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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天色灰藍(lán)，成群的鳥如同灰塵一樣密密麻麻的灑滿了蒼穹，熱氣騰騰的暮色透過翅影斑駁的散落，被切割成一小片一小片的碎片。剛剛下過雨，空氣中帶著新鮮的泥土味以及青草淡淡的芳香，潮濕的水汽氤氳著，黏膩而疲軟。
魯魯修坐在窗臺邊。他剛剛合上手中沉重的書本放在桌子上，伸手準(zhǔn)備關(guān)緊窗子，一只灰鴿從對面的樹枝飛過來，停在窗沿，探著小腦袋啄著擺在窗臺上小小的飼料盒。今天早上娜娜莉?qū)暳虾醒b滿了飼料，現(xiàn)在它們卻因為浸了水而顯得有點柔軟。
魯魯修看著那只鳥�；蛟S是因為黃昏曖昧的氣息，他不由得想起以前在布里塔尼亞的生活。雖然他認(rèn)為這種如此無聊的回想只會浪費他寶貴的時間，但是他無法自制的陷入了沉思。
不是想他的皇兄皇姐們，這些人在他的生命中毫無地位可言，事實上他認(rèn)為只有娜娜莉是他最重要的存在。
他只是想起那個同樣潮濕而美麗的黃昏，他在□□院里和娜娜莉一起喝茶的時光。
那時候娜娜莉尚未失明，雙腿也能夠行走，因此她常常喜歡站在樹下看著高高枝椏上的鳥窩，細(xì)聲細(xì)氣的詢問魯魯修鳥兒什么時候才會破殼而出。魯魯修說不知道，后來又因為想在娜娜莉面前扮演一個博學(xué)多識的兄長而特意跑到藏書庫翻閱書籍，第二天告訴娜娜莉大約半個月后他們就能見到剛出生的幼鴿。
但魯魯修從未想過他和娜娜莉第一次見到幼鴿是在草地上。那只幼鴿應(yīng)該是從窩里不小心掉出來的，奄奄一息的躺著，小小的身體不停的顫抖著。在魯魯修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娜娜莉搶先一步跑過去小心翼翼的將幼鴿捧在手里，焦急地詢問魯魯修，我們應(yīng)該怎么辦，不如我們給這只小鳥療傷吧。
魯魯修愣了一下，溫和地說好啊。
只要是娜娜莉的話，他都無法拒絕。
不僅僅因為娜娜莉是他的妹妹，娜娜莉有著一顆比常人更纖弱更溫柔的內(nèi)心，她的世界就如同一個潔白無垠的雪國。無論是多么丑惡的事情，娜娜莉都會懷著一顆柔軟的心去看待一切事物。這樣善良的孩子。
但是這個世界怯懦、向善卻又多惡，人類自私、浮躁而淺薄。
這個丑惡矛盾的世界不適合娜娜莉。
*
娜娜莉每天清晨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窗邊看那只幼鴿。在決定為這只灰鴿療傷后，娜娜莉立刻替它做了一個舒適溫暖的小窩（草和樹枝都是魯魯修撿回來的），并拿了一個透明的小碗分別裝了飼料和清水?dāng)[在窩邊。魯魯修按照書上的指示拿來消毒水替幼鴿清洗了身上的傷口，又拿干凈的繃帶給幼鴿受傷的翅膀包扎。當(dāng)做完這一切之后，他們有默契般的轉(zhuǎn)過頭來，對上對方的視線，都微微地笑了起來。
那一刻尚年幼的魯魯修認(rèn)為，那就是這個世界的模樣。雖然現(xiàn)在回想起來覺得那個時候的自己非常愚蠢也非�？尚�。
灰鴿傷好之后，魯魯修和娜娜莉一起來到他們第一次撿到鴿子的地方，將鴿子放在地上，看著它小心的邁出一步，然后啪啪的撲扇著翅膀飛向蒼穹，最后化成一個黑點消失在他們眼前。
魯魯修轉(zhuǎn)過頭去看娜娜莉正想對她說些開心的話的時候，他一個音節(jié)都發(fā)不出來，硬生生的被他噎在喉嚨里面。
那是他見過的最美麗的微笑。娜娜莉的微笑。
雖然眼睛里面含著淚水，但是那微笑真真切切，就如同清晨第一絲圣潔的晨曦。
魯魯修沒有告訴娜娜莉的是，一個星期后他在庭院的一塊廢棄的空地里見到了一只灰鴿的尸體，那只灰鴿小小的腳上還圈著一個小小的紅環(huán)。
那是娜娜莉親手給那只幼小的灰鴿帶戴上去的，那時候還笑著說希望能見到這只灰鴿飛回來筑巢生下更多可愛的小鴿子。
現(xiàn)在想起來，魯魯修認(rèn)為那或許是一個隱喻。
他的娜娜莉就像一只美麗的鳥，但是相對于這個沉重的世界，她太過脆弱，一點小小的傷害就足以讓她夭折，因此他只能小心的呵護(hù)，將她保護(hù)在牢固精致的籠子里。最好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一直以為這個世界如同她心目中以為的那樣美麗而柔軟。
彼時的魯魯修已經(jīng)從魔女C.C那里得到了臨駕于常人之上的力量“Geass”，并以首領(lǐng)“zero”的身份組辦了黑色騎士團(tuán)，被世人稱為如同“神”亦或者如同“罪”一般的存在。但不管在別人面前多么冷漠無情，當(dāng)他一身疲累回到宿舍見到娜娜莉，總是心底泛軟，認(rèn)為這一切換來娜娜莉一個笑容也是值得的。
