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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很干凈的房間,潔白的窗簾,潔白的床單。
床上躺著一個男人,穿著藍白相間的素衣,面色衰敗,骨瘦如柴,唯有一雙眼擰著周圍脫了肉的皮撐著張開,沒有神采。
楚城走進401病房時,見到的就是這么一番景象。
“爸?”
床上人沒有反應,頓了好幾秒才似晃過神來,慢慢地轉過頭來。
“阿城,你來了。”楚凡抖動了幾下嘴唇,終于發(fā)出了幾個如同朽木枯皮一般嘶啞的聲音。
“爸,你……”
未等楚城說些什么,楚凡趕緊掙扎著打斷他的話,焦點漸漸能凝聚在楚城那一個方向。
“阿城,爸突然想起來有件事還沒做,你去一下……記得,是在……”
看著那個早已是獨當一面的男子離開的背影,楚凡目中漸漸流出幾分情緒,似驕傲,更是感慨。
他已不太記得那段年少的時光了,甚至,當初那種燃燒了整顆心的熱情也早已在歲月中被他生生地忘在了過去。
他只是突然想起來,那時他有一個很熟的人,與那人相處的時間,似乎貫穿了他的整個少年時期。
那人很優(yōu)秀,雖然不是最優(yōu)秀的,可至少比他優(yōu)秀許多。
那人對他也很好,除去父母,算得上是最好的,連他的鋼琴,都是他手把手教的,哪怕他是半路出家,也還是被他教成了一手的好技藝。
那人曾經(jīng)很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糾正他的手型指法,一旦發(fā)現(xiàn)問題了,在他形成慣性之前,總能改正回來。
那人也有對他板起過臉,只因他做什么都喜歡半途而廢,這種時候,那人會毫不留情面教訓他,他也曾埋怨過那人,可最后還是記著了那人的好。
他一直在想,為什么那人對他這么好呢,他一直沒有想出來答案,只是越來越習慣有一個人會仔細地把他的一切都打理好,卻不干涉他的任何自由。
那個人,叫齊云。
那個人,已經(jīng)不在了。
那是他們能享受的最后一年的大學時光,他一如既往地參加了學校的晚會表演,齊云也一如既往地為他伴奏。
不是每個人都會遇到意外事故,卻總有人會在猝不及防的時候遭逢意外。
當那盞吊燈砸下來的時候,他看到齊云的臉色刷的白了,千鈞一發(fā),他躲了過去,在和吊燈擦肩而過的同時,一股巨大的沖力把他撲倒在地。
他聽到身上那人急促得不太正常的心跳,短暫地失神后他反應了過來,扯出一抹后怕的笑容拍拍那人的背。
齊云卻沒有起來。
直到將他送到急診室以后,楚凡才第一次知道,齊云居然是患有先天性心臟病的。
他與齊云隔著玻璃窗,只能看到他靜靜地躺在病床上,卻看不到他的臉,看不到他的表情。
剛開始那陣,他去的很勤,幾乎是每天都會到醫(yī)院報道。
他知道了,齊云的情況并沒有轉好,甚至由于他的心臟病,引發(fā)了腦血栓。
齊云的反應變得越來越遲鈍,目光也越來越無神,甚至有時候會昏迷不醒。
再后來,他出現(xiàn)了大小便失禁的問題。
不是沒有治療過,但是因為一些意外,他的手術出了問題,治療不得不終止。
醫(yī)生只是反復地道歉,以及無奈地說無能為力。
齊云的家境算是很殷實,足夠讓他在床上躺一輩子,不為錢愁。
他的房間開始彌漫一股感官不太歡迎的味道,盡管每天都有護士專門為他做清理,但仍然還是有股惡臭開始彌漫。
楚凡也碰到過齊云偶爾意識清醒的時候,齊云總是會很安靜地看著他好大一會兒,目光聚不到一點上,他也不在乎。
后來,他變得有些抗拒楚凡的探望。
后來,楚凡的事業(yè)越來越繁忙。
再后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忘了要去醫(yī)院。
楚凡再也沒有去過醫(yī)院。
楚凡的生活一直很幸福,曾經(jīng)有人給他帶去過悲傷,可后來,他忘了,他結了婚,喜得一子,一直很幸福。
第二胎是個女兒,妻子很喜歡,可生下來了,才發(fā)現(xiàn),女兒居然患有先天性心臟病。
記憶的閘門一下子打開了,他忽然想起來,在他還年少的時候,曾經(jīng)遇到過一個人。
那個人,患有心臟病。
那個人,曾對他很好。
那個人,叫齊云。
時過境遷,當年那所醫(yī)院早已拆遷,過去那間病房腳下的方寸土地,早已重新佇立起一座高樓大廈。
那里是老城區(qū),那里是日益衰敗的商業(yè)街。
那里,他已不用雙腳踏上那片土地很久,即使是駕車,也不過是匆匆而過。
他突然想要找回他,哪怕他現(xiàn)在依舊大小便失禁,哪怕他已再也無法看清他、忘了他。
或許他已經(jīng)成了植物人?
