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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傾盡泠水接天月,鏡花如幻空意遙。是誰又撞碎了一輪海中月,醉夢里長笑歌萬闕,是誰又在小舟吹那青竹葉,六月里天涯飛白雪。
——題記
【落月搖情滿江樹】
一輪銀月高懸,清輝散向人間,水面上泛起波光斂影,美輪美奐。
采蓮女闌青劃著一葉小舟,月光下,她顯得恬靜而明艷 ,就在她誤入藕花深處的時候 ,聽到耳邊傳來吹青竹葉的聲音,和著這幽幽的月光,若瑤池仙曲,人間不可聞。
闌青不知不覺的聽癡了,直到小舟因水面的晃動而在江上搖曳之時,她才微微清醒過來,望著朝她而劃來的小舟,那舟上有一男子,白衣飄飛,宛若仙人。
待小舟靠近,男子開口道:“姑娘深夜前來,是為采蓮?”
闌青點了點頭,指給男子看她采的蓮,男子又開口道:“如此星辰美景,姑娘可愿與在下一起賞月,至于你要采的蓮……!
那男子衣袖一揮,瞬間闌青的小舟上全都是剛剛采摘的蓮,闌青心頭一顫,看著他想自己伸出的手,咬了咬唇,把手遞過去,上了他的船,闌青雖為采蓮女,但其實她的家中原是書香門第,只因叔父敗光了家產,從此家道中落,母親病死了,父親也在欠了一筆賬之后消失得無影無蹤,債主都來找闌青,無奈下,闌青只能在濃濃的夜色之中,也拼命的采蓮。
此時的她也知道那男子絕非常人,但又實在仰慕男子的綽約風姿,于是和他共乘一舟,他們就這夜色談論詩詞歌賦,互相仰慕彼此,一段佳緣偶成,男子為她還清了欠款,又在湖邊蓋了一間竹屋,白天,她在屋中操持家事,晚上,他們一起賞月,品茶。
【世間好景不長圓】
就這樣,已過去了兩個月,闌青從來沒有問起過男子的身份地位,只因擁有他的一顆真心就已經足夠,別的她什么也不在乎,還有更重要的一個原因是,她怕她剛一開口問,男子就會像一場夢一樣離她而去。
然而,這世間上的很多東西,不是你不問,我不說就可以不存在的,就像在水面上漂浮的花,即使再美麗,終會有一天也難逃永遠沉在水底的命運。
那一晚,當他們再次談論詩歌之時,一陣強力,摧毀了門窗,一個耄耋老者,一臉兇相,目光宛如鷹般兇狠尖利,憤怒的盯著男子道:“江離仙,你竟敢違反天條,私自下界與凡女在一起,還不跟我回去受罰!
江離微抿了唇,露出一絲恍惚的笑意,他自知自己萬萬不是老者的對手,便也不作抵抗,只是走之前對闌青耳語:“一定要等我回來,知道嗎?”
闌青強忍住淚水,朝他點了點頭。“我會等你!
可是她的等又能怎樣呢?她不過是一個人類,壽命只有短短的幾十年?峙碌鹊剿癁轱w灰,也是等不到的。
江離走后,老者又來到闌青跟前,一揮手她變成了一株花木,埋在了江畔。
老者緩緩開口,話語卻極為殘忍“你如今為一株木靈,或許日后僥幸,可以化為人形,不過再也不會是你現在的模樣,而且,從今以后,你若以闌青的身份與他說話,那么三個時辰后將終身不能開口,你若以闌青的身份與他并肩而行,那么三個時辰后將終身不能行走!
