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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原來有些東西,失去了,是再也找不回來的……
……原來有些東西,不管你怎么用力抓,都抓不住,它會隨風飄走,隨水而逝……
一
這條古玩街,小馬隔三差五就會來轉轉,盡管如此,平安古董店是何時開張的,他一點也不知道。反正他來了之后,就看見這里新出一個門面,門上沒有招牌,只是門前掛了一只鈴鐺,鈴鐺下懸了一枚小木牌,寫有“平安”兩個字。他仔細看了看那只鈴鐺,發(fā)現(xiàn)鈴鐺似乎是真金的。竟然把這么大一只金子做的鈴鐺掛在門外頭,這家老板真大膽,真大款!
小馬進去以后,才知道自己對老板下的結論太早,太不全面。這個年代,老板居然穿著幾百年前的古裝做生意,這又不是影視城,要是換做別人,他早在心里鄙視個十遍八遍,這種招徠生意的手段,其實很可笑。
但那是換做別人,這家古董店的老板不一樣,因為,她,實在太——美了!所謂國色天香風華絕代傾國傾城,就是用來形容這種女人的。他長這么大,無論是現(xiàn)實生活中還是電視電影里,都從來沒有見過這么美的女人,他相信以后也不會見到。他花了很大的力氣,才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
“你好,我叫姽婳!迸习逍χ鴮π●R說。人們,不論男女,總易被她的容貌所吸引,這情形,連店里的古董們,都見慣了。
“哦……他們都叫我小馬!
她不笑還好,她一笑,他就不由得想起書上寫的那些妖精鬼魅的故事,不由得心里發(fā)寒,一發(fā)寒,就覺得這店里的環(huán)境很昏暗,很詭異,好象到處都有一雙眼睛盯著他看。
他不是趕考的窮書生,也不是含冤的落魄子弟。他偷偷拿眼瞟向門外,有人來往,還是他熟悉的世界,他沒有走錯時空。
“你隨便看。” 姽婳散漫地搖著團扇,走開了。
小馬于是很隨便地看,只是不敢再把視線放到姽婳身上。她太美了,美得讓他提心吊膽。要不是在大白天,他一定很孬種地拔腿就跑。
他看了沒多久,就留意到架上那只瑩潤光潔的小碗。乍一看,只想:這是多好的白瓷,跟玉似的。手一伸過去才被震懾住,小心翼翼捧在手里。這么薄,這么細膩甜美的小東西,光下泛出淡淡地粉紅色,刻畫精美的折枝花紋,底款四個字:永樂年制。這是甜白瓷,明永樂年景德鎮(zhèn)創(chuàng)燒的甜白瓷,人稱“白如凝脂,素猶積雪。”
他問姽婳價錢。
二萬三。姽婳告訴他。
他以為聽錯了,又問一遍。
姽婳又回答他一次,答案相同,還有些不耐煩的樣子。她出這個價錢是有理由的,因為當天是2月3號,如果是12月3號,她就說十二萬三千了,饒是如此,也遠遠低于這只甜白瓷碗應當?shù)膬r值。但她不在乎。
小馬還是有些不信,看姽婳也不象那么不懂行的樣子,難道是贗品?這么高超精湛的品質,就算是仿的,也不虧。
他說,身上沒有帶現(xiàn)錢,馬上去銀行取。
他沒有還價,他要是還價,立馬就會被姽婳攆出去。她討厭別人得了便宜還裝模做樣好象很吃虧樣子。
小馬取了錢,幾乎是用跑的,生怕姽婳改了主意。直到貨銀兩訖,小瓷碗實實在在捧在手里,才沉沉地舒了口氣。
為了心里更安定,他托熟人找了好幾位行內的專家鑒定,專家一致認為,這的的確確是大明永樂年制的甜白瓷碗,而且還是精品,光“永樂年制”那四個字,就值四十萬。他花一塊朱砂墨的價錢,買了一只正宗永樂甜白,心里那股子高興勁,別提了,滿頭滿臉春風蕩漾。
老天爺似乎還嫌這樣對他還不夠周到,又給他刮來一陣春風——柔若。
二
柔若。是她的名字。是他取的名字。
永樂十四年,她來到這個世界,正德六年,她遇到了他。很像哪部志怪小說里的情節(jié),文人雅士,買回一只甜白瓷碗,某個安靜美好的午后,瓷碗,化做紅袖添香的美人。