楚凡有些猶疑地想。
不會的,事情應該還沒有那么壞。
楚凡壓下自己不安。
他找了許多地方,搬遷的醫(yī)院,齊云的家,還有聯(lián)系的同學。
醫(yī)院拒絕了他的請求,齊云的家早已換了好幾戶人,聯(lián)系的同學更沒有回音。
漸漸地,他也就淡了。
齊云是誰?他只是一個生活在楚凡過去的人,哪怕他曾經(jīng)為了楚凡做過什么,那都已經(jīng)是過去了。
人不應該被過去捆綁住自己的。
楚凡不再去糾纏齊云的事情了,他還有自己的家庭,他還有一個患有心臟病的女兒,他的女兒才剛出生。
他已經(jīng)為了一個過去的人浪費了很多時間了。
生活是要往前看的。
楚凡的生活依舊很幸福,可人的一生怎么會一直幸福下去呢?
楚凡的女兒到底沒堅持下去,早早地夭折了,為他們幸福的家籠上了一層揭不過去的陰影。
門外腳步聲清晰地響起來,打斷了楚凡的思緒。
楚城回來了,也帶來了他想要的東西。
那是一張黑白照,有些朦,大概是因為翻拍的緣故。
不過沒關系,就算再清晰,他也看不清。
他用空著的手艱難地抓著相片,收到被子下,貼著自己的胸口。
他沒有對楚城說什么,該交代的早前就已經(jīng)囑咐好了,他目光渙散,怔怔地又陷進了自己的意識里。
四十多歲的時候,過去的同學突然開始活躍起來,鬧騰著要弄個聚會。
楚凡算是他們班的標志之一,當然不能拒絕大家的盛情邀請。
他們的老班過去是個大美女,如今風韻更甚,帶著股成熟女性特有的魅力。
她似無意地湊到了楚凡的身邊,等他們身邊的人都各自抱團時,才與楚凡攀談起來。
現(xiàn)今的情況聊的差不多后,老班感慨地開始說起了過去的時光。
他才知道,原來當初他們男生調侃的玉女掌門人居然一直在玩暗戀,她一直對齊云芳心暗許,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她說,她過去其實一直很羨慕他,因為她從沒見過齊云對別人像對楚凡那么好,讓她簡直不知道是恨自己不是男生不能和齊云成為哥們好還是恨自己和齊云不是青梅竹馬,錯過了最純真的時期好。
齊云。
楚凡心里念到這個陌生的名字。
突然發(fā)現(xiàn)原來從幼兒園開始,他們便一直玩在一起,即使是小學四年級齊云轉學后和初中他們不在一起那段時光,他們假期還是會玩在一起。
他不知道為什么在那么長一段空窗期他們居然沒有分道揚鑣,相忘江湖。
其實,不只是因為他們兩家是鄰居的緣故。
只是這些雞毛蒜皮的過去早已被他們二人留在了過去。
他們一直在一起,誰會去糾結這么無關緊要的事情呢?