極其惡毒的詛咒,充斥在闌青的耳畔,那么就算不與他相見也好,只要能再看到他,她就心滿意足了。
【定不負相思意】
時光一點一點的離去,轉眼間已是滄海桑田,曾經擁有的記憶也都被掩埋在歲月的洪流之中,漸漸淡去,但是有一些人,一些事,即使跨過了歲月的滄桑,歷經了人世的悲哀,還是執(zhí)著的印刻在心上,天涯兩地,兩地相思,只是他被幽禁了五百年后,還是從前的模樣,而她,早已不是她了。
江離在解開幽禁的第一時間,就乘了一片云朵,急忙的趕赴至閻羅殿,在路上,他看見了忘川河,傳說那是可以看見所愛之人來世容顏的地方 ,江離伏在河水上凝望,可是他看到的只是自己的倒影,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江離不解,去問閻王,閻王在翻閱了生死簿之后告訴他,她所愛之人已經化作天地間的一抹幽魂,永永遠遠也不能夠投胎轉世。江離又驚又怒,讓閻王更改闌青的命簿,閻王卻道此乃上仙所為,他無權更改。
江離去找了那老者,老者卻不顧他的苦苦哀求,拂袖而去,江離壓抑不住滿腹的怒氣,與那老者動起手來,老者道:“初幽禁你時,你為下界去找她,多次闖我用仙氣封鎖的屏障,直到她老死人界才肯罷手,我那時已經警告過你,若江離你又再為她生事,你將遭遇萬劫不復的命運!
說罷,長袖一揮,將他貶為凡人 ,江離重重地從天界摔下,恰巧落到了闌青的身旁,闌青見到他時,他已損了半條命 。
此時的闌青,雖已經可以勉強化為人形,但距真正能離開原地行走還差兩百多年的修行,但闌青已顧不得這么多了,用盡全身的力氣,從那片束縛了她五百年的土地上離開,俯下身,用顫巍巍的手摸著江離的臉,兩行清淚滑過,掉落在了江離的臉上,江離微皺眉,闌青素手一揮,一座嶄新的竹屋已然在不遠處出現,樣式與江離當年建的別無二致,原來這么多年,他們的家,她一刻也不曾忘卻。闌青扶了江離進去,為他療傷,一直照顧著他。
【青眸妖紋半遮面】
江離在闌青無微不至的照顧下,已漸漸痊愈,只是一直抑郁的看著那個湖,闌青是多么想告訴他她沒有離開他,可是,她不能,如果一旦開口,就連在他身邊守護他的機會都沒有了,她寧愿陪著他惦記前塵往事。
闌青發(fā)現了擅自出來的惡果,那就是每逢月圓之夜,她的眸都會變成青色的,而且額頂還會有青色的花紋,妖異無比,他不想讓江離看到如此丑陋的她,因此她每逢月圓,都會遠遠的避開江離。
闌青與江離經常一起泛舟湖上,做著他們以前曾經無數次做過的事,只是此時的她已不叫闌青,那天江離吹著青竹葉,忽的停下來問她:“承蒙姑娘的救命之恩,在下可否有幸得知姑娘的芳名?”
她的眼中氤氳著蒙蒙的水氣,望著他手中的青竹葉道:“我叫葉青!
葉青每時每刻的都在傾盡全部的心力照顧江離,希望江離可以再次愛上她,可是原來的闌青在江離的心里根扎的太深太深,無論她怎么努力,始終和江離親近不起來,她有好多次望著江離寂寥的眼神,都差一點說出口。
江離每一次望著葉青,都有一種極其的熟悉感,可是每當他產生這個念頭的時候,一種對闌青不忠的愧疚感就會浮上心頭,是以每當他們的關系有了進一步的發(fā)展時,他都會下意識的避開。
就這樣,又過了三個月,兩人的關系依舊是不溫不火,而闌青此時突然發(fā)現,自己每逢月圓才會出現的青眸和妖紋,從第三個月開始,竟每天夜里都會出現,直到第二日清晨才會褪去。
而江離發(fā)現葉青從每月離開一次到天天晚上都離去,也起了疑心。
于是在一個清晨,當剛剛褪去妖紋的闌青回來時,江離開口道:“姑娘已經照顧在下多時,在下的傷勢也已經痊愈,若姑娘有什么不便,可以離去!
