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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修文)
從出生起,就不停地有人在耳邊告知我此生應(yīng)當(dāng)承擔(dān)的責(zé)任;蚴钦Z重心長婉婉相談,或是橫眉豎眼嚴(yán)厲訓(xùn)誡,唯獨(dú)母親會一遍遍摸著我的頭,用一種難以用言語來描述的悲傷眼光看著我,像在看一個沒有未來的人。
那時我不懂,后來懂是懂了,卻又十分不以為然。
余梁是我的國,海岳是我的故鄉(xiāng),魏氏,則是我永遠(yuǎn)不能拋卻的姓氏。
余梁萬代不朽,魏門永世稱王。
魏氏滿門的榮耀自梁朝太.祖一句語中始,到如今已一百三十七載。
我讀過從古至今不少的朝代史籍。王朝更替,群雄逐鹿,人以命換霸業(yè),忘生死圖富貴,所有人都說千秋萬載,掐指算不過幾數(shù)百年。
班師回朝的第二天,受過帝王封賞,我卻并未率眾返回海岳。
我急急向追捕異族余孽的中將詢問是否其中有一名喚作丹芷的少女。
溫清言我太過心急,說道從龍荒城,押解罪人入京,至少也需要十日之久。
可我們路上已用了五日,加上在京二日,足有七天之余......聽我辯駁,她不再說話。
我看她出挑的眉眼,絕不輸王孫貴胄千金一擲,只求美人一笑時,那婉約佳人的絕代風(fēng)華,不由便想起了與她的初識。
她也曾是邊陲小國無憂無慮的異族少女,本應(yīng)該平安快樂的渡過如玉的桃李年華,在妙齡正勝時嫁與一位英俊的少年郎,相攜終老。
只可惜,世事莫測,一場起源于野心操控的戰(zhàn)亂,迅急而猛烈的摧毀了她所有美好的期許。亡國破家,孑然一身流落到海岳的她,巧合的被我遇見——一身血?dú),身后是命喪在她劍下的異國殺手,適時正是窮途陌路,可憐如喪家之犬。
我看著她,很想弄清楚,是什么支撐著她瘦小單薄的身軀,從遙遠(yuǎn)的故園逃離出來。
也許,是仇恨吧,這是我的推測,因?yàn)閺臉用、舉止和遭遇看,她確乎是出身貴族無疑。不過這跟我又有什么關(guān)系,如果不是那雙眼睛對生的渴望太過強(qiáng)烈,我想我也不會鬼使神差低下頭,去問她要死還是要活。
我明知她聽不懂漢話,卻還是執(zhí)意說道:“我只要你一樣?xùn)|西,你的忠誠。忠于魏家,確切的說,是忠于我——魏無雙。”
那時我已年逾十五,開始懂得了何為命運(yùn),何為滔天權(quán)勢,對于成為未來的海岳魏氏之主,我沒有惶恐,甚至還有些隱約的期待。
許是出身之故,少時的我總有很多逆違世俗的想法,不明白何以世間只有男子能喝酒吃肉縱情談笑,女子只能避于閨中執(zhí)手女工,且還潑皮無賴赴身正途就贊金銀不換,女子清白一損便言德行敗壞。
苦思許久,直到很久之后才愕然發(fā)覺,也并非人人都是如此。譬如那東街的狀元郎依舊取了兒時的小青梅,十八年恩愛如初,兒女一雙堪為神仙眷侶。還有西市清韻坊賣綢緞的女老板,據(jù)說出身波斯,千里單騎一路閱盡十五國風(fēng)光,遍識風(fēng)土人情,倡導(dǎo)自由戀愛驚駭旁人。父親說,固有不化是俗人的生存之道,但世上仍有清明獨(dú)行的異端,想活的明白,活的輕松,俗人就該有俗人的規(guī)矩,清明者就該有清明者的勇氣。不能拿流俗來約束特立獨(dú)行,更不該把特立獨(dú)行強(qiáng)加于人身。守住本心,不妄動,即可立于不敗之地。
