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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雨珠劃出一片糾錯的印痕,指尖觸上玻璃是刺骨的冰涼。窗上起了一層薄霧,模糊了窗外的景色,濃綠與暗灰糾結(jié),被雨簾暈染而開。
有點冷。夏天的雨,總是涼爽得過了頭。
手上已經(jīng)失了溫度,解雨臣將手攏進袖子,司機猶豫著還是沒開暖風,暖風于夏天,平白讓人覺得不搭,盡管或許它能讓冰冷的手稍稍回暖。
他與他也是一樣,他有他的灑脫不羈,他有他的傲氣凌人,截然不同的兩人,真正走在一起也并未感到絲毫違和。
突然間解雨臣開始笑自己的多愁善感,他竟已經(jīng)可以這樣自然地將毫不相關(guān)的事物與他扯到一起。
也許他該后悔,沒有當初的相遇,他就不會是現(xiàn)在這幫境地,獨被那夢境與現(xiàn)實混雜的迷霧撕裂,宛如曼珠沙華的投影。
解雨臣頭一次覺得高看了自己,他對自己約束了太多,唯獨放縱了一條,卻偏偏足以致命。
他們會在一起本就荒唐,他們都知道有一天會分開,但他們還是在一起。
解雨臣不愿去后悔當初的相遇相識,僅僅是不舍割下這段時光,像是要將心的某一塊挽空。
于是他努力嘗試著去忘記,就當是找個理由去騙自己 ——他已經(jīng)在忘記,這件事還有補救的方法,也許錯得沒有那么離譜。
解雨臣卻覺得這是他說得最爛的一個謊,沒有絲毫的可信度,他甚至隨時都能回想起那人輕輕抬起他的下顎,一片濕熱附上他的唇,舌頭撬開唇瓣和牙齒,與自己的糾纏在一起,肺中的空氣從何時開始漸漸抽空,甚至四肢的力氣不知何時被剝離,他都記得一清二楚,睜眼時隱約是墨色下的一束微光。
解雨臣忽然就有些生氣,他不知道該氣誰,于是矯情地一味怨著那個人。
黑瞎子你TM真是個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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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記,忘記,短短兩個字,遠沒有說起來那么容易。
他試著將那抹身影從記憶中抹去,卻發(fā)現(xiàn)像是生生缺了一塊,唯有他,再沒有第二個人了,唯一不可忘記的人。
他可以站在梨園樹下,靜靜地看著依然幼小的他,甩袖,過身,收嗓,圓場幾步收勢。
他輕輕地斂去額角幾漣汗珠,仍然帶著稚嫩的嗓音宛如簡樂持弦:“你要看到什么時候?”
印象里他永遠是他,永遠是那個摸樣,只是依稀記得那時他臉上并沒有墨鏡,一雙眸子就這么看著他,解雨臣只是覺得讀不透那人的心,那時似乎是有些沒底的,這些卻也漸漸模糊了,只記得那人眸子很漂亮,一種無法形容的美,總覺得看上去是沒什么不同的,卻不知為何眼底有一絲凌厲,直視他的眼睛便仿佛透了幾十重迷霧硬紗,總覺得那眼底是有情緒的,知道卻看不透,到了最后,那眼睛到底如何,形狀怎樣,顏色怎樣,竟慢慢都隨著流沙似的記憶不知消散在哪個角落,那勉強剩下些的,只依稀記得那人,眼底該是有情緒的。
記憶里那人的嘴動了動,偏偏忘了說些什么,自己又答了些什么,也渾都忘記了,接著他便轉(zhuǎn)身,背對著他擺擺手,插著兜不知道走到哪去了,只留一地被踩得歪曲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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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雨臣把太陽穴貼在冰涼的窗玻璃上,這樣似乎能讓他發(fā)脹的頭腦冷靜下來。
他試著去回想當年被那人踏過的是什么花,卻怎么想的想不起來。
兒時大多時光似乎都是在那里度過,此刻卻連那里種了些什么花也記不清了,就像他逐漸也模糊了師傅的音容笑貌,似乎一切的一切已經(jīng)于掌心緩緩流逝,徒勞地攥緊拳頭也只有幾粒微小殘留。
解雨臣又覺得,或許忘掉逝去之物,也并非那么難,曾經(jīng)以為已經(jīng)與血肉糅合在一起,卻也隨著一并逝去了。
他偏偏還在。
也沒什么不好。解雨臣想,只是拼命忘卻,太難過。
維也納的空氣同樣污濁,阿芙羅狄忒熱愛著悲劇,本不該在一起的終究要分開,分便分罷卻偏要待他們已將對方融入骨髓再硬生生扯開,徒留一地殘碎的血肉和貝露丹迪的笑聲。
邂逅是巧合再見便是緣分,誰與誰也有一線相遷,糾纏太過線便越纏越短,緊貼時卻彼此有著屬于自己的天空,再想解開已經(jīng)太難,只好生生斬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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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時那副墨鏡已經(jīng)被他戴在了臉上,解雨臣早已不記得他是誰,十年前八歲的記憶隨著那日的落花一同再不知名的角落消逝融入泥土,倒是黑瞎子不知為何依舊記得梨園唱戲的小孩。
能讓他親自出馬的活總是要見血的,一劫一劫過去終是只剩他們兩個,深埋幾十米的地下,陰暗潮濕,空氣中有著濃濃的尸臭和鮮血的味道,大敵當前他們那樣自然的把后背交給對方,利刃劃破干裂的皮與重物倒地的悶響,汗液流過傷口沙沙的疼,提醒著體內(nèi)血脈的流動,逼迫他們不斷戰(zhàn)斗,活下去。
襯衣被汗水浸濕付在后背上粘膩的難受,整個上身的形狀都可以隨著上面大片的水漬勾勒下來,昏昏沉沉不知幾天,他們終究還是從那里出去了,見到陽光的那一刻覺得自己似乎重新活了一次,出了斗不再威脅生死他們也終究繼續(xù)當彼此的路人。也許便是那時心被細細的線牽連顫動卻未被察覺,不知是刻意還是無心。
