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第 1 章
楊戩在玉鼎看來是個本質(zhì)相當(dāng)溫柔的徒弟,尤其是對待各種各樣蘿莉正太非人,所以他一直把楊戩看做引之為豪的徒弟。而事實上,頂著一張萬年不變面不改色的妖孽臉干著各種驚天動地事件的楊戩也確實幾乎不曾辜負(fù)自家?guī)煾傅脑u價。所以說,并非正太蘿莉也并非非人的他就也頂著一張萬年不變面不改色的妖孽臉和楊戩相安無事的相處著。
于是,風(fēng)和日麗的某一天,玉泉山上的道長長嘆一口氣,看著漫山遍野的非人俗稱花草動物的時候,就這么有些懷念的想起了初見。那時候楊戩也不過是一個被天庭追殺的少年,只得死死護著滿身鮮血昏厥過去的妹妹。本來該是在父母膝下承歡撒嬌,與朋友嬉戲的年齡啊……然而路過時候救下他的時候,那個倔強的少年睜大了一對被仇恨和恐懼染上冷硬的眼,信誓旦旦對他的說,“若是能救楊嬋,便是結(jié)草銜環(huán)以報!庇穸Σ卦趯捫渲械氖置嗣驗閷Ψ娇救鈺r候散發(fā)出的香味而有些癟的肚子,一句“我救你們,但是你要幫我燒飯菜,和照看玉泉山的花花草草!本瓦@么蹦了出來。
楊戩愣了一愣,目光中有一絲不可置信的意味,帶著戒備!安皇钦f神仙都不吃東西的么!庇穸Ρ鋺T了的目光里陡然流過一絲笑意,抱起楊嬋,帶著還是有些警戒的少年慢慢走進玉泉山,古井無波的語氣中勾勒出一絲絲的挪揄。“可以不吃罷了,你做的尚可入口。”看著楊戩眼中流露出的一絲絲得意意味,玉鼎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因為小小的夸獎就會開心,說到底不過是個還沒長大的小孩子罷了。就這么想著,便忍不住揉了揉少年的頭,便以救楊嬋為理由打發(fā)了楊戩去后院摘菜淘米燒飯,然后轉(zhuǎn)身懷著一絲絲的愉悅走進了內(nèi)室去拿各種餐具。
?你問為什么不救人?自然是因為玉鼎為了拐人,刻意把楊嬋身上的皮肉傷說的可怕。而他早在過來的路上,替她敷了傷藥,于今眼看也應(yīng)該好的差不多了吧,所以就懶得管了。畢竟活得久了,就連感情仿佛都沒了,何況是所謂的悲憫。
回想起來,就算救人,也似乎并非出乎于憐惜;蛟S是處于欣賞,畢竟那對眼睛里面仿佛把生命作為引子在燃燒的光,亮得懾人,所以救了。亦或是出于好奇,想看看遭逢家變的少年能為了仇恨和家人做到什么地步,便把楊戩留在了自己身邊做了徒弟。亦或者,只是因為對方真的很會燒飯,很會弄草蒔花。
玉鼎是個自給自足的人,所有糧食和煉丹做藥用的材料都是出自玉泉山,尤其是山中那些花草植被,簡直愛惜得跟自己一樣。畢竟他自己病了調(diào)養(yǎng)調(diào)養(yǎng)就好了,但是花草若是病了,他卻不能等它們自己調(diào)息好,可惜他也不會治。畢竟就算是圣人也是有短板,玉鼎就算懷著再怎么熱愛花草的心態(tài)去尋找替它們治病的方法,卻依舊無果,畢竟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所以他也只好無奈的看著那些生病的花垂死掙扎。而楊戩的到來,無異于給整個玉泉山的花草都帶來了些許不用病死的希望。所以,等闡教另外十一金仙各自零零散散閑得發(fā)慌的來串門的過后,終于排到檔期的太乙真人瞪著一臉面無表情的修剪花枝的少年,問了玉鼎一句“你從哪里找到的花匠,小伙子長得挺不錯的啊!
