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水千山，永不再見。

　　<<< 楔子

　　澤田綱吉找到毒蛇是在一座位于西西里郊區(qū)的廢棄的教堂里。

　　他一步步走進(jìn)這座殘破的中世紀(jì)建筑，小心避開腳下叢生的野草，他忽然想那個人看見大概又會輕輕冷笑著嘲諷他的婦人之仁。

　　可是已經(jīng)不會了。

　　他的心一瞬間抽痛起來，他幾乎以為自己就會在這座荒涼的教堂里單膝跪倒，獨(dú)自承受這份疼痛直到只有死亡仁慈的帶去這一切，可是他終究不是十年前只能那個在清晨被他的家庭教師嚇得哇哇亂叫的軟弱少年，他用力握緊衣兜里的物件，好像這樣就能從中獲得無限的勇氣，好像是那個人還在一樣。

　　我還有可以做的事。

　　他這樣告訴自己，仿佛不這樣他真的會失去前進(jìn)乃至繼續(xù)生存的力氣，失去好不容易才積攢下來的脆弱的堅強(qiáng)。

　　他掌中握著那個人的心。

　　他竭力冷靜下來，緩緩而堅定的走了進(jìn)去。

　　<<< 前奏

　　澤田綱吉對毒蛇是全然陌生的。當(dāng)然對瑪蒙也一樣陌生。

　　他繼承彭格列不久彩虹之子就解除了詛咒，那個一貫冷漠嗜財?shù)耐呃锇察F守幾乎是立刻就恢復(fù)了自由殺手的身份，姿態(tài)決絕無回旋，毫無留戀的模樣。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毒蛇。

　　窗外的雨很大，意大利少有那么陰沉的天氣，剛剛上任的他坐在桌前拽著她的辭職文件緊張的不得了。

　　他聽過她的事跡，原世界第一幻術(shù)師，即使是在黑暗世界也以手段殘忍聞名的前自由殺手，聽起來是那么可怕的存在，解除詛咒后，竟然會是那么瘦弱蒼白的模樣。

　　他小心翼翼的抬頭打量安靜立在桌前的幻術(shù)師，不同于彩虹詛咒時期那可笑的包子臉，她真正的臉是消瘦的，下頜的弧度甚至有一種讓人畏懼的鋒利，肌膚在層層黑袍掩映下更是讓人毛骨悚然般的蒼白。

　　即使看不見正臉，他也可以想象她有著多么蒼白清秀的面容以及冷漠的眼睛。

　　和他所認(rèn)識的其他彩虹之子截然不同。

　　她簡直無法給他“活著”的感覺，她站在那里，卻沒有任何氣息。既沒有一個強(qiáng)者應(yīng)有的壓迫感，也沒有六道骸的邪惡氣質(zhì)，僅僅是寂靜，像是琢磨不透的霧氣。

　　可是那種寂靜，卻讓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那么多的他從心底不想接近，連超直感都在叫囂著遠(yuǎn)離，那種可怖的感覺，他至今都無法忘記。

　　后來再讓他嘗到那種感覺的，就是那個人。

　　那時他們在回總部的的路上遇襲，他一時大意受了重傷，面對排山倒海而來的敵人他只覺得無力，可是那無力中卻也隱隱有著解脫的快感。

　　————不用殺人了吧。

　　然后他看到那個人忽然出現(xiàn)在敵人的身后，往常的黑西裝黑色禮帽，眼睛被月光的陰影擋住他看不分明，可是他的確是看到，在這樣一群黑手黨精英的圍攻下，他那個總是毒舌冷笑的家庭教師，微微的笑了。

