳步聲而停了活兒，回頭看去，只見一位打扮樸素的女子正站在院門口，見我看她，便溫和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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