這么多年,柔若總是想著他。他用他的血肉之軀,將她保全了下來。那是一場無比兇猛慘烈的大火,而她完好無損。她記得他彌留時欣慰的嘆息,她身上留著他的溫度,她懷念他們相處的點點滴滴。
很多年后,小馬出現(xiàn)了。他柔軟的指腹,興奮且小心翼翼地撫摩她的頸項,那么熟悉的珍而重之。
她決定,以一個人的形象與小馬相處。
她把她的決定告訴姽婳。
姽婳聽了,微微一笑:“失去的東西,是找不回來的!彼@話并沒有規(guī)勸的意思,她只是道出一個事實。她無意規(guī)勸些什么。每一個故事都有自己的生命,要開始,亦或終止,沒有人能干涉。盡管,她心血來潮時,也會不懷好意妄自介入。
“是嗎?”柔若不信。
小馬每天騎摩托車上班,路上,會經過一個小公園。小公園很安靜,不時有人促膝低語,鴿子咕咕咕走來走去。
那天他又路過小公園,遠遠地,就看到那個女孩子,一身白衣脫俗,靜靜地坐在椅子上,俯身喂鴿子。多美的一幅風景!車子弛過去,他還扭頭回顧。
下班時,那女孩子竟然還在原處,沒有再喂鴿子,只是安靜地坐著,好象在看一片樹葉,或者一棵小草。他將車停下來,支起腳觀望,女孩似感應到他的注視,抬起臉,靜靜地看過來,神情含笑,倒讓他不好意思。
之后一連好幾天,他路過小公園時都會看到這個女孩子,她總是待在公園里,好象在等待著什么,這等待從容又頑固。
終于,在那天他走過去。
“你好!我叫小馬!彼麎阂种鴥刃牡募,彬彬有禮地自我介紹。
“我是柔若!彼f。
多么美好可愛的一個女孩,靦腆地笑著看著他,皮膚瑩白柔潤,透出一層薄薄地健康甜美的粉色,最重要的是,她的眼睛特別漂亮,特別清澈,一下子就把他的整個心魄攝住。
從公園延伸出來,是兩排低矮的小灌木,兩人誰都沒有開口提議,卻很有默契地,在兩排灌木間的石子路上并肩而行。不時,有風從他們身邊穿過,偶爾柔若的長發(fā)揚起,細軟地發(fā)絲,若輕若重地拂過他鬢角。
此后的每天傍晚,他們就像事先約好一般,一起在公園的石子路上散步。走遠了,路過咖啡廳,小馬就請柔若喝杯咖啡,路過影院,他又請她看電影。柔若總是溫柔地點頭,沒有一次拒絕,這讓小馬飄飄然,愈發(fā)想得寸進尺了。
于是,他挑了一個他認為大家心情都不錯的時間,請求柔若做他的女朋友。
“做你的女朋友,就是和你在一起是嗎?永遠?”柔若含著笑,問。
“是!毙●R毫不猶豫地回答。
柔若若有所思地抿起嘴,小馬的心猛地一頓。好在,沒多久,柔若輕輕地眨眨眼,說:“好!”
好啊。她說好啊。小馬心花怒放。
他暈陶陶地帶她往朋友堆里現(xiàn)寶,她一出現(xiàn),原本熱鬧的場面很快安靜下來,接著狐朋狗友們就擠上來揍他:你小子到哪里拜的神,走運走邪了!小馬盡量笑的含蓄,親親密密地握著柔若的手,柔若也任憑他握著,也不多說話,別人問幾句,她簡短有禮地回應。小馬看出她的疏離,每每鬧到一半,就悄悄地拉了她走,若是被大伙兒發(fā)現(xiàn),嚷著讓他一個人付帳,他也不說二話。
過了幾天,小馬發(fā)覺不對勁。怎么每次見到柔若,她都是穿著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那身白衣服?那身衣服她穿著很美,穿了這么久,也不見臟,但總該換一換的。
“我沒有錢買呀!彼卮鸬媚敲醋匀惶孤,不像開玩笑,也沒有一點不好意思。
小馬不去想她為什么這么回答,反正她既然開口說沒錢,他身為男朋友,當然要為她解決。
他陪柔若去買衣服。他從來沒有陪女孩子買過衣服,以前想一想,就覺得像滿清十大酷刑一樣恐怖。但陪柔若買衣服,他覺得很享受。柔若穿什么衣服都很好看,什么衣服穿到她身上,都散發(fā)出屬于她的恬靜氣質。
他們一氣買了好幾套衣服,全是春裝,袋子很沉。小馬同往常一樣送她到大廈門口,怕她提不動,要送她上去,也想順便參觀她的住處。沒有幾個男人不想到自己女朋友住的地方坐坐的,或者不只是坐坐。當然小馬沒有什么邪念,他雖然不是什么幼稚少年,但對柔若,就是起不了邪念,她看來太純真潔凈了,容不得他生出一點點褻瀆的念頭。
柔若有些為難地抿著嘴,搖頭。
不行……
那好吧!