結(jié)局自然是太乙真人被護短趨勢愈發(fā)明顯的他面不改色的教訓(xùn)了一通,才不管對方委委屈屈的說著“你又沒和我們說你新收了徒弟,而且你這里的花確實需要照顧,所以我才以為是花匠的嘛!倍慌缘臈顟炜粗恍蘩淼奶艺嫒松砗笄由男『⒆,有些懷念的想起了自家被送去女媧那里的妹妹,于是破天荒的朝孩子笑了笑。正如開頭所說,楊戩總是頂著一張萬年不變面不改色的妖孽臉,所以偶爾笑起來的時候,委實驚艷得很。更何況,少年手中握著應(yīng)他要求摘來的花,頓時整個格調(diào)又上去了半層。就這么被晃花了眼睛的男孩立刻瞪大了眼睛撲了過去,笑瞇瞇的朝著楊戩撒著嬌“哥哥,我叫靈珠子。”
楊戩被忽然撲過來的人嚇了一跳,平日里從未有過的遭遇讓他瞬間呆了呆,回過神來的時候只好掙扎著伸出手去,將拿著花的手伸了出去,免得被壓壞了。被徒兒愣怔的表情逗到了,他忍著笑,順手將被笑容秒殺而愣在那里擋路的太乙真人拍開,接過楊戩手上各色相間的花使了個術(shù)法放在床頭的花瓶里。就這么一鬧,眼看這頓飯,便只能四個人一起吃了。飯畢,靈珠子搖著楊戩的手臂,軟軟糯糯的喊著“楊大哥,我下次還能來玩么!
還能來么?這問題問得真好。看著被弄得有些零亂的洞府,玉鼎很想表示來者皆拒,但是又想了想自己一個數(shù)千歲的“老人家”,恐怕和楊戩沒什么共同語言,平日里也只能面無表情對著面無表情。考量之下,唯有點點頭,在靈珠子希冀的表情里對楊戩點頭表示隨意。而無法抗拒正太病又猛地發(fā)作起來的楊戩伸手揉了揉男孩的頭,勾唇“想來,就來吧!
待送走了太乙?guī)熗剑瑮顟祀S手撥了撥花瓶里的花,將它們擺的好看了些。而他就立在楊戩身后,仿佛伸手就可以碰到的距離,卻終究觸不到。
就像,他是最了解楊戩的人。
可是,他不了解楊戩。
所以他也不知道面前這個少年整理手下的花束,順便露出一副傷春悲秋的表情的時候,是在想今天晚飯被人奪了食以至于沒喂飽,還是被靈珠子摟摟抱抱蹭了太多便宜豆腐。就只好以一臉的無表情來掩蓋自己的疑問,一邊淡定的用排除法想著今天應(yīng)該教楊戩學(xué)什么。
“這個是什么花!笨粗鴮Ψ铰冻龅暮闷,玉鼎猛然回神過來,原來對方是在研究花。于是溫溫和和地回應(yīng)了一句“銀蓮花!闭f著又頓了那么一頓,有賣弄學(xué)識嫌疑的說了下去“有鎮(zhèn)痛,清心,解熱,消炎等作用。這花所代表的意義,是期待……”“師父!睏顟炱届o的打斷了他的話,有些無奈的按了按額頭,然后抬起頭來,有些小心翼翼的游離開了目光,露出了個有些羞赧的笑容“我出師的時候,能帶些銀蓮花的花籽出去么?”玉鼎愣了一愣,立刻點了點頭。開玩笑,不過是花籽而已,若是徒兒喜歡,恐怕是讓他把玉泉山全部的花草給楊戩,他都會從善如流……不,好好考慮一下之后交出去。
然而就這么一打岔,他腦中那些給楊戩的設(shè)計的課程和學(xué)業(yè)瞬間消散了去,只好從頭扳著手指開始再一次的排除。楊戩也便默不作聲的收拾著桌子上的餐具,走了出去,腳步輕柔得仿佛是怕打擾到他思考。本來似乎不應(yīng)該察覺到的,但是玉鼎還是在楊戩離開的時候又思維停頓了片刻。楊戩學(xué)得很快,這個在他收了那少年做徒兒的時候便預(yù)料到了,畢竟他也不至于真的無聊到因為楊戩做的飯好吃會照顧花就把麻煩引到自己身上來。而楊戩拼死拼活早起早睡的去學(xué)著法術(shù),學(xué)著武功,看著書。當(dāng)然,等到了后來,修為上去可以不再需要休息的時候,學(xué)習(xí)的時間便成了夜以繼日,原先說好的照顧花木和烹飪倒是成了自己強制對方休息的時間段。
就這么想了想,有些愛憐的抽了幾簇白瓣藍心的銀蓮花,編了個花環(huán)出來,趁著楊戩背對著他洗碗的時候,偷偷戴到了少年頭上。然而楊戩的身子還是僵了一下,然后伸手輕輕摸了摸頭頂?shù)幕ōh(huán),有些無奈的開口“謝謝師父了。”語氣還是清冽的很,但是他分明看見少年白皙的面孔上有薄薄的紅暈,原來死板的表情瞬間生動了起來?粗悄t,他陡然覺得心情好的緊,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戩兒,師徒之間不言謝!睏顟煨α碎_來,好看的眸子里面是清澈的喜悅“師父說過,這個花表示期待!