　　只是微微勾起嘴角而已，死亡卻忽然具現(xiàn)成觸手可及的東西。鋒利，并美的不可一世。

　　那天夜里他終于知道為什么里包恩會被那樣畏懼和敬仰的推上世界第一殺手的位置，又為什么會被那樣的畏懼和敬仰著。

　　那種恐怖，只有親身經(jīng)歷才可以了解。

　　之后在病床上，他看著窗外的流云想起這兩個人，忽然有一種奇異的感覺涌上心頭，、

　　————這兩個人，好相識。

　　————都是那種可以毫不猶豫殺掉神的人。

　　彼時他尚未察覺他所觸及的真相，以及之后糾葛起來的時光。

　　<<<主歌

　　澤田綱吉再一次見到毒蛇是在三年后的一次宴會上。

　　六道骸和弗蘭都遠(yuǎn)在國外出任務(wù)，情急之下彭格列高價雇傭了毒蛇，他就是在觥籌交錯的宴會現(xiàn)場看到她的。

　　在所有人吵得要命的嘈雜聲里，只有她一個人安靜的站在陰影的角落里，仿佛距離了萬千世界，隔絕了所有的光源。
　　那樣的陰暗，卻無端讓人心平靜下來。

　　無法移開眼。

　　他愣神間，看到熟悉的身影穿過人潮向她靠近，看到他微笑著站在她的面前，說了什么之后做了一個邀舞的姿勢，這個足以讓大多數(shù)女子連命都不要的動作卻沒有讓那個蒼白的女子泛起一點(diǎn)波瀾，她好像微微張張口，最終卻什么都沒有說出。

　　他們就這樣僵持著站在人群之外。

　　他們的世界與嘈雜的人群隔著萬水千山。

　　然后他看到里包恩緩緩地收回了手，挑著眼說了什么。燈光在跳轉(zhuǎn)，他們之間突如其來就被隔成光影的兩邊，里包恩站在光里，襯得她那方更加黑暗，他們之間不過咫尺，卻好像隔著遙不可及的萬水千山。
　　下一秒里包恩瀟灑的轉(zhuǎn)身，仿佛剛才的行為只是一個輕率的玩笑而他此刻就要去尋找他的酒綠燈紅，是那種毫不留戀的模樣。

　　可是他不信，澤田綱吉他不相信。

　　因為里包恩剛剛注視著她的眼神，專注而溫柔，像是夜空下浩瀚的黑色海洋，仿佛只要那個女子一句話就可以讓那里溢滿燦爛的星光。可是她沒有，一個動作都沒有。從里包恩來到他離開，她都沒有動過一次。

　　并且在之后的整場宴會了，都沒有動過。

　　他率性而走，她從不挽留。

　　<<<副歌

　　某一次澤田綱吉和可樂尼羅聊到了里包恩那枚從不離身的銀戒。

　　明明只是很普通的戒指，里包恩卻戴了很多年，出現(xiàn)的頻繁程度甚至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s級的指環(huán)。

　　“那個么，我也問過他了，他當(dāng)時怎么回答來著？唔……”解除詛咒之后的金發(fā)軍人撓了撓頭，試圖回憶起那天的事。

　　彼時還沒有彩虹詛咒，他們卻已經(jīng)是立于黑手黨頂點(diǎn)的存在，那天他們因為任務(wù)來到每個小島上，解決對象后他順口問了一下那個戒指，他本來沒想里包恩回答也不是真的感興趣，意料之外是他揣回槍后，輕輕摩挲著小指上的銀戒，那個時候剛好日出，漸漸明亮起來淺灰色的云霞下，里包恩的面容被朝陽模糊了棱角，他的表情竟讓可樂尼羅覺得有幾分……柔和。

　　————這個嗎，習(xí)慣而已，不過要是讓那家伙知道，估計會被笑死吧。

　　里包恩的聲音，在輕柔的海濤聲和海鷗清亮的鳴叫里，盡是不可思議的溫柔。

　　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見到了這位冷漠理智的好友露出這樣的表情。

　　“是戀人嗎？”澤田綱吉驚訝的問，他實(shí)在無法想象這位女人緣好到令人發(fā)指的殺手會像懷。春少年一樣珍惜著心儀之人的禮物。

　　“應(yīng)該不是吧，這么多年，他好像只有過情.婦，而且……這世上哪有女人跟得上他的腳步啊，會累死的。再說了，像他那么隨性自我的男人，那里可能被誰絆住！”可樂尼羅擺擺手，否決了澤田綱吉的意見。

　　澤田綱吉點(diǎn)點(diǎn)頭。

　　<<<間奏

　　那明明只是一個普通的任務(wù)。

　　一切都正常，連他引以為豪的超直感都沒有任何預(yù)兆，所以里包恩來找他時他還當(dāng)他在開玩笑。

　　“蠢綱，如果我死了，把這個交給她。”那天黃昏的辦公室里，里包恩隨手拋來一個東西，他只看見一道耀眼的銀光劃過，接過來卻發(fā)現(xiàn)是那枚戒指。

　　“別隨便說死啊，里包恩。”他不滿的皺了眉，又問道：“她是誰？你干嘛不自己交給她？”

　　那時，在透過窗戶的橘黃的光線里，里包恩的笑容竟然璀璨到稀薄，

　　“她不信啊。”