“很沉的,當心?”小馬把幾個袋子重量分配均勻,交到她左右手上。
柔若乖巧地點頭,轉身走進大廈。小馬呆呆地看她的背影消失,良久,才重重地嘆口氣。他發(fā)現(xiàn),自己對柔若很不了解。她是那么清凈純真的一個女孩,但又似有似無地籠罩著一種神秘的氣息,這種氣息像個影子一樣,緊隨在她左右,看不見摸不著,卻不可否認地存在。這種氣息似乎也無關與他不知道的,她的家庭背景,職業(yè),甚至電話號碼,而是縈繞在他不可觸及的某處。
這種神秘很輕微,但讓他不安,他開始患得患失。他想他完了,假如有一天,假如他失去了柔若,他不知該怎么辦。這不符合他的性格,他一向是樂觀自信的,尤其在感情上,拿的起放得下;蛟S,以往所有的瀟灑自如,只是因為他并不真正在乎,不在乎,所以不怕失去。
盡管第二天早上,小馬以一種積極地毫不退縮的精神充滿朝氣地出門,但前晚的擔心,仍成為一種隱憂,默默潛伏。他不理不管,不等于它就此消失。
柔若換了昨天他買的一套淺綠色的衣服,立在那里,像這個初春枝頭綻放的一片嫩芽,十分清新可人。昨天他們說好的,一起去游樂場。
柔若對很多事物都有一種毫不掩飾的好奇,不熱切,但明明白白地表現(xiàn)在臉上。比如,此時對過山車的向往。
小馬哄她,玩這個會頭暈,很暈,她不言語,只是堅定地期望地看著他。她其實是個很倔強的女孩,他看得出來,只是這種倔強既安靜又溫柔,一點也不扎人。小馬拗不過她溫柔地倔強,白著臉點頭。坐上去的時候,手還微微有點抖,讓柔若很奇怪,她不知道這么劇烈的游戲,小馬非常吃不消,別看他人高馬大,其實有很多死穴。
其間小馬一直緊閉著雙眼,其他人還可以大聲尖叫,他連叫都叫不出來,一停下,立馬就吐了,吐得掏心掏肺地。這樣丟臉的樣子給柔若看到,他真有點無地自容。
“對不起!”柔若歉疚地用紙巾給他擦嘴。她想不到,他竟然會這么難受,都是她害的。為什么她總是傷害身邊的人?當年如果不是為了她,他就不會沖到火海里,他陪了自己的性命,只是為了一只瓷碗……淚水就這樣不受控制地落下來。
“……柔若……怎么了?別哭!我沒事,真的沒事!毙●R吐得虛弱無力的身體里,升起一股無可言喻的喜悅。她這么關心他,就算再吐個十幾次,也值得。
“對不起!”柔若擦掉眼淚,笑得一如往常地清爽明亮,卻不知怎么地,帶了一絲凄楚。她在看著他,但小馬卻很奇怪地覺得,她看的不是他。那只是一瞬間的感覺,很快就被小馬拋諸腦后,所謂直覺第六感等等等等,他只用在鑒別古玩的時候。
小馬坐下來休息。休息得差不多了,又神采奕奕地拉著柔若四處玩。柔若不再主動開口,沉默溫馴地樣子,讓他很心疼。她總是讓他很心疼。
“怎么你還在想不開呢?”他逗她,“我都說了沒事,你再這樣,今天我們可白來了!