父親是我一生追尋的目標(biāo),他的話于我,便是顛撲不滅的真理。
事實(shí)證明,卻是如此。
我本追求世間獨(dú)有的清醒自持,卻終于未能免俗的墮落于心魔的役使。
龍荒城一場始料未及的屠戮,震驚了京城久居享樂的皇帝,五萬梁朝子民,被西南邊境游牧民族遠(yuǎn)來的鐵蹄,一夜間幾乎殘殺殆盡。
消息傳到海岳,我知道,自己的使命來了。世代領(lǐng)受君恩自當(dāng)在合適的時候償還福祉。我終將帶領(lǐng)海岳十二萬勇士,支援西南前線日漸焦灼的戰(zhàn)事,不光是為帝王效忠,更為那五萬無辜的一族同胞。
雖然行前做了萬全的心里準(zhǔn)備,但在看到龍荒城被踐踏的無一處完好的斷垣頹壁時,仍覺得像做了一場難以清醒的噩夢。
婦孺慘烈的呼救,男兒被利刃斬殺的悶響,還有烈火肆虐帶著呼哨的灼熱,幾乎在瞬間將我淹沒。
此戰(zhàn),只許勝,不許敗。
海岳魏氏手下十二萬親如父兄的子弟,在看到此情此景,若還有偷生之念,哪怕天答應(yīng),我手中的刀也不答應(yīng)。幸而無論是前線久戰(zhàn)的士卒,還是我授命帶來的將士,無論境遇何等慘烈,都不曾有一人臨陣脫逃。
然而戰(zhàn)果依舊持續(xù)低迷,率先踏進(jìn)龍荒城的戎羌部族在聞?wù)f有后援的情況下,轉(zhuǎn)攻為守,拖著梁朝軍隊(duì)在杳無人煙的戈壁四處游走。其間又有探子來報,說戎羌正秘密籌劃與西南其他少數(shù)民族結(jié)盟,共抗余梁大軍,且已有三族首領(lǐng)應(yīng)允,包括向來民風(fēng)強(qiáng)悍的鞈炎部落。
聞此,一向篤定的我也不禁有些煩亂。
西南是他們的東道,天.朝兵士本就難以習(xí)慣這里的水土氣候,久戰(zhàn)猶為不利。一旦防線被破,西南門戶大開,那整個余梁,還有誰能抵御。東部雍荻,北面龍隱,哪方不是虎視眈眈。
眼看著情勢越來越危急,百般籌謀下,我只能做出一個決定——親自深入敵方內(nèi)部探聽消息,再與駐守龍荒城的將領(lǐng)里應(yīng)外合,或可為取勝之法。
魏家軍有可堪重任的領(lǐng)袖,原駐軍也有足以鎮(zhèn)場的將軍,一切都無需顧慮。
只有溫清在聽說我的計劃后,第一次違抗我的命令。
但見久勸我不下,最后便要替我行此險招。
只是我又如何能同意,若我有命歸來,那便是大軍凱旋之時,若不幸喪命于此,朝廷或看我義舉忠烈,問罪時也可對魏氏寬容幾分。
于情于理,都得是我來承擔(dān)。
走前我察覺到她似乎有話對我說,目光切切,完全沒了素日清冷淡漠的沉穩(wěn),心中竟也起了些一去不歸的感傷。想到她陪伴我八年,從不起復(fù)國歸鄉(xiāng)之念,盡心盡力從不言悔,當(dāng)真是虧欠她良多。
“假如我一去不回,便去尋你自己的天地吧,聽說云林新立了國君,人心所向。你也是時候回去看一看了!
“小姐,溫清的命是你救的,名是你給的,你若死,我絕不獨(dú)活!