解雨臣覺得自己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一切,包括心情,卻不知道心真的飛遠了便再難追回來,妥協(xié)的那一刻那只是覺得想想罷了,總要給自己思考的權(quán)利,想著想著便和真的一樣,心地瘋狂的渴望著什么。
解雨臣覺得自己簡直是墮落。
放縱自己一點的結(jié)果就是一發(fā)不可收拾,他明知道他們不可能在一起,解家當家和倒斗的,明里怎么想都似乎太遠了些,何況他們是兩個男子。無法被世人所接受卻依然要面對世人,解雨臣自認沒有這個魄力,更沒這個權(quán)利,需要舍棄的一切他都無法舍棄,這也注定了他們的關(guān)系只能曖昧不清。
愛上他,是他已走過的一生中最大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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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雨臣覺得他已經(jīng)越發(fā)沉迷,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試圖遠離那個人,就這樣將他從自己的生活移除,任其慢慢磨滅在記憶的某個角落,從此他依然是他,可以仿佛沒有受到任何影響的樣子。只是他卻不知該怎樣去做,想說分開似乎又從未在一起過,就像說分手卻未曾戀愛,他擔心這只是自己的一廂情愿。只是牽連心中那一抹悸動,就這樣說再見是否太過矯情。
手機撥通卻遲遲沒有說話,屏幕一閃一閃是熟悉的號碼,猶豫了許久終于還是合上手機,啪的一聲似乎心中的某處也跟著一起斷裂,再打開時通話結(jié)束刺傷了雙眼,卻在內(nèi)心深處慶幸地松了一口氣,這樣便不必去想掛掉電話的理由,亦不必聽見對方掛掉電話后寂寞單調(diào)的嘟嘟聲。
方框選中那串數(shù)字,他的號碼那樣自然地出現(xiàn)在他的手機上,方框被移到刪除卻遲遲難以按下,就像手機上方懸掛的那串陳舊的掛鏈,明明是地攤貨卻一直未能丟棄,只不知心中隱隱放不下什么,遺留下的這份淡淡的懷念。
掛墜依舊慢慢搖晃著,六角梅一下一下映入眼簾,已經(jīng)發(fā)烏的水鉆年復一年只能越發(fā)與精美的手機格格不入,拿下來沒過多久卻又重新掛回去,只覺得它應該呆在那里,習慣了的東西忽然消失總會覺得虛無。
怎么辦,我已經(jīng)習慣了你的存在。
習慣了被你,擾亂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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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聲早已蓋過了車內(nèi)淺淺的呼吸聲,冰涼的指尖扣上小小的六角梅,上面的水鉆已經(jīng)掉了大半,凹凸不平,精美的支架也早已銹跡斑斑。
我若是就這樣放縱你流逝在我的時光,你是不是也會變得這樣殘破不堪的記憶。
黑瞎子。
你從未告訴我你的真名。
我們已經(jīng)做過一切情侶該做的事,卻似乎唯獨少了心的相牽。
你就像萬丈的深淵,我卻早已心甘情愿地跳了下去。
那你呢。
你是否也已踏入這萬劫不復之中,亦或是站在邊緣,離我那么遠,只一個人看著我掙扎。等待水鉆般閃亮的過往逐一剝落,不知遺忘在何處。
我們的愛就像那朵六角梅,精致的外表下卻再也難以經(jīng)受歲月的刻痕,直到灰飛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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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最后一次與你見面。
下定的決心卻像是欺騙,解雨臣覺得此刻他似乎需要用盡全部的精力去抑制靈魂的那絲顫抖。
皮鞋落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噠噠聲機械地響著,似乎只是為了履行某種職責,眼前的景象就像被大雨沖刷過的色塊,渾濁地看不清楚。
模糊的身影逐漸與記憶中的重疊,在這一刻,解雨辰忽然覺得難以讀懂自己的思想,明明已經(jīng)將混亂的思緒一一理清,在這一刻卻似乎受到了莫大的懷疑。
還是那么期待他喊自己的名字,還是那么期待見到他。
原來根本就無藥可救。
“花兒,好久不見”
是啊,是好久了,久到他已經(jīng)開始懷疑,他們是否曾經(jīng)在一起。
墨鏡里的目光似乎轉(zhuǎn)移到了從他指縫中鉆出的,那朵小小的六角梅。
“花兒還帶著吶?”
他走上前來,輕輕捉起他的手,透過白暫的手指,端詳著那枚破舊的掛墜。
“都舊成這樣了,換個新的吧!
解雨臣幾乎只是呆呆的,看著黑瞎子就著他的手,解下那朵小花,換上一個嶄新的掛鏈。
一摸一樣的掛鏈。
六角梅依舊熠熠生輝,似乎比記憶里的還要閃亮。
他還是痞痞的笑,總能讓他感到安心。
原來一切都沒變。
“怎么了?心情不好?”
“……說吧,哪個地攤買的?”
“誒但這回可是真貨誒。。。。!”
那一刻,心,忽然平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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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六角梅上的記憶不再需要修補,
靜靜的注視著,洶涌的波濤歸于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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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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