柔若點頭。瞅著他的眼神有一絲恍惚,像漾了層水波,水波蕩進他心里,讓他莫名地一慌。
“這才乖嘛!”小馬笑著說。右手的五根手指,扣住柔若細白溫軟的左手,不敢太緊,怕弄痛她,也不敢太松,怕弄丟了她。這樣慎重到可笑的愛惜,連他自己,有時也懷疑并不是真的。這是他嗎?莫不是中了邪吧?他想他是中了邪了。
三
小馬每隔幾天,就從盒子里將那只甜白瓷碗取出來,細細地品味把玩。這是他見過的,最美的瓷器。這樣流暢舒緩的線條,這樣晶瑩恬靜的光澤,這樣細膩溫潤的觸感,堪稱完美。
甜白是他?吹奶鸢,柔若是他深愛的柔若,可他從沒有將二者比較過。他沒有發(fā)覺,其實她們是非常相象的,都是那么細致柔薄,潔凈無暇。
柔若像許多女朋友一樣,會到小馬的住處給他做幾個家常菜,她做的菜也像她的人,一樣清清爽爽,簡潔素凈。柔若的廚藝不是頂級的廚藝,但在小馬,是頂級的幸福,他甚至起了結婚的念頭。這在以前是無法想象的。小馬是拿定了主意,決不讓老媽之外的任何一個女人管束的男人,婚姻之與他,就像一個避之惟恐不及的無邊無際的羅網,女朋友不提出來已經千恩萬謝,更惶論他自己起意。這個念頭很快就熄滅,如暗夜閃過的流火。
小馬住的是租賃的房子,一室一廳,外面還有個小陽臺。單身男人住的地方總是有或多或少的凌亂,自從柔若出現(xiàn)之后,收拾房間也成了小馬的一個習慣。整整齊齊地擺好,認真的擦拭,做完后靜下來想想,又覺得不可思議,仿佛剛才做家務的人不是自己。
這天吃完飯,兩個人走到陽臺。此時春天已近尾聲,陽臺下不知誰家的花園,在四處燈光襯映下,露出些許殘意。小馬看在眼里不覺得,就算零星剩月,有柔若在,也是圓滿的。
柔若從口袋里掏出件東西,送給他,小馬拿在手里,十分驚喜。這是一個香包。在這個年代收到這么古舊婉約的禮物,是小馬怎么也想不到的。
“我知道現(xiàn)在不時興這個,可是……”柔若猶豫著說,“既然已經做了,還是要給你的!
小馬猛地抬起頭!斑@是你做的?”喜悅想潮水一樣在他心底翻騰,他有點難以自持了。這么繁復精巧的手工,是她為他做的,這需要多大的耐心與專注。
“柔若——”
他扶住她的肩,全神貫注地凝視著她,眼睛里,有一種柔若似曾相識又已生疏的情愫在跳躍,她知道,有什么將要發(fā)生了。她靜靜地等待,等得有些恍惚,恍惚間這春風不再是此間的春風,月色不再是此間的月色……
小馬緩緩地低下頭,緊張生澀地吻上她的唇,仿若一個十多歲的靦腆無知的少年,吻上他透明如薄冰的愛情。
他沒有看到,自柔若面頰悄然滴落的淚水,滴落,吹散在風里。
不是。這不是大約是很早以前就有的,只是一開始很懵懂,看不清面目,此時,卻清晰明白地浮上來。不是。不是他。他不是。她原本打算在今晚告訴他,她就是那只甜白瓷碗,沒必要了。她只想在人間,再遇上那么一個人。她以為她遇到了,其實并沒有。她一直有意無意在他臉上尋覓,起初她不知自己尋的是什么,現(xiàn)在懂了,她尋的,是另一雙眼睛。
她該怎么辦?離開嗎?他那樣愛她,待她那樣好;留下嗎?他分明不是她要找的人。去與留像兩條長滿刺的藤,糾結抵觸,越纏越緊,緊到有些發(fā)痛。
四
這些天小馬老是拿出那只香包端詳,看一次,心里的那個念頭就堅定一分。促使他堅定這個念頭的,還有柔若幾日來的心不在焉,她不是擅于作戲的人,掩不住心事,小馬再粗心大意,也是看得出來的。她這心不在焉,讓他一直以來潛伏的危機感暴露出來,一再地刺激他。
思量與擔憂夾雜在一起,他竟有些憔悴了。這憔悴看在柔若眼里,十分不忍,眼前走馬燈般走過他的許多樣子,在朋友面前的神氣,坐過山車的蒼白……都是她害的。她不該來。她有意接近他,卻在他愛上她之后,想要逃開。他不是她要找的那個人,不是他的錯,他什么都沒有做錯,錯的是他,錯的都是她。她應該將這個錯誤繼續(xù)嗎?
柔若的心矛盾糾結著,找不到出口。她沒有想到,在不遠的前方,已經有一個結局在等著她,一個,她始料未及的結局。
世事總無常,讓人措手不及。
那天,小馬的家里,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這位客人,來自海那邊的島國——日本?腿诉M來不久,就開門見山的說明了自己的來意:他從朋友那里得知小馬這里有一只永樂年間的甜白瓷碗,想開開眼界。
柔若擺上茶,安靜地坐在一旁,看小馬鄭重其事地拿出那只瓷碗,交到客人手上。
那是我。
她很少這樣平靜地端詳自己,那玉樣的光澤,優(yōu)美地曲線,看來如此陌生。那真的是她嗎?她就是那一只美麗的白瓷小碗?