她從來不稱呼我王爺,王府里除了叔父弟弟,極少人會用多余的稱呼。我還能記得她說話時的表情,是蒼茫暮色中,唯一一道清麗決然的色彩。那是我此生頭一回感受到外人加諸在我身上的壓力,有些惱怒,卻找不到發(fā)泄之處。
一切都進(jìn)展的十分順利,下屬收集的消息令我很輕易找到了鞈炎部的活動區(qū)域。
只是在遇到他們的人之前,很不幸的的遇上了大漠逡巡的狼群。
但上天似乎也冥冥中在施以援手,在我殺到第三只狼的時候,耳邊傳來了遠(yuǎn)處的悠悠駝鈴。
被救出之后,就有鞈炎部落內(nèi)的巫醫(yī)來替我治傷。
他們問到了我的來歷,我的出身,甚至還有部落相關(guān)的種種細(xì)節(jié)。出于妥善考慮,我借用了溫清云林國子民的身份,因戰(zhàn)爭家園被毀,親人離散,方才逃命至此。這些人盤查的很仔細(xì),甚至還在族中找到了一個會說云林語言的老者來刺探我的虛實(shí)。直到看見我故意讓她注意到的背部刺青圖騰,才最終讓他們認(rèn)同了我的身份。
接近丹芷是接下來的第二步計劃,她是鞈炎部首領(lǐng)的小女兒,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jì)。
那天夜里,我正在大漠皎如銀鏡的月亮底下,積極思考著下一步的動作。瞥眼就看到一個體格精壯,充滿著飛揚(yáng)灑脫氣息的少年正面對著跟前的少女說話。語音輕而柔軟,字字都仿佛被月色洗滌過一般。
情到濃處,少年不顧一切抓住女子的手,恨不得能把一心赤誠全數(shù)奉上。
我看得好笑,蠻族與我朝果真是天壤之別,只可惜了少年滿滿一腔柔情,被女子豪不留情面的拂擲在地,襄王神女的橋段,到哪里都不稀奇。
女子轉(zhuǎn)身,掩飾不住的嬌蠻任性,卻那樣的鮮活生動。
機(jī)會來的很快,三天后,鞈炎族人在一處綠洲落了腳。時間正巧趕上部落的三月天祝節(jié),接連三天晚上都要舉行盛大隆重的篝火儀式。無論身份尊卑,所有族人在這些天都會齊集一起,徹夜不息地圍著篝火起舞,以原始的方式祈禱一年的富庶平安。
鮮衣羅裙的少女許是跳的累了,就地盤坐在篝火旁休息。被那前夜表白的少年看到,終于又一次鼓起勇氣走上跟前示好,卻換來女孩更為冰冷的棄嫌。
我心中無奈,正好趁此上前,解一解他為情所困的尷尬。
我看到火光映上她宛若玫瑰嬌艷的臉頰,黛色的眉勾勒出新月初升的婉約風(fēng)情,手中酒未飲卻好似已經(jīng)醉了一半。我開始想方設(shè)法貼近與她的距離,跟她講異邦新奇的傳說見聞,沙海中死里逃生的心有余悸,甚至,還教會了她從焉知使者那學(xué)到的小小戲法。
她如期如許的目光,千絲萬縷,夢一樣癡纏綿長,將我數(shù)年經(jīng)營的不動聲色全數(shù)摧毀個干凈。
后來的幾天,我日日都隨她混跡于各色各樣的族民之間,聽她熱烈的逢人介紹我們是前世的姊妹,今生的知己,無需結(jié)義便已約定生死不棄。
我等待著,只消一個時機(jī),就能得到最重要的情報。
而后,在三月下旬的一個傍晚,我見到了她的哥哥——鞈炎部下一任的部落首領(lǐng),現(xiàn)任首領(lǐng)古羅藏的第三個兒子,加列。
他看起來對妹妹很是疼惜,異域獨(dú)特的關(guān)切與柔情,完全不同于外人面前的鐵腕森森。