闌青急忙開口道:“不,不是的。我……”
她我了半天,也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
江離不知道她難以解釋,只當她不好意思開口,于是在第二天的夜晚,當闌青剛剛離去之時,他就走了。
【曾經滄海難為水】
闌青清早回來一看,發(fā)現江離已然離去,她大驚,慌慌忙忙地跑到小鎮(zhèn)上去尋,這是她五百年后第一次踏足人間,小鎮(zhèn)車水馬龍,繁華熱鬧,她過慣了清冷的生活,猛然一闖入這繁華之地,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她跑遍了每一條大街小巷,問遍了每一個小商小販,都沒有江離的蹤跡,于是她在客棧里住了下來,依舊每一天出去打聽江離的下落。這一天,當她又滿頭大汗地奔跑在道路上時,她看見了江離,只是江離的旁邊站著一個紫衣少女,他們并肩而行,宛若天人,有時還耳鬢廝磨,笑語晏晏。
闌青如遭了五雷轟頂般,腦袋翁的一下,就僵在了原地,眼睜睜地看著它們從自己的眼前走過,她混混沌沌地走回房中,又呆呆地坐了一下午,決定還是要把事情弄個明白,于是她又急匆匆地從客棧跑了出來,一打聽才知道,與江離并肩而行的那名女子名叫闌青,性格溫婉,善詩書禮賦,還是個難得一見的大美人。
闌青想,這真是天意弄人,又多出了一個自己,而且比自己還像自己,恐怕江離也把她當作是她的轉世了吧,她笑了,由凄慘的笑變?yōu)榇笮,陰云漸漸籠罩了上空,轟隆隆的幾聲雷響,大雨傾盆而下,淋濕了她的衣服,也淋濕了她的心。
或許這樣也好,讓他平安歡喜的過完一生,只是,為什么?為什么老天這么殘忍,她只是想伴著他,別無所求。
她沒有去找江離,沒有去打擾他,想看著他過上幸福的生活后就離開,因為她已不人不妖,站在他身邊,都會覺得是一種對他的玷污。
“這樣的我,還是走遠些吧!彼龑ψ约赫f道。
而后她又在客棧里住了幾天,直到聽到江離與那個闌青成婚的消息,她嘴角勾出一個凄然的笑。
【亂紅飛過秋千去】
大婚那天,張燈結彩,熱鬧非凡,好像是天地間所有的喜悅都要送給他們。闌青站在眾人中,看著他們,“新人一叩首。”江離與那個闌青微微俯身,拜向天地。
“新人二叩首!彼麄兙従忁D身,紅色的衣袖翻飛,微微彎下去。
“新人三叩首!
這次叩完,你就對她許了一生的諾了,希望她能讓你幸福 ,闌青在心里忍著淚說道。
忽地她感到身邊的空氣一滯,微微仰起頭,江離沒有叩首,而是僵在了那里沒有動,眼中蘊含著怒氣,不解以及委屈。
江離再也裝不下去了,他脫掉了身上的紅綢,露出一身月白衣衫,大步地走出了大堂,闌青看著他往這邊走來,扭頭就走,江離追上她,人群把他們圍了里三層外三層,江離道:“這究竟是為什么?怎么樣你才能承認自己是闌青?”
闌青心中一震,莫非他早就認出了自己,但她不能說,真的不能說。“一個人再變,她的靈魂是改變不了的,你還想騙我到什么時候?”
“不是,我不是闌青!标@青依舊掙扎著。
江離不理會她的掙扎,當著無數百姓的面大聲道:“我江離今天與闌青結為夫婦,天上地下,生死不離。”
聽著這誓言,闌青再也管不得其他的什么,流著淚終于承認:“我闌青也在此立誓,天上地下,生死不離!