明明是前言不搭后語的一句話,玉鼎倒是立刻反應(yīng)過來,輕聲說了句“戩兒是我最引以為豪的徒兒啊,期待的,總會得到的。”從不感情外露的少年聽得這一句話,卻微紅了眼,撲過去摟住了他。胸口似乎有溫?zé)岬囊后w滲入,或許是不小心被碾碎的花汁吧。他有些不太熟練的拍著楊戩的發(fā),一下一下,耐心的想著衣服大約要被花染色了。只是——看在戩兒心里這么難過的份上,就不責(zé)備弄臟他的衣服這件事好了。
然后就是劈山救母,瑤姬十日曬化。他抱著被自己親手劈暈的徒兒回了玉泉山。
忙著救人,忘記給花圃里的花施加法術(shù)的玉鼎等出了洞,才發(fā)覺那些銀蓮花謝了不少,跟在他身后,剛剛醒來仍是傷痕累累的少年抿著嘴,眼睛盯著那些花!般y蓮花都謝了!庇穸埩藦埧,想說,銀蓮花謝了,還有白蓮花,黃蓮花,藍蓮花?墒撬捨闯隹冢瑓s已經(jīng)被收了回去。
銀蓮花是銀蓮花,卻并不是蓮花。
就算是名字再相似,也終究不是類似的花,更罔論相同。
“戩兒啊……師父在!彼焓,有些強硬的把楊戩壓到懷里,拍著背和頭的手熟練了不少。只聽得困獸一般的低吼啜泣聲細(xì)細(xì)碎碎的炸開在耳邊,領(lǐng)口的衣襟被死死揪著,勒得他覺得有些窒息。等埋在他懷里的少年哭的睡了過去,身子已經(jīng)有了微微的麻意,在抱和扶兩個姿勢之間糾結(jié)了很久,只得伸手將他半扶半抱著帶回了金霞洞。
不是沒想過把楊戩的記憶封印掉的,只是覺得若是就這么封印了,第一怕是傷愛徒的身子,第二怕是楊戩再也不是楊戩,所以就只好打定主意自己辛苦點重新把楊戩從消沉中拽回來。就這么想著,玉鼎走到慘不忍睹的花圃前,皺眉想了好久,終于下定決心一般挑了些素白色的銀蓮花。修長的手指與花莖交錯著,漸漸織出了素色的花環(huán)。法力隨著手指灌注到了花上,使得那些因為離開泥土缺失水分而蜷曲起來的花瓣重新舒展開來。就這么一邊釋法一邊編,曾經(jīng)熟練到只要數(shù)個彈指編出來的花環(huán),于今居然編了半個時辰?上ё呋厝サ臅r候,楊戩還在睡。他便將花環(huán)掛在了他床邊的木架上,然后思考著是不是自己也應(yīng)該去燒點吃的。
然而在第七次的燒糊了食材的時候,便覺得頭頂微微一重。用面癱狀掩飾著尷尬,回過頭去,看見楊戩立在他的身后,看著一片狼藉的廚房,露出了個似乎可以稱為哭笑不得的表情!皫煾,讓我來吧!毕喈(dāng)有自知之明的讓開了位置,玉鼎伸手探了探頭頂,摸到一個編的有些凌亂甚至可以說不好看的花環(huán)。忍不住輕笑,卻看見面前的少年身子一顫,欲蓋彌彰的站直了身體,耳根微微發(fā)紅!斑禮罷了!薄皯靸喝羰窍雽W(xué),下次教你!薄啊
雖說再怎么師徒情深,或許也終究代替不了少年凋零去了的骨肉血親。
但是不論哪一種感情,只要存在便值得珍惜。
就像那些銀蓮花就算凋謝了大半,也終究還有留存下來的,說不定來年,不,或許就是明日,就會有新的花開起來。
封神之戰(zhàn),楊戩受命而出,玉鼎看著這個修為已經(jīng)超越自己的徒兒,有些舍不得。楊戩整理著衣物,然后笑問了一句“師父,說好要給我的銀蓮花種子呢?”玉鼎還沒來得及回答,便聽得金霞洞洞口一陣喧囂,昔年的靈珠子今日的哪吒一如既往的朝著自家楊大哥撲了過去!皸畲蟾鐥畲蟾纾阋N蓮花么?”玉鼎自然是不會解釋兩種花的不同,但是楊戩卻是好脾氣的刮了刮掛在身上的孩子的鼻子!澳倪改闳羰窍矚g,我到時候再種了蓮花送你便是!薄皸畲蟾缱詈昧!”哪吒蹭了蹭楊戩,然后坐到了桌前,一如這些日子,眼巴巴的等著投喂。楊戩忍不住發(fā)笑,但還是壓抑的咳了兩聲“看來師父還要替我去準(zhǔn)備一些蓮花的種子了。”“好說!彼饝(yīng)的很爽快,便去了后院翻找那些分類放置的花籽。
最后一頓飯吃的很豐盛,楊戩不斷呈上升趨勢發(fā)展的廚藝,于今已經(jīng)處于登峰造極的地位在那里。就這么想著,他有些郁悶的想著自家徒弟,這么看來似乎沒什么缺點了。隨即又是愉悅,不愧是自家徒兒,樣樣精通。
待出發(fā)的時候,玉鼎忽然發(fā)現(xiàn)自從把楊戩恢復(fù)后掛在床頭的那個花環(huán)不見了,于是有些疑惑的看了眼自家徒兒。楊戩感受到了目光,有些不怎么自在的轉(zhuǎn)開了眼睛“那個,帶走了!薄皯靸鹤约壕幍囊矌ё吡耍俊币讶徊辉倌晟俚奶旖绲谝粦(zhàn)神清源妙道真君立刻紅了臉,輕輕跺了跺腳,頗不好意思的說道“那個編的太難看了。待徒兒種出來了花,重新編了還師父。”
他輕輕的誒了一聲,拉長的音調(diào)里,混雜著寵溺,溫柔和笑意,還有化不開的離愁。
“那就,等戩兒還給為師咯!