但他對于我的到來卻一直持著懷疑態(tài)度。
直到一日族民遭遇到天.朝軍士埋伏,丹芷被捉,我孤身前去相救,以手臂重傷為代價,方才緩和了他與我的態(tài)度。
看著不知被哪個將士刺傷的肩膀,我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初衷,因?yàn)檫@完美的苦肉計,并不在我的計算之內(nèi),只不過是在看到她被擄走時,下意識的一股沖動,陰差陽錯鬼使神差。
意外受傷之后,我漸漸接觸到了鞈炎的一些核心機(jī)密,加列似乎也因?yàn)槊妹玫年P(guān)系,對我愈發(fā)的看重。
只有我,覺得自己不知不覺陷入到了一種微妙的境地,尤其在丹芷一次次信任不疑的親近下,竟越來越難以控制心中的煩躁與不安。
在聽聞加列要在清丘塬休整半月然后東進(jìn)與戎羌,赫哲等部落匯合時,我終于長舒了一口氣,蟄伏數(shù)月與諸蠻夷虛與委蛇,為的不就是這一日……
數(shù)年之后,當(dāng)我再回想起這一場苦心孤詣的算計,卻只怨這最后的時光為何不能再長一些。
清丘塬的天永遠(yuǎn)都是那么藍(lán),青草遠(yuǎn)山,長云萬里,縱情快意的恨不能化身游魚飛鳥。我甚至忘記了自己的身份,自己背負(fù)的責(zé)任,在無邊曠野,茫茫大地之上,我只注視著那一個女子,以她的快樂為快樂,為她的煩惱而輾轉(zhuǎn)反側(cè),視她每一個從心流露的情緒為最珍貴的寶藏。
“月言,你會一直都陪在我身邊對不對?”
我點(diǎn)點(diǎn)頭。
“到時候,我們一起去中原,我?guī)闳ゾ┒、去洛邑、去范州,對了,你有聽過海岳嗎?哥哥說那是一個能看到大海的地方,到時候,我們就不用像這么四處流浪,可以過安安穩(wěn)穩(wěn)的日子了……”她娓娓說著,說著她夢想中的繁華勝景,煙云俗世。
而我,早已不知心痛為何物。
在一切準(zhǔn)備妥善,整裝待發(fā)的前幾天,加列失蹤了。
族里亂了套,各色人等爭執(zhí)不斷,我私下里鼓勵丹芷先站出來暫且主持局面,等到與她父親古羅藏匯合之后,再商議找尋之事。
她無奈應(yīng)允。
目送她一步步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diǎn),一身紅衣迎著朝陽,折射出如血的妖艷。我不敢再直視她的眼睛,因?yàn)樗傇诓唤?jīng)意像我透露出不安的慌亂和膽怯,讓我痛恨起自己的所為,把一個無知少女推向精心謀劃的巨大陷阱。
至此,我西南之行只差最后一招棋。
圍剿開始的時候,她緊緊抓著我的手不肯放,我把她拉進(jìn)懷里,安慰她別怕,一切很快就會過去。
看到魏軍的大纛從遠(yuǎn)方漸漸清晰,我將丹芷托付給從小照料她長大的阿媽,提起刀便沖了過去。
四散奔走的人流令我已分不清誰是誰的族裔,我回過頭,再看她一眼,耳邊隱約傳來她嘶啞的呼喊,可她喊的是誰?是我嗎?可,我又是誰?
我凄然一笑,赴身投入騙局的中央,誓要圓滿退場。
當(dāng)馬鳴殺伐聲逐漸遠(yuǎn)去,我拋下了手中的刀,跪伏在狼藉的荒野之上,終于體會到何以為身不由己,力不從心。
許久,我聽到溫清清晰的聲音:“小姐,我們勝了!