　　“……哈”

　　里包恩聳聳肩，走到了窗邊，仿佛是在看風(fēng)景一般，黑眸在夕陽下明明滅滅，唇角卻一直帶著笑。

　　“我說過了，可是她不信，她什么都敢相信，什么都敢懷疑，只有那件事，她一次都沒有信過�！崩锇鞯暮韲道锇l(fā)出一聲低笑，有些無可奈何的味道，“真是，缺乏安全感攻擊性卻那么強(qiáng)，她到底是貓還是狼啊�！�

　　最后的尾音甚至帶著些不易察覺的寵溺。

　　澤田綱吉握著那枚戒指，想，等里包恩回來，再問清楚吧。

　　七天后里包恩的死訊傳到了彭格列。

　　遭到了埋伏，尸骨無存。

　　聽到消息的一瞬間，澤田綱吉想對那個傳信員大叫你開什么玩笑啊只是個普通的任務(wù)里包恩怎么會死更兇險的狀況他也連皮都沒擦傷過你不了解他就他.媽閉嘴�。�

　　可事實(shí)是他就那么僵坐在椅子上，坐了整整一天直到山本把他打暈。

　　醒來后他拒絕聽有關(guān)那件任務(wù)的內(nèi)幕，拒絕任何人都探訪，只是把自己鎖在屋子里，腦子里一片空白。

　　他尊敬的老師，他珍視的友人，他可望而不可即的憧憬，他世界的開端，他的……家人。

　　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那個字，好像只要不說出來就可以逃避一切，哪天那個人就會推開門，冷笑著叫他蠢綱，嘲笑著他這副軟弱無力的模樣。
　　他情愿用他的一切來交換這一切夢想成真。

　　知道那天他偶然看到了那枚戒指，看到了刻在戒指里的，不能言說的秘密。

　　<<< 曲終

　　殘破的彩色鑲嵌和窗玻璃，在黃昏的照射下五彩斑斕，神壇上的圣像和五彩裝飾圖案，在光的照射下令人目眩神迷，教堂內(nèi)部就這樣被光分成了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一邊光華燦爛，另一邊寂靜黑暗。

　　毒蛇靜靜站在黑暗的深處，像黑暗里憑空開出的花朵。

　　澤田綱吉說不出話，他怕自己只要一開口就會被悲傷奪去繼續(xù)的力氣，所以他只是站在黑暗的邊緣，向毒蛇攤開了手。

　　那枚銀戒安靜的躺在他的掌心，在陽光下閃著炫目的光。

　　簡直要灼痛人的眼睛。

　　毒蛇遲疑了一下，還是緩緩向他走來，伸手取過了那枚戒指。

　　澤田綱吉看著她從黑暗深處走出，卻始終不肯暴露在陽光下，而那枚銀戒被她取進(jìn)黑暗里，再沒有一點(diǎn)光華的時候，忽然想哭。

　　明明只是一小步而已，只要一小步就可以跨越，為什么要那么固執(zhí)？
　　那兩個人就像這光和影，緊緊依靠又界限分明，他們自始至終都不肯跨過那一步。

　　值得嗎？這一輩子，就真的再也再也無法跨越了。

　　一滴淚水從他眼角滑下，在陽光下折射出彩光又迅速消失，他咬著牙轉(zhuǎn)身離去。

　　那天，他無意中注意到了戒指內(nèi)側(cè)的的刻痕，那些刻痕已經(jīng)有了磨損，卻還是看得出刻字人的用心，那些清逸的字句一字一頓的在陽光下吟唱：

　　Tao mao Viper

　　漫長的時光在剎那間溯過腦海，他想他什么都明白了。

　　那么深那么執(zhí)著的感情，在長久歲月里慢慢沉淀，在無人的角落里終于長出一朵明媚的花，無人問津卻備受呵護(hù)。

　　可是晚了。

　　走出教堂，澤田綱吉再也無法壓抑洶涌而來的痛苦和悲傷，他捂住臉放聲嚎啕，比二十幾年來哪一次都狼狽不堪。

　　他恍惚中好像聽到身后忽然響起一個女子的哭聲，絕望而暗啞，是被奪去了最重要事物的哭泣，在黃昏的風(fēng)里，痛徹心扉。

　　他記起曾經(jīng)被里包恩逼著看過的書里好像有這樣一句話：

　　我離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可是最終，也不過是燃了流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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