江離見她終于承認,歡喜地抱起了她,旋轉了起來,他二人都是白色衣衫,此刻,衣袂飄飄,宛若神仙眷侶。
他們二人又回到了竹屋之中,過了一個幸福的黃昏,到夜幕快要降臨時,闌青借口要去鎮(zhèn)上買一些物品,而且堅持不要江離陪同,出了門,她用最后的法力在門上做了一層屏蔽,只有她死,屏蔽才會消失。
她在鎮(zhèn)上拼命往遠處跑,跑著跑著,她的口中只能發(fā)出哦哦啊啊的聲音,跑著跑著,她的腿已開始發(fā)麻。終于,她失去了奔跑的能力,說話的能力,跌倒在地,青眸妖紋畢露,她用衣袖遮住臉,可哪里能遮得住呢?
不一會兒,就有人發(fā)現了她,驚叫出聲,漸漸的,越來越多的人把她圍在了中間。
“妖怪,打死她。”
“不,燒了她。”
“對對,妖怪是要燒的,燒死她。”
闌青被人綁在了高高的木架上,轟得一聲響,火光染紅了半邊天,她掙扎著,拼命扭動著身軀。烈焰翻滾著,搖曳著,如此妖艷,如此熱烈;鹧嫦绾,人們只看到了青色的灰燼。
因在烈火中焚身,闌青的靈魂也得到了解脫,她飄過繁華的街市,飄到熟悉的小屋前。
江離等待在門中,忽的心口一痛,舊傷復發(fā),生生噴出一口血來。她大驚,但無論她怎么呼喊,江離也看不到她,老者又進了門中,對江離說:“我早說過了,你定會受懲罰的!苯x不斷的吐著血,凄然的道:“我原以為,懲罰是讓我永遠當不成仙者,受世世輪回之苦,卻沒想到,原來是從我身邊奪走她!
老者有些同情的道:“天規(guī)如此,我也無法!
說完,扔給了江離一個青瓷瓶,江離打開瓶,里面全是青灰,他顫巍巍的撫著甁道:“她的灰。”
江離把瓶子放入懷中,老者哀嘆一聲,離去。江離抱著青瓷瓶,走到他們初相見的那個湖,一步步深入,任憑闌青如何的聲嘶力竭,他都沒有停下腳步,最終,湮沒在池底。
【鏡花如幻空意遙】
就在闌青聲嘶力竭時,她豁然的睜開眼,發(fā)現自己還在小舟之上,手中還拿著剛剛采的蓮花。一切的一切,都恍如一個夢,可卻又那樣的清晰,那樣的真實。
老者的聲音在空中響起“那不完全是個夢,只是讓你看到以后的情況,命運將從你踏上他船的那一刻發(fā)生改變,是去是留,自己抉擇吧,孽緣啊……”
老者的聲音逐漸的飄遠,聽到耳邊傳來吹青竹葉的聲音,和著這幽幽的月光,若瑤池仙曲,人間不可聞。那舟上有一男子,白衣飄飛,宛若仙人。
那男子把船劃到她旁邊,開口問道:“姑娘深夜前來,是為采蓮?如此星辰美景,姑娘可愿與在下一起賞月?”
闌青微微欠身道:“不了公子,我爹還在家等著我呢。多謝公子的美意!
男子微微嘆息了一聲,繼續(xù)劃著船向遠處駛去,瀲滟波光千萬里,闌青凝望著他的背影,一點一點遠去,一點一點變小,一點一點消失,霎時,淚如雨下,待男子離去之后,闌青唱起了那首越人歌:“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愿用我們的一世姻緣,換你的永生長安。
闌青每天依舊在采蓮,還完了賬后,她在湖邊蓋了一間小竹屋,漸漸老去,江離一生再沒有來過。
可隨著時光的流逝,她的心越來越痛苦,但她不明白自己究竟痛苦在哪里。
直到她老死的那一天才發(fā)現,原來在這個世上,最使人痛苦的,不是□□的折磨,不是精神的苦痛,也不是兩個相愛的人分開,在彼此的命運上起起落落。而是,我深愛著你,但是你的記憶里,卻從來沒有過我。
如果再給她一次選擇的機會,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該怎樣選擇。或許,人生如夢,夢如人生,這一世的哀傷,終要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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