老班一直在說,他一直在聽,不時回應一下,思緒卻漸漸遠了。
老班也已經(jīng)是結了婚的人了,夫妻雖有不和,但至少湊合。
她說了那么多,無非是對一段已經(jīng)過去的無果暗戀給她留下的求而不得的虛幻美的緬懷罷了。
他的心隨著她的感傷漸漸也冷了下來,隱隱有些鈍痛。
他還未覺自己的變化,卻突然聽到老班說到關鍵處。
老班是看著齊云離開的。
是的,齊云已經(jīng)走了。
楚凡突然失去了所有動作的欲望。
老班感覺到他的異樣,眼神疑惑地詢問他。
他無力地搖搖頭,說不出話來。
如鯁在喉。
接著的活動楚凡都是懨懨的。
熱鬧是別人的,我什么都沒有。
楚凡嚼著這句話,突然開始懷念起來。
過去,如果現(xiàn)在是過去的話,那人會怎么做呢?
他突然輕笑了一下,自嘲地勾起嘴角,那人的面孔都已經(jīng)模糊了,他怎么能想象的出來呢?
他何德何能!
聚會不了了之。
后來,他知道了那人的墓址。
看到墓碑上的黑白照,他才漸漸將記憶中那人的臉填補完整。
他突然有些羨慕老班她們,他還笑話過那些女孩子,總喜歡合照留影不說,每張相片還都要珍藏起來。
楚凡從前總是不在意這些的,他們唯一一張高中畢業(yè)的合照被他不知丟到了哪里,而唯一收藏了的大學畢業(yè)照,他卻不在。
他還記得那張相片上的自己,面色有些蓋不住的陰郁,他曾一度忘了那時他是在為什么痛苦。
他去過那墓地好幾次,那里有時也會有一些人,可都不是來看他的。
齊云的墓很整潔,應該是他家里人做的,雖然他從沒碰見過他們。
后來,他也不去看他了。
現(xiàn)在,他和曾經(jīng)的齊云一樣躺在病床上,手上臉上都插有針頭。
他有時會覺得很痛苦,可漸漸都習慣了。
不痛的時候他總是暈乎暈乎的,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今天,他突然精神了一點,他突然明白了自己在想什么。
他以為早已過去了的,也真的早已過去了的,在他的記憶深處,原來一直在苦苦糾纏著他。
一旦他失去了主導權,那些被壓抑的神思便蜂擁而至,讓他無所適從。
齊云。
隔了那么多年,他依舊記得他的名字,一個字一個字地記著,可他從來沒發(fā)現(xiàn)。
那個人,叫齊云。
他早已過了會哭的年紀,他已經(jīng)是一個半只腳踏進墳墓的老人。
可他還是想哭,一如當初那個無數(shù)次對著齊云嚎啕大哭的小孩子一般。
可他沒有哭,或許是他窈陷的雙眼已經(jīng)僵化了,又或許是他的淚腺早已退化了。
大概老人都是懷舊的罷?
他想,只不過是懷舊罷了。
再多,也不過是夾雜著深深的愧疚,對于他的好,對于間接對他生命的剝奪,對于……
忘了他。
他忘了他很久,很多次。
窗外暮色傾城,暈黃的余光并沒有眷顧這一角病床。
這一次,若能再見你,我不會再忘了你。
呵,你信嗎?
連我自己都……
男人盍上了眼,永遠地埋藏了那不知是譏諷還是自嘲的神采。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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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敢相信嗎,哥原本打算寫的根本不是這樣一篇鬼東西。≈辽伲。〔皇荢E。。
本來是受一篇文的影響,打算寫一個渣攻浪子回頭的故事,大概就是受為了攻變傻了不說,各種吐泡沫各種失禁,渣攻一開始很愧疚,后來因為事業(yè)有成,開始嫌棄受,各種冷漠后,兩人最后相忘江湖,后來,渣攻在一個不經(jīng)意的時刻,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一個下屬無怨無悔地照顧已經(jīng)完全不記得他的傻了的妻子(or老母)十年,突然醒悟過來,于是結局各種溫馨各種美好。。渣!真是渣!好吧,其實現(xiàn)在都是再練筆,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