不是沒有詢問過自己為什么會參與到這場關(guān)乎生命的戰(zhàn)爭中。事實上魯魯修自認(rèn)自己并沒有多大的復(fù)仇心，如果在日本能夠平靜地活著直到垂垂老去，有著娜娜莉的陪伴，也未嘗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但是人類總是這樣貪婪，包括他，只要擁有了強(qiáng)大的力量，就會想用這股力量去得到些什么。
一開始只是單純想創(chuàng)造一個能讓娜娜莉覺得美好的世界，沒有戰(zhàn)爭，沒有罪惡——即使那是短暫的，虛幻的，由鮮血換回來的。他從來都沒有多么高尙的念頭。說他自私也好，愚蠢也好，他的的的確確從來沒有準(zhǔn)確地考慮過要創(chuàng)造這樣的世界需要付出多么巨大的代價，而這個代價絕不是他只身能夠承受得了的。
殺過人，犯下種種罪孽，也不過是為了能再次見到那樣溫暖的微笑。
從本質(zhì)上來說，魯魯修也不過只是一個普通的少年。
他曾經(jīng)想過自己是不是太殘忍。
偶爾在晚上會做噩夢，夢見自己被許多從血河中伸出來的手桎梏在原地不能動彈，想大聲呼救但是喉嚨無法發(fā)出任何聲音。然后他就在這樣無聲的恐怖中驚醒過來，半坐在床上大口喘氣，細(xì)密的冷汗爬滿了他的脊背。走到盥洗室洗臉的時候失神的望著鏡子，鏡子里面的人陌生得連他自己都不認(rèn)識。
C.C出現(xiàn)在他身后，抱著大大的黃色抱枕，安靜地看著他。
她說：魯魯修，王的力量將會使你孤獨。
她又說：你不是早就做好覺悟了嗎。
魯魯修那隨手抓起掛在墻上的毛巾擦干自己臉上的水珠，嘴角扯出一抹微笑，輕聲地說，這是代價，但是這個交易非常值得，而且我認(rèn)為結(jié)果優(yōu)先一切。
為了創(chuàng)造一個新的世界，必須毀滅這個世界。
而這件事情，優(yōu)先于娜娜莉，優(yōu)先于所有的事情。
*
有時候魯魯修會像個老人一樣回想起許多事情。他想娜娜莉會不會恨他親手打造的這個虛幻的美麗鳥籠，想他和樞木朱雀之間將會以怎樣一個結(jié)局來讓這場戰(zhàn)爭落下帷幕。
他會心慌，他會害怕。被人恐懼被人們稱贊的正義全能的神也有七情六欲，也更別說害怕和恐懼。充其量他不過只是一直在硬撐著，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一直前進(jìn)，憑借著心中那一線希望掙扎著假裝全知全能的神一樣出現(xiàn)在絕望的人們面前，用他的個人魅力使他們折服，用力量令他們服從。
身邊只剩下C.C……不，就如同C.C說的，一開始，直到遙遠(yuǎn)的未來，他都會孓然一身，踽踽獨行踏上那條沾滿鮮血看不見未來的荊棘之路。他親手殺了他的皇兄，又殺了他深愛的尤菲米婭，連夏莉最后也死在他懷里。
怒吼過，痛哭過。不過可以確定的是，他無法后悔，事實上他也從不后悔。
他催眠自己這些都是代價，為了創(chuàng)建新世界所必不可少需要付出的代價。
最后他將自己變成了最后一個，作為創(chuàng)造新世界的代價。
劍刺進(jìn)胸膛的時候，魯魯修想，真是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這以后將不會再有人死去了，莉莉娜也得到了永恒的幸福。
看，這是他為娜娜莉創(chuàng)造的新世界。
盡管它現(xiàn)在還那么脆弱，如同剛剛抽芽發(fā)葉的水仙，但是他已經(jīng)安排好一切了，也再不用擔(dān)心什么了。
娜娜莉，你看，這個世界是多么的美好。沒有你憎恨的哥哥，沒有你討厭的罪惡，這是個美妙的新世界。
而他終于可以好好的睡一覺。
魯魯修從高高的座椅上面墜落下來，鮮血在他的胸膛上開出嬌艷的花，藍(lán)色的國旗也被拉上長長一條血痕，驚心動魄。
視線已經(jīng)模糊了，只能依稀見到娜娜莉柔軟的臉龐輪廓，耳膜嗡嗡作響，周圍噪雜的聲音似乎已離他遠(yuǎn)去。
“我……毀滅這個世界……又……創(chuàng)造這個世界……”
他看著黃昏的蒼穹。鳥群像灰塵一樣灑滿了天空。
就如同無數(shù)次他所見過的那樣，夕陽的余輝潑墨般的傾瀉下來，在翅影間影影綽綽斑駁一地。
其中有一只鳥，飛得特別的高。
魯魯修知道那只鳥的腳上一定戴著那根紅繩。
它終于可以在這個新生的世界里面幸福的生活。
他終于滿足的閉上了眼睛。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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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