“好!
玉鼎依然還是數(shù)年前的玉鼎,一個人在玉泉山修行著,偶爾侍弄一下門口花圃里的花,或者出了山去四處走走?墒强傆X的哪里變了。環(huán)顧著金霞洞,終于想起來大概是因為多了那么一盞本命燈吧,和自己的那一盞立在一起,暖色的光互相映照著。他嘆了口氣,小心的關(guān)上了放燈房間的門,又去采了一把銀蓮花,代替了那被帶走的花環(huán),擱在了床頭。
封神榜出,闡教封山。
玉泉山花圃里銀蓮花開了一地,熱鬧的仿佛是越發(fā)旺盛的思念。
所幸闡教雖然封了山,但并不代表消息不靈通,玉鼎聽說自家徒弟隔著水鏡和自己說想要改天條的時候,也只是嘆了口氣!耙擦T,你既然已經(jīng)定了,那就隨你去了。”頓了頓,白衣的道人露出一個微笑“戩兒那里的花開的怎么樣了!睂γ胬涿胬湫牡乃痉ㄌ焐裣肓讼,移過了案頭的一盆銀蓮花,笑得狡黠“自然比師父種的活得長久一些,徒兒這些日子在改花色,等顏色徹底調(diào)整好了,便可以編環(huán)了!薄芭叮裁椿ㄉ?”楊戩伸手輕輕摩挲著花瓣,笑了笑說道“白紅色花瓣,緋紅色花心。”“…………不說了,我去照顧花了!彼查g覺得又被比下去了的玉鼎撇撇嘴消了法術(shù),便又陷入了不知持續(xù)多久的入定。
暗室里本命燈猛然間的跳動,終于把沉寂了數(shù)年的他驚醒了。心慌,手指微顫之間,竟然是連掐算都做不出來。手邊的花失去了法力維持,早就已經(jīng)枯萎了,褐色的干花落在地上,毫無生機。洞外守著的人似乎在說著,楊戩死了。死了?誰死了?玉鼎握緊了手,甚至感覺到,手指甲刺破了手心,痛一直蔓延到心口。
他們說,他的徒兒死了。
就在四方慶賀劉沉香孝感動天的時候,斬仙劍出,昆侖結(jié)界與南天門俱碎。殘破的瓊樓玉宇間,白衣烈烈俊美無儔的闡教二代首座弟子遺世而立,眉目間的煞氣,驚的慶功宴上所有人瑟瑟發(fā)抖。他聽不見三圣母之流微笑著說楊戩的“惡行”,他聽不見女仙們驚艷的贊嘆聲,他聽不見上位者尖叫著要人來捉他,他也聽不見太上老君悠悠的一聲嘆息。
玉鼎忽然間想起,在那冰冷的溪水邊,漸漸消散的人身下,那大片大片紅白交錯的銀蓮花,裸露的緋紅色花心破碎開了,鮮艷的仿佛是灑了一地的血。
或許那些也真的只是血而已,亦或者破碎了一地誰的溫情。
銀蓮花;ㄕZ除卻期待,還有被拋棄的人,淡去的感情和失去的希望。
玉鼎從袖中摸出從溪水邊順來的銀蓮花,彎腰種了下去。
生死輪轉(zhuǎn),恍若四季輪轉(zhuǎn),花開與敗。
若是一開始就把楊戩留在玉泉山,是不是他就能和這些玉泉山的花一樣,活得更久一些。
可是……哪有那么多若是呢。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