客人一邊欣賞一邊嘖嘖贊嘆,眼中閃動著驚喜渴望的火花,她熟悉這樣的眼神,幾百年來,她見多了這樣的眼神。客人請小馬割愛,出價到九十萬,小馬沒有答應。但柔若看得出來,他在猶豫。九十萬,是筆不小的錢啊。他們會為了這九十萬分開嗎?
日本客人為了買到這只甜白,推遲了回國的行期,不懈地懇切地一再上門。小馬終究經不住他的一再懇求,以九十九萬元的價格,將甜白賣給了這個日本客人。
他需要這筆錢,他想向柔若求婚,他想要給柔若一個安穩(wěn)的家庭。他以前是不準備結婚的,所以沒有什么儲蓄,除了日常開銷,朋友玩樂,錢大部分都花在收藏上面,都只是些萬兒八千的東西,稱得上值錢的,只有這只甜白。再好的藝術品,也抵不過他對柔若的愛意。
賣甜白的時候,柔若正在動手做蛋糕,眼看著日本客人將瓷碗謹慎地收好,帶走。盡管有心理準備,她仍似受了一記重擊,整個人像掉進奶油里,沉下去,凝滯不動。
“叮呤——叮呤——”
金鈴在風中輕輕轉動,好象在說:你回來了!你回來了!
是。我回來了。
柔若推開門,姽婳坐在圈椅里,悠悠地搖著團扇,好象一直在等她。
“我可以把瓷碗送回他手上! 姽婳說。
“不了,”柔若泛出一絲苦澀,“你說的對,失去的東西,是找不回來的!彼僖膊粫フ倚┦裁,等些什么。她緩緩坐下來,說:“我不想去那個島國!睙o論如何,她也不要離開這片造就了她,埋葬了他的土地。
“好! 姽婳一口答應。這對她而言,實在是一件輕而易舉的小事,比找回一件失去的東西,容易多了。
五
小馬送走客人回來,房間里,是一只做好的蛋糕,技術不是很嫻熟,但做得很用心。這本來可以慰藉他失去甜白的失落,但不知為什么,那個洞補不了,反而越來越大。
“柔若——”
沒有人回應。他開始找字條,柔若不會沒有交代就出去的,總會留下一張字條,或者給他打個電話。但是沒有。
他開始心慌。這種心慌是沒有什么蹤跡可循的,卻也不是毫無來由。他到附近找了一遍,又回到家,沒有找到。心慌愈演愈烈。他趕去柔若住的大廈,到了門口,怵地一驚:快要結婚了,他居然還從未到過她的住處。他去門衛(wèi)室詢問,門衛(wèi)很肯定的告訴他,這里沒有這個人。
沒有這個人?
沒有這個人!
過去所有的蛛絲馬跡涌在腦子里,哈——他居然完全不清楚她的來歷。可是她的來歷等等,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見了。
他永遠都不會知道,他是怎樣失去了她,也永遠不會知道,他怎樣親手將她送到另一個人手上。他賣掉那只甜白,是為了向柔若求婚,為了準備一個安穩(wěn)的家庭,是為了將她永遠留在身邊,但是,卻因此徹底地失去了她。原本有些東西,是抓不住的,不管你怎么用力抓,都抓不住,它會隨風飄走,隨水而逝……
小馬發(fā)了瘋一樣到處找柔若,遍尋不獲。每次入睡前他都憧憬著,睜開眼時,柔若已經出現(xiàn),但憧憬一直是憧憬,她走了,不回來了。終于有一天,他被鏡子里的自己嚇。哼@是他嗎?他已經變得自己都不認識了。不知哪里潑下一桶冰水,把他的心澆得異常冷靜。他坐下來,仔細回憶審視他那一個春天的愛情。
沒有后悔,沒有怨恨,他只是有點不相信,他會如此愛一個人;蛘,那樣精心愛護著柔若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是他。
他刮干凈胡子,洗個澡,換身干凈衣服。外面很熱,夏天已經來了很久了,只是他沒注意。
他不會再去去找柔若,他知道他已經找不到了。那只香包,他收到一個僻靜無聲的角落,成為一件藏品。
古玩街他還常去,那家掛著平安兩個字的古董店,他再也沒有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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