我茫然抬頭,有風(fēng)西來,席卷塵沙和腥甜血?dú),勝的是皇家,是卿卿黎民,哪里是我魏無雙。
緊接著我奉旨入京,匆忙間交代守軍替我找尋丹芷,找到后好生照看,留待我親自處置。
可誰想朝中一封詔書頒下,便要押解異族部分余孽入京問罪。身為首領(lǐng)親眷,丹芷果然名列其中。
我左右思量,畢竟鞳炎與戎羌不同,并沒有直接參與龍荒城一役的屠殺,加上因?yàn)榈ぼ瞥錾碜鹳F,皇帝決計不會將其問斬的,只要他們能答應(yīng)老老實(shí)實(shí)安居于野,性命總是無礙。
至于我,只想再悄悄的看她一面就已足夠。
耐著性子又等了三日,終于等來了她入京的消息,然伴隨而來的還有鞳炎首領(lǐng)古羅藏在途中病逝的消息。
我錯愕,只道鞳炎氣數(shù)已盡,古羅藏余下的兒子,再沒有一個能擔(dān)起部族興盛的擔(dān)子。
他們被安排在驛館,分派重兵看守,由二皇子余奕統(tǒng)籌部署。
我以為這就是最好的結(jié)果,卻不想還有更棘手的事在后面。
溫清告訴我,二皇子不知聽誰說起,古羅藏有個美貌如花的小女兒,興致一起就帶人前去查看虛實(shí),不想這一見就看中了丹芷。
他生性張狂不拘,想要什么從不顧忌。昨夜竟親自去了驛館。只是末了用強(qiáng)不成反被丹芷刺傷傷,現(xiàn)已經(jīng)命人將她押入大牢,聽候發(fā)落。
震驚之余我已顧不上其他,策馬疾馳,直朝皇城奔去。心道即便事后皇帝要治我的罪,我也無話可說。
一路上,我感到渾身都在顫抖,說不上是憤怒還是擔(dān)心。卻清楚明白自己再不是那個決斷無籌,喜怒不盈于心的海岳魏王,而不過是個泱泱俗世的普通人。
拿著御賜的令牌,我輕易進(jìn)到了丹芷被關(guān)押的牢房。
她蜷縮在墻角,無助的像一只剛出生的小獸。
我遠(yuǎn)遠(yuǎn)站著,喉嚨發(fā)緊,幾乎要抑制不住眼中翻涌的溫?zé)帷?br>
遇上她,我所有的清醒,都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了。
“丹芷......”
她一怔,慢慢抬起了頭。
我清楚的看到她的臉色在看到我的瞬間,全然都是驚喜,“月言!月言是你嗎?你沒死!真是太好了!”
她想要撲上來,卻被獄卒擋在三尺之外。
“放肆!這是......”
“出去。”我打斷他的話,并支開了他。
丹芷開始有些茫然,“月言,你……你怎么了……”
“對不起,我騙了你!
“你在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懂?你知道么,我父親死了,我親眼看著他死的!彼惨粢褞Я似鄲恚也孪,失去父親的痛苦,她始終都藏在心底,直到遇上我才愿意傾訴。
“聽不懂么……那我慢慢告訴你……”
我慢慢講起我的初衷、細(xì)密的布局,乃至分分算計。
終于令她由最初的疑惑轉(zhuǎn)變?yōu)殡y以置信,直至陷入深深的憤怒和絕望,“魏無雙,魏無雙……”
她反復(fù)念叨著我的名字,一步步遠(yuǎn)離我,看我的眼神變得陌生而怨毒:“果然是計謀無雙……我真是瞎了眼睛,竟看不出從頭到尾都是一場騙局!
我默然,連我自己都已陷入到騙局中抽身不能,她這樣傻,又怎能看的出。
“你不要高興的太早,就是我死了,我的哥哥也一定會為我報仇!他是我們鞳炎部的大英雄,一定會帶領(lǐng)族民重整旗鼓。他會殺了你為我報仇,一定會的。“
她信誓旦旦,令我不忍告訴她真相,但是都回不去了,從我今日決定來見她的一刻,都回不去了。
“他沒有機(jī)會了!
她好似沒有聽清楚,反問了一句:“你說什么?”
我不言,只盯著她的臉,想把她最后的樣子刻在心理。
她是個傻子,但是不笨,總會知道我的意思。
“你……你殺了他!”她不可置信的驚呼出來。
我只能默認(rèn),在確定他們會盟日期的第二天,我與溫清在清丘塬十里外的地方碰面,卻不慎被加列發(fā)現(xiàn),危機(jī)關(guān)頭,我只好下手殺了他。
所有的一切我都無比的坦誠,即便這種坦誠在丹芷的眼中丑陋無比。
我想有生之年我都將在她的仇恨與詛咒中茍延殘喘,但此刻,我還是要救她出去。我出手打暈了她,沒到門前便被阻攔下來。
沒有辦法,我亮出此番立下戰(zhàn)功,皇帝特賜的金令,才最終出了牢獄。那本是我為弟弟準(zhǔn)備的講武堂畢業(yè)之禮,執(zhí)此令,如圣上親臨,除皇宮內(nèi)院,其余任何地方皆暢行無阻,不受管制。
待我出城,卻看到溫清候在城外,我知道宮中定有人已向圣上二皇子稟報,也不敢再拖延時間,將丹芷抱上馬,揚(yáng)鞭直奔城外。溫清一直緊緊跟在后面,隨我催命直奔。
“魏軍駐扎在以北六里之外,若要她無事,最好靠我們的人掩護(hù)。”
我一聽,意外的看了她一眼:“阿清……”
她回我一笑:“快走吧,晚了就來不及了!
我沒再多言,勒轉(zhuǎn)韁繩,向北而去。
也不知行了多久,只感到天色漸漸昏暗,月牙悄悄爬上樹梢。
“可以了!睖厍遐s上來,對我言道。
“前面是禹州的地界,這片松木林,足以延緩皇城的追兵,出了禹州向西走上八天就可以到達(dá)邊境,那里有鞳炎部世代經(jīng)商的商戶,丹芷姑娘只要能找到他們,相信就沒什么問題了!
我點(diǎn)點(diǎn)頭,下馬,然后叫醒了丹芷。
她并不知此時已離開皇城許久,只對我又打又罵,極盡難堪之語。
溫清看不過去,想上前制止,卻被我攔下。
我從袖中掏出一把短刀和身上僅有的盤纏放在一起,遞給她:“你恨我,想殺我,可以。我的命在這兒,你盡管隨時來取,可現(xiàn)在不行,我……在海岳等你!
她輕蔑的笑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速拿起那柄短刀,抽出刀鞘直朝我胸口刺來。
我來不及防備,溫清猛的將我推開,刀尖已然沒入她的右肩。我氣急敗壞正要發(fā)作,卻看她控制著丹芷拿刀的手腕,一字一句道:“你不是我的對手,勸你還是早早逃命去吧。”
“溫清,放開她!
溫清似沒聽到我的命令,只靜靜地與丹芷對峙。
“丹芷,你現(xiàn)在殺了我,必定連禹州都走不出去!蔽铱粗齻児虉(zhí)的兩個人,感到無力非常。
半晌,丹芷像是想通了,一把甩開溫清的手,瞪著我:“魏無雙,我一定親手殺了你,來祭奠我的父親,我的哥哥,和我族死去的所有人。你欠我的,我定要一樣不少的討回來”
說完,她豪不留戀的跨上馬,沖進(jìn)了松木林。
我顧不得傷懷,忙去看溫清的傷勢,幸未傷及大礙,懸著的心也終于放下。
四月的夜,還淡淡透著涼意,經(jīng)歷過一遭變故,我已經(jīng)累的不想再趕著回去。
京中大概還有的折騰,之后要面對的,不光有帝王的震怒,還有皇子的嫌隙,乃至這私放叛逆的罪責(zé),來日要怎么在史書添上一筆,一樁樁想想都令人頭疼。
看著面前叢叢篝火,我又憶起了那天丹芷明媚嬌艷的笑臉,在春夜旖旎的月色下,幻化做詩意的云山霧雨,挾卷著我的憂愁,迅疾而綿長。
卻不知那懸火另一面,有一道如癡如纏的目光,在不久以后,將更為徹底的摧毀我余生僅存的從容不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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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原本想寫長篇,但接近兩年了才寫個開頭,又因?yàn)橄矚g的厲害,就換了人稱寫了短篇。
最愛御姐,不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